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秩序与混质活力
除了对经济变化的理解反映出一个更加开放、有机的观点,我们对世界的阐释也变得更开放、更有机了。参与其中的技术也产生了这种转变。从笛卡尔时代起,我们开始用技术的知觉品质这类术语来解释世界:它的机械性连接、合法性秩序、驱动力量、简单的几何学、清楚的界面,它美丽得像钟表一样的精准性。这些品质投射到文化中,被认为是解释和效法的典范,并被伽利略和牛顿科学的线性次序和钟表一样的精准性特征大大加强了。我们慢慢形成了这样一种世界观:世界是由部分合理地构成的,这些组成部分由理性(Reason,在18世纪时要大写,词性为阴性)和简单性所统辖。借用建筑师罗伯特·文丘里(Robert Venturi)的说法,这样的世界观催生了一种追求纯秩序的古板梦想(prim dreams)。
牛顿以后的300年时间,是对技术、机器和纯秩序的漫长迷恋期。机械观逐渐占据主导地位,直到20世纪依然可见。在许多学术领域,如心理学和经济学,机械论的解释抑制了那些关于技术魅力的深刻洞见。机械观给哲学带来的希望是,它为理性哲学提供了奠基性的逻辑元素以及建构它们的语言;它为政治带来的理想是,控制一个社会并对其进行工程化操作,从而使可控制的社会结构是有可能的;在建筑领域,它带来了那种毫无装饰性的几何结构,柯布西耶(Le Corbusier)的平面(dean surfaces)以及包豪斯风格。但最后,在所有这些追求纯秩序的机械梦想破灭之后,这些领域都超出了自身的系统并无限蔓延开去了。
取而代之的观点是:这个世界反映的绝对不只是它的机械性。机械性当然依然是中心议题,但是我们现在认识到,随着机械变得具有互动性并复杂起来,它们所揭示的世界也成为了一个复合体。它们是开放的、进化的,并且表现出了无法从某个部分预测未来的涌现性质(emergent properties)。我们所倾向的观点不再是一种纯粹的秩序,它是一个整体,一个有机的整体,而且是不完美的。2又是文丘里,他在谈到建筑时写道:
我喜欢的元素是杂交的而不是纯种的;是妥协折中的而不是一以贯之的;是曲折蜿蜒的而不是直截了当的;是模糊歧义的,而不是清晰缜密的。它们既客观又倔强,它们既无聊又有趣。它们是依惯例传统的而不是设计出来的;是随和迁就的而不是特立独行的;是冗余累赘的而不是简洁单纯的。它们既残缺不全又富于创新,是前后矛盾、模棱两可的而不是直接和清楚的。我赞同凌乱的活力优于明显的统一,我容纳不合理的结论。我赞成丰富和含意深长胜于含义清楚,我既赞同隐含的功能,又赞同外显的功能。3
文丘里所说的是凌乱的生命力和丰富的含义——是的,我为此倾心。我们正在将完美替换成整体,在整体之中是一片混乱的活力。这种思维的转变更多的是受进化生物学的兴起和简单机械观的枯竭的影响,而不是现代技术。但是这种影响被现代科技的特征强化了,这些特征包括连通性、适应性、进化趋势、有机性,以及它的凌乱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