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OF TECHNOLOGY 技术思想前沿 | 一个域就相当于一种语言,当某个域在产生一件新的艺术品时,就相当于这个域在以某种语言进行表达。语言的组织必须依据语言规则,设计的建构也要根据域允许的组合规则进行,这种规则就是语法。 |
我们并不熟悉这种看待设计的方式,但是它值得我们考虑一下。语言中有清晰和不清晰的表达方式、恰当和不恰当的语言选择之分,设计亦是如此;语言可以简明扼要,设计亦是如此;语言有不同程度的复合句式,设计亦是如此;用语言表达一个理念可以只用一个简单句,也可以用一整本书,并辅之以若干支撑材料来呈现一个主题,设计亦是如此。语言中任何目的的表达都可以有很多选择。类似地,技术为达到任何目的也可以选择多种组合。如同语言的组织必须依据语言规则一样,设计的建构也要根据域允许的组合规则来进行。
我将这种规则称为语法。可以将语法想象成一个域的“化学”规则,即确定什么可以被允许进行组合的一组原则。这里用的“语法”就是我们常用的那个意思。亨利·詹姆斯(Henry James)曾谈及“绘画语法”5;生物化学家埃尔文·查戈夫(Erwin Chargaff)1949年在论及他在DNA化学方面的发现时就曾说过:“在眼前模糊黑暗的轮廓中,我开始看到了生物学的语法。”6詹姆斯和查戈夫所指的语法,并不是绘画或分子生物学的特性,而是指绘画元素或生物元素之间相互联系、相互影响、相互结合并形成结构的方式。
一个域的语法决定它的元素如何被组装在一起,以及在什么情况下它们会结合在一起。它决定什么东西在“起作用”。从这个意义上讲,我们就有了电子学、水力学以及基因工程学的语法,对应更精细的域,还会有次级语法和次次级语法。
这样的语法是从何而来的呢?7当然,毫无疑问,它最终一定是来源于自然。电子学的语法背后是电子运动的物理学以及电现象的规律。DNA操作的语法背后是核苷酸和与DNA一起工作的酶的内在特性。语法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我们对“特定域中自然是如何工作的”这个问题的理解。这种理解不仅是来自于理论8,也来自于经验积累:工作温度和压力参数、机器配置和工具的选用、过程计时、材料强度、集成件间的安全距离——无数的知识碎片组成了各种技艺的“烹饪术”。
有时这种知识可以还原为拇指法则[1](rules of thumb)。飞机设计界早就从多年的经验中知道:“成功的喷气飞机的引擎推力重量与加载的飞机之间的比重永远都大约介于0.2~0.3。”但更多时候,知识通常不能转化成这样的法则。在这方面,技术和艺术实际上没什么不同。正如巴黎蓝绶带烹饪(Cordon Bleu)[2]不能简化为一套书面原理,专业电子设计也不能。不论烹饪还是工程的语法,都不仅作为规则存在,还必须作为一套被认为是理所当然的潜经验(unspoken practices)存在,因为实践知识(practical knowing)可能没办法用语言进行充分的表达。语法由文化经验和应用技巧构成。如此一来,语法就不仅存在于使用者的头脑中,不仅出现在课本中,还存在于它们共享的文化中。它们出现时可能被当作规则,但是最终则会成为一种概念化的技术、一种思维的方式。
事实上,正如口语表达的清晰度不仅取决于语法一样(它依赖于词汇的深层含义及其文化相关性),技术的清晰表达也不会仅仅依赖于语法。技术的清晰表达需要相关域的深层知识,包括:所使用组件的词汇的流利程度;对标准模块、以前的设计、标准材料、相关技术的熟悉度;一种关于什么是自然的,什么会被该领域的文化所接受的“洞悉”(knowingness);直观知识、横向沟通、感觉、曾经使用的经验、想象力、品位——所有这些都是有价值的。
技术专家詹姆斯·纽科姆(James Newcomb)在谈到提供节能服务时说:“做好这种业务需要数以千计的个体技术知识,以及为特定目的吸收和优化组合这些技术的能力,同时要考虑到交互影响、控制系统、过程影响、能源经济和节约需求的差别。这要求大师级的厨艺,而不是杂货店采购员的水准。”9
好的设计事实上就像一首好诗。这不是指诗的崇高感,而是指从众多的可能性中为每个部分作出完全正确的选择。每个部分必须紧密配合,各部分的运行一定要准确,必须符合与其余部分的互动规则。一个好的设计10的美感在于适切性,在于为所获得的东西付出最少的努力。它源于一种感觉:恰如其分,增一分则多,减一分则少。技术中的美不一定非得需要原创性,技术语法不论在形式上,还是短语的选用上,都大量借鉴了其他语言。如此看来,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设计所依赖的往往是对“clichés”的组合和操纵。尽管如此,一个美的设计总是包含一些意想不到的组合,并以其适切性震撼人心。
技术就像写作、演讲或高级烹饪,存在不同程度的流畅性、表达能力和自我表现。一个建筑界的新手,就像一个学习外语的新手一样,即使有时不太适合,也会一遍又一遍地一直使用同样的组合,或者说同样的短语。一个熟练的建筑师深谙域的艺术,他会摒弃纯粹的语法规则,而诉诸直觉知识,使它们组合、搭配在一起。一位真正的大师会挑战极限,他会在域中赋诗,会在其所使用的惯用组合中留下自己的“签名”。
技术大师实际上非常难得,因为技术的语法不像语言的语法,它变化迅速。技术语法最初是原始的,只能被模糊地感知;当组成它们的基础知识发展时,它们得以深化;当发现了新的匹配良好的组合,或者发现了设计在日常使用中遇到的困难时,它们就进化了。这个过程永无终结。结果就是,即便是此中的专家,也不能完全跟上它们在“域”中组合的原则。
在一个域中投入巨大的成本会让设计师较少考虑从所有可用的域中选择组合。保罗·克利(Paul Klee)认为,艺术家会自觉去适应自己调色盘上所能配出的东西:“画家……不会让画去迎合世界。他自己会去迎合画作。”11技术也是这样,设计师总是从他们了解的域中着手建构技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