十二月的第二天

……我知道一条近路，就是咱们现在走的这条……

第二天，乔西姆依然比爸爸妈妈醒得早，不过这也几乎是常态了。他坐起身，看着降临节日历。这个时候，他才发现，牧羊人脚边卧着一只小羊羔。不是很奇怪吗？这张有天使、圣人、牧羊人和羊群的画，他不知道看了多少遍，可是，从来没注意到有这只小羊羔啊。

这也许是因为他看到了日历中掉出的那张纸，读到了小羊羔的故事吧。可是，那只小羊羔明明是从现代的商店中跳出来的，而降临节日历上的这只呢，却在很久很久以前，住在伯利恒（耶稣降生地）。那个时候没有汽车，没有交通灯，也没有装有自动扶梯和收款机的百货商店。对了，伊丽莎白还听到钟声敲了三下，两千年前，根本没有教堂时钟的，不是吗？乔西姆知道，那是圣婴耶稣降生的时间。

他找到了写有数字“2”的那扇门，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门缓缓打开的时候，一张折好的纸从日历中掉了出来。他隐约瞥见门后的图上画着一片树林，树林中站着一个天使，天使的一只手搂着一个小姑娘。

乔西姆弯下腰，捡起那张掉在床上的纸，打开之后，发现正反两面都密密麻麻写着小字。乔西姆读了起来。

艾菲瑞尔

伊丽莎白·汉森并不知道追着小羊羔跑了多久，跑了多远，不过，从她开始跑出城镇的时候，就一直在下大雪。现在不仅雪停了，就连地面上也都干干净净，丝毫没有雪。她还看到树丛中有蓝色的银莲花、款冬花和风信子，这真是不寻常，因为圣诞节将至，是大冬天啊。

她摘起一朵银莲花，仔细看着蓝色的花瓣。现在这个时节摘花，就像仲夏季节扔雪球一样，都太不可思议了。

伊丽莎白突然想到，也许是她跑得太远，已经到了四季常夏的国度吧。如果不是，那就一定是她跑了太久，跑过了冬天，跑进了春天，跑进了温暖的季节。若真是如此，那她可能还在挪威，可圣诞节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呢？

站在那儿思索的时候，伊丽莎白听到了远处的铃铛响。她又跑了起来，很快就看到了小羊羔。小羊羔找到了河岸边一片茂密的草地，正贪婪地吃着呢。小家伙一定是饿坏了。如果是冬天的话，哪有什么草可以吃呢？以前它是一只玩具羊，一定也没有吃过什么，而且可能很久都没吃过什么了。

伊丽莎白悄悄靠近小羊羔，可就在她准备扑上去抚摸它柔软的毛的时候，小羊羔又跳跃着跑开了。

“小羊羔，小羊羔！”

伊丽莎白想要追上去，可是，被一棵松树的根绊了一下，整个人摔倒在地。

这还不够，最糟的是，她意识到自己根本不可能赶得上小羊羔。她本来打算一路追着它到地球的尽头，可是，地球是圆的呀，所以，他们可能会一直绕着地球跑，一直跑，还没追上小羊羔，她就已经长大了，到那时，或许她已经对小羊羔什么的不感兴趣了。

她抬起头，发现树丛中间有一个闪闪发光的东西。伊丽莎白瞪大了眼睛，看到那既不是人，也不是什么动物。他穿着洁白如小羊羔皮毛一般的衣袍，衣袍中惊现一对翅膀。

伊丽莎白才刚刚对这个世界有初步的认识，她能辨认出最常见的小动物，可是，蓝山雀和金翼啄木鸟之间有什么不同她可不知道，对了，普通骆驼和单峰骆驼的差异她也不清楚。可即便如此，她也绝对不会弄错现在看到的这个东西。伊丽莎白立刻认出，眼前闪闪发光的一定是天使。她在书本和图片上看到过天使，可是，活脱脱出现在眼前，这还是头一次。

“别怕！”天使用温柔的声音说。

伊丽莎白半支起身子。

“你别以为我会怕你。”她有些生气，因为刚才摔了一跤，把自己摔疼了。

天使靠过来。看上去他并没有在地面上走，好像是飘在空中的。这让伊丽莎白想起了妹妹安娜，她跳舞的时候就是踮着脚的。天使跪下来，用一边的翅膀尖轻轻抚摸伊丽莎白的后颈。

“我刚才说‘别怕’，是为安全起见，”他说，“我们不怎么出现在人类面前，如果出现了，最好要小心谨慎。如果遇到天使，一般人都会害怕。”

伊丽莎白突然哭了起来，并不是因为害怕天使，也不是因为摔疼了自己。听到自己啜泣着说“我想要……抚摸小羊羔”，她这才明白自己为什么哭。

“小羊羔比我跑得快多了，”伊丽莎白又啜泣起来，“它有四条腿，而我只有两条，这不公平，对吧？我真的不知道一只小羊羔为什么要这么着急。”

天使把她扶起来，然后悄悄对她说：“它是去伯利恒。”

伊丽莎白止住了哭声：“去伯利恒？”

“对，去伯利恒，去伯利恒！因为那是耶稣诞生的地方。”

天使的话让伊丽莎白非常惊讶。她拍打着裤子上的泥土和草，想要掩饰住惊讶。红色外套上也沾了几处污迹。

“那我也想去伯利恒。”她说。

天使又在路上踮着脚跳起舞来。

“正合我意，”他再次从地面上浮了起来，“我也要去伯利恒。所以，咱们可以结伴而行，咱们仨。”

伊丽莎白一直都被教导说，绝对不可以跟不认识的人走，去哪儿都不行，这一点当然也适用于天使。所以她抬头看着天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伊丽莎白一开始觉得这个天使是男的，可她又不太确定。现在他像个芭蕾舞表演者一样，行了个屈膝礼，然后说道：“我叫艾菲瑞尔。”

“听起来像是蝴蝶的名字。你说的真是‘艾菲瑞尔’吗？”

“就是艾菲瑞尔，没错。天使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所以，我们就没有姓。”

伊丽莎白最后一次用力吸了吸鼻子，说道：“我觉得咱们要是赶往伯利恒，就没时间这么聊天了。伯利恒很远，不是吗？”

“对啊，没错，是很远——而且是在很久以前。不过，我知道一条近路，就是现在咱们走的这条。”

说完这些，他们就跑了起来。小羊羔在最前面，伊丽莎白紧随其后。天使艾菲瑞尔跟在他们后面跳舞。

正跑着，伊丽莎白想起忘记问天使夏天为什么突然到了，所以有些遗憾。可是，瞥见前方路上的小羊羔，她哪还敢停下来啊。

“小羊羔！小羊羔！”

乔西姆赶忙将纸条藏到了秘密盒子里，盒子的钥匙只他一人有。

是卖花的约翰把这本老旧的降临节日历交给书店老板的。他也知道这些折起来的纸条吗？还是说，全世界只有乔西姆知道这个秘密？不管怎样，反正打开这本降临节日历的的确只有他一人。

可他又想到了别的。伊丽莎白！他想起来了，约翰不是把一张照片放到书店的橱窗了吗？照片上的女子不就是叫伊丽莎白吗？

对，没错，的确如此。那个伊丽莎白和他在神奇的降临节日历中看到的伊丽莎白是一个人吗？日历中的伊丽莎白只是个孩子，这一点是没错，可日历太老了，这么多年过去，小女孩一定长大了呀。

那天爸爸妈妈也进来看日历上的图画了。

“是天使。”妈妈认真地小声说着。

“他在安慰伊丽莎白，”乔西姆解释说，“是这样的，她跑着追赶小羊羔，跑得太快了，就摔倒受伤了。”

爸爸妈妈相视一笑。他们很可能觉得乔西姆很擅长编故事呢。可他们不知道，乔西姆根本不是在编故事。

那天他得早早地去上学，所以，没有多少时间再说降临节日历了。可是，去上学的路上，乔西姆满脑子就只有日历。

最近几天下了好多雪，把大大的体育场铺了厚厚一层。他在想，伊丽莎白一开始追赶小羊羔的时候，明明是在雪地里挣扎，怎么突然就成了夏天呢？这肯定是不可能的，不是吗？

放学回到家，他得自己开门。因为他几乎每天都比妈妈早一会儿到家。

乔西姆冲进自己的房间，抬头看了看神奇的降临节日历，它还在那儿挂着，纹丝不动。整整一天他都在问自己，这是不是一场梦，因为乔西姆总是做奇奇怪怪的梦。

现在他真想知道数字“3”后面藏着什么图画。可不可以现在就把第三扇门打开呢？打开后只要再关上，假装什么都没做就行了。

可这就是欺骗了。这样的欺骗行为可比打牌时作弊还要恶劣。这就和偷偷看了圣诞夜才能拆开的礼物包裹一样，和自己偷了东西也差不了多少。

妈妈很快下班回来了，开始削土豆和胡萝卜。然后爸爸也回到了家，进门就抱怨说自己弄丢了驾照。

“真不懂，”他说，“不在车里，不在办公室，也不在衣服口袋里。”

“你真是个糊涂虫。”乔西姆说。乔西姆找不到文具盒或者没有把玩具收拾好的时候，爸爸就是这么说他的。

晚上，乔西姆破天荒地提出早早上床睡觉，这样的行为估计一辈子也不会有第二回了。

“你不舒服吗，宝贝？”妈妈问。

“没有，当然没有。我只是等不及，特别想要打开神奇的降临节日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