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终须一别
船队趁着夜色,放流而下。镇江府在十个时辰的水程内。除了执勤者外,大部分都躺下休息,好养精蓄锐,以应付艰辛的未来。云素和云清两人守在忘情师太遗体旁,神情木然。
云清叹了一口气道:“师妹休息一下好吗?师父求仁得仁,师妹不宜太过哀伤,苦了身体。”
云素轻摇螓首,淡淡道:“师姊放心,云素没有什么事,只是想到很多以前没有想及的事罢了!”
云清想起韩柏,低声问道:“师妹的心事,可以告诉我吗?”
云素满怀感触地幽幽一叹,清丽无伦的玉容掠过一丝黯然之色,轻轻道:“到今天我才明白为何师父改法号为忘情,想不到她数十年修行,仍忘不了那忘情负义的大坏蛋,师父真个叫人悲慨!”
云清唏嘘不已,难以排遣,长身而起,移到窗旁,看着外边微明的天色,忽然道:“师妹心中是否多了个韩柏?”
云素娇躯轻颤,手捏的佛珠串发出微响,俏脸掠过一丝霞彩,垂首念了一声佛号,淡淡道:“云素早立志皈依我佛,其他一切不再放在心上。”
云清转过身来,凝视着她钟爱疼惜的小师妹,爱怜地道:“师父尝有言,修行并不须非在佛门之内,在佛门内的也非便是修行的人。只看当年的令东来和传鹰,今天的庞斑和浪翻云,可知师父此言不虚。师妹青春少艾,还有大好花样年华。若妄下抉择,只选青磬红鱼,他日发觉始终不能忘情,那时岂非悔之莫及?”云素美目落到忘情师太遗体之上,露出茫然神色,没有答话。
云清来到她身旁,坐下轻轻道:“师妹若为报师门之恩,矢志遁迹空门,师父在天之灵,会感到不安,别忘了她临终前叫师妹随缘的遗言。”
云素“啊”一声叫了起来,秀眸掠过惶恐的神色,伸手一把抓着云清的阔袖,以带点恳求的声音道:“师姊啊!请答应云素一个要求好吗?”
云清愕然道:“师妹说吧!”
云素神情忽地平复下来,静若止水般道:“师姊说我是逃避也罢,待会下船后,云素立即把师父遗体运返出云庵,以后再不管尘世的任何事。”
云清想不到她斩钉截铁地说出这番话来,为之哑口无语,好半晌后叹道:“师姊陪你回去吧!”
云素微微一笑道:“师姊可不必如此,师父若然健在,云素可能会情不自禁地投入韩柏怀里。但现在师父仙去,反使云素悟破世情。此次回庵,将潜心静修,为世人多做点功德。云素亦不会忘记韩柏,他将成为我生命中的一段回忆。唉!这么的一个人,叫人怎舍得将他忘记,但若有一天云素把他忘了,那就是云素修道有成之时了。”
清晨时分。楞严回到秦淮河畔的统领府。他已多天不敢回来,此刻跨进门槛,充满着新鲜奇妙的感觉,恍如隔世。管家婢仆知他回来,跪伏两旁迎接。楞严暗暗自豪,现在自己才真的成了京城内除允炆外最有权势的人物,不像以前服侍朱元璋般日夜胆战心惊,害怕朝不保夕。
举步直赴内府,尚未走到内堂,服侍陈贵妃的两名小婢神色惶然地迎了出来,道:“老爷!贵妃夫人要走了。”
楞严剧震道:“什么?”哪还有暇理会两婢,箭般抢入堂里。陈玉真神色平静地坐在一角,身旁几上放着个小包袱。
楞严奔到她身旁,单膝跪下,抓起她那双纤美的玉手,惶急道:“玉真!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陈玉真轻轻抽回右手,抚上他的脸颊,平静地道:“朱元璋死了,单教主死了,京师再没有玉真留恋的事物。”
楞严一呆道:“那我呢?”
陈玉真凄然一笑道:“你肯不肯抛开一切,随玉真离去呢?”
楞严凝神细审她的俏脸,好一会后沉声道:“玉真!给我们点时间好吗?我明白教主的死对你造成很大的打击,可是一切都会成为被淡忘的过去。现在我们已达到心中的梦想,整个天地焕然一新,让我们携手迎新送旧,开始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生活,才没有白白浪费掉无限美好的生命。”
陈玉真幽幽一叹,柔声道:“你并不明白玉真,玉真从不相信有永志不渝的爱情,人都是天生自私自利的,就像爹和娘那样。统领也误会了,单教主的死对我没有任何影响,昨天我看怜秀秀那台戏时,忽然间竟分不清戏台上下的分别。唉!好好当你的厂卫大统领吧!一天燕王未死,怒蛟帮未除,你定能享尽荣华富贵。可是当天下尽入允炆掌握之时,你须再定去留。白芳华和恭夫人,绝不允许知晓她们天命教底细的外人留在世上。”
楞严猛地立起,傲然道:“玉真绝不须为此担心,他有张良计,我自有过墙梯,除单玉如外,其他人我楞严还不放在眼里。”
陈玉真轻轻一叹,欲语无言地盈盈立起,楚楚动人。楞严愕然道:“你仍是要走吗?”
陈玉真缓缓拿起那小包袱,挟在胁下,摇头叹道:“不要小觑白芳华,我看她比单玉如更厉害,否则钟仲游、解符两人怎会甘心奉她为教主?玉真要说的话都说了,心中只感到安宁舒畅,若统领抛不开富贵荣华,便让玉真安然离去。千万不要阻止我,免得白白辜负了玉真待你回来话别的苦心,玉真更不想脑内存下对统领的不良印象和回忆。”
楞严躯体剧震,呆若木鸡般瞧着她。陈玉真挨入他怀里,轻吻他脸颊,退了开去。
楞严失声道:“你真要走吗?是否心中有了别的男人?”
陈玉真“噗哧”苦笑,柔声道:“你是指韩柏吗?玉真仍不致对那样的野孩子动情。玉真此去,说不定会遁入空门,又或找个无人的山野了此残生,现在自己都说不上来。”接着背转身去,凄然道:“当日在落花桥向爹下毒手时,玉真早决定诸事了后,便到九泉之下向娘报讯。生命本身实在是最沉重的负担,既荒谬又令人痛苦!玉真很倦很累,只想一个人能静静地去想点问题。”言罢缓缓往大门走去。
楞严看着她的背影消失门外,剧痛椎心,却没有追出门去。怎么也想不到在这成功的极峰时刻,却蓦然失去了最宝贵的珍物。
秦梦瑶与韩柏携手穿林过丘,刚掠过一个连绵百里的密林,眼前一亮,夕照下滔滔大江流水,在崖下蜿蜒东去,气势磅礴,不可名状。
秦梦瑶欣然一笑,移入韩柏怀里,让他搂个结实,脸儿紧贴,指着下游晚霞漫天处道:“由这里再走百里,可抵镇江,以韩郎的脚程,不出一个时辰应可见到你的月儿霜儿。”
韩柏愕然道:“听梦瑶的口气,此刻就要和我分别。”
秦梦瑶柔声道:“出嫁从夫,假若韩郎真要人家陪你到镇江,小妻子怎敢不从?”
韩柏潇洒笑道:“为夫岂是如此拖泥带水的人,我们就在这里分手。”接着无限感触道:“能得仙子垂青,到此刻我韩柏仍如在梦中,难以相信是事实。唉!韩某何德何能,竟能蒙梦瑶错爱。”
秦梦瑶转过娇躯,两手缠上他颈项,献上热情无比,激情浪荡的一吻,娇喘细细道:“梦瑶只是凡人一个,不要把人家抬捧了。离别在即,梦瑶对夫君有一句忠告,就是切勿辜负了魔种的恩赐。”
韩柏此时几乎给秦梦瑶的热吻融化,闻言不解道:“怎样才算不辜负魔种?”
秦梦瑶秀眸射出万缕柔情,紧紧系着他的眼神,深情若海地道:“在这人世之间,一切生命都是有限的,唯独生长却是永无止境。只要夫君能保持魔种的不住生长,继续进步,不停变化,日趋完美,才不会辜负了赤老他对你的一番心血和期望。韩郎体会到梦瑶的苦心吗?”
韩柏俯头封紧她香唇,经一番销魂蚀骨、充满离情别绪的灵欲交融后,放开她,飘退数步,哈哈一笑,拱手道:“为夫受教了。同时我也有个奇怪的预感,就是此地一别,韩某永无再见你这只来凡间一游的仙子之日。”
秦梦瑶疾飘而前,再缠上他,美眸掠过奇怪的神色,深深热吻后,微嗔道:“不准你胡说八道,难道你竟忍得下心,不来静斋探望梦瑶吗?”
晚风由大江拂来,吹得秦梦瑶衣发飘扬,有若正要离别尘凡仙去的女神。韩柏看得眼也呆了,呐呐道:“无论如何,就算铁链系脚,怒蛟岛一战后,我爬也要爬上你的静斋去看个究竟,梦瑶放心好了。”
秦梦瑶蓦地恢复了她静若止水,淡雅高逸的一贯神情,甜甜一笑,轻声道:“这才乖嘛!记得代人家向各人问好请罪。”往后飘退,没在崖边处。
韩柏追到崖旁,只见秦梦瑶一朵白云般,冉冉落在五丈下江旁一块大石上,还朝他挥手道别。看着她借折下来的一段枯枝横渡大江,韩柏涌起千情万绪,忍不住仰天长啸。秦梦瑶硬忍着不回过头来,消没在对江密林处。
燕王的水师船队闯过镇江的防范关口,缓缓往下游十多里的一个无人渡头靠去。镇江水师仍未知悉应天之变,当然不敢阻拦,任他们越关而过。船队靠岸后,僧道衍和张玉亲自率人,去购买所需物品和粮食一类的东西。庄青霜既心挂韩柏,又见其爹要随燕王出大海赴顺天,哭得像个泪人儿般,闻者心酸。沙天放和向苍松两人经一晚坐息,精神好了很多,此时来到主舱,与众人话别。燕王棣正与戚长征、风行烈、陈令方、庄节等聚在一起说话。
戚长征道:“我们返洞庭后,立即筹备反攻怒蛟岛的事宜,现在除本帮外,尚有行烈的邪异门、先义父的山城精锐、鬼王府的高手,更有不舍大师等武学宗师助阵,实力倍增,任允炆如何调兵遣将,我们毫不惧怕。”
燕王微笑道:“各位的高义隆情,朱棣难以为报,唯有日后尽心尽力治好天下,让百姓万民安居乐业,始能心安无愧。”伸手抓着风行烈肩头,恳切地道:“行烈请记着朱棣对你的承诺,诸事一了,就是无双国复国之期。”风行烈心中感动,连忙谢恩。
燕王瞧着坐立不安的陈令方道:“陈公放心,天下间怕还没有韩柏和范良极这对最佳拍档做不到的事,尊夫人必能及时送来,陪你同赴顺天,本王还要倚仗陈公,理好顺天和今后大明的政务呢。”陈令方下跪谢恩,但仍是忧色难消。
话犹未已,范良极的啸声由远而近。众人大喜,虚夜月首先由庄青霜旁边跳了起来,抢到舱外。在众人期待下,范良极领着妮娘,步入舱内,后面跟着一脸惶急的虚夜月。
陈令方欢欣若狂,迎上妮娘,同时愕然道:“四弟呢?”这正是所有人肚内闷着的问题,登时所有眼光全集中在范老贼头身上。
范良极得意洋洋道:“放心吧!这小子负责引开追兵,又不像我般懂得抄山路捷径,自然要迟到一点。”庄青霜闻言又梨花带雨般哭了起来,害得谷姿仙诸女慌忙劝慰。
虚夜月怨道:“你这贼大哥,怎么也应等到他才一起回来嘛!”
范良极陪笑道:“我不想燕王因要等妮娘致延误行程。咦!我的亲亲小云清到了哪里去?”
向清秋的娇妻云裳把范良极拉到一旁道:“云清着我告诉你,她和云素先把师太遗体送回出云庵,薄姑娘亦有随行,诸事了当后,云清到洞庭来会你。你不用担心她们的安全,有十多个鬼王府高手陪着她们回去。”范良极虽咳声叹气,却也无可奈何。
此时僧道衍等陆续回来,分手的时间亦到了。燕王豪气大发道:“感激的话不说了,将来我等再会之时,就是本王挥军南下,直取应天的时刻。”
众人轰然应诺,离愁别绪,化做壮志豪情,无论将来如何荆棘满途,也有信心过关斩将,逐一克服。夕阳最后一丝光线消失在大地边缘处,黑夜君临大地,似若预示着明室进入了内战的黑暗中。
范良极穿过黑夜的密林,来到藏身林内空地的众人处,举掌发出劲风,吹灭了熊熊燃着的篝火,四周立时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暗黑中。好一会后,借着星月透林而入的微光,众人才恢复了视力。
风行烈皱眉道:“追兵到了吗?”
虚夜月颤声道:“韩柏呢?”
庄青霜早哭干了眼泪,只懂在谷倩莲的拥搂下抖颤着。
范良极蹲了下来,沉声道:“我们在附近布下了十多个哨岗,仍没发现那小子的踪影,只看到一队约五十艘战船组成的水师,趁夜顺江满帆追来。允炆小子的反应真快,追骑只比我们迟了两个多时辰,燕王若再有延误,会给他们追上。”
戚长征笑道:“我们还是担心自己好了,燕王绝不会逊于老朱,自有应付之法。唉!韩柏那小子怎么也应该来到了。”众人均默然无语。他们之所以能够畅通无阻,直抵此处,皆因比允炆的追兵和消息先行一步,现在优势显然消失了。
比庄青霜坚强的虚夜月失了耐性,以带着哭音的声音道:“韩柏会不会出了意外呢?我……我要回京师找他。”
范良极的信心动摇起来,叹道:“再等一会好吗?假若等不到他,大哥陪你回去。”
话声才落,尖啸在林外响起来,众人大喜,跳起身来。虚夜月和庄青霜冲出密林去。两女刚出密林,来到可俯瞰大江的山丘上,首先入目的是江下的点点灯火,每点灯火代表着一艘夜航的战船,声势浩大地顺江东下。数道人影由丘脚疾掠而至,带头者正是使她们牵肠挂肚的混账小子韩柏。两女不顾一切狂奔而下,投入他宽阔的怀抱里。众人纷纷赶至,把紧拥着的三人围着。
范良极大骂道:“你这小子是否溜了去找野女人鬼混?哪会迟了个多时辰才到?”
韩柏轻拍着怀内仍抽噎着的玉人儿们的香背,笑道:“老子舍身救了你老贼头一命,一个人挡着了白芳华和天命教的魔头魔女,再加个不老神仙,你不懂得感激,还乱骂一通。”
谷倩莲哂道:“不要吹牛了,什么都夸大几分,若单是你一个人真被那些魔头截着,本姑娘才不信你有命回来。”
韩柏嘻嘻笑道:“确是夸大了点,本浪子所以能安然回来,全赖有仙子搭救,这么说本姑娘相信了吧!”
虚夜月一震道:“瑶姊现在到了哪里去?”
韩柏若无其事道:“仙子搭救凡人后,自然回仙界去。嘿!她还嘱我向各位问好请罪,你们可知道哩,我的吸引力这么大,她怕相处久了,舍不得离去呢。”众人无不嗤之以鼻。韩柏安全回来,天地立时充满生机和欢乐。
戚长征掉头看着远去的战船,笑道:“好了!现在我们可把劝慰阁下两位娇妻的心力用在脚程上,立即动身往洞庭去,想起收复怒蛟岛,戚某的手痒得要命。”
韩柏看着虚庄二女娇痴之态,忍不住当众在两人脸蛋各香一口,哈哈笑道:“老戚你是手痒,老子却是脚痒,恨不得立即赶到洞庭,和娇妻们睡他娘的一觉。你们怒蛟帮可有什么千里传讯的妙法,着老翟他们先给我伐木造张大床。”众女均听得俏脸飞红,纷纷低骂色鬼。
韩柏环目一扫,愕然望向范良极道:“老贼头的云清和她的俏师妹到哪里去了?还有斩不断情丝的……哎哟!”原来给虚夜月重重跺了一脚。
范良极开怀道:“踩得好!小子死了心吧!云素乃最有德行定力的小尼姑,怎会那么容易给你骗上手?她把师太遗体运返出云庵后,会好好当她的掌门。”反向虚夜月道:“月儿最好锁着他的猴颈,叫他不能去破坏人家的清修。”谷姿仙等众女,对韩范的怪言异行早见怪不怪,只觉开心好笑。
韩柏潇洒地一耸肩胛,哂道:“去你的老贼头,本浪子难道不是德行深厚的贤人吗?不要因云清那婆娘……噢!不要因云清抛弃你而找老子我出气了,还等什么呢?路怎么走?”
范良极掠了过去,一烟杆敲在韩柏的大头处,怒道:“随我滚来!”众人为之忍俊不禁,追着去了。韩柏搂着二女,迅速跟上,转眼间没入黑夜深处。
临江县位于洞庭之北,岳州府之西,由数十座大小渔村组成,其中的跃蛟村,与怒蛟帮渊源深厚,乃前任帮主上官飞出生之地,此事除怒蛟帮人外,无人得知。自怒蛟帮创立以来,这河流交汇,地濒洞庭北岸的富饶鱼乡,一直是怒蛟帮的后勤基地,忠心耿耿的帮徒,大多来自该处和附近的十多座村落。湖畔处青山连绵,林木郁,洞庭湖便像镶嵌在叠翠层峦里,一面没有止境的明镜。
华容河在村西流过,与附近的十多条河道,汇入洞庭。此河注入洞庭的一段水道,受到耸峙两旁高崖的约束,日夜发出水流轰隆之音,因而得了个雷公峡之名,舟行险绝,却是怒蛟帮试验战船性能的最佳场所。跃蛟村除水路外,只靠栈道与附近的府县联系,平时人迹罕至,官府也少有人到,自给自足,与世隔绝,成了最佳隐藏之所。华容河入湖这截湖面,有十多个大小岛屿,雨量充足,特别在春夏之际,终日被晨烟夕雾笼罩,烟寒渚瘦,蔚为奇观。岛屿之间礁石林立,危崖对峙,险滩相接,除非深悉形势的渔民,少有到这里来作业,更增天然之险,使怒蛟帮能据此安心筹谋反攻怒蛟岛的大计。
经过一个多月的旅途,韩柏等终于由陆路安全抵达,这被怒蛟帮人昵称为“小怒蛟”的人间福地。各人相见,自是欢欣如狂,特别是相思多时的褚红玉、左诗、朝霞、夷姬诸女,更是喜翻了心,一扫个多月来的担忧凄苦,心境顿似云破月明。韩柏并没有看到他所期待的大床,当抱着小雯雯兴高采烈来到村南,这仿似仙家福地的居所时,见到群山环绕中,十多组庭院各具姿致密藏在蔚然深幽的翠竹苍松里,不禁心怀大放,与风行烈等抱着游人的心情登上附近一个小丘,纵目洞庭。山花怒绽,草树飘香。俯瞰湖上乌篷船和竹筏悠然划破水面,更使人打心底宁静祥和起来。
韩柏最是随遇而安,放下嚷着下地玩耍的小雯雯,向风行烈和他三位娇妻美妾叹道:“在这里住上十辈子都不会厌呢。”
谷姿仙微笑道:“你到我们无双国来看看再说吧!”
虚夜月挽着朝霞笑道:“我们定会到你们那里住上一段日子,仙姊你是推也推不掉的。”
风行烈淡然道:“月儿记得带着为你韩郎生的宝贝,来给我们开开眼界,若是女儿,有月儿五成的样子,便很有看头。”
众人哄笑起来,虚夜月不依道:“行烈笑人家。”
谷倩莲插入道:“千万不要模样儿像韩柏,那就糟透。”
各人笑得更厉害了。此时小鬼王荆城冷和不舍夫妇找了上来,更是热闹。
风行烈问起浪翻云,左诗答道:“昨天我送了两坛新酿的清溪流泉过去,他和怜秀秀主仆住在离这里三十多里一个幽静的小岛上,风光明媚,小桥流水,古树浓荫,岛上烟云簇拥,高处流云如带,花果满山,终年鲜花不败,大哥真会选地方哩!”
韩柏听得怜秀秀在那里,一颗心登时活动起来,道:“我们何时去探望他们呢?”
范良极的声音远远传来道:“小子想叨老浪的光,听听怜秀秀的仙曲罢了!哼!想打扰人清静,先过得我这关再说。”
众人回头望去,见到范良极、戚长征、寒碧翠、红袖、宋媚、宋楠等,谈笑着走上丘顶来。
韩柏恼羞成怒道:“浪大侠不知多么欢迎我,哪轮得到你老贼头来干预。”
范良极笑嘻嘻来到他身旁道:“老浪也知道你小子挂念得他很苦,所以今晚破例前来这里和我们饮两杯,你只不过想见浪翻云吧!在哪里见都应没什么关系。”
真正想见浪翻云的谷姿仙等立时欢呼起来。韩柏知道中了老贼头奸计,恨得牙痒痒的,却又无可奈何。
谷倩莲仍不肯放过他,向左诗提议道:“下次诗姊送酒时,好心让韩小哥当搬工,保证他分文不收。”庄青霜和虚夜月笑作一团。
荆城冷把韩柏拉到一旁道:“有空最好去看看七娘,她怀了身孕,若你来了都不向她及早打个招呼,她会不高兴的。”
韩柏喜道:“她住在哪里,为何见不到她呢?”
荆城冷道:“她和干夫人贪清静,和我府的人住到离这里十多里,新建在一个幽谷内的房子里,每隔数天我便把食物和日用品运送到那里去,下次你和我走上一趟吧!老戚也想去探望他干娘呢。”
韩柏想起易燕媚,不舒服起来,低声道:“她听到干老过世的消息,嘿……”
这句话虽没头没尾,荆城冷却体会到他的意思,道:“真奇怪!她表现得非常平静,干老遗体运来安葬时,她没有哭过,还安慰其他人,令人敬服。”
韩柏一呆道:“敬服?”
荆城冷失笑道:“当然敬服,若因哀伤过度害了胎儿,怎对得起干老?”
这时虚夜月和庄青霜手挽着手走了过来,前者嗔道:“你们两个鬼鬼祟祟在这里干什么?”
荆城冷最宠这师妹,笑道:“自然是谈师尊的事,前天师尊有信来,说伤势已痊愈了大半,一俟完全康复,便来探他的宝贝女儿和荆某的乖师妹,他说届时若见不到月儿大腹便便的可爱模样,就把韩柏宰了,这样没有用的女婿要来作啥?”
庄虚两女自然知他在添油加醋,但两张俏脸仍是不争气的烧红了。幸好这时众人嘻嘻哈哈赶下丘去,两女乘机溜掉。韩荆两人自然笑弯了腰。
当晚在村北的大空地处,搭起了帐篷,筵开百席,热闹非常。上官鹰、凌战天、荆城冷等平时难得一见的夫人们,均有出席,帮众大多携眷而来,令宴会颇有家族喜庆的味道。凌战天的儿子令儿、小雯雯和荆城冷的三个孩子更伙同大群小孩,在席位间嬉闹追逐,哗声震天,更增欢乐气氛。虚夜月、庄青霜、谷姿仙、左诗、寒碧翠、颜烟如等占去五席,赶跑了韩柏等人,尽谈她们女儿家的事,不时传来阵阵娇笑声,这么多美女聚在一起,确是世所罕见,惹得帮徒眷属们,眼光不住往这几席巡视。不舍夫妇因女儿佳婿安然无恙归来,心怀大放,破例参加了这群体的活动。上官鹰的另一位夫人干虹青却没有到场,事实上自回来后,她过着半出家的生活,除了上官鹰外,罕与其他人接触。
趁佳肴还未上桌,上官鹰、梁秋末、翟雨时、戚长征、凌战天、范良极、韩柏、风行烈、不舍、荆城冷、宋楠等,挤在特大的主席处,闲话两句后,说起大事来。
上官鹰道:“各位只顾着赶来此处,又要避人耳目,自然不知外面的形势,这方面最好由秋末说说,他专责对外的事务。”
范良极取出烟管香草,正要吞云吐雾享受一番,梁秋末举杯道:“让我先代帮主敬各位一杯!”忙随众人举杯痛饮。
梁秋末揩掉嘴角的酒渍,正容道:“十天前,允炆正式登上帝位,昭告天下……”
范良极插入道:“燕王滚回了他的老巢没有?”
翟雨时答道:“半个月前已安抵顺天,现在正紧锣密鼓,准备起兵。”
风行烈奇道:“顺天离这里如此遥远,无论水陆路都要走几个月,为何你们的消息来得这么快呢?”
凌战天笑道:“这叫今昔有别,庞斑刚重出江湖时,声势浩大,人人为他震慑,对我们怒蛟帮避如蛇蝎。可是现在得大哥大展神威,先后宰了谈应手、水月大宗等辈,使我帮声势大振,新近我们又大破黄河帮,武林两大圣地更明显站在我们这一方,原本疏离我们的各地帮会纷纷重来归附,加上我们有千里灵传达消息,现在对天下形势,真的了如指掌。”
上官鹰接入道:“有一事说来更是荒诞,说起来还是叨了韩兄的光采,现在人人都知道鬼王把爱女嫁了给他,而韩兄又可算是半个怒蛟帮的人,至少是亲如兄弟,也使所有人知道我们与燕王连成一气。哈!”
翟雨时忍俊不禁,接下去道:“天下谁不知鬼王相法天下无双,连朱元璋都是他发掘出来,现在他摆明全力支持燕王,你说那些趋炎附势之徒买那一方胜呢?韩兄福将之名,更是不胫而走,现在谁都看好我们,做起事来容易多了。”众人看着有点尴尬的韩柏,不禁莞尔。
梁秋末道:“不要说江湖中人,官府的人都在和我们暗通消息,称兄道弟,现今允炆有没有翘起屁股,一律瞒不过我们呢。”
听到他夸大的言词,韩柏大感有趣,低声道:“听老戚说你是花丛中的老将,逛青楼的宗师级高手,何时带我和行烈去见见世面?”
风行烈举手向丈人不舍坦白道:“这只是他自说自话,不关小婿的事,小婿绝无拈花惹草之意。”不舍摇头失笑,众人则笑得差点喷酒,范良极当然只是喷烟。
坐在韩柏左旁的戚长征踩了他一脚道:“小心!探子来了!”
众人忍着笑望去,只见虚夜月的贴身美婢翠碧和金发美人儿夷姬,手牵着手走过来,前者道:“小姐叫我们告诉姑爷,明天她们一早要起程到岳州府买东西,姑爷最好不要喝那么多酒,免致起不了床。”在韩柏抗议前,早笑着溜了回去。
荆城冷苦笑道:“韩柏我看你最好收心养性,我这师妹得师尊亲传,若没她同意,保证你想翘屁股都办不到。”席间又爆起一阵哄笑,这就叫一物治一物。
此时另一桌的山城和邪异门的各大头领如老杰、赵翼、商良等拥过来敬酒,一番热闹后,他们都围在椅后,加入谈话的圈子。
不舍道:“总会有人投注在允炆那一方的,说到底他终是暂时坐上皇帝的宝座。”
站在风行烈这少主身后,邪异门四大护法之首的“定天棍”郑光颜,轻描淡写道:“这正是我们最近忙着的事,十天前我们才挑了岳州府的﹃草鞋帮﹄,宰掉他们的帮主向成,现在洞庭一带就只剩下一个长春会还算有点斤两,不过也是时日无多。”
戚长征手痒起来,兴奋道:“这个交由我办吧!”转向韩柏道:“机会来了。”指指梁秋末道:“我、你、他一起去办正经事,谁也没话说吧!”
韩柏刚精神大振,荆城冷叹道:“有热闹可凑,你以为可撇开月儿吗?”
韩柏愕然道:“师兄你似乎完全站在月儿那一方,一点不为小弟着想。”
此话一出,当然又是满席哄笑。荆城冷失笑摇头,懒得答他,暗忖我不帮师妹帮谁呢?
一直只有听着的宋楠问道:“朝廷有什么动静?”
梁秋末正容道:“京师传来消息,允炆正密谋削藩。”
不舍点头道:“朱元璋这叫错有错着,设藩本是要遂他家天下的野心,岂知却正是祸乱的来源,但现在又是恰到好处,对允炆造成最大的牵制。”
翟雨时分析道:“朱元璋共有二十六个儿子,除允炆之父朱标被立为太子,第九子和二十六子早死外,其余二十三个儿子都被册封为亲王,分驻全国战略要地,除不得干预民政外,各拥重兵。这些藩王可大致分为两类,就是边塞和内地的封藩,前者因要负起抗御外族之责,军力远胜内地的藩王,燕王占了顺天这重镇,故势力最大。”
梁秋末插入道:“据京师来的密报,允炆想先削除周、湘、齐、代、岷五位亲王的爵位,这些人均和燕王关系密切,若被夺去兵权,对燕王不无影响。其中的代王更坐拥大同的边塞要地,如被废为庶人,领地落入允炆手内,燕王将变成多面受敌。”
众人听得眉头大皱,韩柏这才知道争霸天下,并非那么简单的事。
风行烈道:“为何燕王不立即策动他们一同举事呢?”
上官鹰道:“哪有这么容易,说到底允炆仍是占着正统之利,天下兵马大半在他手上,谁敢轻举妄动?且燕王亦要等我们夺回怒蛟岛,控制长江水道,始敢挥军南下,否则孤军深入,只是消耗战和凭长江截断补给,允炆可稳操胜券,所以现在燕王只有苦忍待时。”
翟雨时笑道:“形势仍未大坏,纵使代王被削,可是坐拥边塞要略的秦王、晋王两人,暂时尚未被波及,到这两人被开刀时,燕王恐怕不得不立即采取行动。”
戚长征皱眉道:“那为何我们还不动手收回怒蛟岛,有什么好等哩?”
一个声音由远处遥遥传过来道:“我还以为长征长进多了,原来仍是这么只懂好勇斗狠,不懂动脑筋。”
众人大喜望去,只见浪翻云领着一位仪态万千,有倾国倾城之色的绝世佳人,踏入场地来。整个闹哄哄的宴会,倏地静了下去,嬉闹的小孩们拥了上来,人人都争着看这神话般的超卓人物。怜秀秀出落得更是清丽不可方物。
戚长征老脸一红,恭敬地叫了声“大叔!”近千人全体起立欢迎。浪翻云和怜秀秀尚未走至上席,虚夜月和谷倩莲钻了出来,撒娇地拦着路,向浪翻云打了个招呼,竟把怜秀秀硬架了到她们那一席去。浪翻云只好一个人坐到上官鹰和凌战天之间去。上官鹰大力拍三下手掌,众人纷纷坐下,菜肴开始流水般送上来。浪翻云毫无架子的和老杰、商良等一一亲热地招呼过,各人亦回到原席去,只有老杰和邪异门身份最高的郑光颜留了下来,坐入这一席。
酒过三巡后,浪翻云意态飞逸地微微一笑道:“怒蛟岛之战许胜不许败,我们还要把伤亡数字减至最少。”
凌战天正容道:“此事不如交由雨时全权指挥调度,我们这些老骨头任凭他差遣好了。”翟雨时慌忙谦辞。
韩柏大喜道:“浪大侠肯出手吗?那真是谢天谢地了。”
各人见他喜翻了心的模样,无不哑然失笑。现在这小子已成了天下有数的高手,但仍像个需人保护的家伙,贯彻其好逸恶劳的本色。
不舍郑重地道:“两军交战,命令清明,权实相副,至关紧要。翟小弟年纪虽轻,智计却是无人不服,凌兄提议最恰当,不舍愿附骥尾。”
他身份既高,又是白道中举足轻重的代表人物,此语既出,翟雨时统领大局一事,立成定局。
梁秋末笑嘻嘻道:“翟爷!下一着棋应怎么下呢?”
凌战天笑道:“若说下棋,我敢保证这里没有人下得过宋楠公子。”
宋楠一直没有插嘴的余地,闻言立时满脸通红,很不好意思,嗫嚅道:“棋盘外的棋,在下则一窍不通,还要向翟帅请教。”
各人的注意力,登时又集中到刚荣登统帅的翟雨时身上。翟雨时智计过人,知道此刻正是调兵遣将的最佳时机,从容一笑道:“请秋末先说说怒蛟岛方面的形势。”
梁秋末收起玩闹的心情,肃容提高点声音道:“经过多月的布置,胡节在怒蛟岛建立起墙坚壁厚的堡垒,最厉害的是他由各地运来近百门火炮,广布在沿岸的战略要点和岛内的制高要塞。每天均有战船把弹药粮食运赴怒蛟岛去,岛上的总兵力绝不少于十万人,自允炆登基后,战船更由原本的五十艘增至二百多艘。”
上官鹰接入道:“敌人又以尖木栅在沿岸水域布防,阻止战船强行抢滩进攻,可说坚如铁桶,把怒蛟岛变成强大的军事要塞,易守难攻至极。”
韩柏等那口凉气仍未及吁出来时,凌战天道:“允炆更调派了三个水师来,每师大小战船达百艘之众,在紧扼着长江上下游的水道,及怒蛟岛附近的大小岛屿布防,只有拦江岛因礁险涌急、雾大,得以例外,在防御上对方可说是坚稳如山,毫无破绽。”
韩柏听得目瞪口呆,低呼道:“天啊!那怎样才能收复怒蛟岛呢?”
范良极吐出一口烟后,皱眉道:“我们的情况又是如何呢?”
梁秋末道:“加上新造的战船,我们共有九十多艘战船,其中三十艘装有火炮,若纯以船数论,我们实在远落敌人之后。”
翟雨时悠然一笑道:“所以重夺怒蛟岛一役,只可智取,绝不可硬来。我们还有最大一个问题,就是尽管能夺回怒蛟岛,还得想方设法坚守下去,好等待燕王大军南来,更不用说要控制大江了。”
浪翻云欣然道:“看雨时的样子,已知你成竹在胸,何不说来一振人心?”
翟雨时笑道:“兵家之道,千变万化,却不出‘以己之长,攻敌之短’八字真言,但要做到这两点,必须倚赖精确的情报和策略,假设我们的敌人乃朱元璋,此战必败无疑,但换了允炆,形势却有天壤之别。”
风行烈像韩柏般眉头大皱,不解道:“敌人势力远胜我们,纵使没有朱元璋在背后撑腰策划,我们又有何取胜妙法?”
翟雨时淡淡道:“分别就在若对手是朱元璋,那对方必然上下一心,誓死作战。现在因人人都知我们乃鬼王和燕王的先头部队,代表着另一股争天下的力量,兼且又有白道各派和两大圣地在背后撑腰,玩起来就完全是另一回事。”
戚长征哈哈一笑道:“我明白了,雨时快分派工作,好让小弟活动一下筋骨。”
翟雨时笑道:“你这人就是那么猴急,先让我把情况说清楚点好吗?”
在众人的倾耳聆听下,以智计名震天下的怒蛟帮军师悠悠道:“此战的目标,不在攻陷怒蛟岛,而在于控制长江水域。要做到这点,我们必须占领几个沿江据点,同时把对方可用的战船悉数摧毁,又要挡着对方由黄河调来反攻的水师,要达到这些目的,以我们现在的力量,根本无法办到。”
韩柏愕然道:“那怎么办哩?”
翟雨时沉声道:“办法仍是把我们的长处尽量发挥,另一边猛捣敌人的短处。”向着梁秋末道:“秋末你除了负责情报探查外,还要散播消息,好让人人均知允炆与魔教合谋害死朱元璋的事。最要紧的是强调鬼王看出燕王乃真命天子,所以天下武林,人人归附燕王。”再冷哼道:“魔教以前匡助蒙人的事,天下皆知,谁也不想天下落到他们的手上去。”梁秋末欣然领命。
翟雨时像变了另一个人似的,意气飞扬,双目神光闪闪道:“小鬼王和不舍大师均与军方渊源深厚,故请两位负责择人游说,好能在关键时刻,收到里应外合之效。”接着冷然道:“两军对垒,无所不用其极,能用者用之,不能用者弃之,故眼前最好利用允炆阵脚未稳、疑神疑鬼的当儿,以反间计使他撤换不肯依附我方的将领,只要弄至人心惶乱,兵将猜忌,我们便有可乘之机。至于附属天命教派系的将领,又或允炆信任的府官大将,我们便以暗杀手段对付,由韩兄、风兄和长征组成刺杀核心,配以秋末的庞大情报网,加上大叔在背后支援,凡是支持允炆的帮会或高手统军将领,均一律杀之无赦,绝不留情。”
老杰拍案道:“服了!这谣言、游说、反间、刺杀四管齐下之策,必能动摇敌方不稳的军心。何况敌将很多还是刚上任的新官,与下属未能建立密切的关系,我不信不能弄得他们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敌我难分。”
小鬼王荆城冷兴奋地道:“我们游说的对象会遍及较下层的将领,让他们知道若策反成功,当可加官晋爵。在有利可图下,要他们卖命自是容易多了。”
翟雨时悠然自若道:“我们的长处就是对洞庭的天时地利了如指掌,敌人的短处却在要防守的据点多不胜数。就凭这优劣之势,我们组成怒蛟帮、鬼王府、邪异门和山城的联合船队,以游击战术,东攻西讨,目标以夺船为主,趁现在洞庭大雾,发挥来去无踪的战术,叫敌人疲于应付。”
凌战天叹道:“好!我们就只不碰怒蛟岛,让他们空叹奈何。”
郑光颜道:“敌人会怎样反应呢?若我是他们,最后只好化零为整,紧守以怒蛟岛为主的几个据点,又借陆上之利,扼守长江。怒蛟岛的得失现在成了判定胜败的象征,一天未能收回怒蛟岛,仍未算真胜。那些看风头的人当以此来作出抉择。”
翟雨时淡然应道:“以上种种手段,均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敌人知道一日除不掉我们,长江仍不在他们控制内,在那样的情况下,只要一得到我们藏身之所的消息,会倾巢而来对付我们,那时就是我们收复怒蛟岛千载一时的良机。”如此计策,浪翻云也要动容,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老杰道:“怎样才能使敌人相信那不是个陷阱呢?”翟雨时压低声音,轻轻说出一个人的名字,众皆愕然。
不舍点头道:“现在小僧完全清楚了情报在这场斗争中,所占的关键位置,这事我们无双府可以帮上点忙,经过三十多年的艰苦经营,无双国来中原避难的人已完全融入了社会里,有很多人还渗入了朝廷和地方官府,身份隐秘,在这种情况下最能发挥作用。”
翟雨时大喜道:“那就请大师和谷夫人负责与叶素冬他们联络策动,这么一来,整条长江和京师都无时无刻不在我们的监视之下。”
凌战天道:“似乎尚缺一个直接与燕王联系的人哩?”
翟雨时胸有成竹道:“此事请宋楠兄负责,宋兄出身官宦之家,最懂与大官打交道,实是最佳人选。明天我派人护送宋兄到顺天去。”宋楠想不到以自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也被委重任,谦虚两句后,奋然受命。
浪翻云呵呵大笑,举杯道:“有雨时决策千里,何愁大事不成!”
众人士气大振,举杯痛饮。举座千人均知领袖们定下对策,全体起立祝酒,喝彩声直传上繁星密布的夜空和洞庭湖去。
韩柏与风戚范等人在席散分手后,于众娇妻簇拥下,脚步飘飘回到自己的院落里。左诗等久未与他亲热,小别胜新婚,都脸赤心喜,乖乖跟在他身旁。虚夜月和庄青霜识趣地拉着小雯雯回房去也,好让他能安慰三位好姐姐。夷姬和翠碧则负责为他们弄好被帐,伺候梳洗。
韩柏找了个机会,问夷姬道:“你和翠碧的房在哪里?”夷姬欣然答了,却吓得翠碧慌忙溜掉。
韩柏占了夷姬一轮便宜后,才走入左诗的闺房,笑问道:“诗姊有了小雯雯,当然想另有一个儿子!让柏弟作法变个出来给你吧!”
左诗给他的大手挽紧蛮腰,全身发软,大窘道:“柔柔和霞妹都在等你,快到她们那里去。”
韩柏哈哈大笑,一把将她拦腰抱起,往房门走去道:“诗姊陪我一起去吧!”
左诗呻吟一声,埋在他的宽肩处,脸红如火,却无丝毫反抗之力。才踏出房门,撞着来找他的虚夜月,左诗更是羞不可抑,偏又抗拒无效,唯有让韩柏抱着来与虚夜月说话。
虚夜月对韩柏放浪的行为不以为意,若无其事道:“死韩柏,师兄说了明天先去见七娘,才启程到武昌去。”
韩柏仍有三分清醒,皱眉道:“现在形势紧急,我们这么四处乱闯闲逛,不怕暴露行藏吗?咦!你不是说要去岳州府吗?”
虚夜月插腰嗔道:“胆小鬼!谁有本事跟踪我们,本小姐就把他们宰了。我们是去买东西,你们却是去办正事,行烈、范老头、死老戚、不舍大师和师兄都会去哩!人多最好玩。”
韩柏愕然道:“这么大堆人去干什么?”虚夜月被他愣住的神气惹得“噗哧”娇笑,伸出小手爱怜地摸了他脸颊,忍着笑道:“既访友也宰敌。你今晚别来我们这里,小雯雯要陪我们两个睡觉,下次才轮到你吧!”横了他既娇且媚的一眼后,欢天喜地去了。
韩柏想起了故主韩天德,明白过来,记起他乃航运巨子,难怪成了各方争取的对象。接着虎躯一震,明白了天命教为何会把韩清风关了起来,宋玉又为何以卑鄙手段夺了二小姐韩慧芷的贞操,说到底都是要操控韩天德这航运生意遍天下的大商贾。唉!见到韩宁芷这青梅竹马的旧情人,会是怎么一番情景呢?
武昌繁华如昔,一切仍旧,令有心人亦丝毫感觉不到明室内战风雨欲来前的气氛。韩柏回到这生活了十多年的老地方,脑海中仍有着对七夫人鲜明的回忆。微隆着腹部的七夫人,变得像初恋少女般幸福快乐,见到他时使娇撒嗲,但却再不涉男女恋情,看来真是把他当作了半个赤尊信。韩柏亦感心安理得,没有辜负鬼王的期望,否则会令他非常头痛。这时他两旁的虚夜月和庄青霜,以及谷姿仙、谷倩莲、寒碧翠三女,不但换上了男装,还在俏脸抹上一层泥粉,使皮肤看来粗黑多了,掩盖了她们的天香国色。不舍扮成行脚商人的模样,戴上假发,连同行的风戚荆范等人,都看不惯他奇怪的样子。一行十一人,全速赶了三天路,来到这洞庭湖东北最大的城市。他们在指定的客栈落脚,还未坐稳,怒蛟帮在武昌的负责人杨展找上他们,报告情况。杨展乃与戚长征同期出身的高手,精于用刀,沉着老练,难怪被派来这军事商业的重镇坐镇。
在宽大的客房围桌坐好后,杨展道:“这客栈是武昌十帮八会里的码头帮徒开的,我已关照和打点了,但却没有向他们透露详情,人心难测,我们还是小心点为佳。”戚长征笑道:“待我们把长春五虎宰了,那么,人人都会变得忠诚可靠。”
长春五虎就是八会里,最有势力的长春会的五个首领,此五人各有绝艺,是这一带响当当的人物,与怒蛟帮一向水火不兼容,自然不会站在他们的一方。
不舍淡淡道:“这五人一向作恶多端,只是手法高明,官府找不到他们把柄,五虎之首的“连环枪”泽仁,还是我少林的弃徒,我顺便清理一下门户也是好事。”
荆城冷向风行烈笑道:“原来是用枪的,交由风兄收拾他好了。”
杨展脸色凝重道:“事情恐怕不是如此简单,我看这可能是个陷阱。”
范良极刚想点燃烟草,闻言停了下来奇道:“此话怎说?”
杨展道:“这事可分几方面来说,前天晚上长春五虎,在青楼遇上这里另一大帮——‘蛇帮’的帮主‘白蛇’滕步台,竟借小故把他和七名手下全打至重伤残废,滕步台最近与我们互通声气,这种行动分明是冲着我们来的,长春会凭什么敢如此对我们公然挑战呢?”
众人明白过来,暗赞杨展细心。因为任谁与怒蛟帮这种全国级的大帮会为敌,除非有后盾支持,躲起来还嫌躲得不够秘密,哪还会四出挑惹,唯恐对方不找上门来动手的样子。
不舍淡然道:“杨兄弟在这里有多少手下?”
杨展道:“约有二百多人,不过这些都属外帮分舵的兄弟,除小人外,没有人知道本帮基地的事。秋末还有种种保密的布置,绝不会泄出任何秘密。”
戚长征笑道:“你这小子愈来愈奸狡了,大师问一句,你却懂答足十句。”
不舍微笑道:“杨兄弟善解人意才真。”
杨展续道:“我们还得到消息,韩天德的家中多了大批由京师来的人,说不定长春五虎就是奉他们之命行事的。”
众人同时心头一震。戚长征与韩柏对望一眼,都看出对方在担忧,原本简单的事,忽变得棘手起来。
荆城冷沉吟道:“消息怎样得来哩?”
杨展道:“是由州官兰致远那里传出来的。”
范良极呵呵一笑,大力拍了韩柏的肩头,欣然道:“原来是老朋友兰致远,只不知他吞了那支万年参后,是否学你般晚晚纵横床笫呢?”
众女无不俏脸飞红,幸好涂黑了脸皮,不致那么碍眼。虚夜月低骂道:“死老贼头大哥!”
韩柏想起兰致远的得力手下方园和守备马雄,想起当日他们陪行赴京的往事,点头道:“我记起了,兰致远乃燕王派系的人,难怪会放消息给你们。”接着一震道:“咦!为何允炆不把他撤换呢?”
杨展道:“撤换的文书早来了,不过经小人策动,兰致远也确是本地历来最清廉的好官,附近二十多个府县和武昌有身份地位的官绅巨贾,全体上书,求允炆收回成命。这小孽种怕刚登帝位,便激起民变,第二道诏书到现在还没发下来,成了僵持之局,不过兰致远也不好受,怕允炆明的不成来暗的,会把他刺杀。现在地方上的武林人物,自动组成一队保兰队,贴身保护他。”
风行烈叹道:“原来皇命也可有所不受的,允炆的威势确和朱元璋差远了。”
不舍道:“长白派可以不提,其他七派在这里的人有什么动静?”
杨展道:“现在人人低调,不过显然都是站在我们的一方,兰府的消息,便是由武当派俗家弟子谢充透露给我知道的,他是保兰队里的核心人物。”
荆城冷最熟识朝廷的事,叹道:“除非兰致远立即举事兵变,否则迟早官位不保,我同意杨兄的话,这只是个陷阱,好诱我们现形罢了!”
戚长征关心韩慧芷,皱眉道:“韩府人多眼杂,来了什么人,你一点都查不出来吗?”
杨展道:“唉!我的戚大爷,帮主有令,一切均要小心为上,这批住进韩府的人,若实力足可做长春会的撑腰,我们凭什么去惹他们?不过他们虽密藏不露,仍给我们从韩府仆人所购物品,看出端倪。例如三天前管家杨二亲自买了大批胭脂水粉回去,可知来人里会有好几个是爱装扮的年轻女子。”
虚夜月狠狠盯韩柏一眼道:“定是你的旧情人白芳华来了。”
韩柏苦笑道:“要我命的人还有什么情可言?白芳华这一着真是厉害,看来老爷已落入她掌握里,老爷拥有的数百条船和遍布各地的粮仓,恐怕都被白芳华控制了,真厉害。”
杨展沉声道:“我们还从韩府管家杨二在青楼的老相好处,听到消息,姓宋的新姑爷也来了,可是二小姐慧芷不知何故却没有随行。”
戚长征立时色变,眼中寒芒闪动。寒碧翠靠了过去,在桌下紧握他的手,以表示劝慰。
不舍平静地道:“我看白芳华正透过宋玉进行夺产的阴谋,韩天德财力雄厚,又是航运巨子,若投靠燕王,对允炆大大不利,所以索性借宋玉把韩家产业吞掉,一了百了,高枕无忧。天命教真是老谋深算,我看打一开始,她们便有这个目的。”
戚长征冷喝道:“不如让我们闯入韩府,把那些妖女全部干掉。”
谷姿仙皱眉道:“那你的二小姐怎么办呢?她仍在京师哩!”戚长征为之哑口无言。
不舍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假若白芳华真有把握来展布阴谋,岂会粗心大意,任人宰割?江湖这么大,能人异士数不胜数,现在允炆登上帝位,要招揽些潜隐不出的高手可说易如反掌,在现今这种不明朗的情势下,若我们鲁莽动手,说不定会闹个灰头土脸,必须谋定后动,才是明智。”
范良极点燃烟草,深吸一口后漠然道:“庞斑我们都不怕,哪怕她白芳华,不过大师之言很有道理,便由本人负责摸清楚他们的底细,再作定计吧。”
韩柏奇道:“你真不怕庞斑吗?”
范良极老脸一红,岔开话题道:“天快黑了,待会何人陪我去韩家?唉!有了柏小子这个跟班后,以后我应改名作‘多行盗’。”
韩柏失声道:“跟班?去你的大头鬼,这事由我一个人便可弄得妥妥当当,谁比我更熟韩家?”
庄青霜吓了一跳,不依道:“不准你一个人去。”
戚长征忧心如焚向不舍道:“有没有方法快点联络上叶素冬他们,好把慧芷由京城救出来?”
不舍点头道:“这正是我心中想着的事,想不到武昌形势如此险恶,谨记无论如何不要一人落单,予对方有可乘之机,来个分别击破,仙儿、小莲和行烈与我一组,联络我府的人,好能与叶素冬他们建立联系。小鬼王、长征、碧翠另作一组,设法与兰致远拉上关系,好助他应付危机。范兄与小柏和月儿霜儿负责探听韩府虚实。杨兄弟则要监视长春五虎,同时把情况飞报回去,最好请得浪兄出马,那我们就可稳操胜券。”不舍无论身份地位,均足当领导的人,这番话一出,众人无不点头同意。
韩柏站了起来,向戚长征笑道:“老戚放心吧!我有预感二小姐定然没事的哩!”戚长征无奈地报以苦笑。
虚夜月有点吃醋地道:“那个五姑娘呢?”
韩柏拱手道:“请虚大小姐多多包涵!”众人无不莞尔。虚夜月本想绷起脸孔,亦忍不住“噗哧”娇笑,不再穷追猛打。
范良极徐徐吐出一支烟箭,喷在韩柏脸上,无限享受地道:“天快全黑,老子要活动一下筋骨。”
范良极、韩柏和恢复了本来面目的庄虚二女,来到可遥观韩府巨宅处的瓦顶,伏了下来。范良极吩咐了各人几句后,鬼魅般掠往韩宅去,好半晌后回来,神色凝重道:“他娘的真厉害,韩府内外均满布暗哨,防守得比禁宫更严密,像是知道我们今晚会来窥探的样子。”
韩柏皱眉道:“你有没有把握潜进去呢?”
范良极颓然道:“最多只有五成机会,要不要赌一赌?”
虚夜月犹记得陪他做贼失手的往事,心有余悸道:“只得一半机会怎么成,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
范良极道:“他们虽换了一般江湖人的夜行服,但仍是官臭阵阵,应是厂卫高手,看来是楞严来了。”
韩柏等三人心中凛然,厂卫均是经过严格训练的精锐好手,以前因着朱元璋的关系,对他们自是毕恭毕敬,驯若羔羊。现在成了敌人,又在楞严或叛贼陈成那样精明厉害的人物统领下,因其忠心听命的关系,比一群武林高手聚起来更要可怕上多倍。就算换了浪翻云来,对着数百悍不畏死的厂卫,看来也只有避走一途,更遑论他们。且这些人精通战术,加上弩箭火器一类的攻敌武器,除非己方有整个军团在背后撑腰,否则只是白送性命,难怪范良极感到无法可施。
范良极叹道:“若有方法接近韩宅,或许还有办法可想,现在没法办到,难怪杨展摸不清宅内的情况。”
韩柏心中一动,想起了和花解语初试云雨,位于韩府对面的小楼,喜道:“要接近韩府可包在我身上,但假若你仍不能进府,休要怪韩某对你老贼头不客气。”言罢绕了个大圈,领着三人往小楼摸过去。踩清楚小楼无人后,四人无惊无险进入楼内,那两进的小空间内情景如旧,奇怪的是一尘不染,显然经常有人打扫。
范良极巡查一番后,由楼下走上来道:“这地方真是理想极了,像是专为监察韩府而设的,只不知人到哪里去了,小子你又怎知有这么个好地方呢?”韩柏解释过后,三人这才明白。
虚夜月伸了个懒腰,到床上躺了下去道:“你们两个快去快回,霜儿负责把风,月儿负责睡觉。”
范良极看到她躺在床上的娇慵美态,眼都呆了,到韩柏抓上他的瘦肩,方如梦初醒,和韩柏来到帘幕低垂的窗前,往韩宅望去。
庄青霜来到范良极的另一边,蹙起黛眉道:“有什么分别哩,还不是一样进不去。”
范良极细察着灯火辉煌的韩府,成竹在胸道:“只要守在这里,今晚进不去,明晚也可溜进去,总是有机会的。”
韩柏失声道:“什么?这就叫有方法进去吗?”话犹未已,蹄声响起,一队由七八辆马车组成的车队,由远而近,往韩府驶过来。
范良极大喜道:“机会来了!”凑过头去,在庄青霜脸上香了一口,道:“小妹子乖乖待在这里等大哥和小淫棍回来,不论多久,千万不要来找我们。”不容捧脸娇嗔的庄青霜抗议,扯着韩柏旋风般赶到楼下去。床上的虚夜月自然笑弯了腰。庄青霜也忍不住“噗哧”笑起来,事实上她也很疼这贼大哥哩!
在与杨展暗通消息的武当俗家弟子谢充穿针引线下,荆城冷、戚长征、寒碧翠三人,在兰府见到兰致远,后者礼数周到,客气几句后,微笑道:“有位老朋友想见你们,小鬼王和戚兄贤伉俪请。”
三人大讶,随他往内堂走去。里面早有两人等待着,赫然是直破天和康复了的小半道人。直破天大笑道:“三位别来无恙!”小半道人则仍是那笑嘻嘻的样子。戚长征扑上前去,抓起小半道人的手,对视大笑。
荆城冷欣然道:“想不到这么快又可见到直老师,究竟是什么风把你吹来的?”
直破天神采飞扬道:“当然是给歪风妖气吹到这里来哩!来!先坐下喝杯热茶再说。”
众人围桌坐下,直破天道:“允炆开始行动了。”三人早知会如此,并不奇怪。
兰致远道:“第一个遭殃的是周王。允炆才登帝位,便命曹国公李景隆以备边为名,率兵到开封,把周王及其世子妃嫔,擒回京师,废为庶人,发放到云南去。又调动兵马,准备讨伐湘、齐、代、岷诸王,现在人人自危,开始相信允炆确是天命教的孽种。”
戚长征忿然道:“什么曹国公李景隆,他根本就是‘邪佛’钟仲游。”
寒碧翠道:“燕王还在等什么呢?”
直破天叹了一口气道:“他正在等你们收复怒蛟岛,控制长江,维持交通补给,否则孤军南来,只是送死。”
小半道人收起笑脸道:“现在每过一天,允炆的江山又坐稳一分,唉!只恨有很多事却是欲速不达呀!”
荆城冷深悉政事,沉声问道:“允炆现在对燕王采取什么态度呢?”
直破天忧色满面道:“他当然不肯让燕王安乐太平,已下召撤换谢廷石,改以铁铉为山东布政司,张信为顺天布政使,又以谢贵为北平都司事,除非燕王立即举兵起事,否则唯有苦忍下去。”
荆城冷一震道:“张信,是否兵部的张信?”
直破天讶道:“正是此人!”
荆城冷拍案道:“如此就易办了。”
兰致远奇道:“允炆竟如此疏忽?假设张信是你们鬼王府的人,怎会被委以重任呢?”
荆城冷笑道:“他不是我们的人,却是双修府的人,这几天我和不舍他老人家研究对策时,由他泄露给我知道的。”
直破天大喜道:“这真是天助我也,我们就将计就计,使允炆以为可透过张信控制顺天,轻易拖他一段时间,一俟各位尽歼允炆在长江的力量,我们便可进军金陵。”
兰致远精神大振道:“假若能控制水道,使西南的物资和军员不能迅速增援京师,金陵的防御力量势将大幅削弱,我们则会大增胜算。”
直破天道:“现在我们正设法,去说动蓟州、居庸关、通州、遵化、永平和密云的守将,引兵投诚,好再无后顾之忧,那时再配合贵帮的水师,我看允炆还有什么法宝?”接着叹了一口气道:“但眼前的事,却不易解决。”
荆城冷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我们只是一知半解。”
兰致远愁眉不展道:“还不是武昌的事。现在我等于公然抗旨,只看允炆什么时候派人来取本官项上人头,幸好允炆忙于削藩,还未有闲暇理会到我这个小角色,而我们更是官民齐心,令允炆投鼠忌器。”
直破天摇头道:“允炆若要对付你,就像捏死只蚂蚁般那么容易,死到临头,谁敢真的陪你造反?当然,若怒蛟帮收复了怒蛟岛,声势大振,情况自是不同。照我看允炆到现在仍无动静,皆因另有阴谋,可能是借兰大人作饵来钓怒蛟帮这条大鱼。”
戚长征单刀直入问道:“韩府处来的是什么人,就算他们不怕我们,难道不顾忌我浪大叔吗?”
直破天道:“这正是我到这里来的原因,白芳华领着天命教的人倾巢到了这里来,还有楞严的手下和精挑出来近千名厂卫高手,这还不算,还差左都督盛庸率大军进驻隔邻的黄州府,以为声援,叫怒蛟帮不敢恃强来攻。”
寒碧翠道:“他们这么唯恐天下不知的样子,不是叫我们更不会轻举妄动吗?还有什么阴谋可言?”
小半道人叹道:“问题是我们不能坐看兰大人给他们干掉,更不能任由投靠了怒蛟帮的帮会门派,被他们逐一铲除,又或反投向他们,唯有与他们以硬碰硬。”
直破天接口道:“现在怒蛟帮最大的优势就是藏在暗处,一旦现形,优势尽失,说不定保不住基地,那时凭什么纵横大江?”
众人不由吁出一口凉气,荆城冷关心去韩府探听动静的韩柏和师妹等人,问道:“韩府的敌方高手,除白芳华和楞严外,还有些什么人?”
直破天脸色立时变得难看起来,道:“据我们探听回来的消息,楞严与白芳华分别招聘了大批高手,包罗了黑白两道的厉害人物,其中有很多原是以前听命魔师宫的人,现在变成了无主孤魂,遂被吸纳过去。也有一些是因种种原因,例如开罪了八派又或怒蛟帮而致退隐蛰伏的高手,现在都群起而出,为允炆效命,希望日后可加官晋爵。”
小半道人续道:“其中最厉害的有五个人,不知你们听过公良术、甘玉意两个魔头没有?”
荆城冷动容道:“这不是当年陈友谅的两大护驾高手吗?陈友谅兵败身死,两人逃得无影无踪,怎会来为明室卖命呢?”
戚长征皱眉道:“这两个是什么家伙?”
直破天道:“三十年前,他们均是黑榜人马,甘玉意更是唯一名登黑榜的女性,他们失踪后才被除名,改由谈应手和莫意闲两人递补。当年他们已是纵横无敌的高手,经过三十年的潜修,现在厉害至什么程度,真要动过手才知道。”
荆城冷发呆道:“白芳华真厉害,竟有办法招揽这两大凶人,不好!韩柏他们怕会有危险了!”
小半道人色变道:“什么?韩柏到了韩府去吗?”
戚长征霍地起立,喝道:“我们立即去!”
寒碧翠扯着他坐下道:“不要冲动,若有事现在去也迟了,不如派人去找不舍大师等回来,增强实力,再想办法吧!”接着微笑道:“放心吧!没有人比那小子更有运道的了。”
荆城冷站起来道:“由我去找大师他们吧!”言罢匆匆而去,小半道人放心不下,追着去了。
寒碧翠道:“还有三个厉害人物是谁?”
直破天道:“其中一个是大家的老相识,就是魅影剑派的剑魔石中天,刁夫人悲痛丈夫先被烈震北毒毙,爱儿又死于风行烈丈二红枪之下,刚好石中天养好伤势,又不服被浪翻云所败,所以在刁夫人请求下重出江湖,加入敌人的阵营里。”
以戚长征的天不怕地不怕,亦听得眉头大皱,想不到允炆得天下一段短时间内,实力膨胀得这么厉害。
寒碧翠心惊胆跳地道:“难怪他们敢公然挑战我们,还有两个呢?”
直破天苦笑道:“真不知他们怎样弄这两个人出来,一个就是有苗疆第一高手之称的‘战神’曲仙州,此人与赤尊信一向是宿敌,谁也奈何不了谁,据闻他声言要亲手杀掉韩柏,好使赤尊信‘无后’,唉!世上真是什么人都有。”
戚寒两人均听过这人名声,但因对方从没有踏足中原,故所知不多,但对方既能与赤尊信平起平坐,可知大概。
直破天道:“最后一个就是来自广东的郎永清,此人乃以前方国珍的军师,外号‘滑不留手’,武功达开宗立派的大家境界,善使长矛,方国珍为先皇所败时,他是唯一硬闯脱身的人,鬼王打了他一掌,我们还以为他早死了,想不到现在又活生生出来横行作恶。”顿了顿再道:“所以虽然钟仲游和解符因要负起削藩之责,没有跟来,但以他们现在的实力,根本不把浪翻云放在心上。当然!水月大宗和单玉如初时亦不把浪翻云当作一回事,而现在他们都给老浪宰掉了。”
戚长征和寒碧翠对望一眼,都看出对方的担忧。韩柏等究竟是凶还是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