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八派第一
庞斑平静地答道:“家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秦梦瑶皱眉道:“师姊回到了慈航静斋?”
庞斑眼内掠过一阵莫名的痛苦,沉声道:“是的!她回家了,自她到达魔师宫后,从没有一天不在想家。”
秦梦瑶轻轻道:“你当年为何要她来,现在为何又让她走?”
庞斑恢复平静,淡淡看了她一眼,别过头去,缓缓扫视着星夜下两岸旁黑沉沉的柳林,并不回答她的问话。秦梦瑶没有再问,仰首望向夜空。星空无有尽极地在头上延展着。
庞斑摇头一叹道:“我为何让她走?”顿了一顿喟然道:“因为我以为自己可忘掉她,就像我可以忘记静庵那样,岂知前天黄昏,厉若海一枪攻来时,我才知道自己以为早在二十年前忘掉了的事物,其实仍在心内,只不过藏得更深罢了。”接着双眼爆闪出使人心寒战栗的精芒,傲然道:“否则厉若海何能伤我,惹得宵小之辈,也敢到来徒惹人笑。”语罢,眼睛神光再扫往左岸远处的柳林。秦梦瑶叹了一口气。
“阿弥陀佛!”一声佛号在庞斑眼光到处的柳林内响起,平和地送过来,虽不高亢,但却有种深沉的力量,使人生出一股愿意遵从的感觉。要来的,终于来了。一道人影升上柳林之顶。秦梦瑶功聚双目,望向远在十多丈的柳林顶,一个高大的灰衣僧人像块大叶子般随着柳浪起伏着,一对长长的白眉下,双目似开似闭,心下也不由暗赞这白眉僧只是轻功此项,已可使他跻身一流高手境界,可惜他的敌人却是庞斑。
那灰衣僧祥和地道:“贫僧‘菩提园’筏可,拜见庞老。”接着冷冷道:“梦瑶小姐,令师可好?”
八派联盟依次是少林、武当、长白、西宁、入云道观、古剑池、书香世家和菩提园,以佛道两家的门派为骨干,其中少林和菩提园都属佛门一系,论声名当然以少林为高,但这筏可和尚一现身便声势非凡,使人感到世人可能对八派联盟排名最末的菩提园,是有点低估了。
秦梦瑶听出筏可对自己的不满,心中再叹了一口气,道:“梦瑶离斋久矣,倒希望有人能代答大师此问,好让我也在旁听听。”
庞斑微微一笑道:“小和尚!我看你年纪不过五十,竟练得眉毛也白了长了,可知已达‘菩提心功’第十七重天,假若我放你离去,你能否在一百天内练到白眉复黑、长眉复短,达到第十八重心功的极限境界?”
筏可和尚身形一沉,才再弹起,使识者知道庞斑几句话,使他胸中一口真气变浊,重量骤增,若非第二口真气运转得快,早掉到大柳树下,当场出丑。不过却没有人知道筏可为何如此震撼。筏可当然心知肚明,他受震撼的是庞斑一眼看穿了他功力的深浅,而且判断出只要他多坐百日枯禅,该可达到菩提心功第十八重的大圆满境界。这也是他今夜的矛盾,当他接到八派联盟最高指挥部十二元老会的急讯,要他赶来此地与其他种子高手会合时,他曾想过违命不从,好再努力百天,以竟全功,不过最后还是为大局着想,遵令而行,但心中总像有根刺。这样复杂的心事,竟给庞斑一下子随意点破,敌手这种迹近乎神的眼光,哪能不叫他差点掉下树去。本来定下了一上来他便要向庞斑搦战,但话到了喉头,忽然间竟说不出来。
秦梦瑶望着庞斑,轻轻道:“魔师!你可否放过他们?”
庞斑双目一寒道:“梦瑶!对不起,我忽然想杀几个人来看看,让他们知道本人的厉害。”
秦梦瑶芳心一震,晓得八派联盟十八种子高手乘人之危的不义之举,已使一向重英雄轻小人的盖代魔君动了真怒。筏可无由地心中一寒,想到若自己一旦战死,便无法修得差了百天即能练成的数百年来“菩提心功”从没有人曾达到过的第十八重天境界,自己能甘心吗?十八重天究竟是什么滋味?想到这里,筏可全身一震,望向庞斑。
秦梦瑶叹了一口气,秀丽的面容掠过一丝惋惜,道:“大师你输了,还是回园去吧!”筏可志气被夺,能有平时一半的水平已算不错,若是一般人,就算胆怯了也可拼死一搏,偏偏筏可练的是“心功”,顾名思义,一身功夫就在心志的锻炼上,志气被夺等于魂魄也给人取了,动起手来,不是与送死无疑吗?庞斑的确高明至极,寥寥数语,竟击中其中一个超卓的种子高手的弱点,漂漂亮亮毫不含糊地“收拾”了他。
筏可忽地仰天大笑起来,道:“家师降象真人曾有言曰‘你永远不会知道庞斑用什么方法击败你,但事后你回想起来,总要口服心服。’那时我心中极不同意,动手比武,自然是招式功力和斗志的较量,岂知到了此刻,方知家师所言非虚,贫僧确是输得口服心服。”
庞斑淡淡一笑,说不出的从容自若,向秦梦瑶道:“我原本有放过这小和尚之意,但现在却因事情的进展,改变了这想法,梦瑶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躲在柳林内的其他种子高手,本要立即现身,可是庞斑这两句话,内含玄机,加上又想听听这静斋三百年来首次出世的高手,能否说出令庞斑满意的答案,竟使他们打消了原意。筏可胸中那口真气终于转浊,沉入林内,消失不见。不知不觉间,十八种子高手的主动出击,已变得被动非常,完全给庞斑控制了气氛和节奏,于此亦可见这魔君的非凡手段。
秦梦瑶或者是场内唯一知道庞斑是拥有遥感他人心灵的超卓力量的人,因为她的“剑心通明”,也是这类超越人类理解的“禅功道境”,踏上了武道至高的层次。
她的美目又再闪过一丝惋惜的神色,向庞斑微微一笑道:“若我答不了魔师此问,魔师会否从此再不把梦瑶放在心上。”
庞斑哈哈一笑道:“当然不会,因为我知道你是知而不答。”
秦梦瑶美目投往筏可刚才立于其上的柳林,平静地道:“早先魔师有放筏可大师回园之意,是因他若再修百天,便能臻菩提心功的至境第十八重天。可是后来筏可心志被夺,功力大幅减退,可能终身再无望修成心功,魔师遂对大师兴趣全消,故打消初意。”
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自筏可所处柳林的右侧处,道:“秦姑娘不愧静斋三百年来最得意的弟子,只是这几句话已使小道佩服得五体投地。”一个笑嘻嘻的,年纪看来也不小,足有四五十岁,但神情举止却总带点天真单纯味道,一见便惹人好感的胖道人,由林内钻了出来。
胖道人收起笑脸,但其实板着的脸孔更惹人笑,向着泛舟湖心的庞斑和秦梦瑶遥遥躬身,毕恭毕敬地道:“武当小半道人,参见魔师和秦姑娘。”比起其他人,他对秦梦瑶的语气是最尊敬的了。
这边话尾余音犹在,另一边湖岸一排走出三个人来,由左至右,依次是早先曾现身酒家的古剑池高手“蕉雨”冷铁心,范良极“竭力追求”的出云观高手,“翠袖双光”云清,和刚才在小花溪惶然退走的西宁高手“阳手”沙千里。
庞斑看也不看他们四人,嘴角抹过一阵冷笑,左手桨伸,探入水里轻轻一划,小艇像被人在水里托着般硬往旁移丈许,同时右手一挥,另一支船桨脱手飞出,疾若电光石火般,刺往十丈多外的湖面。
“嗖!”一支劲箭由小艇刚才所处的湖面破水而出,鸟儿升空般离水斜射往半空,同一时间,船桨飞往的方向,水声微响中,一身穿黑色水靠的男子,背着大弓,离水跃出。船桨无声无息射至他前胸,那人大惊之下,双掌全力劈出,正中船桨,桨头化成一天碎粉。
众人刚舒了一口气,忽又目瞪口呆,连惊叫也来不及。原来木桨前半截虽化成碎粉,但后半截却坚实如故,毫不受影响地继续向那人射去,庞斑随手一掷,用功之妙,确是匪夷所思。那人全身功力,全用在刚才那一击上,岂知桨头毫不费力化成碎粉,已使他因用滥了力道而难受非常,连涌上的一口鲜血还未及吐出,剩下的一截船桨,贯胸而入,带起一砰血雨,再穿胸而出。那人连惨叫的声音也没有发出,跌回湖里,就此一命呜呼。
在岸边明明暗暗的人,均想不到在水里施放冷箭的少林高手“穿云箭”程望,一照面便给庞斑了结,任他们心志如何坚定,也不禁头皮发麻。当初这水中施冷箭之计,乃由程望本人提出,至不济,也可从容逸走,想不到庞斑竟能完全把握到他逃走的路向,又能计算出他气尽跃起的准确点,再以巧招毙敌。他们也想到围攻庞斑乃凶险万分的任务,可是亦绝想不到凶险到如此地步。湖水已被染红。
秦梦瑶心中再叹,矛盾的是她既不能趁庞斑受伤之时,和十八种子高手联攻他,可是又怎能坐视十八种子高手被他逐一杀死。十八种子高手是八派联盟新一代的精华,是八派捐弃成见后,齐心合力栽培出来的人才,若被全数消灭,八派联盟休想在数十年内恢复元气。在这情况下,方夜羽更能放手大干。想到这里,心中不由一寒。以方夜羽情报之精,怎会不知道这针对庞斑的“浅水行动”?所以今夜摆下的是一个陷阱,让十八种子高手自己投入罗网之内。
一声冷哼起自另一边岸旁,另三条人影闪了出来,其中一个高瘦清正的中年人离岸跃起,飞到程望沉尸之处,探手抓起程望尸身,再点水面,飞返岸旁,动作若流水行云,非常好看。
庞斑眼中闪过赞赏的神色,微笑道:“长白的‘云行雨飘’,纵使不老神仙亲来,也不过如此,谢峰兄你好。”
中年人竟是韩府凶案死者谢青联的父亲“无刃刀”谢峰。谢峰放下程望,和其余两人傲然而立,也不施礼,只是冷冷看着庞斑,予人既倨傲又莫测高深的感觉。他身旁两人,一男一女,男的比谢峰年纪略小,一脸正气,两眼精光闪闪,身材健硕,背负双斧,显是豪勇之士。女的年在三十五六间,容貌颇为娟美,可惜左面有块巴掌大的红胎印,使她看来阴森可怖,一双眼隐含怒火,令人很不舒服。当她眼光落在秦梦瑶身上时,明显地透露出不满之色。
“谢兄好轻功,魔师好眼力,今夜这么高兴,让小弟也来凑凑热闹,‘书香世家’向清秋偕妻云裳,拜见各位高人。”一对有若神仙中人的中年男女,悠悠自林内小路步出,男子一身儒服,可是意态轩昂,没有半点文弱之态,女的娇小柔弱,但眉目如花,气质高贵,神态雍容,透出既富且贵的气派。
十八种子高手现身的,至此已有十一人,一败一死,但实力仍是非同小可,他们看似随便站在湖的岸旁,其实已隐隐封死了庞斑的所有逃路,庞斑若要走,必须动手见过真章。秦梦瑶轻吸一口气,微有波荡的心情刹那间平复下来,达至止水通明的境界。因为她已作出决定,决意不惜一切,挽救这群还不知道已将半只脚踏进鬼门关里的白道高手。
剑僧的声音在武当那笑容满面的小半道人身后响起道:“少林不舍,见过魔师,请魔师出手指教,贫僧保证没有任何其他人插手,若魔师胜了,余下的人亦不敢再打扰魔师清兴,立即退走。”
白道众高手齐感愕然,因为一直以来他们的计划都是一齐猛施杀手,务要庞斑喘不过气来,致伤势加重,使他们有可乘之机。现在剑僧不舍却声明单打独斗,以决胜负,确是令人费解。那边的谢峰却是神色不悦,心想不舍你如此一说,立刻将自己的身份突出于其他种子高手之上,居心叵测,极可能是借此以制造声势,盖过我长白,俾可以在韩府凶案一事上争占上风。不过谢峰对不舍确有几分忌惮,更想到不舍要硬撼庞斑,胜败对他均是有利无害,于是强忍不言。只有秦梦瑶才知道不舍是受自己言语所激,惹起了心中豪气,她敏锐的触觉,隐隐感到不舍口气中除了有着赴死的决心外,还有一种心灰意冷的味道。谁令他如此呢?
庞斑首次色动,望着小半道人身旁那仙风道骨,高而有势,僧袍如雪的不舍,肃然道:“来人可是绝戒和尚的徒弟不舍大师?”
不舍来到小半道人身旁,秀美的脸庞出奇的平静,合十道:“家师命丧于前辈手下,至今已有三十年五个月另六天,小僧不敢须臾或忘!”
庞斑点点头,神色凝重地望向不舍道:“我一向不把你们十八种子高手放在眼内,现在看来我是错了。”停了下来,忽地哑然失笑,自言自言地道:“不过这也难怪,少林心法和双修绝学交构而成的新品种,确是从未曾有过的事!”
小半道人“叽”一声笑了起来,板着的脸孔又恢复了笑嘻嘻的样子道:“前辈错得有理!错得有理!”
庞斑理也不理小半道人,眼中爆起慑人精芒,射向这秀气孤高的白衣僧,哼道:“想不到你已超越了不老神仙和无想僧,成为了八派的第一人。”
不舍微微一笑,说不出的从容潇洒,使人感到他面对庞斑,竟没有半点惊惧,淡然道:“前辈为何会一向看轻小僧?”
庞斑眼中闪过赞叹欣赏的神色,以微笑回报道:“只是这一问,可看出你确已臻第一流高手的境界。”他的眼光扫过现了身的种子高手,其中谢峰的神情最不自然,显是不忿庞斑如此推许不舍,至于其他的人震惊有之,兴奋有之,情态虽异,但眼中都闪过不解的神色,不明白不舍和庞斑话锋间的玄机。
庞斑眼光最后落在安坐船上、优美无瑕的秦梦瑶脸上,哈哈一笑道:“今天我有两个惊喜,一个是梦瑶!”转头往不舍望去,道:“另一个就是大师。”
不舍默然不语,像在静待庞斑说出为何一向会低估了他的原因。
庞斑长叹一声道:“我之所以小觑了大师,有三个原因。”
众人一听大奇,庞斑能说出一个使人信服的原因,众人便已佩服至极,现在竟然有三个之多,怎不叫人感到路转峰回,大出意外。
不舍平静地道:“小僧只能想到两个原因,还望前辈赐告第三个。”
这次连谢峰也对不舍的智慧感到惊异不已,因为不舍此说,明显是在给庞斑出难题,要求庞斑不但须猜到不舍已知道的两个原因,还要说出不舍想不到的那一个原因。两人由一见面开始,便展开了玄妙的交锋。
庞斑淡然一笑道:“第一个原因,就是少林心法一向着重无念无欲;而双修心法却是刚好相反,讲求极尽男女之欢……岂知……”摇头再笑。
书香世家的云裳以甜美的声音温柔地道:“魔师是否认为两种截然不同的练功法门,是不可以融浑为一,产生出好的效果呢?”
众人暗暗点头,云裳这个推论极为合理。只有不舍和秦梦瑶,方看出云裳其实是才智高绝,暗中为不舍助攻,因为只要庞斑的答案就是如此,庞斑语出必惊人的压倒性优势,势被挫弱,于此亦可见云裳的武学修养必然非常不错,竟能悉破其中玄妙之处。
庞斑淡淡地看了这美丽成熟、风韵极佳的美妇一眼,道:“我只是想不到不舍竟成功把握到‘两极归一’的法门。”
“两极归一”说的是一种练功的蹊径,就是若能将两样截然相反的力量,例如阴和柔、阳和刚,合而为一,威力一定比纯阳和纯刚、纯阴或纯柔更大。可是理论归理论,却鲜有人练成此类奇功,庞斑将少林和双修两派心法喻为两极归一,确是妙到毫颠,因为他同时点出了不舍大师,为何能将这两种极端相反的心法路子,融浑为一的理论根据,亦就此推断出不舍的功力深浅。
庞斑不待众人有喘息之机,续道:“第二个原因,就是不舍既存有复仇之念,如此有为而作,怎能达先天无为之境,岂知不舍竟已看穿了世间无一事非‘佛’、无一物非‘佛’之理,确使本人刮目相看。”
众人至此真是口服心服,庞斑这两个看法,不但显出他的眼力,已到了看破了人世虚幻的境界,还显出宽阔至不可测度的胸襟和气概,丝毫不向能匹配他的敌人掩饰自己心中的推崇和赞赏,无惧助敌之威。
不舍谦卑一笑,道:“请前辈说出第三个原因。”
庞斑眼中掠过极为复杂的神色,仰望夜空,吁出一口长气,又低头摇首,望向秦梦瑶道:“这第三个原因,可以瞒过任何人,但却绝瞒不过你,是吗?”
众人只觉此话耐人寻味,秦梦瑶为何是庞斑外唯一知道那原因的人?
秦梦瑶避开庞斑的目光,望往岸旁弯弯地横伸出来的柳枝,淡淡道:“看到魔师这种神态,梦瑶就算不能想个十足,也已猜到了三分。”忽然间,她想起了早先感应到不舍的意冷心灰。
庞斑缓缓望向不舍,神光闪过,暴喝道:“情关难过呵!朋友。”
由出现到此刻一直有若不波古井的不舍,浑身一震,眼中精芒贯盈,回击庞斑锋利若削铁如泥的宝刃般的眼神,道:“只是这句话,小僧今夜无论是生是死,也会觉得不虚此行,前辈请!”
众人的目光移到他背上负着的长剑上。八派联盟第一高手的剑,能胜过受了伤的庞斑吗?水是深还是浅?没有人想到白道和庞斑的斗争,忽然间竟到了决定性的时刻。
怒蛟岛。发生了三条人命被夺一事的望楼旁,怒蛟帮几个最重要人物,聚到一旁,显有要事商量。
帮主上官鹰的眼光,由在望楼四周搜索敌人任何遗痕的数十个怒蛟帮好手身上收回来,望向一直沉默不语的翟雨时,沉声道:“楞严难道想强攻怒蛟岛?”举起手中的信,疑惑地道:“这封没有内函的信,代表了什么意思?”
翟雨时不答上官鹰的问题,转向怒蛟帮除浪翻云外,最有地位的元老凌战天道:“二叔对此事有何看法?”
凌战天眼光扫过庞过之和梁秋末两人,闷哼道:“楞严除非是患了失心疯,否则怎会有胆子在覆雨剑的眼前,挑惹怒蛟岛。”接着停了一停道:“这当然也不能排除,那些在京城内不知天高地厚、目空一切的人,会低估了大哥的智慧和剑术,而作出了盲目的行动。”
翟雨时道:“不过这要假设楞严不是庞斑的弟子才可以成立。”
凌战天眼中闪过赞许的神色,因为若楞严是庞斑的弟子,自应知道浪翻云是连魔师也不敢轻视的不世人物。
梁秋末道:“为何首座会留下‘敌人要的是浪翻云’之语?”
上官鹰道:“我本也被这句话困扰着,现在忽然想到浪大叔看出敌人是蓄意挑引他,故有此语。”
庞过之愕然道:“这是否代表了楞严并非庞斑的嫡传,因为像庞斑和浪大叔这种级数的高手,就算任何陷阱也不管用。”他跟随浪翻云多年,自然深悉浪翻云的厉害。
翟雨时面色凝重,缓缓道:“问题实比想象中严重,若对方是蓄意引走浪大叔,现在便是露了一手,起码使我们对内部的安全,产生了疑问。”
众人齐齐点头。要知怒蛟帮一向以来的优势,就是建在对岛内形势的保密工作上,现在敌人不但可以从容摸上岛来杀人而去,还巧妙地使浪翻云成为第一个发现的人,这显示了怒蛟岛内有暗中通敌的内奸,而且地位不应是太低。
凌战天皱眉道:“这就真是奇哉怪也,若楞严的主要目标是怒蛟岛,自不应在这时机未成熟的时刻,先揭开自己的底牌,让我们有所防范,因为若要引你们的浪大叔离岛,方法可多着呢!”望向翟雨时,道:“雨时你对此又有何看法?”
翟雨时望着凌战天英俊成熟的脸庞,心中正想假若凌战天确是名登黑榜,将是继厉若海之后,黑榜中最英俊的高手了。他闻言微一沉吟道:“二叔的推断非常精到,无论楞严是否庞斑之徒,均没有理由不静待庞斑和浪大叔分出胜负后才动手,所以楞严这次的挑衅行动,必是怀有某一目的而来,浪大叔亦因看破了这点,所以应计而去。唯今之计,最佳者莫如安内攘外,同时进行,这样才不会被迫进入守势里。”
上官鹰道:“我看雨时你成竹在胸,不知有何安内攘外的妙策?”
翟雨时仰望夜空,长长吁出一口气,暗忖希望上天保佑戚长征安然无恙就好了,否则他纵有满腹妙计,也将难以施展。
韩柏藏在厚厚的被褥里,开始进入魔胎独有的“胎息”境界,口鼻虽停止了呼吸,却没有丝毫气闷的感觉,心灵快将进至平静无波的寂境,体内真气亦在丹田逐渐凝聚起来。“窸窸窣窣!”被子外面帐里传来换衣的声音。韩柏的脑中自然地升起两个身材动人的女子宽衣解带的旖旎情景,小腹下一热,真气忽地若万马奔腾,经脉像要胀裂,大吃一惊下,连忙收拢心神,险险避过走火入魔的厄运。
被外一个柔腻得像蜜糖的女声响起,以近乎耳语的音量道:“碧梦姊,你说我们还有没有命待到天明?”
躲在被褥内的韩柏吓了一跳,这华丽的帐幕虽是荒诞古怪,但却有种温暖绮丽的气氛,怎样也使人联想不到谋杀和死亡,岂知外面此女一开口便是担心能否活到明天。
那叫碧梦的女子叹道:“柔柔,我们都是苦命的人,门主恩宠我们时,我们享尽荣华富贵,一旦心情不好,就拿我们出气……”
那柔柔声音提高了少许,激动地道:“出气?我们八姊妹已给他杀了六个,最惨是春花,给他活生生鞭死,我真希望春花那杯毒茶可以结果了他,最多我们陪他一齐死。”
碧梦显然胆怯多了,颤声道:“不要再说了,让他听到可不得了,还是快点燃起香炉吧,否则又不知他会用什么残忍手段对付我们。”外面传来金属轻碰的声音,不一会香气弥漫,连被褥内的韩柏,也感觉到丝丝香气。
她们又再次喁喁细语,韩柏心中虽同情这两个命运全被那什么门主控制在手上的女子,但自身难保,唯有先集中精神全力疗伤,待伤势好了,或者能帮助她们。被褥外的声音逐渐消沉,这并不是外面两女停止了说话,而是韩柏的精神逐渐内收,进入胎息无念无想的奇异境界。这种境界乃练武人士和修仙道者所梦寐以求的,乃由后天踏入先天的必经法门,韩柏虽身具魔种,仍未臻先天的境界,想不到在疗伤的需求下,在温暖的被褥内,加上香气的熏陶,无意间竟进入了先天结气的境候。而其中最关键处实在于他的“无意”,若换了一般人,“有意”为之,早落了下乘。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一声冷哼由被褥外传来,韩柏悠然醒转,只觉体内真气充盈,说不出的舒服,默察伤况,除了经脉仍有点不畅外,几乎像从未受伤那样,心中大喜。微响传来,接着碧梦道:“门主!饶了我们吧。”那门主默然不语。碧梦惊得沙哑了的声音叫道:“柔柔!还不快向门主求恕。”那柔柔显是骨头硬得多,死不作声。那门主再冷哼一声,韩柏心中一惊,此人声音含蕴着强大的气劲,显是高手中的高手,自己全无受伤时,或者仍未是他的对手,何况自己的伤势仍差一点工夫才完全痊愈,此消彼长下,交起手来,实是有败无胜。
外面是令人难堪的沉默,只有那碧梦偶尔牙关打战的声音不住响起。韩柏心中暗叹,假若那门主真要杀人,自己只好挺身而出,否则这一生休想良心能安乐下来。岂知那门主一声长叹道:“我怎会怪你们,要怪便怪我自己,要恨便恨我自己,若是那晚我能全心全意和谈应手合击浪翻云,胜败仍是未知之数,至不济也不过是战死当场,哪会弄至今天英名尽丧,连孤竹也带着十二逍遥游士叛我而去,使我心情大坏,糊里糊涂下连你们八姊妹也被我杀掉了六人,怎还能怪你们?”
碧梦想不到有如此转机,叫道:“门主!”
韩柏此时已知外面那人乃黑榜十大高手之一的逍遥门主莫意闲,暗庆自己没有鲁莽出手,现在对方能良心发现,自是最好,又见对方自责如此之深,心中不禁对他有点同情。
莫意闲再叹道:“你们不用说了,刚才我偷偷跟在你们身后,你们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听得很清楚。”
碧梦颤声道:“门主!我们……”
莫意闲阴声细气道:“不要担心,我早说过不会怪你们的,唉!逍遥八姬中以你们两人姿色最佳,最得我宠爱,所以即使我喝醉了时恼恨填膺,仍没有错手找你们来泄愤。”
碧梦嗫嚅道:“门……主,如果……如果你像以前那样,我和柔柔定会如以前般伺候你,不会在背后说你长短,是吗?柔柔!”最后两句当然是和柔柔说的。
柔柔隔了好一会,低声道:“是……是的!”
莫意闲喜道:“真的吗?”接着又长长一叹道:“但我再也不忍心要你们将大好青春,浪费在我身上,何况我和浪翻云结下不能冰释的深仇,所以我决定了让你们走。”躲在被褥下的韩柏听得暗暗点头,这实在是个最好的解决方法。
碧梦喜出望外,跪下叫道:“多谢门主!”柔柔却没有任何反应。
杀气忽起。韩柏立刻生出感应,但已来不及反应。“啪!”手掌拍在头上的声音响起,接着是头骨爆裂的声音,也不知是两女中哪一个,来不及惨叫,早玉殒香消。韩柏怒火狂烧,做梦也想不到莫意闲如此反复无常,正要不顾一切扑出,又突觉杀气已消,知道莫意闲暂不会杀人,连忙克制着鲁莽扑出的冲动,静待偷袭的好时机。若非知道外面的人是莫意闲,他已扑了出去。
莫意闲冷笑道:“一试便试出你想离开我,哈哈哈!其实我是刚刚来到,哪知你们说过我的什么坏话。”接着语声转柔,道:“还是你最好。”
柔柔狠声道:“你杀了我吧!”
莫意闲一愕道:“你不怕死吗?”
柔柔淡淡道:“与其日夜提心吊胆,不如早点死了。”
莫意闲奇道:“但你不知我有很多令你生不如死的方法吗?”
柔柔平静地道:“你动手吧!”
韩柏大为奇怪,在柔柔这种处境里,痛快一死绝不可怕,但谁也可想到莫意闲有的是使人生不如死的手段,柔柔凭什么全无所惧。想到这里,心中一动,猜到柔柔必是有一种自杀的方法,保证能在莫意闲动手前身亡,那自然可不惧莫意闲的任何手段。而柔柔自杀之心亦非那么坚决,否则应把握时机及早行动,不用像现在那样要等到最后关头。想到这里,大感头痛,自己若贸然扑出,必会引起莫意闲的反应,倘因此引起柔柔的误会,立即自杀,岂非弄巧反拙。
莫意闲的叹息响起,道:“我可以狠心杀她们,但又怎狠得起心杀你,你不是不知我一向最疼爱你。”
韩柏大叫不妙,自己想到的,这老狐狸怎会想不到,眼前自是筹谋妙法,阻止柔柔自杀。
柔柔喝道:“不要过来!”
莫意闲道:“好!好!我不过来,我不但不过来,还走远一点,你满意吗?”
柔柔的呼吸忽地急速起来。韩柏心叫不好,知道柔柔非常聪明,看穿了莫意闲的诡计,所以决定立即自杀。
当他正要不顾一切翻被而起,一股劲力突由莫意闲站处顺着地毡扩散,猝不及防下,背脊登时受了一记,半边身一麻。娇呼传来,柔柔软倒毡上的声音响起,比起韩柏,她当然更不济事。
莫意闲得意大笑说:“小贱人竟想玩我,也不想想我莫意闲是何等样人,咦!原来是袖内暗藏毒针,哼!这针原本是想来行刺我的吧!是不是?”
韩柏默运玄功,麻痹的身子立时恢复了大半,没有先前的软痪无力,心中既暗惊莫意闲借物传力的奇功,又暗责自己疏忽大意,若莫意闲的对象是自己,今晚便要一败涂地。下定决心,只要再恢复先前状态,立即出手。
莫意闲怪声怪气道:“为什么不作声了?呵……定是全身麻痹了,让我给你揉揉吧。”手掌摩擦身体的声音响起。
不一会,柔柔呻吟起来,哭叫道:“不要!不要碰我,杀了我吧!”
莫意闲淫笑道:“任你三贞九烈,也受不住我逍遥手法的挑逗,何况你只是个骚货,你哪处地方喜欢被男人摸弄,有谁比我更清楚。”
柔柔令人心摇魄荡的呻吟声更大了,不住喘息着。韩柏勃然大怒,这莫意闲确是不堪至极,但同时心情也平定了点,想来莫意闲在大大羞辱柔柔一番前,是不会下毒手的,自己只要觑准一个机会出手偷袭,大有胜望。柳摇枝那一箫确是非同小可,直到这刻,半边身的经脉仍感不大畅顺。其实韩柏不知道的是:若柳摇枝得悉他这么快便复原了大半,一定更惊得目瞪口呆,要对他魔种的潜力重新评估呢。
“啪!”衣衫碎裂的声音响起,娇呼传至。“砰!”柔软的女体跌在韩柏躲藏的被褥上,柔柔惊叫起来,显是感到被褥下有人。韩柏心中一动,伸掌轻推,柔柔又从被褥上滚下,落到地毡上,躺在他身侧。韩柏在被褥的黑暗里,当然看不到柔柔的裸体,但想想仍感到非常刺激。他自小至大,从未见过任何女人的身体,花解语已使他大开眼界,这时对只隔了一堆绣被的柔柔充满了遐想,实乃最自然的事。
莫意闲狞笑道:“小骚货,让我先将你弄至半生不死,才想想如何折磨你,哈哈哈!”
柔柔惊叫,风声响起。韩柏心中大喜,哪敢再迟疑,探手出外,贴上柔柔滑嫩坚实的裸背,收拢心神,低喝道:“出掌!”
柔柔虽早知有人藏在被内,但忽然间背上给人按上,仍吓了一跳,接着内劲透体脉而入,直传上右手,又见莫意闲丑恶至极的肥躯一座山般向她压来,豁了出去,一掌击出,正中莫意闲胸口。“呀!”一声惨叫下,莫意闲像块树叶般往外抛飞,脸上的肥肉扭曲出难以相信的惊容。同一时间,原本折叠整齐的被褥一齐飞起,像朵厚云般往莫意闲罩去,当他刚背脊触地时,几张绣被刚好将他罩个正着。
韩柏弹了起来,凌空飞起,柔柔清楚看到他正飞临隆起被内的莫意闲上,双掌全力下击,一时间劲风满帐,点着了的灯火一齐熄灭。“砰!”韩柏击实被上,可惜却非莫意闲的肥体,而是他破被而出的肥掌。
韩柏惨叫一声,反抛而起,受伤未愈的经脉立时剧痛麻痹,不过幸好他早有和范良极交手的经验,知道莫意闲这个级数的高手都有护体真气,更何况自己是借柔柔发掌,劲力大打折扣,又击不中对方穴位要害,但仍想不到莫意闲如此快能作出反击。
黑暗中劲风呼呼,躺在帐边的柔柔也不知两人过了多少招。两声闷哼,几乎同时响起,“砰!”韩柏跌回柔柔的裸体旁,不住深吸长呼,显在积聚内力。那边厢的莫意闲却是无声无息,令人完全不知他下一步要作何行动。柔柔心中升起一股暖意,这年轻男子生死血战间仍不忘滚回她身旁保护她,怎能不使她心生感激。劲风再起,柔柔只觉自己赤裸的身体,被那男子反身搂着,跟着在黑暗中往前飙蹿,到了帐幕另一角里,其间掌击声爆竹般连串响起。血战忽又停下,黑暗里交战的两人都默不作声。
柔柔自小给莫意闲收作姬妾,从未接触过其他男人,这一刻给这体魄健硕充满男性气息的男子紧搂怀里,真是别有一番滋味,情不自禁下反手将对方搂着。反而韩柏全神贯注着莫意闲的动静,一点感觉不到体内女人的反应。这时他心中又惊又喜,惊的是自己半边身在与莫意闲的硬拼下,差点连感觉也失去了,兼之又要保护怀内之女,实在落在下风,喜的是莫意闲的内力始终不及范良极精纯,虽及时勉力反击,仍然伤上加伤,否则也毋需每一轮攻击后,都要调息后再出手。
“嗦!”柔柔大吃一惊,凑在韩柏耳边叫道:“他的扇!”
莫意闲怒哼道:“吃里扒外的贱人!”
韩柏故作惊奇地道:“什么!他气得要用扇来扇掉怒火?”
“咿呀!”帐内三人同时一震,帐外的仓门打了开来。究竟是谁在这等时刻,闯进仓来?
洞庭湖熟悉的气味迎风拂来。浪翻云撑着小艇,不徐不疾地在湖面上滑行,神态从容自若,不知外情的人看到,定以为他是想深夜游湖。
洞庭乃天下第一名湖,面积跨数省之地,南接湘、资、沅、澧四水,北向吐长江,水天相连,碧波浩淼,气象万千,但要在这样的大湖里找一条船,便若在沙漠里要找一个人。但浪翻云知道自己一定能找到对方,因为敌人是蓄意引他出来的,无论在时间上、安排上,敌人针对的目标都是他。这代表了对方对他的一举一动,把握得非常之好,只有深悉怒蛟帮内部情形的人,才能如此。可是他们凭什么惹他浪翻云?想到这里,心中一动,将自己放在敌人的立场,来思索自己的弱点。他并不担心这是调虎离山之计,因为除非是庞斑亲自出手,上官鹰、翟雨时等在凌战天的支持下,是足可应付任何危险的。想到这里,心中一震,他想到了自己的一个弱点。
浪翻云眼中精芒一闪,望着星夜和洞庭湖交接的水天远处,一艘三桅大船正迅速逸走。浪翻云轻叹一口气,站了起来。他多么喜欢怒蛟岛上平静的日子,但他知道现实并不容许他再耽溺,楞严是个绝不可轻视的人物,一上来便显出了惊人的手段。脚下用力,“劈嘞!”小艇硬生生裂开。
浪翻云脚下踏着小艇碎开后的一条长木,速度蓦地增加,水浪翻往两旁下,箭般往敌船追去。
秦梦瑶望向挑战庞斑的剑僧不舍大师,淡淡道:“大师若要挑战魔师,先要过得梦瑶手中之剑。”
白道众种子高手们一齐愕然。在他们心中,纵使秦梦瑶保持中立,已使他们大大不满,何况现在竟要代庞斑应付不舍的挑战。只有三个人反应比较不同,第一个是书香世家的云裳,美目射出深思的表情,纤手按在丈夫向清秋的肩头,制止了自己的男人表示心中的不满;第二个是小半道人,他先是惊讶,接着眼中射出尊敬的神色,显是把握到秦梦瑶不顾自身清誉,誓要维护十八种子高手的心意;第三个是不舍大师。
要知此次召来十八种子高手,以不舍主张最力,其中一个原因,是希望在外侮之前,激起同仇敌忾,以冲淡因韩府凶案引起的分裂危机,岂知一上来,十八种子高手一败一死,使他们完全陷入被动的劣境里。所以他现身即向庞斑单独挑战,固然是希望挽回如江河下泄的颓势,更重要的是希望以自己的一死,换回各人的安然离去,保全实力。庞斑的道心种魔大法确是深不可测,已超脱了一般的武学常规和争战之道,若群战不免,激起庞斑的杀机,他拼着内伤加深,也不会留下任何活口,若那情况发生,白道将沉沦不起,休想在数十年内恢复元气。可惜直到他面对庞斑时,才体察到庞斑的真正实力;完全摸不到底的实力。庞斑已非昔日的庞斑,他已进入另一层次,另一种境界,使他们针对他而定下的策略构想全派不上用场。
在众人喝骂前,庞斑长笑而起,移到船头,傲然卓立,仰首望天道:“梦瑶你是静庵外唯一可使我感到束手缚脚的人,假若我不卖你一个情面,静庵会笑我有欠风度。可是假若我大开杀戒,梦瑶会不会对我以剑相向?”
除了不舍等少数几人外,众人都大惑不解,因为梦瑶越俎代庖,接下了不舍的挑战,明明对庞斑有利无害,为何庞斑反隐有不满之意?又硬要逼秦梦瑶表态?这些种子高手,均是八派联盟千锤百炼下精挑出来的俊彦,在庞斑退隐这二十年来,得八派捐弃门户之见,史无前例的让他们在本门武功之外,得窥他派秘传心法,又得各派宗师亲自训练指点,名副其实地身兼各派之长,对于歼灭庞斑可谓信心十足,岂知真正碰上庞斑,才感受到上乘争战之术,竟是如此地使人有力难施,使他们明白到庞斑的可怕处。难怪二十年前与庞斑的斗争里,白道虽人才辈出,仍然一直屈处下风。
秦梦瑶轻叹道:“魔师不要逼梦瑶了!”
庞斑伟岸的躯体微微一震,转身俯首,爱怜地细审秦梦瑶清丽的俏脸,愕然道:“天!我还以为是静庵在向我娇嗔!”微一顿足,道:“罢了!今夜我便冲着你梦瑶情面,放过他们。”语罢,衣衫霍霍,倏地升起。
谢峰怒哼一声,他身旁男女立时亮出双斧和麈拂。庞斑哈哈一笑,也不见如何作势,已飞临他们头顶前的上空。这时连久未作声的冷铁心、云清和沙千里三人也禁不住要佩服庞斑的气势,因为若他避开表示有意拦截的谢峰等三名长白派高手,难免予人有“逃走”的感觉。
其实这包围网最弱的一环,亦是这三个人,这并非说他们的武技最低微,而是云清曾和韩柏交手师老无功,早挫了锐气;冷铁心则在范良极手下吃了暗亏,信心大幅减削;沙千里之前在小花溪受庞斑压力下黯然而退,斗志已失。所以假若庞斑拣他们这一方向离去,可说是轻而易举,他们亦是心知肚明,故此特别对庞斑的舍弱取强深有所感。
反之首当其冲,骑虎难下的谢峰却微有悔意,他之所以表示拦截之意,纯是想乘机捡个便宜,因为不舍对庞斑的挑战和受到的推许,已使不舍隐然凌驾于其他种子高手之上,故此希望趁庞斑要走时,摆出拦截的姿态,争回些许面子地位,这全基于他以己心度庞斑之腹,想到对方既想走,自不应挑他这一方,岂知事实却大出他所料。庞斑已在他头顶前上空三丈许处。他也是第一流的好手,立刻收摄心神,飞身而起,截击庞斑。两旁的同门“十字斧”鸿达才和“铁柔拂”郑卿娇亦同时腾身而起,位置却稍落后方,作第二道的关防。在配合上,可说是无懈可击。
庞斑一声长笑,迅速无比的身子去势,忽地放缓下来,似要定在半空。谢峰心头一寒,这应是绝无可能的事,完全违反了物理上的常规,也使他全失去了原本精确无比的预算。变招已来不及了,谢峰狂喝一声,云行雨飘身法展至极限,硬往下急坠,希望能触地再起,迎击庞斑。他身后的鸿达才和郑卿娇便没有他的功夫,冲天而起,刹那间到了三丈高处的顶点,开始回落。谢峰脚尖触地,正要弹高,庞斑哈哈一笑,慢下来的身形蓦地加速,掠过鸿达才和郑卿娇,同时左右脚尖分点在两人头上,两人暗叫吾命休矣,胸中一口气立时变浊,直跌下去。“嗖”一声,庞斑雄伟如山的身影,消失在柳林上的黑暗里。“砰砰!”鸿达才、郑卿娇两人滚跌地上,坐起来时面无人色,想起刚才若庞斑脚尖稍用点力道,他们的头骨怕没有一块是完整的了。
众种子高手除不舍外,均脸色一变,心中都泛起无力与抗的窝囊感觉,这次围攻庞斑,可说是一败涂地,丢脸至极,若非庞斑脚下留情,死的就不是一个人而是三个人。
众人目光回到小艇上,秦梦瑶早不知所踪。不舍平静地道:“梦瑶姑娘刚才趁各位注意力集中在魔师身上时走了。”
谢峰呆在当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一跺脚,转身便去,鸿达才和郑卿娇两人呆了一呆,亦弹起身追着去了。
不舍缓缓来到少林俗家高手“穿云箭”程望旁边,弯身探手抱起尸身,神情落寞,无喜无悲。
云裳伸手过去捉着夫君微颤的手,心中暗叹,知道惯对春风秋月、琴棋书画与自己鱼水之乐的向清秋,正深为眼前冷酷的死亡而战栗,叹了一口气,向不舍道:“大师若无指示,愚夫妇便返回书香世家。”
不舍怎听不出她语气中有退出之意,这次应召而来的各派高手共十八人,一人已死,一人虽生犹死,若再少了书香世家两名高手,将剩下十四人,假若这些人中再因韩府凶案而分裂,十八种子高手更七零八落,还如何能和以庞斑为首的力量对抗?
小半道人忽地哈哈一笑,众人眼光不由落在他的胖脸上,只见这看来一脸乐天的道人宽容道:“各位实在不用心灰意冷,否则便落在庞斑算中。我们虽有战友不幸身死,但比起二十年前先辈的遭遇,可算是战绩辉煌,由此可见二十年后的今天,和庞斑的斗争,已大有转机。”
众人心中一动,立刻把握到这小半道人话中的玄机。要知二十年前,庞斑曾先后多次被白道高手联手围攻,除了少林的无想僧外,手下从没活口留下,这已成了庞斑的招牌手段,这次十八种子高手围攻庞斑,只死一人,这在以前是绝难想象的事。
“我佛慈悲!”一声佛号下,隐在柳林内的筏可大师缓步走出,面容宝相庄严,合十道:“小半道兄说得好,贫僧失去争雄之念后,心无挂碍,反而旁观者清,看出庞魔起始时杀气大盛,直至不舍大师现身时,蓦地敛去杀机,可见不舍大师的成就,竟硬逼得庞魔改变了主意。”
不舍微微一笑道:“不舍怎敢居功,我看庞斑真正忌惮的乃秦梦瑶,才如此破例离去。”
冷铁心冷冷道:“大师不用谦虚,这次若无秦梦瑶从中作梗,并非没有留下庞魔的可能。哼!我古剑池要看看言静庵如何交代此事?”云清和沙千里齐齐点头,表示他们同意冷铁心对秦梦瑶的立场。
云裳轻轻一叹,蹙起黛眉,柔声道:“冷兄对梦瑶小姐可能有点误会。”
沙千里也冷哼道:“怎会是误会?依我看是言静庵和庞斑间实有不可告人之关系,所以秦梦瑶处处站在庞斑的一方。”
云裳心中暗叹,这些一向自尊自大的高手,将失败归咎到秦梦瑶身上,实是一件补赎自己失落感的心态,有理也说不清,转向不舍道:“大师若再无他话,愚夫妇要告退了。”
向清秋一向对自己美慧过人的妻子言听计从,对不舍施礼道:“经此一役,大师已名震天下,若能再解开韩府凶案死结,八派振兴,非是无望,愚夫妇先返世家,只要大师号召,必附骥尾,请了!”缓缓后退。筏可一声佛号,亦趁机退走不见。
不舍抱着程望的尸身,默然不语。云清缓缓来到他的身边,关切地道:“大师刚来此地,还未有机会往韩府去,不如趁现在到韩府落脚稍息吧!”
不舍知道她想自己及早见到马峻声,好作出应付长白由谢峰所率领的问罪之师的对策,禁不住心中苦笑,目光扫过小半道人、冷铁心和沙千里,淡然道:“我们还要找一个人,向他讨回一份文件。”
云清不知如何粉脸一红,咬牙道:“范良极这死鬼,什么东西不好偷,偏要偷这么重要的一份文件!”接着向不舍道:“这事交由我负责,我一定能把他揪出来。”说到最后,粉脸一红再红。
浪翻云内劲源源不绝,通过双脚,注入滑水破浪而行,由小艇裂开来的长板上,速度随着每一个浪头,不断增加,这并非内力高的人便可做到,还须熟悉水性。浪翻云可说是在洞庭湖泡大的,少年时时常和凌战天以此为乐,只有以这个办法,方有希望在短时间内追上敌船。三桅大船逐渐在眼前扩大,船上灯火通明,浪翻云心中一笑,敌人显是摆开了公然迎战的格局,如此有恃无恐,希望是高估了自己,低估了他浪翻云,否则定是他先前想到的卑鄙手段。他脚下再用力,木板斜斜冲上一个浪头,在浪锋的尖脊“沙沙”飙行,速度提升至极限。浪翻云一声长啸,大鸟般腾空而起,飞临大船之上,“噗!”稳踏甲板之上。
一声长笑响起道:“好一个浪翻云,京城白望枫恭候多时了。”
只见甲板近舱处一列排开了七张太师椅,坐了五男两女,七人背后挺立了高矮不一的三十名武服大汉,都是神态剽悍的勇士。居中而坐的就是那自称白望枫的华服中年汉子,头顶高冠,身穿官服,气态不凡,只是眼睛生得长而细,给人奸猾多智的感觉。左旁是位老道士,面容丑陋,不但没有半点道骨仙风,还神情高傲,像天下人他都不屑一顾。
那自称白望枫的人见浪翻云目光落在老道身上,傲然笑道:“无心道人威震粤东,浪兄不会没听过吧?”
浪翻云淡淡一笑,没有答话,他实在懒得说话。原来无心道人并非真是什么道士,只是爱作道装打扮,其行为更是和道士没有半点相似。十一年前粤东发生的一宗七女连环被奸杀的大案,很多人怀疑是他做的,可是因没有确凿证据,兼且他武技强横,没有多少人惹得起他,终于不了了之,于此可见此人声誉之坏。他不但为白道人士不齿,黑道中稍有头脸的人也不愿和他沾上关系,不知为何今天摇身一变,成了京城方面的人。
白望枫等见浪翻云连客气的场面话也不说上两句,齐齐露出不悦之色,尤其那无心道人,更是两眼凶光闪闪。
坐在白望枫右边最远那张椅子,一位皮肤黝黑、略呈肥胖的中年男子闷哼一声道:“见面不如闻名,我还道覆雨剑浪翻云是什么三头六臂的大魔头,想不到只是个一阵酒味的丑汉,还装出个不可一世的样子。”
一阵娇笑响起,坐在他身旁那风骚入骨,若非左眼下有粒恶黑大痣,也算得上是个美女的艳妇花枝乱颤般笑道:“三哥你真是胆大包天,惹得我们黑榜第一高手不高兴,小心你的脑袋。”
黑汉大笑道:“若我黑三有什么三长两短,美痣娘你岂非要守寡?”
美痣娘一阵笑骂。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旁若无人,竟毫不将浪翻云看在眼里。浪翻云毫不动气,这些人均长居京城,自然习染了京师人那高人一等的心态,就似京官看不起地方官;京师的武林人,亦看不起地方上的武林人。若非如此,他们还怎敢大模大样地坐在他面前?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坐着应战,即使庞斑也不例外。
白望枫心中大奇,暗忖你浪翻云威名虽盛,可是无心道人、“断肠刀”黑三、“美痣娘”程艳俏这三人,无一不是横行一时的高手,这下亮出名堂,对方还是冷冷淡淡,全无反应,难道真是不把我们摆在心上,不禁心中大怒。
坐在无心道人左旁是位年约二十五六岁的男子,生得风流俊俏,可惜态度轻佻,好好一双脚,却有一只屈起搭上扶手处,另一只摇摇晃晃,放在膝上的手把玩着一把锋光闪闪的护腕短刃,口内不知咀嚼着什么东西,斜着眼兜着浪翻云来看,似笑非笑道:“好!好!好!”连说三声“好”,却没有人知道他的“好”指的是什么。
坐在他左旁,七人中另一位女性,一个三十出头的妇人,眉眼轮廓本来也属不错,但却错长在一张马脸上,兼且黑衣黑裤,衬托起发髻上插的大红花,使人感觉很不调和、很不舒服。这时她咧嘴一笑,故作嗲声道:“小侯爷你连连说好,究竟人家好在什么地方?”
那小侯爷眉头大皱,显然对身旁的马脸女人语带双关的献媚并不受落,眼光仍留在浪翻云身上道:“我第一声‘好’,指的是对方比我估计的还要早了半炷香时间赶上我们;第二声‘好’,夸的是他在群敌环伺下,仍能如此从容无惧,确是大家风范;第三声‘好’,却是对我自己说的,若我能干掉浪翻云,什么黑榜十大高手,将全部变成垃圾。”
众人一听原来这三声“好”的最后一“好”,竟是如此,不禁齐声大笑起来。只有坐在白望枫右旁一直默然不语,但眼睛却没有片刻离开过浪翻云的枯瘦汉子,皮肉不动,没有半点笑意。
浪翻云仰首望天。快天亮了,本来他有着上船立即动手的打算,若楞严在,他将是第一个饮恨在他覆雨剑下的人,但楞严却不在。他虽站在甲板上,面对着这群来自京城狂妄自大的人,但他的注意力却全放在舱里。他听到一个人的呼吸声,那是一个不懂武功的人的呼吸声,而且吸气流量较少,不是小孩,便是女子,娇巧的女子,也感觉到舱内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这人才是浪翻云顾忌的人,因为只有这人才算得上是真正的高手。难道是鬼王虚若无?只有这级数的高手,才可躲在暗处也使他感到对方的压力和威焰。但那小孩或女子又是谁?想到这里答案早呼之欲出,亦只有鬼王虚若无那种高手中的高手,可轻易潜入怒蛟帮,掳人杀人留信而去。
白望枫见浪翻云一声不作,以为对方给吓破了胆,得意地望向其他人,发觉枯瘦汉子脸色阴沉至极,奇道:“高副教军有何心事,为何脸色如此难看?”
那高副教军脸色倏地变得苍白,忽地张口,“哗”一声喷出一口鲜血,众人骇然大震。明明还未交手,这武技在众人里可入三甲,身为大内禁军次席教军的“锁喉枪”高翰风,便已吐血受伤。只有浪翻云知道对方由他飞临甲板上时,便全力聚功想找出手机会,但直至此刻仍出不了手,给欲去不去的内劲逆回经脉,故不得不喷出鲜血,以减轻血脉内的压力,否则将落得血脉破裂之果,那才真的糟糕。
浪翻云微微一笑道:“白兄在京城内应是无人不识,只不知身居何职?”言下之意,自是京城之外无人识荆。
白望枫虽自尊自大,但他既能成为这批京城高手的头头,终是一个人物,这时将高翰风未战先伤的怪事撇在一旁,沉声道:“本人白望枫,此次承天之命,特来洞庭将你擒拿,违者斩首当场。”
他这几句话实是不假,只不过说漏了前因。原来京城派系林立,最红的当然是“阴风”楞严的锦衣卫,西宁“灭情手”叶素冬的御林军系和“鬼王”虚若无的开国元老系统;其他京官、皇室成员又各自另有派系。他们间的界限并非泾渭分明,例如叶素冬的师弟“游子伞”简正明,便是楞严手下四将之一,而每一个山头,又都尽力去争取皇帝的宠信和重用,以扩大己方的势力和影响力。
楞严新近成立的“屠蛟小组”,专责对付怒蛟帮,便惹来其他派系的不满,尤其对付怒蛟帮一向是“湖南帮”的专责,更视这为楞严插手他们辖下地区事务的第一步,故此大为愤懑,加上又被楞严蓄意挑引,竟在皇帝御前夸下海口,表示若楞严能将浪翻云引出来,他们定能擒人回京,以振天威,致有今夜之事。
白望枫官居湖南八府巡察使,乃武当俗家高手,他不是不知道浪翻云的厉害,而是这次和他同来的六个人,除了“断肠刀”黑三是本系之人外,其他五人均为与楞严有嫌隙的其他系统里借过来的特级高手,可说是楞严、叶素冬和虚若无三系以外所有派系精选出来的联军,尤其是那小侯爷朱七公子,乃京城年轻一辈中数一数二的人物,心想以这等阵容,加上三十名死士,难道还对付不了一个人吗?这才如此骄狂。
浪翻云仰天长笑道:“既是如此,明刀明枪找上我浪翻云便可,为何还要干掳人威胁这种卑鄙行为,难道这是朱元璋教下的吗?”
众人见他如此大逆不道,直呼天子之讳,脸色齐变,兵刃纷纷离鞘。那黑三最是莽撞,一愕道:“你怎知我们掳了你的女人?”浪翻云眼中精光暴闪,面容转冷。
小侯爷朱七公子哈哈一笑道:“那是引你出来的手段,我朱七对美女是爱怜还来不及,怎会伤害她?”
浪翻云淡淡道:“这就最好!”
“锵!”众人眼前一花,覆雨剑已落到浪翻云手里,待他们想看清楚一点时,点点剑芒,闪烁在甲板的每一寸空间内。没有人可以想象得到覆雨剑出鞘后的真实情况;竟是如此扣人心弦的美艳不可方物,前一刹那,还是平凡的现世,但这一刹那,整个天地已被提升至幻梦的境界。细碎若雨点的气旋,随着点点似若有生命般精灵灵的剑雨,鲜花般蓦地盛放。
这七人外表虽是大模大样地坐着,其实倒有一半是装出来给身边人看的,要知浪翻云已稳为天下第一名剑,即使在京师内,亦是深入人心,故由浪翻云出现的那刻开始,无人不是蓄势待发,但仍想不到覆雨剑出动得如此全无先兆,剑势扩展得这么快速,也想不到浪翻云招呼不打一个的动手。原本各人早拟下策略,以高翰风伺隙出手,黑三和无心道士抢其左右后侧,美痣娘和那马脸女人封其上空,白望枫和朱七公子作正面攻击,务求一举毙敌,岂知浪翻云剑一出手,不要说联攻,每一个人连自顾也不暇,至此以多欺少的优势尽丧。
首当其冲的是白望枫和无心道人。剑一出,强劲至使人呼吸立止,皮肤割痛的千百个小气旋,迎头扑至,使两人感到唯一之法,便是向后倒退,可是剑来得实在太快了,连从椅上弹起的时间也没有,唯有向后一仰,连人带椅往后倒,再翻向后舱。
后面三十名从京中侍卫挑出来的好手,被两人这样滚到身前,本来稳若铁桶的阵形立乱。反应最快的是那朱七公子,浪翻云剑势方展,他手上的飞刀立即全力掷出,取的是浪翻云的大腿,同时刀离背鞘,来到左手里,弹起侧劈浪翻云的剑网,狠、辣、准、快,足可跻入江湖高手之列,难怪敢口出狂言。
“断肠刀”黑三是第二个反应最快的人,朱七公子甫动,他即俯身扑前,希望由最右端抢入中位,以解白望枫和无心道人首当覆雨剑锋之危。其他人亦纷纷跃起,美痣娘的剑,马脸女的双短叉,由上往下,强要攻入覆雨剑造成的光雨里。只有高翰风因刚受了伤最是不济,俯前倒滚地上,翻往一旁,以免阻了战友们攻势的施展。这七人来时早有共识,知道难凭一己之力战胜浪翻云,唯一方法,就是同心合力,不能有半点保留,否则若给对方逐个击破,将没有人可生离怒蛟帮势力笼罩的洞庭湖。
浪翻云在这等时刻,仍从容不迫,微微一笑,覆雨剑势一再扩展,没有人可以形容那种超越了凡世的美丽。原本嗤嗤作响的气旋,蓦地转静,但细碎的气劲却有增无减,扩而不收。千万光点,喷泉般由浪翻云身前爆开,两团特别浓密的剑雨,不分先后分别迎上朱七公子和黑三。同时一脚踢起,正中朱七掷来的飞刀刀身上,“叮叮当当!”一连串密集的刀刃交击声连珠响起。“砰!”光雨再爆,没有一个人除了点点光雨,还可看到其他东西;没有一个人除了那割体生寒的气劲外,还能有其他感觉。
第一个撞入覆雨剑光点里的是朱七公子,他的刀在京城一向以快著名,暗想纵使你浪翻云比我更快,但人力总有极限,且又受到其他人的牵制,自己更是年轻力壮,若能一战功成,那份光荣真是说都不用说,长刀全力劈出。
“叮!”无数光点里,跳了一粒出来,看似毫不迅疾,但偏偏恰好赶上自己的刀锋。一股不刚不柔,但却无可抗御的力道,由刀锋直贯入手臂的经脉,再往全身经脉扩散,那种感觉便像一个在海里无处着力的人,被一个滔天巨浪迎头盖过来。朱七公子魂飞魄散,全力守着心脉,往后飞退,同时腿上一凉,已挂了彩,恰好是自己飞刀所取对方的位置,不多一寸,不少分毫。
这时黑三的断魂刀侧攻至浪翻云的右翼,岂知朱七掷向浪翻云的小刀,经浪翻云一踢下往他迎面飞来,所取时间和角度的微妙,加上事先没有半点征兆,吓得他急忙收刀横挡。“当!”一声清响,精铁打造的成名兵器,竟分中折断,黑三张口喷出鲜血,断线风筝般倒飞而退,撞断船缘围栏,掉进海里。
覆雨剑芒于盛极之下再作暴涨,惊叫惨嚎声中各京师高手踉跄飞跌,不是兵刃离手,便是血肉飞溅,竟无一人得以身免。刹那间浪翻云已飞临滚倒地上,正欲跃起的无心道人和白望枫之上。
那些精选侍卫更是不济,光点尖啸不但蒙了他们耳目,狂劲的气旋,更硬生生将他们逼得东倒西歪,倒地葫芦般滚跌两旁,不要说还手出招,连浪翻云在干什么也不知道。
“砰!”关上的船门在剑雨里爆成碎粉,就若在狂风暴雨中打开窗口,剑芒投进舱内。白望枫和无心道人这才跃起,还未站定,两人脸色齐变。白望枫手摸头上,顶在头顶的高冠只剩下了半截;无心道人则手抚小腹,脸上血色褪尽,“砰”一声坐倒地上,竟给浪翻云点中气门,破了数十年苦修得来的真气。
这时一声闷雷般的巨响在舱内轰然响起,“砰!”在船尾的舱壁木屑弹飞,一条黑影持着长达一丈的奇形兵器破壁而出,飞往洞庭湖面上的高空,长笑道:“覆雨剑果是名不虚传,京师再见!”
这时船已驶至离岸七八丈许处,那人再一声长啸,在空中换一口气后,略一下坠,飞往岸上,转瞬不见。
浪翻云搂着一个女子,来到船尾,将声音远远送去道:“矛铲双飞展羽,胜负未分,便如此离去吗?”
展羽人已不见,但仍回应道:“左诗已服下了鬼王丹,想要解药便上京来取吧!”
浪翻云怒哼一声,挟着左诗,追上岸去。剩下一船惊魂未定的败兵伤将。
帐外花解语娇软柔媚的声音响起道:“莫门主火气为何如此大?逍遥帐内也不见逍遥,终日怦怦怃怃地乱摔东西。”
莫意闲一听来人是红颜花解语,心下大为笃定,说到底他们也可算是自家人,哈哈大笑道:“花护法深夜到来,是否想陪我在逍遥床上一起摔东西?”
反之韩柏心中大吃一惊,只是莫意闲一人他便深感难以应付,何况多了个花解语,自己还要保护怀里火辣辣的裸女,不过他也是智计百出的人,听出两人间缺乏默契,也是哈哈一笑道:“花娘子你来得正好,快助为夫半臂之力,一齐干掉这死肥猪!”
帐内的莫意闲和帐外的花解语齐齐一愕。要知莫意闲最大的疑惧,就是不知韩柏是何方神圣?这并非单是莫意闲才有的疑惑,而是每一个遇到韩柏的人都有的疑惑。因为无论任何高手,均有一段成长的历程,唯独韩柏是借赤尊信移植魔种,名副其实地在一夜间变成直逼黑榜人物的高手,这种百年难遇、千载难有的奇逢,怎能不叫不知情者摸不着头脑。而正因韩柏的来历神秘,即使以莫意闲这类老江湖,疑惧心亦不期然丰富起来。难道庞斑因自己败于浪翻云手下,利用价值已失,所以派了这人和花解语来解决自己,否则自己这巢穴如此隐秘,谁会知道?而花解语又偏来得这么巧?
花解语听到韩柏娘子前、娘子后的叫着,不由又怒又喜,怒的自是对方自称“为夫”,分明公然在调戏她;喜则更难以理解,偏却是情不自禁,不禁脱口骂道:“你这死鬼!我发誓要勾了你的舌头出来!”跟着俏脸一红,想起韩柏先前对她的偷吻。莫意闲心中更惊,因听出她话里的含意虽狠,但语气却是嗔中带喜,一副打情骂俏的格局。
大喜的是韩柏,每逢危急时,魔种发挥灵力,脑筋分外精明,哪还不乘机浑水摸鱼,大叫道:“回到家后任娘子惩戒,现在快入帐来,否则为夫小命不保。”
花解语终究是老江湖,帐内黑沉沉的,怎可贸然便进,当然要和在同一阵线的莫意闲打个商量,柔声道:“莫门主……”
莫意闲大喝道:“不要进来,否则我……”
韩柏心知要糟,岂容他二人继续对答下去,以致“误会冰释”,大叫道:“唉哟!娘子,我快死了。”
外面的花解语心中一惊一乱,暗忖若他死了,不是什么也没有了,不如先闯进去再说。娇笑道:“莫门主!奴家进来了!”闪身便进。
莫意闲勃然大怒,心想你们两人还不是一鼻孔出气,一扇便往进来的花解语拨去。花解语知道帐内的是莫意闲和韩柏,哪敢掉以轻心,早蓄势以待,见劲风扑面而来,娇叱一声,彩带飞出。韩柏暗叫天助我也,搂着莫意闲的赤裸艳姬,冲天而飞,破帐而出,再“砰”一声撞破仓顶,带起一天木屑碎板,仓皇逃去。
天色微明。来自八派联盟之一“书香世家”的两位种子夫妇高手,向清秋和云裳出城后,往西而行,踏上归途。这时城门还未开,但当然难不倒高来高去的武林人物,不知如何,两人均想急于离城,好尽速返回苏州的书香世家。
向清秋望向妻子云裳,欣赏着令他百看不厌的侧脸轮廓,淡淡笑道:“裳妹!知道吗?自从我被选为种子高手后,心情从未似这刻的轻松写意,可是,程望刚刚以身殉难,我应该是悲痛和颓丧才是呵?”
云裳别过头来,爱怜地看了夫婿一眼,柔声道:“清秋哥你的本质实是爱文轻武,兼且你对生命有比常人更火热的爱恋,所以心底一直抗拒八派加于你身上的责任,昨夜既已对上了庞斑,虽没有动手,总算有了交代,故心情轻松,我一点不觉奇怪。”
向清秋拉起云裳的手,送到唇边深深一吻,叹道:“有一个这样了解我的贤妻,清秋对上天已再无所求。”
云裳轻轻一叹,却没有说话。向清秋大奇道:“为何离开柳林后,裳妹容颜毫不开展?”
云裳望着在面前延展的官道,两旁树木阴森,想来在太阳高挂时,这条路必然非常阴凉舒服,低声道:“我有点担心,担心能否回得到苏州。”
向清秋向来信服妻子的才智,闻言一震,皱眉一想道:“裳妹是否怕庞斑的人会对付我们?”
云裳步速减缓下来,点头道:“庞斑这次出山,由攻打尊信门开始,每一个行动,均显出精心的策划和部署,现在怎会忽然露出个大空隙,让我们有机可乘。”
向清秋骇然止步,道:“难道庞斑的伤是假装出来的?”他这话确是合情合理,庞斑随手杀人,说去便去的表现,哪有丝毫像个受伤的人。
云裳摇头道:“若庞斑并没受伤,我们没有一个人能生离柳林,其中有些关键,是我想不透的。”
脚步声在后方响起,两人同时心中一凛。因为脚步声响起时,来人已在身后十丈之内,而之前他们从未感到有人追近,只是这点,他们便不得不心生警惕。两人心意相通,松手分开,退往两旁,向后望去。一看之下,又是大吃一惊,原来后面赶来的是两人而非一人,他们步履一致,故此只发出“一个人”的足音来。两个人生得一模一样,原来是对双生兄弟,年纪在六十至七十间,面目阴沉,身材高大,鼻梁高挺弯曲,不类中土人士。云裳娇躯轻颤,“呵!”一声道:“蒙氏双魔!”向清秋心底升起一股寒意。原来当年元朝为朱元璋覆灭前,蒙皇座下共有八大高手,充当蒙皇的贴身护卫,蒙氏双魔正是其中两名高手。这两人容貌体形均极为相似,只老大嘴角有小块胎记,其真实名字无人得知,只惯称为蒙大蒙二。元顺帝至正二十八年,朱元璋手下大将徐达、常遇春两军会师通州,大败元兵,直扑京师,元顺帝在八大高手护送下,北走上都,朱元璋命鬼王虚若无亲率中原高手二十七人,追杀顺帝,八大高手拼死力战,其中三人血战而死,而剩下的五人,竟仍能保顺帝安然逃回蒙古,于此可见这五人武技之强横。是役中原高手死者十一人,余人除鬼王虚若无外,无不负伤。今天说起仍是令人谈虎色变,想不到现在其中二人又在中原出现,怎不叫人心胆俱寒。
云裳和丈夫迅速交换一个眼色,均看到对方心中的惧意,因为若这二人真与庞斑有关,便代表此来有灭口之意,以免他两人将二魔的行踪泄露出去,致引起中原武林的警觉。两魔并没有因向清秋夫妇有所警觉而减慢速度,倏忽逼至两人五尺处。
“锵!”向清秋和云裳亮出了书香世家在江湖上声名卓著的“银龙”和“玉凤”两把名剑。蒙大哈哈一笑,双手十指屈曲如钩,分往两剑抓去,同一时间,蒙二跃上蒙大膊上,借力翻上半空,飞往两人头顶。云裳心中暗暗叫苦,她和向清秋婚后朝夕练剑,最擅长双剑合击之道,二人同心,功力倍增。哪知敌人来的却是一对在这方面更属超专家级的孪生兄弟,六、七十年联战经验,立时将他们的优势比下去,由此亦可见敌人安排之妙、用计之巧。
“霍霍!”蒙大的左右手分别拂在向清秋和云裳的银龙和玉凤上。两人同时一震,胸口如受重拳轰击,往后跌退,跟着那式“比翼双飞”竟使不下去,两人交换一个眼色,由分变合,背贴上背。狂飙由上卷下,蒙二双拳由上下击,道上尘土卷起,声势慑人。蒙大怪笑一声,叫道:“果然后生可畏,可惜这么早便要死了!”手一扫,一支黑黝黝的铁尺来到了手中,闪电般刺向面朝着他的云裳,不叫敌人有丝毫喘息的机会。
两魔突然出现,已是先声夺人,又仗着比向清秋夫妇深厚得多的内功,以硬碰硬,无论心理和战略上均显出他们占尽上风。若是向清秋夫妇知道方夜羽竟能在同一时间内,分向干罗、韩柏、风行烈和他们发动攻击,心中的惊骇将不止于此。“锵!”“霍!”云裳的玉凤和向清秋的银龙分别迎上蒙大的玄铁尺和蒙二的拳。蒙大全身一颤,往后跌退,蒙二则像毽子般抛起,落在两人的另一方。云裳和向清秋分别喷出一口鲜血。
蒙大移退三步后,摆开架式,面带惊容道:“好!想不到你们年纪轻轻,竟练成了书香世家的‘连体心法’,难怪少主特别要我两个来招呼你们。”
向清秋两人内心的惊骇实不下于他们,原来“连体心法”乃书香世家不传之秘,能借身体的接触,又或手牵着手,将两人内劲“连体”起来,所以蒙大蒙二表面上是与其中一人比拼,其实对着的却是两人合起的功力。向清秋夫妇想以此秘法,出其不意下当可重创两人,扳回劣势,岂知对方功力深厚至极,退而不伤,反是两人受了内伤,虽是轻微,但久战下将产生不良影响。
云裳娇叱一声,手拉着夫君的手,两人剑光暴涨,往双魔攻去,乘两魔阵脚未稳的空隙,争取主攻之势。蒙二大喝一声,有若平地起了个焦雷,亮出长若五尺的短矛,不刺反劈,当头轰击,若鞭之抽下。蒙大配合冲前,玄铁尺抢入中位,竟是要贴身血战的姿态。
一连串金铁交鸣的激响,震彻晨早的官道,眨眼间四人交换了凶险万分的十多招。向清秋一声闷哼,身形踉跄,肩头鲜血飞溅,云裳一咬牙,将向清秋拉往身后,满天剑影收了回来,平平实实劈了几剑,一时间剑劲贯空。占了上风的蒙氏双魔,状若疯虎的攻势忽地收敛,老老实实地分别挡了云裳三剑。云裳张口喷出第二口鲜血,护着向清秋退到一棵大树旁,剑尖颤震,遥指两魔。
蒙二怪笑道:“看不出你斯文秀气的样子,竟能施出最消耗内力的少林‘初祖剑法’,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绝学?”
蒙大阴阴笑道:“你现在连剑也拿不稳了!是吗?”
云裳面容平静,心中却在担心身后的向清秋,刚才向清秋给蒙二短矛挑中时,若非她及时借连体心法,将内力输入向清秋体内,向清秋恐已立毙当场,不过仍难逃经脉受伤的厄运,一时三刻恐难再动手。向清秋搭在她肩头的手轻轻颤动着,不住深深吸气,正在全力运功疗伤。
蒙大眼中精光暴闪,玄铁尺弹起,换了个花式,封着云裳剑锋的所有进路。蒙二短矛往下稍挫,矛尖颤震,欲出不出,叫人全然无法捉摸其来势。二魔的武功确是非同小可,一出手,身为八派联盟苦心栽培出来的两名种子高手,立陷于挨打的劣势。云裳心中暗叹:清秋!我们虽不能同年同月同日出生,却能同年同月同日死去,也算是缘分。剑动,但气势劲道已大不如前。
蓦地蒙氏双魔齐露惊容,云裳和向清秋亦同时听到身后一下尖锐的声音响起,初时仅可耳闻,但刹那间后耳鼓内已贯满了啸叫。就像一阵狂风卷至,却是剑气的啸叫。蒙氏双魔脸色齐变,一尺一矛全力击出,务求在这从隐处攻出的敌人来到前,杀死眼前这对陷于绝境的种子高手。狂烈的气劲,直逼云裳而去,剑光一闪,“铿锵!”来人剑锋分点上玄铁尺和短矛。蒙氏双魔往后飘退,倏又转回,尺矛幻起千百道光影,铺天盖地再杀将过来。此时来人已插入这对峙的两对人中间,剑芒大盛,却看不到人。
这并非夸大的说法,而是云裳的美目只看到身前整个空间幻起闪烁的剑芒,其中可见一优美纤长的身形,隐约其中,但总有种雾里看花,觑不真切,如虚如幻的感觉。不闻半点兵刃交触的声音,蒙大蒙二分往两旁急退。剑芒收止,来自天下两大圣地之一的秦梦瑶亭亭而立,一手持剑,另一手轻捏剑诀,清丽的俏脸静若渊海。
蒙氏双魔又再攻至。秦梦瑶嘴角掠过一丝柔柔的笑意,缓缓一剑直劈在两魔排山倒海而来的攻势正中处。在这样凶险的形势里,变成了旁观者的云裳,不知如何,心中忽地升起了一种没法解释的宁静感觉,这并非因秦梦瑶代她接了敌人的全部攻势,而是因为秦梦瑶这一剑有种虚极静极的意境。
尺矛攻至,秦梦瑶玉手轻摇,长剑像钟摆般摇往两边,似缓又似快,分击在尺矛之上。双魔惊人的攻势忽地冰消瓦解。剑芒暴涨,双魔齐声怒吼,踉跄往后跌退,直退入路另一边的密林里,接着是枝断叶落,噼啪声起,由大转小,终不可闻。
云裳舒了一口气,这两个可怕的人竟给秦梦瑶轻描淡写便击退了。向清秋这时也回过气来,到了云裳身旁。两人的手紧握在一起,感受着劫后余生的欢愉。
秦梦瑶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来。两人正要多谢,秦梦瑶摆手阻止,回剑入鞘,微笑道:“都是我不好,来迟了一步。”
云裳讶道:“梦瑶姑娘难道早知我们会受到袭击吗?”
秦梦瑶目光先移到向清秋受伤后苍白的脸上,道:“向兄虽伤及经脉,但有贵夫人连体心法之助,当可迅速复原,梦瑶也稍减心中之疚。”
向清秋眼中射出感激的神色,点头道:“梦瑶姑娘毋庸操心,这点伤清秋还受得起。姑娘一剑退双魔,压下魔道凶焰,使人振奋莫名。”
秦梦瑶幽幽一叹道:“假设你知道我刚才施出上古秘传下来广成子的‘剑笑轩辕’,却只仅能轻创两人,你便不会那么乐观。”
云裳像想起什么似的“呵”一声轻呼道:“昔日元朝覆灭时,除蒙氏双魔外,蒙古八大高手还有‘人妖’里赤媚、‘万里横行’强望生和‘秃鹰’由蚩敌三人幸存不死,现在双魔在世,这三人武功更胜双魔,若是伏击其他的种子高手,形势定非常危殆。”
秦梦瑶道:“这正是我迟来的原因,照我估计,谢峰等长白高手和不舍大师的一组人,都不是方夜羽的攻击目标,一来由于他们聚众则力强,更重要的原因是韩府凶案一日未解决,留他们下来对方夜羽是有利无害的,所以我担心的只是筏可大师和你们。”
向清秋关心道:“筏可大师功力大减,确是非常危险。”
秦梦瑶道:“不用担心,我暗中盯着筏可大师,直至他与本门之人会合,才再来追你们。方夜羽一代雄才,看出留下筏可亦属有利无害,确是高瞻远瞩。”
云裳略一错愕,旋即点头,显示体会了秦梦瑶的想法,向清秋才智略逊乃妻,皱眉问道:“为何留下筏可大师,反对方夜羽有利无害?”
秦梦瑶道:“十八种子高手,均为八派新一代的继承人,筏可大师被内定为新的菩提园主,现在他功力减退,武功虽已不招敌人之忌,但表面看去却和以前并无两样,究竟是否仍应让他继承园主之位,是个非常头痛的问题,后果可大可小。”
向清秋恍然大悟,不禁对秦梦瑶细致精到的观察升起由衷的佩服,因为继承之权,一个弄不好,往往引起一派内不同系统的斗争,甚至分裂,此种情形在八派内早有先例,非是无的放矢,由此亦可知方夜羽的眼光和手段。
云裳紧握夫君的手,叹了一口气道:“我们原本打算返回世家,从此不问世事,再不理江湖上的风风雨雨,但照现在的情形来看,恐难独善其身。”
秦梦瑶道:“庞斑此次出山,牵连之广,前所未有,恐怕有很多数代从不介入江湖纷争的门派也难以幸免,何况是八派联盟之一的书香世家?贤伉俪当前急务,是先治好伤势,然后再作打算。”
向清秋诚恳地道:“梦瑶姑娘请提点愚夫妇一二。”
这句话确是非同小可,表达了他两人愿意听取秦梦瑶的指示。要知向清秋和云裳乃书香世家新一代的继承者,身份非同小可,谁可差得动他们?若非真的心悦诚服,这样的话绝不会轻易出口。
秦梦瑶露出欣慰的笑容,道:“梦瑶希望书香世家能在解开韩府凶案一事上,尽尽心力。”
云裳目射奇光,沉声道:“梦瑶姑娘是否想我们将这事压下去,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云裳这几句话正代表了长白以外各门派的想法,就是无论如何,为了大局着想,这事唯一的方法就是不了了之,否则牵缠下去,对八派联盟的团结绝无半点好处。
秦梦瑶美目缓缓扫过两人,淡淡道:“不!我们要把真凶找出来,作出公正的判决。”
《覆雨翻云》卷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