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马克思:《〈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

    作为马克思批判黑格尔哲学的第一部著作——《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对国内外学术界产生了深远的影响。《黑格尔法哲学批判》是马克思在其早期发展过程中一部非常重要的著作,是他在经过了对黑格尔的崇拜到怀疑到批判的一个结晶,也是他从仰望巨人到超越巨人的一个里程碑。《黑格尔法哲学批判》直接批判对象是黑格尔的法哲学,通过对黑格尔法哲学的批判来澄清自己的哲学思想,深入研究《黑格尔法哲学批判》,是我们对于马克思哲学思想研究的重要依据。为了更好地研究马克思的《黑格尔法哲学批判》,我们首先需要对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中的一篇重要历史文献——《〈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进行深入的分析。《〈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体现了马克思思想向唯物主义和实现哲学变革方面的重要转变,在哲学史中具有独特的理论意义和重要的现实价值。

    一、写作背景

    马克思的《〈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于1843年10—12月写于法国巴黎,1844年2月在《德法年鉴》上发表。

    马克思写作该文的背景主要有以下两个方面:

    第一,在《莱茵报》期间的活动经验、同“自由人”的决裂和使马克思感到“苦恼的问题”。马克思主编《莱茵报》的活动,使自己获得了如下两条重要经验:一是他已开始认识到,物质利益在人类社会中起着何等巨大的作用;二是在为无产者利益而进行的斗争中,以唯心主义和资产阶级民主主义作为哲学上和政治上的武器是完全不够的。正是这些经验推动他对经济问题和社会问题进行彻底的研究。以鲍威尔、梅因、施蒂纳等人为代表的“自由人”喜欢空论,缺乏现实性。马克思对此十分憎恶。马克思已经意识到,不应用当事人的意志解释国家生活现象,而应十分注意到“各种关系的客观本性”;不要教条主义地预料未来,而要在批判旧世界中发现新世界。另外,马克思在《莱茵报》期间的社会现实实践,所遭遇的要对物质利益问题发表意见的难事,使他不得不“回到人间”。由此,马克思写了他的第一部著作,即《黑格尔法哲学批判》。马克思认为,法的关系和国家的形式一样,既不能由其本身来理解,也不能由精神的一般发展来理解;相反,它们植根于物质的生活关系中。

    第二,费尔巴哈对马克思的重要影响。在《德法年鉴》时期,马克思对费尔巴哈的世界观坚持“热忱地欢迎”的态度。费尔巴哈高喊着“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的口号,向黑格尔的“绝对观念”统帅下的唯心主义体系猛烈地开火,在唯心主义绝对统治下的德国,高扬起了唯物主义和无神论的大旗。费尔巴哈认为,唯心主义是主体和宾词的颠倒,把现实的主体人变成了观念的宾词。要正确理解现实的人和现实的世界,就不能从思维出发,而应从存在出发;不能从抽象的、没有任何规定性的存在出发,而应从当下的、直接感性的存在出发,也就是要从具体的人和具体的自然界出发,而把观念看成是现实主体的宾词。在这点上,宗教世界观是把上帝变为主体,而把人变成宾词,这是人的异化。费尔巴哈的唯物主义和无神论思想对马克思世界观的启迪作用是毋庸置疑的。

    在这一背景下,马克思在《德法年鉴》上发表了《论犹太人问题》和《〈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两篇重要文章。在《论犹太人问题》中,马克思阐释了人自身的二重化和人的本质的二重化问题,论述了政治解放和人类解放,但是并未论及人类解放的现实力量和途径;而《〈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则主要是对人类解放的现实力量和途径等问题的解决。

    《〈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现在被收录于《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56年版和《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

    二、基本观点

    《〈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是马克思为他1843年3—9月撰写的《黑格尔法哲学批判》所作的一篇导言,虽以“导言”形式出现,但是在内容上是完整的,独立成篇的。

    《〈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共有42段,论证了三个问题:

    (一)由对宗教的批判转向对尘世、法和政治的批判(第1—24段)

    第1段:在当时的德国已经实现了对宗教的批判的重要意义——“对宗教的批判基本上已经结束;而对宗教的批判是其他一切批判的前提。”[1]

    第2段:人们在宗教世界里所能寻到的超人的存在物,实质上却是人自身本质异化的结果。“谬误在天国为神衹的申辩所作的雄辩”——见西塞罗《论神之本性》,直译是:为保卫祭坛和炉灶所作的雄辩;转义是:为保卫社稷和家园所作的雄护。这种“谬误在天国为神衹的申辩所作的雄辩”被颠倒了之后,它在现实的世界里的存在也越加失去了根据。在宗教世界里只能寻到人类本质的“映象”,而真正的人类本质只能在现实的人类世界中寻找。

    第3段:是人创造了宗教,而不是宗教创造了人。宗教是异化了的人的自我和自我感觉的结果。马克思指出:“人不是抽象的蛰居于在世界以外的存在物。人就是人的世界,就是国家,社会。这个国家、这个社会产生了宗教,一种颠倒的世界意识,因为它们就是颠倒的世界。”[2]这就是说,人并非存在于虚幻世界里,而是生活在人的现实世界里——人是国家中的人、社会中的人;国家是人的国家、社会是人的社会。只是因为现实社会本身存在着不可解决的矛盾,存在着异化和分裂,即是一个“颠倒了的世界”,才导致了人们在世界观上的颠倒,才把现实的苦难宗教化,把现实的一切希望寄托给天国。宗教把现实的人类世界的一切都搬到一个神秘的虚幻世界里。因为人的本质被异化了,已不再具有真实的现实性了,因此,宗教把人的本质也就变成了幻想的现实性。所以,反宗教的斗争直接看是反宗教斗争,实质上是反对被宗教精神统治下的现实世界的斗争。

    第4段:“宗教是人民的鸦片”。现实中的苦难在宗教里得到表现。现实的世界是无情的、不解人性的,过着非人生活的人们把感情、希冀均投放到宗教世界里,在“天国”中求得慰藉。“宗教是人民的鸦片”,它是人民的精神避难所,也是麻醉人民意志的毒剂,更是统治阶级、剥削者实现统治和剥削的精神武器。

    第5段:废除宗教及其现实基础,以使人民的幸福由幻想变为现实。人民在现实中得不到幸福,便会在宗教的“天国里”幻想幸福。要想消除那没有实在意义的天国里的幸福幻想,以求得人间的真正的幸福,只有“抛弃那需要幻想的处境”,即抛弃掉不能给人民带来幸福,只能给人民带来痛苦的这个“现实世界”。因此,对宗教的批判其实是对给人民带来苦难的“现实世界”批判的起点。

    第6段:宗教批判就是要使人摆脱幻想,按自身的尺度来思想和行动。宗教批判把罩在统治人民锁链上的神圣光环剥掉了,但却不是要人们保留下这个赤裸裸的可恶的锁链,而是要人们摆脱、砸碎这个沉重的锁链,“伸手摘取真实的花朵”,即人们的自由自觉的生活现实。宗教批判使人从幻想世界中摆脱出来,按照人自己的理性尺度来思想和行动,恢复人的真正的现实性;使人不再是围绕幻想的太阳旋转,而是围绕着自身现实的太阳旋转。这就是说,由自己来主宰自己的命运。

    第7段:对天国、宗教和神学的批判转向了对尘世、法和政治的批判。“彼岸世界的真理”,即超现实的现象世界的真理被揭穿之后,历史的任务就是要确立“彼岸世界的真理”,即现实的人类世界的真理。人的自我异化所表现出的人对人的统治状态所确立的“神圣形象”倒塌之后,揭露物本倾向下所构建起的“非神圣形象”中的自我异化,就成了哲学的迫切任务。这样,“对天国的批判变成对尘世的批判,对宗教的批判变成对法的批判,对神学的批判变成对政治的批判。”[3]

    第8段:《黑格尔法哲学批判》一开始并不是针对“原本”,即当是德国的经济进行探讨,而是针对德国的国家哲学和法哲学这一“副本”进行的探讨。究其原因,也只是因为这一探讨的背景是德国,因为当时的德国有当时德国的现状。

    第9段:德国有不同于法国的现状。不同于法国当时的德国,推翻封建容克地主统治的资产阶级革命的条件尚不成熟,因此,不可能达到对政治现状的根本否定,“即使我否定了1843年的德国制度,但是按照法国的纪年,我也不会处在1789年,更不会是处在当代的焦点。”[4]然而,同样不同于法国的富于理性批判精神的德国,却迫切需要对国家哲学和法哲学进行“探讨”。

    第10段:德国和现代各国一起经历了复辟,却没有和其他国家一起经历革命。德国经历了复辟,是因为德国的统治者对其他国家勇敢地进行了革命感到害怕,而对其他国家受到反革命危害这一情形却不以为然。

    第11段:对历史法学派的评判。历史法学派是18世纪末在德国兴起的一个法学流派。它对古典自然法学派持反对态度,坚持法律应体现民族精神和历史传统。它反对1789年法国资产阶级革命中的资产阶级民主主义思想。它对习惯法十分重视。它对制定普遍适用的法典也持反对态度。古·胡果、弗·卡·萨维尼等人是该派的代表人物。这些人借口保护历史传统的稳定性,对贵族和封建制度的各种特权极力维护。1842年,萨维尼被任命为修订普鲁士法律的大臣。这样一来,历史法学派的理论和方法就成修订普鲁士法律的依据。

    第12段:现实的人类的自由的历史,不同于自然界的、动物界的生存史,因此也不能到那里去寻找;相反,它首先存在于人的现实的感性生活世界中。

    第13段:要对德国的封建制度进行批判和斗争。这种批判和斗争不是凭激情、解剖刀式的“挑逗”或理论上的驳倒,而是要为真正消灭这种制度做出理论上应有准备、提供应有的精神武器。“批判已经不再是目的本身,而只是一种手段。”[5]消灭才是目的,为实现“消灭”的目的,要进行必要的批判。

    第14段:批判的对象应是“那个政府机构内部的一切”。

    第15段:在统治者统治下的行帮间的矛盾卑劣与无能。

    第16段:要把社会压迫、社会问题充分地揭露出来,“让受现实压迫的人意识到压迫”,以实现人民的要求。

    第17段:反对德国现状的斗争及意义。德国现状呈现出旧制度的缺陷,其他国家经历过悲剧性的旧制度仍在德国上演。旧制度在德国的“演出”之所以是“悲剧性的”,正因为它已经是不合理的,但是旧制度本身还确信其具有合理性。

    第18段:现代德国制度是一个违反了公理的时代错误。统治者对这种在其他各国早已被废弃的旧制度还仍旧自欺欺人地信奉着。它这里所诉诸的伪善和诡辩恰好是在“向全世界表明旧制度毫不中用”,或者他们并非真的相信自己的本质。对陈旧制度的消灭是需要一个过程的。

    第19段:与法、英相比,哲学批判激进的德国,在经济社会发展上却是落后的。“在法国和英国行将完结的事物,在德国现在才刚刚开始。这些国家在理论上激烈反对的,然而却又像戴着锁链一样不得不忍受的陈旧腐朽的制度,在德国却被当做美好未来的初升朝霞而受到欢迎,……那里,正涉及解决问题;这里,才涉及冲突。”[6]

    第20段:由于德国的整个发展是落后的,因此,德国人能够参与现代问题的程度也是较低的。

    第21段:(我们德国人幸而不是……反映批判地分裂。)在德国,反对现存世界的斗争的任务首先必须通过哲学来解决。德国的历史性在于其现实低于批判的水平,德国人不是在历史的现实方面,而只是在哲学方面才是19世纪的同时代人。所以,只有对黑格尔的法哲学和国家哲学进行批判,才“接触到了本世纪所谓的问题所在的那些问题的中心”。

    第22段:对德国以及对现实的批判要避免一种错误派别,即实践派。“德国的实践政治派要求对哲学的否定是正当的”,但是“没有把哲学归入德国的现实范围”,而“德国的法哲学和国家哲学是唯一与正式的当代现实保持在同等水平上的德国历史”。在当时的德国,哲学不是低于,而是高于德国的实践的。对于实践派来说,他们要求人们必须从生活的现实萌芽出发,可是你们忘记了德国人民生活的现实萌芽一向却只是在他们的脑子里生长起来的。“一句话,你们不使哲学成为现实,就不能够消灭哲学。”[7]他们否认哲学,企图通过直接的行动来影响和改变现实关系,但是他们不懂得,只有在现实中实现哲学才能消灭哲学。

    第23段:(起源于哲学的……成为现实。)对德国以及对现实的批判要避免另一种错误派别,即理论派。相对实践派来说,理论派在相反的方面犯了同样的错误。他们认为“目前的斗争只是哲学同德国世界的批判性斗争,它没有想到迄今为止的哲学本身就属于这个世界,而且是这个世界的补充,虽然只是观念的补充”。[8]他们错误地认为,“不消灭哲学,就能够使哲学成为现实。”[9]因为只有消灭哲学,才能在现实中实现哲学。

    第24段:德国的国家哲学、法哲学系统完整地阐述在黑格尔的著作中,表现为思辨的法哲学本身。所以,对这种哲学的批判,就是对现代国家的现实的批判,就是对德国政治意识和法意识的彻底否定。这种思辨的法哲学是一种关于现代国家的抽象的、脱离生活的思维。“德国人在政治上思考其他国家做过的事情”。“如果德国国家制度的现状表现了旧制度的完成,……那么德国的国家学说的现状就表现了现代国家的未完成。”[10]

    (二)先进的理论是人类解放的必要的精神武器(第25—33段)

    第25段:对思辨的法哲学的批判的目的不仅仅是对德国过去政治意识形式理论上的否定,而应是对整个德国旧社会制度在实践上的否定。在马克思看来,对现实的批判既不能盲目地进行,也不能停留在空洞的口号上,它需要理论的指导和一切物质条件的保证。

    第26段:(试问:……当人看哪!)德国的出路就在于实现一个“有原则高度的实践”,即超越德国的现有水平,达到并超越英、法等现代各国的水平。这一点,在哲学上所具有的可能性在于:“德国理论的彻底性的明证,亦即它的实践能力的明证”,因为“德国理论是从坚决积极废除宗教出发的”,坚持“人是人的最高本质”,坚持“必须推翻使人成为被侮辱、被奴役、被遗弃和被蔑视的东西的一切关系”。马克思指出:“批判的武器当然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物质力量只能用物质力量来摧毁;但是理论一经掌握群众,也会变成物质力量。理论只要说服人,就能掌握群众;而理论只要彻底,就能说服人。所谓彻底,就是抓住事物的根本。而人的根本就是人本身。”[11]就是说,不仅要用武器的批判、物质的力量来摧毁旧的制度,而且还要用先进的理论武装群众,让先进的理论变成群众手中的武器,以实现人类的解放。

    第27段:理论、思想的解放所具有的前提意义,在德国是有传统的。诸如过去的宗教改革,“正像当时的革命是从僧侣的头脑开始一样,现在的革命则从哲学家的头脑开始。”[12]

    第28段:十六世纪德国马丁·路德领导的宗教改革运动是一场为资本主义发展解除精神枷锁的运动。它被恩格斯称为:“第一号资产阶级革命”。它树立起了人的权威和尊严,摧毁了教会这个上帝在人间的最大权威,推翻了神权对人世的统治。但是,马丁·路德改革的结果是,他不以教皇为权威,却以《圣经》为权威,他坚信人的得救只是因为他对上帝的信仰以及上帝的恩赐。由于马丁·路德个性保守,他所建立的“新教”或他所改革的教会仍保留《圣经》没有明文禁止的旧教传统,如祭坛、蜡烛、基督画像、造解礼、周日礼拜与圣诞节等。

    第29段:“新教即使没有正确解决问题,毕竟正确地提出了问题。”[13]宗教改革的积极意义在于它变俗人与僧侣的斗争为俗人与自己内心的信仰进行斗争。如果说新教是通过对世俗教皇及其代言人的消解,从而达到人的解放的话,“那么哲学把受僧侣精神影响的德国人转变为人,就是解放人民。”

    第30段:(可是……力求趋向思想。)先进的理论之所以能够有助于人类解放,是因为“理论在一个国家实现的程度,总是取决于理论满足这个国家的需要的程度”。[14]哲学同世界的关系、理论同实践的关系是:不仅思想要力求体现为现实,而且“现实本身应当力求趋向思想”。

    第31段:德国政治解放的实践落后于理论。德国面对它应有的前途,要摆脱现状,争取解放,还需要创造必要的前提和基础。

    第32段:在德国,伴随着现代各国发展的不是实际的社会斗争,而是抽象的思维活动。

    第33段:德国政府把现代国家的文明缺陷和旧制度的野蛮缺陷结合了起来。当时的德国“天真地分享了立宪国家制度的一切幻想,而未分享它的现实”。“在德意志神圣罗马帝国可以看到一切国家形式的罪恶。”[15]——一种被国王保证了的封建的专制独裁与官僚的、立宪民主并存的现象。这个当代的政治障碍应当被摧毁。

    (三)无产阶级是实现人类解放的物质力量(第34—42段)

    第34段:彻底的、全人类解放的、触犯大厦支柱的、从根本上变革社会制度的革命不是乌托邦式的空想。只有“局部的纯政治的革命,毫不触犯大厦支柱的革命,才是乌托邦式的梦想”。[16]这种革命要有以从事整个社会的解放为己任的相应的阶级基础。

    第35段:取得解放者地位的阶级应具备的条件。这个阶级必须是代表人民群众利益的阶级,必须被认为是社会的普遍代表的阶级。同时,它的对立面阶级已经形成并被人们所认同为敌对阶级,这也是革命条件成熟的标志。

    第36段:德国的解放和人类的解放需要一个先进的、能够掌握和运用先进理论的阶级。但是,在马克思看来,德国的任何一个特殊阶级都没有取得承担解放者的地位。“德国中等阶级道德上的自信也只以自己是其他一切阶级的平庸习性的总代表这种意识为依据。因此,不仅德国国王们登基不逢其时,而且市民社会每个领域也是未等庆祝胜利,就遭到了失败,未等克服面前的障碍,就有自己的障碍,未等表现自己的宽宏大度的本质,就表现了自己心胸狭隘的本质,……刚刚开始同高于自己的阶级进行斗争,就卷入了同低于自己的阶级的斗争。因此,当诸侯同君王斗争,官僚同贵族斗争,资产者同所有这些人斗争的时候,无产者已经开始了反对资产者的斗争。中等阶级还不敢按自己的观点来表达解放的思想,而社会形势的发展以及政治理论的进步已经说明这种观点本身陈旧过时了,或者至少是成问题的了。”[17]

    第37段:德国的阶级成熟状况远不及法国。德国的“实际生活缺乏精神活力,精神生活也无实际内容,市民社会任何一个阶级,如果不是由于自己的直接地位、由于物质需要、由于自己的锁链本身的强迫,是不会有普遍解放的需要和能力的”。[18]

    第38段:(那么,德国解放……无产阶级这个特殊等级。)德国解放的实际可能性——无产阶级的特殊社会地位和历史使命。马克思首次指出了无产阶级担负着解放全人类的历史使命,提出了无产阶级不解放全人类就不能解放自己的思想。马克思指出:彻底地、人的高度的革命要成为可能,“就在于形成一个被戴上彻底的锁链的阶级”,即形成“一个表明一切等级解体的等级”、一个遭受普遍苦难的等级,一个“表明人的完全丧失,并因而只有通过人的完全回复才能回复自己本身”的等级,这“就是无产阶级”。[19]

    第39段:无产阶级是伴随着工业的发展而形成起来的,无产阶级的地位决定它必须把消灭私有制作为自己的重要任务。“因为组成无产阶级的不是自然形成的而是人为造成的贫民,不是在社会的重担下机械地压出来的而是由于社会的急剧解体、特别是由于中间等级的解体而产生的群众,虽然不言而喻,自然形成的贫民和基督教日耳曼的农奴也正在逐渐跨入无产阶级的行列。”[20]

    第40段:无产阶级的解放也是工业发展的必然,是与社会自身的解放和全人类的解放相一致的。“无产阶级宣告迄今为止的世界制度的解体,只不过是提示自己本身的存在的秘密,因为它就是这个世界制度的实际解体。无产阶级要求否定私有财产,只不过是把社会已经提升为无产阶级的原则的东西,把未经无产阶级的协助就已作为社会的否定结果而体现在它身上的东西提升为社会的原则。”[21]

    第41段:德国人要实现解放,完成解放全人类的历史使命,还需要掌握哲学这一精神武器。当然,哲学只有被无产阶级所掌握,才能变成现实的物质力量。“哲学把无产阶级当做自己的物质武器,同样,无产阶级也把哲学当做自己的精神武器。”[22]

    第42段:(我们可以作出如下的结论:……由高卢雄鸡的高鸣来宣布。)“德国人的解放就是人的解放。这个解放的头脑是哲学,它的心脏是无产阶级。”[23]哲学通过消灭无产阶级而成为现实,无产阶级通过实现哲学而消灭自己。“高卢”是法国古称,“高卢雄鸡”是法国在第一共和国时代用在国旗上的图案,标志着当时法国人民的革命意识。德国人开始解放的号角伴随革命条件的成熟而即将吹响。

    三、综合评述

    《〈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在马克思思想发展史上具有重要地位。

    1.《〈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是马克思实现“两个转变”的标志性著作

    《〈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是马克思哲学世界观第一次转变的开端,标志着马克思实现了哲学上和政治上的两个主要转变:哲学上,从一个唯心主义者转变为一个唯物主义者;政治上,从一个激进的革命民主主义者转变为一个共产主义者。

    《〈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的哲学立场表明,马克思一方面完全摆脱了鲍威尔等人立足于“自我意识”立场的批判和空洞否定,而致力于形成一种现实的批判原则。这一原则不是同现实世界处于外在的、抽象的对立中,相反,它把物质力量看作是自身的基础,看作是实现自身的本质力量。马克思把现实性理解为感性对象性,把现实的人和现实的自然界理解为哲学的真正基础。值得注意的是,当马克思离开了黑格尔的唯心主义而转向唯物主义、倾向费尔巴哈的时候,他与费尔巴哈的分歧与对立也突出地显现了出来。马克思也已经敏锐地指出了费尔巴哈的一个基本缺点,即“他过多地强调自然而过少地强调政治”。其实,马克思与费尔巴哈的思想差别已经表现为:当费尔巴哈仅仅依据感性直观来建立感性对象性的时候,马克思却在感性的基础上使德国古典哲学发展起来的能动原则得以持存。因此,马克思不仅诉诸“被动因素”和“物质基础”,而且诉诸“理论”和“哲学”;不仅诉诸“心脏”,而且诉诸“头脑”;不仅诉诸无产阶级这一“物质武器”,而且诉诸哲学这一“精神武器”。结果是,费尔巴哈通过批判把宗教归结到它的世俗基础以后,又重新把人的解放设定在“爱的宗教”中;而马克思则试图真实地深入到这个基础之中,把实现彻底的人类解放的途径设定为现实的革命或无产阶级的阶级斗争。这些均已表明,马克思不仅已经从唯心主义者转向唯物主义者,而且也已经从激进的民主主义者转向共产主义者。

    2.《〈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第一次提出并阐明了无产阶级的历史使命和实现人类解放的正确途径问题

    《〈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是马克思最早期的代表性著作之一,是马克思对开始于《莱茵报》时期的哲学探讨的继续和深入,是对“苦恼的疑问”的进一步解答。在《莱茵报》时期,马克思为私人利益和普遍利益的关系问题、理论和现实的关系问题而苦恼;在克罗茨纳赫时期,马克思为人自身的二重化、人的本质的二重化以及政治解放等问题而探索。本文写于《德法年鉴》时期,其内容可以参照同发在《德法年鉴》上的另一篇重要著作《论犹太人问题》来理解。在《论犹太人问题》一文中,马克思严格区分了政治解放和人的解放——指出人的解放的实现,不仅必须摧毁宗教的幻想,而且必须首先摧毁资本主义社会,因为宗教不过是这个社会的观念形态。但是对人类解放的现实力量和途径并未涉及。与此同时的《〈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第一次提出并阐明了无产阶级的历史使命,提出并阐明了实现无产阶级解放的“心脏”和“现实力量”问题以及实现人类解放的正确途径问题。合理地解决了《莱茵报》时期和克罗茨纳赫时期思索和探讨的疑难问题。为推翻私有制、实现社会革命、实现人类解放找到了现实力量和途径,提出了无产阶级伟大历史使命的理论,这是马克思划时代的历史功绩。

    当然,马克思此时关于无产阶级专政的理论还不完整,一些思想还处于萌芽状态,只是在以后的《德意志意识形态》和《神圣家族》中才得到了进一步阐明,尤其是在《共产党宣言》中才发挥成关于无产阶级专政历史使命的完整理论。

    【注释】

    [1]《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1页。

    [2]《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1页。

    [3]《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2页。

    [4]《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3页。

    [5]《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4页。

    [6]《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6-7页。

    [7]《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8页。

    [8]《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8页。

    [9]《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8-9页。

    [10]《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9页。

    [11]《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9-10页。

    [12]《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10页。

    [13]《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10页。

    [14]《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11页。

    [15]《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12页。

    [16]《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12页。

    [17]《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14页。

    [18]《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15页。

    [19]《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15页。

    [20]《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15页。

    [21]《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15—16页。

    [22]《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16页。

    [23]《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16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