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纸黑字背后

　　通常而言，我们大多数中国人容易认为，法律就是那个白纸黑字的条文，如果想知道法律是什么，把立法机关写下的“命令”翻一翻就可以了。可是，法律也许并不这么简单。假如揣摩一下西方国家的法官在有些案件尤其是疑难案件中是如何审理的，你会发现，法律的确要比我们想象得复杂一些。其实，西方越来越多的人倒对法律持有一种弹性的看法，他们认为，法律既有一目了然的；也有经过一番“磨砺”才能明确其内容的，前者是白纸黑字的浅层的法律，后者是潜藏在条文背后的深层的法律。

　　一百多年前，美国纽约州的法院审理了一个叫做里格斯诉帕尔玛的案件。帕尔玛是个小伙子，聪明伶俐，为人乖巧，深得祖父的喜爱。他的祖父是当地有名的富翁，特别重男轻女，在他身体还十分健壮的时候就立遗嘱，将名下全部财产留给帕尔玛，而未留给他的两个女儿一分一毫。老人的老伴已去世了，当然也不必为这一份操心。

　　帕尔玛活得无忧无虑，不懒惰也不勤奋，谁让他年纪轻轻就如此“财福不浅”呢?

　　不过，几年过去了，老人不仅没有死去，而且似乎是越活越年轻。更令帕尔玛不安的是，老人居然“老”木逢春，又看上了一个少妇并打算与其成亲。帕尔玛想，这男人看上第二个女人，一般都会对以前的想法作出根本性的改变，老男人更是如此。他生怕祖父改写遗嘱，一急之下，便将老人毒死了。

　　帕尔玛明人不做暗事，完全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并说这是为了“家产不外流”。警方将他带走，他自知刑事官司是吃定了，但是还自认为并不会因此而丧失了继承老人全部遗产的权利。

　　老人的两个女儿一方面为父亲的暴死而伤心，另一方面又庆幸死者的死因是唯一遗产继承人的谋杀，显然，这样一来，她们便是遗产的法定继承人。因此，在帕尔玛吃刑事官司的同时，她们又把他告到了民事法庭，要求法院发布撤销帕尔玛继承权的命令。

　　可是，一百多年前的纽约州继承法什么都说了，就是没说如果遗嘱中指定的继承人杀害了被继承人该怎么办。大家承认遗嘱是有效的，帕尔玛也必须被判刑，但是他的继承权如何处置?帕尔玛的律师说，就像某人不能因诽谤了他人名誉而失去自己的名誉一样，帕尔玛也不能因杀害被继承人而失去继承权。

　　然而，法院颇为机智。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法院说，我们从以往的许多判例中可以发现，“不能因为自己的过错而获得利益”是一个重要的法律原则。所有法律条文和判例都是以基本原则作为基础的，比如“必须遵守合同”的条文根据是“诚实信用”原则，“不得伤害他人”的条文根据是“保护个人权利”原则。对于继承法来说也是如此，即“不能有过错”，试想，继承法怎能容忍继承人谋杀被继承人而获得遗产!因此，法律包括了原则，违反了原则当然是违反了法律。请问，帕尔玛能有继承权吗?就这样，法院命令撤销帕尔玛的继承权。

　　一百多年来，不少西方人对此案津津乐道。他们不仅因为法院的机智而赞叹不已，而且更为兴奋地认为，他们的法律中还有白纸黑字背后的法律原则，这种原则既是一种正义的伸张，又是一种高尚的“依法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