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毒医的针

    当烈震北和风行烈天神般落到船头处时,柳摇枝、刁项等自动退了少许,形成一个围着两人的大半圆,一时恶战似将一触即发。

    柳摇枝神色凝重地瞪着烈震北,沉声道:“烈震北你不躲在深山穷谷去掘你的山草药,偏要来趟这浑水,我要叫你身败名裂而亡。”

    烈震北那秀气却又苍白得像害过重病的容颜,绽出一丝轻蔑的笑意,以那若有神若无神的眼,上下看了对方一遍,淡然道:“柳兄肝脉受伤,引致真气由丹田至下气海之处运转不灵,若要强行出手,恐怕功力在三年内难以复原,只不知柳兄是否相信我这医者所言?”

    柳摇枝表面虽若无其事,但内心却真的气虚情怯,烈震北只看了几眼,对他被风行烈一枪所造成的伤势,比他自己本人更清楚,他乃有身份声望的人,给对方说中了,自然不可强辞否认。

    站在他身旁的刁项冷哼道:“柳先生放心在旁观看,他们既敢上来,我们会叫他们回去不得。”话虽如此,但刁项却似无出手的意图,而他派内一众弟子,包括儿子辟情和辟恨,还有那剑魔石中天的弟子卫青,也不敢贸然上前搦战,先不说他们深悉风行烈的厉害,只是烈震北身为黑榜高手的超然身份,加上他刚才先声夺人以小艇撞破己船船头的气势,便叫他们要强忍憋在心头的那一口窝囊气。

    一声长笑来自一名五十来岁,不怒而威,身披华丽黄色苏绣锦袍的秃头大汉,他那半敞开的黄袍里可见滚金边的黑色劲服,形象衣着均使人印象深刻。他圆瞪的大眼在一对粗眉的衬托下凶光闪闪,望着烈震北冷冷道:“听说阁下自幼患上绝症,现在从你的脸色,看来仍是恶疾缠身,竟还敢在蓝某面前耀武扬威?”

    烈震北丝毫不为对方的话语所动,好整以暇朝他望去,微笑道:“这位定是黄河帮帮主蓝天云兄,四十年前,蓝兄以‘长河正气’威震黑道,照理这种来自玄门正宗的心法,应随年纪增长功力日深,故在下一直不明白为何到了今天蓝兄仍未能名登黑榜,今晚见到蓝兄眼肚浮黑,颧心泛青,始知道蓝兄是因酒色过度,不合玄门静心养性之道,故不能突破体能之限,可惜呀可惜!”

    蓝天云左旁是他儿子蓝芒和头号大将“鱼刺”沈浪,右边是他另三名得力手下“浪里鲨”余岛、“风刀”陈铤和扎了个引人注目高髻、姿色不俗的红衣少妇“高髻娘”尤春宛,这数人均是横行黄河水域的黑道强手,闻言大怒,欲趁势群涌而出,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反是蓝天云听得怔了一怔,拦着各人,出奇地没有发怒道:“四十年来,烈兄还是第一个指出蓝某问题的人,看在这点份上,你滚吧!但那对狗男女必须留下。”

    烈震北摇头失笑地向身侧的风行烈低声道:“十五年前,在下和厉兄曾合力挑了东北巨盗‘十三兄弟’的老巢,希望世侄今晚不会令我失望!”

    风行烈愕了一愕,暗忖对方为何明知自己内伤未愈,仍要逼自己上船来动手,但现已成骑虎之势,仰天一声笑道:“世侄尽力而为吧!”手中红枪,幻出千万道红影,朝柳摇枝电刺过去。

    由蚩敌和蒙大、蒙二三人尽展身法,越过最外围的手下,望抱着水柔晶往村外暗处狂奔的戚长征追去。全力施为下,立即看出三人功力高下。由蚩敌转眼间超前而出,到了戚水二人背后十五步许处,凌空一掌照着戚长征背心劈去。水柔晶由戚长征背后望来,将由蚩敌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骇然惊叫:“小心!”戚长征头也不回,深吸一口气,脸颊掠过鲜艳的赤红,提气离地飞掠,速度比先前增加了一倍以上,往横移去,由蚩敌竟一掌劈空。他因用劲发功,速度略慢,蒙氏双魔又追了上来,三人均暗叹这小子不自量力。原来这种使速度倍增的功法,全凭一口真气,极为损耗真元,且真气尽时,会有力竭身软之弊,故除非生死关头,高手绝不肯干这种事,现在戚长征以此逃生,正显示他是强弩之末,再不足为患。除非是庞斑、浪翻云那类级数的人物,已晋入先天真气的境界,真元循环往复,取之不竭,方能不受限制。故此一见戚长征以此法急走,三人立刻轻松起来,跟着他追去,只待戚长征一口真气用尽,将是他毙命之时。

    戚长征箭般奔上一道草坡,投进暗黑里,隐没不见。三人不慌不忙,赶了上去。山坡外是另一个小丘,三人来到坡顶时,戚长征刚抱着水柔晶,奔到了对面小丘之上。三人不由骇然,这小子确是得天独厚,一口真气竟可支持这么久仍不衰竭。三人心中也感到有点不妥,狂喝一声,猛提真劲,加速扑去。戚长征没在丘顶之下,三人身法何等迅速,倏忽间追至小丘之顶,河水奔腾的声音在下方响着。三人面面相觑,这才省悟此子不但有勇,而且有谋,故不怕损耗真元,就是为了要借水遁去。只这刹那工夫,两人至少随水游去了五里之遥,此时其他人先后赶到。由蚩敌眼中闪过狂怒的神色,狠狠道:“他两人均受了重伤,我倒要看他们能走得多远,着人带马来。”众人都觉丢脸至极,心中涌起不惜一切,誓要将两人擒杀的决心。

    漫天枪影下,功力稍逊者均纷纷后退,只剩下柳摇枝、刁项、刁夫人、辟情和辟恨两兄弟、石中天的徒弟卫青、刁项的师弟李守、黄河帮主蓝天云和他的五名大将,守在最前线,挥动兵器,在扑面的劲风中,全神防守着飘忽无定丈二红枪的来势。这是燎原百击里三十击的起手式“无定击”,当日厉若海使出此招时,曾使方夜羽卜敌等十多名高手,完全摸不到对方攻击的目标,皆误以为是攻击自己,故空有高手如云,也全无还击之力,此刻风行烈重施故技,柳摇枝等虽也是高手满船,却没有人敢出手抢攻。这三十击还有一个特点,就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连环而去,绵绵不绝,最适合以寡敌众,却也是最损耗真元,但在这高手环伺的生死关头,风行烈想有保留也在所不能。

    枪势一收再放,笼罩的范围竟扩大了一倍,由起手式“无定击”转入第二式“雨暴风狂”,枪影吞吐间,像每一个人都是被攻击的目标。柳摇枝知道自己再不出手,会丢尽庞斑和方夜羽的面子,手中长箫闪电点出,正中枪尖,同时叫道:“攻上去!”

    “叮!”箫矛交击,蓝天云一声大喝,亮出成名兵器七节棍,趁风行烈敛枪回收,以化去箫劲时,毒蛇般往风行烈下盘缠去,阴险毒辣。刁辟情大伤初愈,又是仇人见面,此时亦一声不作,闪往风行烈右侧,魅影剑比鬼魅还快砍往风行烈右臂,只要风行烈回枪挡棍,左侧将空门大露,予己方有可乘之机,用心阴鸷至极,也不愧是魅影剑派最出类拔萃的新一代高手。

    风行烈红枪下挑,挡了蓝天云一击,只觉对方七节棍劲力沉雄,棍枪只是一触,内劲便若长江大河般不绝涌来,确是一派宗主的气势,不得已要再退绝不想退的一步,烈震北的手掌已按在他背心上,输入一股柔和的劲气,恰好化解了蓝天云的“长河正气”,同时耳旁响起烈震北斯文平静的声音道:“你专注前方,全力施为,两侧和后方包在我身上。”风行烈精神一振,放过刁辟情砍来的一剑不理,三十击第三式“叠浪千重”紧接而出,厉若海仗之名震天下的丈二红枪,在他手中涌出重重枪浪,由左至右,挑刺正扑上来的黄河帮及魅影剑派各大高手。

    刁辟情眼看砍中风行烈,一件似软似硬的东西拂在剑侧处,心头如给重槌击中,闷哼一声,跌退开去,一看下,原来是烈震北垂了下来的衣袖。烈震北大笑道:“小朋友你内伤虽刚愈,但中了我‘蚀心花’的余毒却仍未除,若妄动真气,我以项上人头担保,十招内包你七孔流血而亡。”刁辟情听得呆了一呆,退到一旁,竟不敢再冲上去。

    暂时退后的还有柳摇枝和蓝天云。柳摇枝全力挡了风行烈一枪,破去对方凌厉攻势,但自己也不好过,伤口立刻崩裂,不得不急退下来点穴止血,心中的无奈和窝囊感,差点让这横行无忌的大魔头躲到暗处大哭一场。蓝天云在七节棍和风行烈红枪交击时,较量了内力,退了三步,见对方身子晃也不晃一下,他看不到烈震北在背后暗助的动作,心中骇然,气势信心骤减,一时间忘了继续进击。

    现在扑向风行烈的人,左方是黄河帮五大高手蓝芒、沈浪、余岛、陈铤和尤春宛;右方是刁项、刁夫人、刁辟恨、卫青和李守;虽没有了柳摇枝、蓝天云、刁辟情三人,但这阵仗已可叫任何高手皱起眉头。岂知风行烈履险如夷,虽给十名高手扑来的劲气压得血脉欲裂,衣袂飘拂,像要被刮到湖中那样,但当想到厉若海和庞斑决战时,那不可一世的英雄霸气,心中顿时涌起纵横厮杀于千军万马中的豪雄气概,全力横枪扫敌。还记得当日厉若海传他这招时,说道:“此招一出,必须做到一往无回,与敌偕亡的气势,方能发挥此招的精粹,否则便沦于江湖小辈施的‘横扫千军’,有何资格成为我燎原百击中的一式。”自负上怪伤后,风行烈还是首次一往无回地全力施展燎原枪法。

    首当其冲是左方最外围的黄河帮高手“高髻娘”尤春宛和“风刀”陈铤,尤春宛本较陈铤更接近风行烈,右手一对护腕钩本已攻出,但一看枪势,自知挡架不了,兼且她武功走的是飘闪游斗的路子,不宜硬碰,立即后退。陈铤却没有她思虑周到,自恃膂力过人,横刀便挡,岂知枪影近身,竟发觉枪影翻滚下,根本无从捉摸,想退后时,右手腕筋已被枪尖划断,一声惨叫中,被枪劲带得抛飞开去。其他黄河帮高手余岛、沈浪和蓝芒,自问功夫高不了陈铤多少,见状哪还不骇然闪退。

    红枪的滚浪来至刁项右侧处,刁项的身份比之黄河帮的高手自是不同,他乃魅影剑派的大当家,别人可以退,他却不可以,两眼精光一闪,窄长锋利的魅剑已在红枪尖上连砍七下,眼力的高明、剑法的迅速老辣,均显出一派宗主的风范。他身旁的刁夫人见丈夫一出手,便克制了风行烈这惊天动地的一枪,一声娇笑,手中短剑化作一道长虹,射往风行烈右胁下的空门处。刁夫人万红菊的武功,传自其兄“剑魔”石中天,两人虽是亲兄妹,但因两人父母在他们年幼时反目分手,所以万红菊随母姓万,石中天比这妹子年龄大上十五年,但对亲妹却非常疼爱,也把万红菊造就成比刁项更胜半筹的高手。

    风行烈见刁项剑法如此精妙,立刻使出燎原枪法“五十势”中的“斜挑势”,枪影涣散,似拙实巧地由下上挑,借红枪之长,挑向刁项持剑的手腕。刁项本有必杀下着,哪知枪势由巧化拙,由快变缓,使他空有精妙剑法,竟使不出来,唯有一拖一沉,全力削挡。风行烈正要他这样,枪剑相触时,施出燎原心法的“借劲反”,运功一吸,岂知刁项内劲凝而不散,竟“借”不到他半分内劲。刁夫人短刃已至,风行烈大喝一声,枪尾回环,剔打在刃锋处,“叮!”两人同时一震,刁夫人往外飘飞。风行烈连拼刁家两大高手,气血翻腾,全身经脉欲裂,往后要退,烈震北的手又按上他背心,输入内劲,为他化去当场喷血的厄难。这么多的动作,全在兔起鹘落的瞬间完成,其中凶险,唯当局者自知。

    其他的魅影剑派高手,除刁辟情外,都由右外侧蜂拥攻来,刁辟恨、卫青、李守三人中,以卫青的剑来得最狠最快,剑未至,森寒的剑气早笼罩风行烈,若风行烈功力较差,恐怕眼也睁不开来。黄河帮主蓝天云终于看到烈震北在风行烈背后动手脚,又悲怒手下断腕之辱,抛开对烈震北的顾忌,由左侧抢至,七节棍挺个笔直,像支铁棍般往烈震北戳过去。刁项见状,和夫人打个眼色,二人一长一短两剑,由中门抢入,合攻风行烈。其他黄河帮高手见帮主攻向烈震北,哪会不懂配合,立即由左侧向风行烈群攻过去,刹那间风行烈起始时的优势尽失,除了柳摇枝和刁辟情外,全部敌方高手尽投入战局内。

    风行烈只觉烈震北这次输进他体内的真气极为奇怪,开始时只是化去刁夫人万红菊能断人心脉的阴柔气劲,但接着劲气一断一续涌入体内,不但没有增强他的内气,反使他感到血脉迂滞,非常难受,可惜这并非出言相询的好时刻,一声长啸,施出“燎原枪法”三十击中最凌厉的杀着“威凌天下”。一时间身前广阔空间,枪影翻腾滚动,嗤嗤气劲交击奔腾,形成一道气劲护罩,这既是最凌厉,自然也最损耗真元,那天焚烧卜敌的贼船逃走时,刁夫人追到船上,他全凭这招硬将对方逼落河中,其后力竭心跳,差点旧伤复发,这次出手,既被烈震北的内劲弄得血脉难受,刚才数招又耗了他大量真元,这时不得已施出这霸道无比的一招,登时像吸血蛭般把他的内气完全抽空。枪势暴涨下,连刁氏夫妇也顾不得面子身份,先避其锋锐,往后退开,更遑论其他人,无不纷纷后退。

    只有初生之犊的卫青,心忿那次被风行烈在众人面前赶下船去,全力一剑和风行烈的丈二红枪绞击在一起。此时蓝天云的七节棍亦刺至烈震北左胁下,烈震北大笑一声,两袖飞出,一盖棍头、一覆棍身,也不知他如何使力,蓝天云只感一股怪异至极的力道由七节棍传来,也不知对方要把自己扯前还是推后,大骇下,将“长河正气”由正变反,由阳变阴,刚硬笔直的七节棍变得软若柔布,缠往烈震北的衣袖,棍尖点向他右手腕脉处,用招巧妙绝伦。“当!”风行烈和卫青枪剑绞击,卫青长剑脱手飞出,喷血退后,风行烈全身剧震,俊脸血色褪尽,收枪回身,摇摇欲跌。烈震北大喝一声,震慑全场,右手收了回来,避过七节棍尖,五指雨点般落在风行烈背上,每一指落下,风行烈也离地跳了跳,情景怪异至极。同一时间烈震北衣袖一拂,扫在七节棍上,竟发出“叮”一声金属清音,蓝天云立觉随棍传来一股无可抵御的尖锐气劲,若利针般破入他的“长河正气”里,直钻心肺,骇然下强提一口真气,往后飞退。

    最能把握当前形势的,自是武功、眼力最高明的刁氏夫妇,两剑一齐攻出,眼看风行烈再无还手之力,风行烈忽地整个人往上飞去,丈二红枪脱手落在舱板上。银光一闪,烈震北左手的衣袖捋了上去,露出拇食二指轻轻捏着的长银针。“叮叮!”银针点在两人刃锋上,两道尖锐气劲沿剑而上,钻入手内,随脉而行,以两人精纯的护体真气,一时竟也阻截不住。刁氏夫妇大惊失色,想不到世间竟有如此怪异难防的内家真气,哪敢逞强,猛然退后,运气化解,幸好尖锐气劲受体内真气拦截,由快转缓,由强转弱,到心脉附近再不能为祸,不过已使二人出了一身冷汗,也耗费了大量真元。

    风行烈落回舱板上,脚还未沾地,烈震北左手反后,银针闪电般刺在风行烈印堂、人中、喉结、檀中、丹田、气海、膀胱七处关口上,风行烈不住弹跳,竟不倒下。众人都受烈震北银针所慑,一时间竟无人敢扑上去动手。柳摇枝本欲唤各人乘机抢攻,但想起自己只能袖手旁观,到了咽喉的话终不好意思说出来。

    烈震北忽地一声狂喝,大喜道:“我找到了!”后脚一撑,正中风行烈胸口。风行烈哗一声喷出一大口淤血,向着待要再冲上来的刁氏夫妇喷去,整个身子却凌空飞跌,离开船头,往湖上等得心焦如焚的谷倩莲的小艇掉下去。众人再忍不住,蜂拥扑来,烈震北哈哈大笑,用脚挑起丈二红枪,两手握紧,那支惊慑天下的银针,不知何时又回到耳轮之上。枪影漫天,兵刃交击的声音爆竹般响起,“高髻娘”尤春宛兵器脱手,“鱼刺”沈浪的鱼刺齐中而断,“浪里鲨”余岛大腿溅血,蓝芒给劲气撞得踉跄跌退,魅影剑派的李守给枪尾打碎了右手臂骨,若非有刁氏夫妇和蓝天云三大高手挡截,恐怕这些次了数级的人保不住小命。枪势再暴涨,刁蓝等三人也给杀得只能勉强守住,气势全消。枪影消去。

    烈震北持枪傲立,大笑道:“痛快!痛快!竟能挡我全力出手的一百枪,凑够百击之数,可惜不是燎原枪法,否则保你们无一活口。若海兄!你若死而有知,当会明白我以你的丈二红枪克敌制胜时心中存在的敬意。”他仰首望天,泪流满面。众人气虚力怯,以蓝天云、刁氏夫妇这么强悍的一流高手,也惧刀避剑,不敢上前挑战,只有蓄势待发,以应付这不可一世的黑榜高手,那能使人肠碎魂断的下一轮攻势。烈震北直至此刻都没有回头看给谷倩莲接回艇上的风行烈半眼,像早知道自己那一脚定能将挚友爱徒送回艇上,船头处一时静至极点。

    烈震北任由泪水直流,望向众人,语调转冷道:“若要在下项上人头,叫庞斑或里赤媚来取吧!你们都不行。”一声长啸,凌空飞退,轻轻松松落到小艇上。

    众人只感头皮发麻。在黑榜高手里,烈震北一向给人与世无争的感觉,不期然也对他起了轻视之心,想不到竟是如此可怕的一个高手。风帆远去,消失在光晕外的深黑里。

    黑夜中河水冲奔,戚长征和水柔晶死抓着对方,随水流往下游泅去。这段水道特别倾斜,加上不久前有场豪雨,山上的溪流注进河里,故水流湍急,幸好乱石不多,但已够这对内外俱伤的青年人受了。惊叫声中,两人发现自己被水带往虚空不着力处,原来是道大瀑布。“砰!”两人搂作一团,掉进两丈下的水里,惊魂甫定,又遇上另一道瀑布,跌得两人晕头转向。前面忽见黑影,戚长征一声大喝,勉力搂着水柔晶转了一个身,强提余劲,弓起背脊,“砰!”背脊强撞上露在水面一块巉岩大石的棱角处。戚长征张口喷出一口鲜血,差点晕了过去,手足软垂。

    水柔晶知道他要牺牲自己来救她,悲叫道:“怎样了?你这傻蛋!”叫嚷中,水流又把他们带下了数里的距离。

    戚长征在水柔晶耳边哑声道:“不用怕!我背后有个包袱,你没有,所以我……我不是傻蛋。”话虽如此,若非水柔晶死命托着他身体,他早就沉进河底里去。

    “砰!”两人再随另一瀑布掉往丈许下的水潭,河面扩阔,水流缓了下来。水柔晶心忧戚长征的伤势,当飘到河边时,一手捞着由岸上伸来一棵大树的横支,另一手搂紧戚长征粗壮的脖子,靠往岸旁。千辛万苦下,水柔晶将戚长征拖上岸旁的草坪上,身子一软,倒在戚长征之旁,连指头也动不了。疲极累极下,虽说敌人随时会来,仍熬不住昏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水柔晶蓦地惊醒,幸好四周静悄悄的,只有虫鸣和水流的声音,不闻犬吠人声,她猛地想起一事,摸往怀内的布囊,小灵狸已不知去向,也不知是否在河中淹死了。水柔晶强忍哀痛,爬了起来,见到躺在身旁的戚长征仍有呼吸,稍有点安慰。她将俏脸凑到戚长征脸旁,心中暗叹,自己也不知怎地干的傻事,糊里糊涂背叛了自幼苦心栽培自己的师门,只是为了眼前这在几天前仍是不相识的男子。是否前世的宿孽?但她却没有丝毫后悔,还有种甜丝丝的充实感。

    戚长征呼吸出奇地缓慢细长,一点不像受了重伤的人,水柔晶心中大奇,伸手把上他的腕脉,除了脾脉和心脉稍弱外,其他脉搏均强而有力,显然眼前的骇人状况,只是因体力消耗太大和失血过多的后果,禁不住奇怪这人难道是用铁铸造出来的不成?看着对方粗豪的面相,想起他阳光般的灿烂笑容,心中涌起万缕柔情,低呼:“唉!你这害人精!”戚长征似有所觉,呻吟一声,两眼颤动,便要睁开来。水柔晶吓了一跳,不知对方是否听到自己这句多情的怨语,芳心忐忑乱跳。戚长征再一声呻吟,睁开眼来,看到水柔晶,竟笑了起来,不知是否牵动了伤口,笑容忽又变成咧嘴龇牙的痛苦模样。

    水柔晶急道:“你觉得哪里痛?”

    戚长征摇摇头,表示无碍,有气无力地道:“我昏睡了多久?”

    水柔晶一呆道:“我也是刚醒来呢!”

    戚长征看看她还在淌水的秀发和紧贴身上的湿衣,道:“绝不会超过两刻钟,否则为何你我还像两只水鸭子那样,幸好不太久,否则你和我都要小命不保。”

    水柔晶好像这时才想起正在被人追杀,坐了起来,道:“你还走得动吗?”

    戚长征怔怔地看了她半晌,虽然仍在昏沉的黑夜,水柔晶仍被看得面露羞容,低声道:“你在看什么?”

    戚长征道:“你那只会听你说话的小宝贝没有跟来吗?”

    水柔晶凄然道:“怕掉进水中时淹死了。”

    戚长征道:“不!跳进河里前,我感到它由你怀中跳了出来,否则我必会救它的。”

    水柔晶想不到他人粗心细,又知小灵狸未死,情绪高涨起来,站起来道:“我们快走吧!”伸手去扶戚长征。

    戚长征借点力站了起来,看了看自己,奇道:“你看!我的衣服快干了,你的还是那么湿,为何会这样?”

    水柔晶秀目睁大,道:“我曾听庞斑说过,气功进入先天境界的人,都有自动疗伤的能力,看你现在的情形,可能已由后天气进入先天气了。”

    戚长征深吸一口气,心中涌起意外的狂喜,道:“你的伤怎样了?”

    水柔晶道:“没什么打紧,不过给河水一冲,隐味药已失效,若还不赶快走,猎犬会把我们找出来。”

    戚长征拿起她的玉手,三指搭在她的脉搏上,道:“不要骗我,你的经脉受了震荡,没有几天调养,绝好不了,来!快换过干衣。”

    水柔晶见戚长征如此关心自己,欣悦无限,微嗔道:“人家哪有干衣呢?”

    戚长征卸下背后的小包袱,解了开来,微笑道:“幸好这小包裹有防雨的蜡胶布。”

    水柔晶看着他取出一件微带湿气的男装劲服,欢天喜地接过,背着他便那样脱下湿衣。戚长征的双眼一览无遗地看到她无限美丽腻滑的裸背,心想这少女比青楼的小姐还大胆,但却又不觉有任何不妥。她的腰特别纤长,且出奇地使人感到柔软好看,一见难忘。

    水柔晶穿上他的衣服,摺起长了一掌的衣袖,虽宽松了一点,但仍掩不住清秀妩媚之姿,转过身来道:“舒服多了!”

    戚长征拉起她的手,道:“来!我带你到两位朋友处去,唉!若非你我均内伤未愈,我死也不会这样去打扰他们,但现在却没有别的选择。”

    载着陈令方、韩柏等的官船,泊在岸旁一个小镇的码头旁,四艘由九江一直护航来此的长江水师战船,分泊在官船前后和对岸处,灯火通明,照得江水像千万条翻腾的金蛇。码头方面由附近军营调来的城卫军把守,如此阵仗,除非遇上的是一流高手,否则休想闯过这样的警戒网而不被察觉。正舱内摆出盛宴,除了陈令方、韩柏、范良极外,还有方园和守备马雄。席间陈令方和韩范三人一唱一和,大谈高句丽风月场中之事,听得方园和马雄对韩范两个冒牌货仅有的疑心也去掉,怎想得到是串通了陈令方来骗他们的。

    宴至中巡,酒酣耳热之际,马雄道:“刚才末将接到驻守鄱阳神武水师胡统领的快马传讯……”

    陈令方、韩柏和范良极三人听得心中一动,三双眼睛全集中在马雄身上。

    马雄大感不自然,道:“末将的口齿始终不及方参事流利,还是由方参事来说比较适合。”

    方园干咳一声,推辞道:“这乃军中之事,下官怎及马守备在行,还是守备说出来较好。”

    三人见这两人你推我让,均知道胡节的要求必是不合情理。

    陈令方对付这些小官儿自有一套,脸色一寒道:“既是守备先提出此事,便由守备你来说。”

    马雄叹了一口气道:“陈公始终是我们自家人,末将不敢隐瞒,胡统领派了副统领端木正大人亲来此处,希望能将行刺陈公的八个大胆反贼提走审讯,并望能和擒贼的好汉见上一面,以表达胡统领对他的赞赏。”

    陈令方哈哈一笑,道:“原来是这样!”接着老脸一寒,怒道:“端木正又不是不认识我陈令方,为何不亲自来和老夫说?”

    马雄结结巴巴道:“末将说出来陈公切勿见怪,端木大人说陈公你还未正式上任,仍是平民身份,这船负责的人应是末将,所以……”他虽没有说出下半截话来,但各人都知端木正以大压小,硬逼马雄交人出来,这一招不可谓不厉害。

    陈令方忽地摇头失笑道:“要几个人有什么大不了,守备大人随便拿去吧,至于擒贼的英雄侠士只是平民身份,大家还是不见为妙。”

    马雄喜出望外,口舌立即变回伶俐,站起来打个官揖,道:“陈公如此体谅,真是云开月明,就麻烦陈公通知守在底舱的贵属们,以免端木大人来提人时生出误会。”

    陈令方道:“端木正来时,我的人自会撤走,不用担心。”

    马雄连声称谢,和方园欢天喜地离去了。两人离开后,韩柏和范良极一齐捧腹大笑,陈令方也忍不住莞尔,真心地分享两人的欢乐。

    柔柔款步进入厅内,见三人如此兴高采烈,微笑道:“事情才刚开始,大哥和公子便像打了场大胜仗,真叫人担心你们沉不住气,给人识穿了身份呢!”

    陈令方表现出惜花的风度,站起为柔柔拉开椅子入座,笑道:“有专使和侍卫长在这里,不知如何老夫这胆小的人也再不害怕,还觉得能大玩一场,实乃平生快事。”

    范良极收了笑声,向柔柔问道:“秘密行动进行得如何?”

    柔柔低声道:“陈夫人小公子等趁马方两人在此时,已乘车离去,浪大侠亲自随车掩护,现在还未回来。”

    陈令方叹道:“有浪大侠照应,老夫再无后顾之忧,就拼却一把老骨头,和皇……噢!不!和朱元璋那小子周旋到底。”

    范良极冷哼一声道:“陈兄你最好还是称那小子作皇上,我和专使都有个经验,就是叫顺了口,很难改得过来。是吗!专使?”

    韩柏狂笑道:“当然记得!你是说云清那婆娘吗?呀!你为何又踢我?”

    范良极绷着脸道:“对不起!我踢你也踢得顺了脚,请专使勿要见怪小人。”

    陈令方一本正经地向揶揄他的范良极道谢道:“侍卫长句句金石良言,朱元璋这小……噢!不!皇上这……这,不!皇上最恨别人口舌或文字不敬,说错或写错一个字,也会将人杀头,所以侍卫长的提点非常重要。”

    柔柔一呆道:“皇上真是这么蛮横吗?”

    陈令方正容道:“倘真的说错话给他杀了头也没得说,但有人写了‘光天之下,天生圣人,为世作则’的贺词赞他,他却说生者僧也,不是骂我当过和尚吗?光则秃也,说我乃秃子;则字音似贼,又是贼字的一半,定是暗讽我作过贼,于是下令把那拍马屁的人杀了,这才冤枉。”三人听得全呆了起来,至此方明白伴君如伴虎之语诚然不假。

    急剧的脚步声由远而近。范良极向陈令方笑道:“你的旧相好端木正来了。”

    话犹未已,一名身穿武将军服,腰配长剑,身材矮肥,面如满月,细长的眼精光闪闪的军官气冲冲冲门而入,后面追着气急败坏的马雄。那方园影踪不见,看来是蓄意置身事外。

    陈令方哈哈一笑,长身而起,道:“端木大人你好!京师一会,至今足有四年,大人风采尤胜当年,可知官运亨通,老夫也代你高兴。”

    端木正直冲至陈令方面前,凌厉的眼神注在陈令方脸上,怒道:“陈兄你究竟耍什么手段,将八名逆贼藏到哪里去了?”

    陈令方脸色一变,大发雷霆道:“什么?你们竟将人丢了,这事你如何向皇上交代?”

    端木正眼中杀机一闪而过,回头望向马雄。

    马雄恭谨地道:“陈公!事情是这样的,当……”

    范良极阴沉沉的声音响起道:“马守备!这不知规矩乱闯进来的大官儿究竟是什么人?”

    马雄吓了一跳,支支吾吾,不知怎样回答。

    陈令方悠然坐下,特别尊敬地道:“侍卫长大人,这是水师统领胡节大人的副帅端木正大人。”

    韩柏鼻孔喷出一声闷哼,冷然道:“本专使这次前来上国,代表的是敝国正德王,等于我王亲临,岂能受如此侮辱?”

    范良极接口道:“如此不懂礼法之人,若非天生狂妄,就是蓄意侮辱我们,而我们乃大明天子亲邀来此,送上能延年益寿的万年人参,这端什么木大人如此狂妄行为,分明不将他们皇上放在眼里,让我们到京后告他一状。”

    韩柏忍笑寒着脸道:“还到京师去干什么?这人如此带剑闯来,摆明在恐吓我们,陈老和马守备你们两人作个见证,这大胆之徒定是不想贵朝天子能益寿延年,故蓄意要把我们吓走。”

    柔柔苦忍着笑,垂下头去,心中明白老少两人刚知道了朱元璋最恨人对他不敬,故在此点上大作文章,愈说愈严重,但句句都说中端木正的要害。端木正虽是怒火中烧,但两人一唱一和,却如一盆盆的冰水,浇在他的头上。他为官多年,怎不知朱元璋的脾性,若让两人在朱元璋前如此搬弄是非,即使胡惟庸也保他不住,而更大可能是胡惟庸会落井下石,以免朱元璋疑心他护下作反。更严重的是,若此二人立即折返高句丽,朱元璋吃不到他心爱的延年参,不但自己小命不保,还会株连九族,想到这里,提不提得到那八个小鬼,已变成微不足道的一回事。自己怎么如此不小心,犯下弥天大错。

    端木正汗流浃背,威势全消,一揖到地道:“小人莽撞,请专使大人和侍卫长大人切莫见怪,小人知罪知罪,请两位大人息怒。”马雄连忙陪着说尽好话。

    韩柏冷冷道:“立即给我滚出去,若再给我见到你的圆脸,本专使立即返国。”

    端木正抹了一把冷汗,惊魂未定下糊里糊涂由马雄陪着走了出去,这时想的却是如何向胡节交代。

    两人走后,四人相视大笑。陈令方道:“胡节这人心胸极窄,睚眦必报,我们这样耍了他一招,定然心中不忿,我看他绝不肯就此罢休。”

    范良极漠然道:“管他明来还是暗来,有我朴侍卫长在,包他们来一个捉一个,来一对捉一双,陈老你放心。”

    范良极还是第一次对陈令方如此客气尊重,后者受宠若惊,连忙亲自为范良极把盏,晚宴便在如此热闹欢笑的气氛里继续着。

    烈震北跃落艇尾。

    谷倩莲搂着不省人事的风行烈道:“震北先生!”

    烈震北打出手势着她莫要说话,待风帆远离敌船后,他却浑身剧震起来,全凭红枪支撑着身体,才不致跌倒,迅速伸手怀内,掏出一个古瓷瓶,拔开瓶塞,将瓶内的红丹倒了两粒进口里,凝神运气。风帆在黑夜里迅速滑行。

    湖风吹来,拂起三人的衣服,也吹干了烈震北的泪痕。烈震北再一阵剧震,长长吁出一口气。

    谷倩莲像见怪不怪,道:“先生没事了!”

    烈震北道:“好险!这些人真不好应付。”望向谷倩莲怀中的风行烈,道:“小莲你爱上他了吗?”

    谷倩莲娇羞地垂下头去,不依道:“先生取笑小莲。”

    烈震北坐了下来,顺手放下丈二红枪,望往前方,道:“快到蝶柳河了,先放下你的心肝宝贝,把帆卸下来,我负责摇橹。”

    谷倩莲担心地道:“他没事吧?”

    烈震北文秀苍白的脸上,露出深思的表情,好一会才淡淡道:“他睡醒这一觉后,庞斑加于他身上的噩梦,将会变成完全过去的陈迹并永远消失。”

    谷倩莲一声欢呼,将风行烈搬到船篷下的软毡上躺好,兴高采烈卸下风帆,又抢着摇橹催舟。烈震北点起风灯,挂在船桅处,移到船头,负手卓立,也不知在想着什么难解的问题。谷倩莲知道风行烈完全痊愈了,打心底涌出阵阵狂喜,一时间没有留意到烈震北的情形。

    小艇向着岸旁高逾人身一望无际的芦苇驶进去,在迷茫的月色下,就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里。

    穿过芦苇,一条河道现在眼前,前行了十多丈,河道又分叉开来。谷倩莲把船摇上左边较窄的河道,两旁满布垂柳,小艇经过时,弯下的柳支扫在船上,发出“嗦嗦”响声。愈往内进,河道愈纵横交错,若非识路之人,保证会迷失在这支河繁多的蝶柳河区之内。

    烈震北轻轻一叹。谷倩莲终于发觉烈震北的异样,讶道:“震北先生连庞斑的魔法也可以解除,理应高兴才对,为何还满腹心事似的?”

    烈震北默然半晌,缓缓道:“我们是合三人之力,才破得庞斑的道心种魔大法,何高兴之有哉?”

    谷倩莲愕然道:“三个人?”

    烈震北道:“我第一眼看到风行烈时,便看出他体内蕴藏着若海兄的真气,在他体内循环不休,强行接通他的奇经八脉,催动他本身的真元,否则他休想运起半分内力。”

    谷倩莲道:“另一人又是谁?”

    烈震北在船头处坐了下来,面向着谷倩莲道:“我并不知那人是谁,只知那人必是佛道中有大德行的高人,将一股有奇异玄妙灵力的‘生气’,注进了风世侄的心脉内,就凭这股灵力,使他躲过了种灭鼎生的奇祸,也使庞斑差了一线,不能得竟全功。”

    谷倩莲道:“种魔大法究竟是怎么回事?”

    烈震北摇头道:“现在我没有心情谈这问题。”

    谷倩莲沉吟片晌,终忍不住问道:“行烈他真的全好了吗?”

    烈震北微笑道:“你不是一向信任我说的话和能力吗?可见你真的非常关心风世侄。”顿了顿傲然道:“我故意逼风世侄和强敌动手,就是要将若海兄输进他体内的真气与他自己的真气合而为一,增强他的功力,然后待种魔大法那邪异的死气出现时,引发那禅门高人的生气使两种气生死交融,变成另一种东西,由那刻开始,风行烈便因祸得福,变成同时拥有其师厉若海、魔师庞斑和那不知名高人三种不同的真气,这种奇遇盖世难逢,至于将来他有何成就,便非我所能知了。”

    谷倩莲望着前方,喜叫道:“到水谷了!”

    水柔晶一声惊呼,滚倒地上。

    戚长征回转头来,扶着她坐起,关切问道:“有没有跌伤了?”

    水柔晶摇头道:“没有!但我实在走不动。”

    戚长征也是身疲力乏,兼之伤口都爆裂了开来,痛楚不堪,幸好本应最是严重的内伤反痊愈了大半,索性坐了下来,伸出大手,拿起水柔晶的长腿,搭在自己腿上,道:“来!让我以三昧真火给你揉揉看。”

    水柔晶奇道:“什么是三昧真火?”

    戚长征在她丰满圆润的大腿搓揉着,当然避开她伤口的部分,应道:“我不知道,只知传说中的仙人,都懂这鬼玩意儿。”

    水柔晶给他灼热的手揉得既舒服又酥软,忍不住闭上美目呻吟起来,戚长征听得心旌摇荡,停下了手。

    水柔晶睁开眼睛,嗔道:“不要停下来好吗!怪舒服的,看来你的手真能发出点火来。”

    戚长征脸也红了,不过却并非害羞,叹道:“我究竟是否好色之徒?怎么听到你的呻吟声,脑中只想着不应该想的脏东西。”

    水柔晶欢喜地道:“那只因你喜欢我吧!可惜现在不是适当的时候,否则你可要了我的身体。”

    戚长征愕然道:“我忘记了你并非中原女子,我们这里的女人,明明想把身体交给人,也要装模作样一番,即使青楼待价而沽的姑娘也不例外,哪有你这么直接痛快。”说罢拿起她另一条玉腿,再接再厉搓揉起来。

    水柔晶这次没有闭上眼睛,也没有呻吟,无限深情地看着他那双使她身软心动的大手,轻笑道:“你不要以为我是蒙古人,其实我是女真族的人,在部落里,足龄的男女会在节日时围着火堆跳舞,若喜欢对方,便作出表示,然后携手到山野欢好,除非是有了孩子,否则没有嫁娶责任的问题,若有机会,我定要带你去看看。”

    戚长征心中奇怪,为何蒙古人的复国行动里,会有女真族的人在内,极可能是蒙古人自中原败走后,元气大伤,不得不往外族求取人才,所以方夜羽这次若败了,蒙古人将永无重振雄风的机会。

    水柔晶伸手按着他宽厚的肩头,凑过香唇,在他唇上轻轻一吻道:“你有多少个女人?”

    戚长征一呆道:“什么?”

    水柔晶解释道:“在我们那里,每个人的财富都以女人和牛羊马匹的数目来计算,一个年轻健康的女人,可以换很多匹马,你人这么好,对女人温柔细心,武功高强,又不怕死,定有很多女人自愿成为你的私产。”

    戚长征听得自己有这么多优点,禁不住飘飘然起来,心中闪过韩慧芷的倩影,却是一阵默然,摇头道:“我还未有女人!”

    水柔晶不能置信地瞪大美目,道:“这怎么可能,你……你碰过女人的身体没有?”

    戚长征想起十五岁时便和梁秋末两人扮作成年人闯进青楼,被人拦阻时恼羞成怒,打得守门的几名大汉东倒西跌的情景,事后还要劳动怒蛟帮的人出来摆平这事,微笑道:“不要这么小看我,少时我就爱偎红倚翠,青楼的姑娘都不知多么欢迎我,在江湖上混时,逢场作戏亦多不胜数,只不过这两三年来才收心养性罢了。”

    水柔晶柔声道:“你现在既没有女人,便要了我吧!”

    戚长征心中升起一股火热,正要答应,远方随风送来微弱的犬吠之声,忙拉着水柔晶站起来道:“快走!”两人又再匆忙逃命。

    戚长征心中暗叹:“假设不是两人均受了伤,要甩掉这些猎犬真是轻而易举,只要不时跃上树顶,由一棵树跃往另一棵树,保证那些讨厌的恶犬无法找到我们。”

    两人手牵着手,在黑暗的林野互相扶持,往戚长征心中的目的地进发。他的记忆力非常好,走过一次的路都记在脑中,到了这里,他已认得左方远处是十多天前,他因大雨误闯封寒和干虹青避世小山谷前,曾停留了两天的小村落。犬吠声大了点,还隐有马嘶的声音,敌人非常老练,借马匹减省体力的消耗,而他们却要和畜生比拼耐力,故被敌方追上时,他们两人可能连站直身体都有困难,更遑论动手拼命。当日他由村落到达封干两人的小谷,那时他是处于最佳的体能状态下,也要用上两三个时辰,现在人伤力疲,可能天亮了也到不了那里,而敌人追上来当不出半个时辰的事,心中不由一阵气馁绝望。自己死了没什么大不了,但他怎可让水柔晶落到他们手里,想到这里,在一座密林前停了下来。水柔晶正全力飞奔,收势不住,往他撞去,他转身将水柔晶拥个正着。

    水柔晶被他贴体一抱,全身发软,暗嗔这人在逃命当儿,竟还有兴趣来这一套,戚长征已凑在她耳边道:“你的隐味粉还有没有?”

    水柔晶摇头道:“全洒到你身上了!”

    戚长征道:“你既是追踪的专家,自然知道如何避过猎犬的鼻子,快想想办法。”

    水柔晶自被由蚩敌发现暗中帮助戚长征后,一直心绪凌乱,思考能力及不上平时的五成,这时给戚长征搂在怀里,忽地平静下来,脑筋恢复平时的灵活,想了一阵道:“我们现在往前走出数十步,到了密林内,再倒退着沿脚印走回来,到时我自有办法。”

    戚长征见她说得那么有信心,忙拉着她往前走去,到了密林内,依言倒退着轻轻走回来,比走去时多花了三倍的时间。这时连人声和蹄声也隐可听到,敌人又接近了很多,而且声音来自后方不同的角度,显示敌人掌握了他们的踪迹,正集中所有人手追来。

    回到原处后,水柔晶指着右方远处一堆乱石和在石隙间长出来茂密的杂树丛道:“我们要脚不沾地跃到那堆石丛去。”

    戚长征看了看环境,道:“这个容易,来!”拉着她先跃上身旁一棵树的横支上。

    水柔晶妄用劲力,被震伤了的内脏一阵剧痛,若非戚长征拉了她一把,定会掉回地上去。戚长征皱起眉头,只要他们再跃到位于石丛和这里间的另一棵树上,将可轻易落在石丛处,但他或可勉强办到,水柔晶则绝无可能,这平时轻易也可以跳过的距离,现在却变成了不可逾越的鸿沟。

    水柔晶柔声道:“戚长征!”

    戚长征望向水柔晶,只见她眼中闪过难以形容的哀痛,正沉思其故时,水柔晶道:“可以吻我吗?”

    戚长征心中奇怪,为何在这个时刻她竟要求一吻,蓦有所觉,一手抓着她的右手,里面藏着的正是那把小匕首,怒道:“你想干什么?”

    水柔晶凄然道:“没有了我负累你,你定可逃到你的朋友处。”

    戚长征取过她手里危险的匕首,忽地心中一动,割下了一条缠在树身的长藤,然后向水柔晶严肃地道:“不准你再有任何轻生之念,假设你死了,我立即回头找上敌人,直至战死才肯罢休,你明白了吗?”水柔晶柔顺点头。

    戚长征将长藤缚在水柔晶修长的蛮腰处,试了试长藤的韧力,满意地道:“我将你凌空往那棵树抛过去,你什么也不要做便成了。”

    这时追兵又近了许多。戚长征不敢迟疑,深吸了几口气,积聚残余的功力,抱起水柔晶,用力掷出,水柔晶轻软的身体呼一声往三丈外那棵大树飞去,到了一半时,藤索力道已尽,戚长征却借着那股力道,后发先至,横掠过去。当水柔晶要掉到地上时,戚长征已越过了她,一收老藤,扯得水柔晶再腾空而起,先后有惊无险地落在那树上。

    戚长征一阵晕眩,知道是真元损耗过度的现象。水柔晶惊呼道:“他们来了。”戚长征强提精神,和水柔晶跃落石丛处。

    水柔晶拉着他躲进其中一团茂密的树丛内,折断了一些树支,又把十多块叶片揉碎,然后道:“我刚才嗅到这里长的是香汁树,这些支叶内藏着丰富的汁液,会发出淡淡的香气,但狗儿都很怕这种味道,一嗅到便会避开去的。”

    戚长征早嗅到断支碎叶发出的气味,高兴得在她脸蛋香了一口,道:“你真不愧逃走的专家。”

    水柔晶得他赞赏,不胜欣喜地蜷入了他怀里,两手搂紧他的腰道:“我累死了!”

    戚长征道:“睡吧!睡醒时一切都会不同了。”

    火把的光影在远方出现,追兵迅速接近。戚长征心中冷笑,当敌人追到密林时,定因没了脚印和气味,以为他们爬上了树去,甚至由树顶上逃逸,到发现有问题时,他们起码已恢复了大半功力,逃起来也容易点了。想到这里,抛开一切心事,调神养息,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