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法后现踪
韩柏抱着小雯雯,和左诗等看着婢仆为她们收拾好简单的行囊,准备坐车往码头登船。依依之情,不在话下。鬼王正式知会了朱元璋,所有府眷婢属和大部分家将先一步撤离京师。朱元璋心中自然晓得是怎么一回事,但也不敢在这时刻触怒鬼王,还欣然通知了所有关防,召他们放人。至于他是否会派人袭击船队,那要老天爷才晓得了。左诗等都知非走不可,只好默然接受安排,反是金发美人夷姬怎也要留下伺候韩柏,最后才由虚夜月把她说服。韩柏的爱马灰儿,亦被安排一道离去。谷姿仙本也不肯离去,但若她不走,谷倩莲便怎也要留下来,结果她唯有含泪答应。岂知年怜丹战书送至,不要说谷姿仙和谷倩莲,玲珑都硬要留下来。戚长征的娇妻中,只寒碧翠一人不走,宋楠亦须和其妹一道离开。
车队开出后,鬼王府立时变得清冷。码头泊了五艘坚固的大船,在日落的昏黄里,近千府卫不住把货物搬到船上,朱元璋还派了一营禁卫来负责打点帮忙,又有水师的三艘战船护航,声势浩大。目的地是离此二百里兰花县的无心别府,鬼王名义上的隐居地。
韩柏与左诗等一一话别,身旁响起七夫人于抚云的声音道:“韩柏!”
韩柏整日忙得团团转,差点把她忘记,大喜转身道:“七夫人!”
于抚云向他使个眼色,避到一辆空的马车旁,低声道:“抚云有喜了!”
韩柏几乎要伸手摸她肚皮,幸好及时克制着这冲动,喜动神色道:“我早猜到乖宝贝有了我的孩子!”
于抚云一呆道:“你唤抚云作什么?”
韩柏还以为记错了,尴尬地搔头道:“不是乖宝贝,难道是亲亲宝贝,又或心肝宝贝。那天不是你要我这么唤你吗?”
于抚云玉脸飞红,忸怩道:“那时怎么同哩!人家给你迷得神魂颠倒,现在想起来都要脸红呢,还是叫人家小云好了,尊信总爱那么唤人家的。”
韩柏清醒过来,知道于抚云始终仍只是对赤尊信一往情深,现在得回孩子,什么恨都消了,故赤尊信在她心中的地位又恢复过来。
他这人最不计较,亦代赤尊信高兴,笑道:“迟些我才来找你,记着保重身体!”
于抚云欣然道:“好好照顾月儿,小云懂得打理自己。”这时有婢女来唤,于抚云袅娜去了。
韩柏来到码头前凌战天等人处,这是最后一批上船的人,此时方晓得小鬼王亦随船出发,韩柏大为放心,有他在,绝不会有指挥不灵的情况。
虚夜月由船上跑下来,催道:“你们还不上船?”
众人匆匆上船。最后连正与戚长征和风行烈密斟的翟雨时、上官鹰和凌战天也上船后,船队扬帆西驶,没入茫茫的暮色里。
铁青衣松了一口气道:“好了,回府去吧!”
谷姿仙向韩柏问道:“范大哥到哪里去了?”
韩柏见她也跟左诗等称范老贼做范大哥,颇感有趣,笑道:“你说范老头吗?除了偷鸡摸狗,他还有什么事可做。”谷姿仙还以为他在说笑,瞪他一眼,不再问他。
韩柏见站在寒碧翠身旁的戚长征脸色阴沉,以为他舍不得娇妻,笑道:“老戚!听过小别胜新婚吗?”
岂知戚长征心事重重道:“小子你误会了,不知如何,由刚才开始,我不时心惊肉跳,似有大祸临头的样子。”
韩柏先想起了他与鹰飞的决战,但旋即想起干罗,立时涌起不祥感觉,脸色大变。众人一呆,眼光全集中到他身上。
虚夜月关切道:“韩郎!什么事了?”
韩柏干咳一声,掩饰道:“没有什么。”
转身想走时,戚长征一手把他抓着,急道:“快说!”
韩柏无奈道:“干老去了找单玉如,凌二叔没告诉你吗?”众人脸色齐变。
戚长征呆了半晌,一言不发,朝坐骑走去,寒碧翠自是追在他身旁,风行烈等深知他性格,恐他直闯皇宫找单玉如晦气,慌忙追去,最后只剩下铁青衣、韩柏、虚夜月三人,还有一众府卫。
虚夜月怨道:“不要说出来嘛!小戚今晚还要和鹰飞决斗。”
铁青衣看到韩柏颓丧的样子亦感难过,道:“先回鬼王府再作打算吧!或许干老没有事呢。”不过听他语气,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话。武林中人终日刀头舐血,最讲感应和兆头,尤其韩柏身具魔种,更不会出错。
虚夜月道:“铁叔先回去吧!我答应了霜儿要把韩郎带去道场见他岳父哩。”铁青衣点头去了。两人虽心情大坏,亦唯有上马驰向西宁道场。
干罗的遗体,换过了新衣,安放在金石藏书堂主堂中心一张长几上。他脸色如常,神态安详,只像熟睡了。浪翻云坐在一角默默地喝着清溪流泉。鬼王虚若无站在这相交只有数天的好友遗体之旁,冷静地检视他的死因。七年前道左一会后,浪翻云到京多时,今天还是首次和鬼王碰头。若非干罗之死,两人说不定不会有碰面的机会。
鬼王一辈子面对无数死亡,早对世事看化看透,心中虽有伤感之情,表面却一点不表露出来,轻轻一叹道:“水月大宗深藏不露,但这一刀却把他真正的实力暴露出来。”
浪翻云点头道:“所以干兄怎么也要撑着回来,好让我们知道水月与单玉如的真正关系。”
鬼王眼中精芒一闪,沉声道:“浪兄今晚仍打算到皇宫去吗?”
浪翻云哑然失笑道:“当然哩!”
鬼王嘴角逸出笑意道:“好!”接着道:“虚某真的后悔学会了术数和相人之道,那使虚某无端多了一重负担和折磨,生命已是充满了无奈和痛苦,虚某还蠢得要自寻苦恼。”
浪翻云大感兴趣问道:“命运真的是丝毫不能改动吗?”
虚若无伸手抚上干罗冰冷的脸颊,正容道:“说出来实在相当没趣,命运一是有,一是无。若有一人的命运能改变,牵一发动全身,那其他所有人的命运亦会因应改动。唉!虚某早看化了。”
浪翻云长身而起,来到虚若无身旁,把酒壶递给他道:“那必然是非常怪异的感觉,能知道身旁所有人的命运。”
虚若无接过酒壶,把盛着的清溪流泉一口饮尽,苦笑道:“未来永远藏在重重迷雾之后,看不清捉不着,只能勉强抓到一点形迹。没有一件是能肯定的,术数和相学都有其局限处。像现在干兄此刻安眠泉下,虚某的心中才会说:唉!是亦命也。平时大部分时间根本忘掉命运存在与否的问题,又或麻木不仁,甚至希望自己什么都不懂。”
浪翻云洒然道:“想不到虚兄如此坦诚率直,我最恨那些硬做无所不知的江湖术士。”
风声骤起,戚长征旋风般卷进来,到了门口倏然止步,不能置信地看着义父的遗体,脸色苍白如纸。转眼间寒碧翠出现他身旁,亦呆了一呆,一脸凄然。
浪翻云冷喝道:“大丈夫马革裹尸,干兄求仁得仁,若长征仍未学会面对别人和自己的死亡,不如回家躲起来好了!”
戚长征浑身剧震,朝浪翻云望来,呆了半晌,神色冷静下来,但一滴热泪却不受控制地由眼角泻下,点头道:“长征受教!”大步和寒碧翠来到干罗躺身处,伸手抓着他肩头,沉声道:“这笔账必须以血来清洗偿还。”
鬼王虚若无淡然道:“凡事均须向大处着想,绝不能因私恨徒逞匹夫之勇,小戚你最好避入静室,假若仍不能抛开干兄的死亡,今晚与鹰飞的决战索性认输算了。”
戚长征呆了一呆,垂头道:“明白了!”
这时风行烈与三位娇妻亦悄悄走进来,谷倩莲和玲珑哪忍得住,立时泪流满脸,但受堂内气氛感染,却苦忍着不敢哭出声音来。接着来的是忘情师太、云素和云清。
忘情师太低宣佛号后,平静地道:“诸位若不反对,让贫尼为干施主做一场法事吧!”
浪翻云由怀里掏出另一酒瓶,哈哈一笑道:“佛门不论善恶,普度众生,师太最好顺道为水月和单玉如也做做法事,浪某这就去探访这两位老朋友,看看能否超渡他们。”再一声长笑,大步去了。
鬼王亦哈哈大笑,声音远远传去道:“多谢浪兄赠酒美意,七年前道左一战,今天仍历历在目。”众人齐感愕然,这才知道两人曾经交过手。
韩柏和虚夜月两人并骑而驰,往西宁道场缓行而去,在这华灯初上的时刻,京城笙歌处处,夜景迷人,尤其在秦淮河畔,沿途游人登桥下桥,更充满浪漫动人的气氛。两人与干罗的感情仍浅,又不能肯定他是否真的出了事,很快抛开心事,言笑晏晏。
韩柏记起一事道:“噢!我差点忘记了,朱元璋今晚要宴请八派的人,我们这么晚到道场去,可能要扑了个空呢。”
虚夜月耸起可爱的小鼻子,向他装了个鬼脸,傲然道:“月儿办事,韩郎大可放心,朱叔叔早下了旨,宴会改在明晚举行。唉!联盟早烟消云散,不过没有人敢不给朱叔叔面子,所以八派仍会照样去赴宴,但气氛会是非常尴尬。”
韩柏还想说话,忽然心生感应,直觉地朝路旁望去,只见一位风流俊俏、身长玉立的文士公子,正站在路旁含笑看着两人。定睛一看,竟是穿上了男装的美丽仙子秦梦瑶。
韩柏喜出望外,勒马停定,叫道:“秦公子要不要韩某顺道送你一程?”
虚夜月最崇拜秦梦瑶,高兴得嚷起来道:“瑶姐姐!”
秦梦瑶微微一笑,不理会路人眼光,跃起轻松地落到马背上,挨入了韩柏怀里。韩柏料不到有此香艳的收获,贴上她嫩滑的脸蛋,一振马缰,马儿朝前奔去。
虚夜月欣然追来,出奇地没有吃醋,只是不满道:“瑶姊应和月儿共乘一骑才对,嘻!我们现在都是男儿装,可瑶姊比月儿更不像哩!”
秦梦瑶向虚夜月亲热一笑后,后颈枕到韩柏宽肩上,闭上美目,平静地道:“干罗死了!”
韩柏剧震一下,没有作声。虚夜月呆了一呆,杏眼圆瞪道:“单玉如真的这么厉害吗?”
秦梦瑶仍没有睁开眼来,轻轻道:“干罗虽因单玉如而死,却是由水月大宗下手。唉!今天梦瑶挑战水月大宗时,他在毫无败象下不顾蓝玉而去,我早感到不妥当,到现在始明白个中原因,因为他要配合单玉如的毒计,所以宁愿失面子,也要临阵退缩。”又柔声问道:“方夜羽约了你什么时刻决战?”
韩柏奇道:“为何像没有一件事能瞒过梦瑶似的?”
秦梦瑶张开美目,莞尔道:“梦瑶曾见过方夜羽,请他离开中原,这样说夫君明白了吗?”
韩柏恍然,怀疑地道:“梦瑶是否和红日法王交过了手,这老家伙是否只打几招后又溜走了?”
秦梦瑶听他说得有趣,舒服地在他怀里伸了个懒腰,失笑道:“溜的确是溜了,却是溜回布达拉宫去。”
韩柏叹道:“我早知梦瑶受了我韩某人的种子后,定会胜过什么红日黑日,梦瑶要拿什么谢我?”
他露骨的话一出口,虚夜月俏脸飞红,娇啐一声,别过头不瞧他。秦梦瑶却是心中欣喜,知道他的魔性逐渐恢复,已能驾驭内含的道胎,对她的引诱力和魅力大幅增强,柔声道:“所以人家要来向你道别哩!”
韩柏和虚夜月同时大吃一惊。前者以责怪的口气道:“在这紧张时刻,梦瑶怎能舍我们而去呢?至少也要干掉了水月大宗和单玉如,为夫才准你离去。”
秦梦瑶微微一笑道:“韩柏你是不是男子汉大丈夫,将这样的大任硬加在小女子肩上?夫君啊!信任你的小妻子吧!现在你不但身具魔种,还悟通了战神图录的秘密,唯一欠缺就是对自己的信心。”再轻柔一叹道:“梦瑶始终是方外之人,此刻不走,终有一天也要回到静斋,不能永远留在这花花世界,只有韩郎傲然卓立起来,才能代梦瑶履行师父让万民安泰的心愿。”
韩柏给她激起万丈豪情,长笑道:“我明白了!梦瑶放心去吧!只要韩柏有一口气在,定不负我的亲亲宝贝仙子小梦瑶所托。”
这时三人两骑转入西宁街去,西宁道场遥遥在望。街旁的店铺大多关上了门,行人稀少,灯光暗淡。
秦梦瑶仰起头,深情地道:“记得来探望梦瑶,否则人家可能因相思之苦,登不上天道。”
旁边的虚夜月却没有两人的洒脱,早泪流玉颊,涌起离情别绪,凄然道:“瑶姊啊!”
秦梦瑶送她一个甜笑道:“月儿应替瑶姊欢欣才对,日后记得和韩郎同来见我。”再柔声向韩柏道:“夫君吻我!”韩柏涌起万千销魂滋味,浑忘一切,重重吻在她香唇上。
怜秀秀独坐筝前,手指按在弦键上,却没有弹奏,眼神忧深秀美,若有所思。俏婢花朵儿神色凝重的进来,到她身旁一言不发,鼓着两个小腮儿。
怜秀秀讶道:“是谁开罪了你?”
花朵儿道:“小婢听到一个很可怕的消息,心中急死了!”
怜秀秀愕然道:“什么消息?”
花朵儿两眼一红道:“刚才与小婢相熟的宫女小珠偷偷告诉我,皇上准备大寿的最后一天纳你为妃。”
怜秀秀呆了一呆,旋又释然道:“放心吧!这事我自有方法应付。”
花朵儿怎知她有浪翻云这硬得无可再硬的护花者撑腰,皇帝不急急死太监般埋怨道:“小姐啊!皇命难违,你怎逃得过皇上的魔手?”
怜秀秀正容道:“千万不要在任何人前再提此事,否则不但你性命难保,还要害了那小珠姐姐。”接着皱眉道:“小珠为何恁地大胆,竟敢把这事泄漏给你知道?”
花朵儿道:“小珠和小婢很谈得来的!她也很仰慕小姐你,最爱听小婢说小姐的事。”
怜秀秀色变道:“你说了我什么事给她知道?”
花朵儿吃了一惊,支支吾吾道:“也没说什么,只是普通的事罢了!”
怜秀秀怀疑地看着她,耳边响起浪翻云的传音道:“问她小珠是服侍哪位妃嫔的?”
怜秀秀心中狂喜,表面却丝毫不露出痕迹,依言问了花朵儿。花朵儿答道:“好像是太子寝宫的人,小婢也弄不清楚,唉!皇宫这么大!”
怜秀秀见浪翻云再无指示,遣走花朵儿,欢天喜地回到寝室去。令她朝思暮想的浪翻云正跷起二郎腿,悠闲地安坐椅里。
怜秀秀喜不自胜道:“秀秀担心死了,皇宫来了这么多守卫,真怕你溜不进来。”
浪翻云单手环着她的小蛮腰,另一手掏出酒壶,先灌她喝了一口清溪流泉,自己再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洒然笑道:“皇宫的确有些地方我不能神不知鬼不觉潜进去,却不是怜小姐的闺房。”
怜秀秀欣然道:“秀秀的闺房,永远为浪翻云打开欢迎之门。唔!刚才你也听到了,告诉我浪翻云准备何时救出秀秀?”
浪翻云另有深意地道:“过了今晚才告诉你。”岔开话题道:“庞斑来了!”
怜秀秀不能掩饰地娇躯微颤,垂下俏脸,又偷看了浪翻云一眼,怕他因自己的反应而不悦。
浪翻云哑然失笑道:“秀秀以为浪某是心胸狭窄的人吗?庞斑乃天下最有魅力的男人,秀秀对他心动乃理所当然的事,不这样才奇怪呢。”再微微一笑道:“我猜他会来看看你的。”
怜秀秀遽震道:“怎么办好?”
浪翻云爱怜地道:“随着自己的心意去应付吧!无论秀秀怎样做,浪某绝不会减轻对秀秀爱怜之心,也不会舍弃你。”
怜秀秀眼中射出感动的采芒,坚决地道:“秀秀明白了!”
浪翻云道:“我要去跟踪花朵儿,她正准备出去。”
怜秀秀吓了一跳,道:“花朵儿有问题吗?”
浪翻云道:“问题出在小珠身上,她故意让花朵儿把朱元璋要纳你为妃的消息,转告给你,就是要测试秀秀的反应。”
怜秀秀不解道:“有什么作用?”
浪翻云若无其事道:“像刚才你那一点不放在心上的样子,给小珠知道后,便可推知有人在背后撑你的腰,从而得知我们之间继续有往来,甚至颇为频繁,至少你能在这三天之期内把这事告知我。”
怜秀秀色变道:“那就糟了,为何你不警告我,让人家演一场戏,那是秀秀最拿手的事哩!”
浪翻云微笑道:“这叫将计就计,但或许不须如此费周章,且看我今晚有何成绩。”将她抱了起来,放到床上道:“做个好梦吧!待会再来看你。”
怜秀秀渴望地道:“天啊!知道你会回来,人家怎还睡得着哩!”
浪翻云把一道真气输入她体内,怜秀秀整个身体立时放松,睡意涌袭脑际,模糊间,感到浪翻云细心温柔地为她脱掉外袍,到盖上被子时,早酣然进入甜蜜的梦乡。
庞斑离开花园,朝前厅走去。厅内只有方夜羽、甄夫人、孟青青和任璧四人,正商量撤离金陵的细节,见他进厅,慌忙起身施礼。像任璧这等骄狂的人,都不敢呼一口大气。
庞斑微微一笑道:“时间到了,我要出去逛逛,诸位自便,不用多礼。”
任璧忍不住道:“魔师是否想找水月大宗?”
庞斑点头道:“正是如此,浪翻云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杀意大盛,庞某若不赶快一步,将失去如此难得的对手。”
孟青青感动地道:“曾闻魔门秘典里有敌我间锁魂之术,初听到时但感荒诞无稽,到此刻才知世间真有此等骇人听闻的异术。”
甄夫人柔声问道:“魔师你老人家知道水月大宗的下落吗?”
庞斑若无其事道:“只要我到外面走走,除非他目前不在金陵,否则便难逃过庞某手心。”顿了顿欣然道:“我已隐隐感到他的所在。”
除方夜羽见怪不怪外,其他人无不骇然,开罪了庞斑,真是无处藏身。
方夜羽道:“请师尊最好顺道找找花护法,否则柳护法绝不肯离京,现在他正出外搜索花护法的踪影,徒儿怕他有危险哩!”
庞斑微微一笑,颔首答应,飘然出门,只像出外散心,哪似要找人决战。
韩柏来到西宁道场,心中充满与秦梦瑶热烈吻别那种销魂蚀骨,既伤感不舍,又缠绵甜蜜的滋味,其中含蕴着这仙子对自己真挚深刻的爱恋和情意。他虽有神伤魂断的感觉,却绝不强烈。见到正苦候他前来的庄青霜,心神早转到别的事上,这乃魔种多变的特性,亦与他随遇而安,看得开放得下的性格大有关系。庄青霜欢喜地埋怨他两句,把他带入道场的密室,不一会庄节和沙天放两人先后来到,两女乖乖的退出去,为他们关上铁门。
沙天放最是性急,两眼兜着韩柏道:“小柏你说有事相告,指的是否单玉如?”
韩柏知道他们由叶素冬处得到消息,但却不知朱元璋透露了多少给叶素冬知道,点头应是,问道:“不知沙公对此事知道多少?”沙天放眉头一皱,犹豫起来。
庄节肃容道:“大家都是自己人,不要把话藏在心里,否则徒然误事。”韩柏心中感动,想不到老狐狸庄节,竟会对自己这便宜女婿,有这么的一番话。
沙天放亦微感愕然,细看师弟一会,肯定他不是随口说说,然后道:“我们已知道单玉如暗中在背后撑胡惟庸的腰,过了今晚后,我看她还凭什么作恶。”
庄节接入道:“想不到武当派的田桐亦是天命教的人,真叫人心寒。”
韩柏苦笑道:“这样听来,皇上仍把真相藏在心里。”
沙庄两人同时动容,瞪大两双眼睛看他。八派里西宁剑派最得朱元璋恩宠,在京城真是呼风唤雨,享尽荣华富贵,所以亦数他们最关心大明皇权的安危。单玉如乃中原魔门赤尊信外最重要的人物,与正统白道一向水火不兼容,若让她得势,白道将肯定遭遇到前所未有的浩劫。
沙天放焦急地道:“不要吞吞吐吐,快点说出来吧!”
韩柏于是一点不隐瞒地,把所知事和盘托出,至乎发现的微妙过程,以及向朱元璋说了什么,全没有遗漏。正如庄节所言,在这等关键时刻绝不容有含糊之处。谁叫庄节是他岳父,不看僧面也要看好霜儿的面子呀。两老不住色变,到后来,脸色说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尤其听到允炆应是单玉如的人,他们更是面如死灰。一直以来,西宁剑派的立场,都是坚决拥皇太孙而反燕王,旗帜鲜明,所以才对小燕王那么不留情面。假若现在朱元璋因此废掉允炆,改立燕王,那时燕王只是冷落西宁派,叫他们的人卷铺盖回乡,已是龙恩浩荡,海量汪涵。但如果单玉如成功害死朱元璋和燕王两人,那她第一个要开刀的必是一向忠于朱元璋的西宁派,免得给他们拥立其他皇子,与她单玉如对抗。这次真是左右为难。韩柏本想拍胸膛保证燕王怎么也要给自己点面子,可是想起燕王就是另一个朱元璋,挺起的胸膛立即缩回去,张大口说不出安慰之言来。
庄节终是一派宗主,微一沉吟后道:“现在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单玉如控制了天下,那时不但白道遭劫,天下也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
沙天放深吸一口气道:“我们最好先定下逃生计划,否则单玉如一旦得权,势要逃生无门。”接而抱着一线希望道:“又或者允炆并非真的和单玉如有关系哩?”
庄节叹道:“假若浪翻云、梦瑶小姐和鬼王都认为这样,皇上的反应又这么古怪,实情应是八九不离十。唉!否则单玉如怎会除掉胡惟庸,此奸贼一去,她就全不着痕迹。”
沙天放道:“怎么也要通知素冬一声。这事由我亲自去做。唉!事情怎会忽然变成这样子呢?”言下不胜唏嘘后悔,若他们不是一直盲目站在朱元璋的一方,与鬼王关系好一点,说不定能及早发觉单玉如的阴谋,又或与燕王关系搞好一点,甚或把庄青霜嫁给了小燕王,这时便是另一回事。
庄节皱眉道:“鬼王真的说皇上过不了这一关吗?”
沙天放亦紧张地道:“他说皇上是过不了今年还是过不了这几天?”
到了这等时刻,最不相信命运的人,也希望透过相学术数去把握茫不可测的将来。
韩柏苦笑道:“听他的口气,似乎是过不了这几天,否则不会命燕王立即逃走。”
庄节道:“我怎也不相信皇上有了提防后,单玉如仍有办法对付他。”
韩柏道:“皇上自己也不相信。不过现在水月大宗都是单玉如方面的帮凶,据梦瑶观察,长白派也可能秘密和单玉如勾结起来,可知她准备得是如何充分周密。”
两人全身剧震道:“什么?”
八派里西宁派独沾龙恩,不用去说。野心最大的当然是长白派,不但眼红少林派隐然为八派之首的地位,亦对西宁派强烈嫉妒,表面联成一气,骨子里则无时无刻不想取西宁派而代之。韩柏这一句话,立刻使尚存一丝幻想的两老死了心。
庄节断然道:“假若燕王成为太子,事情便好办,最多我们荣休回西宁去,但若单玉如得势,我们得立即退出京师,然后联合天下白道,与单玉如分个生死。”
韩柏心中欣然,自己这个岳父,终究还算是个人物。
戚长征坐在金玉藏书堂后暗黑的园亭里,正以手帕抹拭锋利的天兵宝刀。他神色平静,似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陪着他的风行烈亦心内佩服,只有这种心胸修养,才配得上封寒赠他宝刀的厚爱。
戚长征摇头苦笑道:“我以前见人对死者哭哭啼啼,总是大不耐烦。人总是要死的!爹战死沙场时,我年纪还小,但娘病死时,我十五岁了,心中虽伤痛,却没掉下半滴眼泪。”接着沉默起来,陷入沉思里去。
风行列叹了一口气,想起芳魂已渺的白素香,心里一阵凄楚。他本以为不舍夫妇会反对他与年怜丹决一死战,岂知不舍只说了一句“是时候了!”便不再说话,令谷姿仙三女不敢反对,怕损了他的锐气。他记起了师父厉若海与庞斑决战时的整个过程,最使他感动的就是厉若海那抛开一切,充满信心,一往无前的全力一击,忽然间,他亦感到生机勃勃,充满信心。
戚长征有点像自言自语般道:“封老死时,我心中虽是悲愤,但或者是因他壮烈的气概,并不觉得如何难过,甚至对甄夫人都不是那么痛恨,两军对垒,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谁也怪不得谁。”接着提高嗓音道:“但为何义父的死亡,却使我像失去了一切般的悲痛难受,觉得他死得非常不值呢?”
望着戚长征灼灼的目光,风行烈苦笑道:“那可能是和感情的深浅有关,你和封前辈接触的时间毕竟很短,像当日柔晶之死,便曾对你造成很严重的打击。唉!当时我也很不好受。”
戚长征苦涩一笑道:“大叔的话定错不了,忽然间我又轻松起来。谁知道死后的世界不是更为动人?活着的人,终要坚强地活下去。”
风行烈欣然道:“这我就放心了。希望我们明天能与韩柏那小子,一起到秦淮河的青楼喝酒作乐,共庆得报深仇。”
戚长征哈哈一笑道:“好豪气!不过到时你莫要临阵退缩。”
风行烈尴尬地道:“我只说去喝酒,并不是要去鬼混啊!”
戚长征失笑道:“说真的,我已失去了猎艳的心情,只想修身养性做个好丈夫,天下间还有很多其他事要做。真希望朱元璋把皇位让给燕王,我们则解散了怒蛟帮和邪异门,一了百了。我们闲来便玩玩刀枪,喝几杯美酒,看着儿女嬉玩。”
风行烈讶道:“想不到你这么一个爱闹的人,竟有这种退隐的心意。不过我有个忠告,不知老天爷是否最爱和人作对,通常人们最渴望的东西,都不会得到的。”
戚长征哑然失笑道:“就当我是做春秋大梦吧!哼!待大叔割了水月贼子的头回来祭祀义父后,我们才将他火化掉带离这伤心地。”
这时寒碧翠、谷姿仙诸女携酒而来。谷姿仙笑语道:“决战将临,没有清溪流泉,怎能一壮士气。”
戚长征和风行烈对望一眼后,两人双手紧握在一起。
蓝玉和一众手下,全部换上夜行衣,集中在后园地道的入口旁,静待消息。
人影一闪,“通天耳”李天权由檐顶流星般落到蓝玉前,跪下禀告道:“四周全无动静,不见有任何伏兵。”
蓝玉讶道:“没有伏兵不奇怪,奇却奇在没有监视的人。”
李天权道:“假设监视者是藏在附近宅院里,那将很难被发现。”
蓝玉点头道:“看来定是这样了!”
地道里足音传来,“金猴”常野望灵巧地钻了出来,报告道:“地道畅通无阻,我们的人已守着地道另一端的出口,大帅可以上路。”
蓝玉沉声道:“景川侯曹震那方面的情况怎样了?”
方发道:“战甲和十多名高手先到了他那里去,他想临阵退缩也办不到,当我们抵达城西北的金川门,战甲会以约定手法与我们联络,到时城门大开,只要到了狮子山,和城外援军会合,便不怕朱元璋的人追来。”
蓝玉心情大定,道:“假若景川侯有问题,我们便攀城逃走,想我蓝玉一生攻克城池无数,何惧他区区一个金陵城。”
负责统率火器队的兰翠晶笑道:“景川侯现在全无退路,唯一生机就是随我们回西疆,他是不敢玩花样的。”
蓝玉豪情涌起,哈哈一笑道:“当我蓝某人再回来时,就是朱元璋人头落地的时刻。”沉喝道:“走!”
兰翠晶近百人的精锐火器队,立即敏捷地钻入地道里,这时蓝玉等恨不得朱元璋来攻打将军府,因为府内处处埋下火药,只要一经点燃,整个府第立时陷进火海里。而他们亦有特别设计,于撤走后半个时辰,烛火会自动燃着火引,引发一场祸延全区的大火,制造混乱。战争本就是不择手段的。
韩柏和虚夜月与范良极,在皇城东安门外的一处密林会合。
韩柏道:“干罗死了!”
范良极一震道:“庞斑竟出手了吗?”
虚夜月接入道:“不是庞斑,是水月大宗,原来这家伙竟是单玉如的人。”
范良极叹了一口气,取出自绘地图道:“快来看!”
韩柏不满道:“干罗死了这么大件事,你只叹一口气就算了。应该取消这次行动以表哀悼才对!”
范良极瞪他一眼道:“小伙子你若有我这么多丰富的人生经验,就不会把生生死死放在心上。试问谁能不死?你要死我也要死,这事公平得很,每次死了人都像丧了娘似的,还怎样做人?不如留点力打水月大宗的屁股,直到把他毒打至死好了。”
虚夜月怕他噜苏,指着图内红色的虚线道:“这代表什么?”
范良极得意地道:“代表皇宫下的地道,其中一个入口,正是在我们脚下附近。”
韩柏恍然道:“原来岳父竟陪你老贼头一起发疯,把皇宫的秘图给了你,难怪画得比你以前那张精巧了这么多,又没有错字。”
虚夜月嘻嘻一笑道:“爹有时是会发一下疯的,噢!你们还未说要偷什么东西?”
范良极一双贼眼立时亮了来,压低声音故作神秘道:“好月儿听过九龙掩月杯吗?”
虚夜月娇躯微颤,吓得吐出小舌头,盯着范良极道:“你这大哥好大胆,竟敢偷朱叔叔最钟爱的宝杯,不怕杀头吗?”
韩柏插入道:“我也说过他了,什么不好偷,却去偷只杯子,不如去偷个妃子出来,还生蹦活跳,美色生香哩。”
虚夜月醋意大发,狠狠在他腰处扭了一把,却又忍不住娇笑道:“你这土包子真不识货,这杯是西域呼巴国进贡给他的天竺异宝,样子普通,可是只要把美酒注进杯里,内壁会立时现出九条穿游云间的龙,随着酒影上下翻腾,真是不世之宝。”又补上几句道:“朱叔叔得杯后便大破陈友谅的连环船,所以朱叔叔视此杯为他的幸运象征,每逢佳节或庆典,都用它来喝酒呢。唔!要偷这个杯,我还是不和你们去胡闹了。”
韩柏喜道:“那让我先送月儿回家去!”
范良极怒道:“你留在这里,由我送月儿回去。”
虚夜月顿足道:“不走了不走了!做贼便做到底吧!”
范良极喜道:“这才像样,普通的东西偷来做啥,此宝名列天下十大奇珍之一,我的宝库内已十有其九,只少了这件怎能服气,偷了此宝后,本大盗也可金盆洗手。”
虚夜月色变道:“糟了!通常做最后一件坏事都是会失手的,唉!大哥为什么这么糊涂。”
韩柏道:“还不掌嘴!”
范良极无奈地象征式地掌了自己的嘴,又吐口水,咒上两句后才指着地图道:“我们这条地道直通到内皇城东门后的文华殿,由那里钻出来,只要随机应变,摸到后宫的春和殿,老子便有把握从里面的藏珍阁将宝贝偷出来。到时你便可由坤宁宫的密道离去,抵达北安门外的密林区。”他说来言词含混闪烁,谁都知道他是不尽不实。
韩柏哂道:“不如直接由通往坤宁宫那条秘道入宫,可省掉一大截路。”
虚夜月怀疑地道:“为何刚才大哥只说韩郎由坤宁宫的秘道离去,那我和你呢?”
范良极显是心中有鬼,道:“答完你们的问题后,我们索性回家睡觉,还偷什么东西?”
韩柏心知不妥,坚持道:“若你不清楚说出你的计划,休想我助你,唔!过程若是那么简单容易,你自己大可一手包办,何用我来帮忙?”
范良极道:“能够不用你这小贼帮忙,我哪有闲情求你,最大的问题是嘿!”
两人同声追问道:“是什么?”
范良极苦笑无奈道:“自从当年我闯入藏珍阁偷东西事败后,朱元璋虽不知我要偷他的宝杯,却把那东西不知藏到哪里去,否则我多次进宫,早已得手。唉!真惨!有得看却没得偷到手。”
两人失声道:“你竟不知杯子放在哪里?”
范良极苦笑道:“问题就在这里,否则哪用受你们这么多闲气。”
韩柏和虚夜月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浪翻云的心神提升至最高境界,方圆半里内没有任何动静能瞒过他的灵觉,墙洞里老鼠啮齿的声音都给他收在耳鼓内。皇城内每一个守卫的位置,他亦了如指掌,迅如魅影般在园林檐顶中忽停忽行,远远跟着刚和花朵儿说完密话,赶去向某人报告的宫女小珠。单玉如虽然尚未知道允炆的秘密已给他们识破,可是以她的智计和谨慎,在这大风雨前夕的晚上,必然会集中人手保护允炆和恭夫人,因为那已成了她们胜败的关键人物,水月大宗亦应和他们在一起。无论他如何小心,绝瞒不过这两人的灵觉,所以只要知道他们的位置,他便须以雷霆万钧之势,一举扑杀两人,否则以后恐难再有此机会。小珠这时经过一道石桥,转入通往坤宁宫的小径。浪翻云心如止水,没有半点波动的情绪。这是大后宫的范围,哨岗设在外围处,于此等时刻,皇宫有种说不出的幽深可怕。
小珠当然没有发觉把煞星带来,穿殿过楼,走过灯火辉煌的长廊,来到坤宁宫院落组群的其中一座宫院里。几名守门的禁卫见到她都恭敬施礼,可知她在后宫颇有点地位。小珠进入宫内,大厅里端坐着一位身穿华服的美妇,高髻宫装,雍容高贵,几名宫娥拥侍两旁,越发显出她的身份气派。见到小珠进来,她双目亮了起来,柔声道:“看到小珠的样子,定是有好消息。”躲在宫外偷听的浪翻云心中一凛,从这女人说话的派头看,知定是恭夫人,如此说话毫不避讳,那自然她身旁的宫女全是心腹。
小珠跪禀道:“幸不辱命,怜秀秀果然并不担心。”
恭夫人一阵娇笑,道:“所以说没有男人是不好色的。浪翻云亦不例外。娘若亲自出手,保证十个浪翻云也要没命。”长身而起。
外面的浪翻云心中赞美,唉!想不到你这淫妇如此合作,浪某倒要看看你娘如何应付“一个”浪翻云。
庞斑以令人难以相信的速度,在金陵城内移动着,这一刻他可能还傲立檐顶,下一刻已负手悠闲踱步街心,但转瞬后他早转出长街,穿巷远去,普通人根本察觉不到他有奔行的动作,只使人感到玄异莫名。他展开魔门的搜天索地大法,探察着四周各式各样人的武功深浅,若有水月大宗之辈在,必逃不过他神妙莫测的灵觉,那是只有到了他那般级数的高手才拥有的触觉。皇城在望。他来到一座高楼之顶,负手看着这在当时最伟大壮观的建筑组群。辉煌的灯火,似在向他炫耀着代替了他蒙人统治的大明盛世。
皇城坐北朝南,内外两重,重重殿宇、层层楼阁、万户千门,使人眼花缭乱。庞斑微微一笑,略一颔首,欣然瞧着叹为观止的皇城夜景。无论对大明或皇城来说,今晚都是非常特别的一晚。龙虎荟萃,风起云涌。水月大宗就是在这皇城之内,还有鹰缘和浪翻云,当然尚有密藏不露的单玉如。忽然间,天下最超卓的几个人物,都聚集到这代表天下最高权势的地方来。不是缘分是什么呢?
庞斑正要掠往皇城,忽又打消念头,微微别头往西笑道:“无想兄既已来到,何不现身相见?”
一声佛号来自他朝着说话的方向,迷朦夜色下,无想僧优雅的身形出现屋脊之巅,合十道:“三十年前一别,庞施主风采依然,贫僧至感欣慰。”
庞斑讶道:“大师无想功竟真能再作突破,臻至大成之境,庞某想不佩服也不行。只不过无想兄来得真不是时候,可见人算及不得天算。”
无想僧再一声佛号,柔和的声音淡然道:“不是时候的时候,正好让贫僧和施主了此尘缘。”
庞斑哑然失笑道:“恕庞某人没时间和大师打机锋,爽快点放马过来吧!”
无想僧欣然道:“施主快人快语,痛快极了。”最后一句还未说完,下一刻他已出现在庞斑身前的虚空里,一掌往庞斑当胸印去。
庞斑脸现讶色,四周的空气忽地像一下子被无想僧的手掌吸尽了,原本呼呼狂吹的北风没有半丝剩下来。
浪翻云掠过花园,前方出现一座宏伟的宫殿,与后宫其他殿堂相比,就像群鸡里的仙鹤,飞檐翘角,廊下栋柱挺立,根根盘龙立凤,非常壮观。长阶上殿门旁各有四名禁卫,持戈守门。浪翻云已感应到单玉如和水月大宗的位置,而同一时间,他们亦惊觉到他的驾临。他唯一想到的事就是速战速决,毫不介意两人联手的威力会是如何可怕。他并非只为私仇而来,若不杀此两人,将来不知会有多少无辜的百姓因他们而受害,因他们而吃苦。他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当他掠上十多级的长阶,那八个禁卫方醒觉刺客临门,但已太迟了。
在这等情况下,一切全凭直觉反应决定。这八人显是平时不断地操练一个专为守门设计的阵式,当然不会是乌合之众,齐声一喝,八支长戈竟在如此仓促的刹那间,分由八个不同的角度,向浪翻云刺去,把入口进路完全封闭起来。浪翻云就在封闭入口前的刹那,倏地加速,在戈缝间差之分毫中掠过,险至极点,亦妙至极点。众禁卫眼前一花,才知刺在空处。这时浪翻云反手射出八股指风,点在众禁卫身上。当八禁卫晕厥倒地时,浪翻云的覆雨剑离鞘而出。尖啸响起,覆雨剑在浪翻云手上化作万千芒点,像狂风般卷进殿堂里。
殿内空无一人,左边是十八屏相连,画的是金陵四十八景的山水大屏风。当浪翻云掠至殿心,大屏风的其中三块蓦地爆炸般化作漫空碎屑,一把像来自地狱般的魔刀,以飘忽变幻的弧度,画过一道美丽奇异的虚线,朝他劈来。浪翻云哈哈一笑,化腐朽为神奇,倏地立定,轻描淡写地侧剑恰到好处地扫在刀锋处。魔刀立时化作万点光芒,发出千万股刀气,激射往所有照明的灯火。整座大殿立时陷进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庞大无比的刀气潮涌而至,水月大宗冰冷的声音响起道:“浪翻云!”浪翻云平静地回应道:“你不是一直在找浪某人吗?浪某怎会叫你失望呢?”
“嚓!”的一声,一点火光在水月大宗身旁亮了起来,只见一个无法形容其诡秘美丽的修长身影,出现在水月大宗之旁,高度几乎比得上体形与浪翻云相当的水月大宗,长发垂下,写意地散布在纤肩的前后。一点火光由她雪白纤美的食指尖升起来,情景诡异至极。一般人或许以为她指后必是暗藏火种,但浪翻云当然知道,这是她以体内出神入化的魔功,催发出来的真火。火光以她的手指为中心,照出了她和水月大宗独特的身形姿态,但头脸却在光芒外的暗影里。最显眼的是她那双带着某种难言美态,纤长皙白的玉手,使人感到只是这双超尘脱俗的美手,看十辈子都不会厌倦。在刚强的水月大宗身旁,她那说不尽楚楚温柔的修美体态身形,分外令人生出惜花怜意。神秘的单玉如终于出现了。火光逐渐往上移,使她的面容,渐渐地出现在浪翻云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