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狼心狗肺

    长沙府外,密林里。褚红玉追着戚长征,到了密林的近缘处,止步停下,看着这在她芳心里留下了轩昂洒脱、狂野不羁印象的青年高手,在原野里时现时隐好一会后,消失不见。她禁不住一阵惘然,涌起恨不相逢未嫁时的怅然感觉!假设自己能早点遇上这个男人,必会不顾一切随他而去,现在却只能在深闺梦里,偷偷去思忆回味。特别吸引她的是他那不受任何事物拘束的豁达大度,而自己却像给一条无形的铁链紧锁着双翅,再没有任意飞翔的自由。神伤意乱中,玉颈后忽然痒痒麻麻的,她本能地举手往颈后拂去,蓦觉不妥,待要往前逸走,腰间一麻,往后软倒,倒进一个强壮青年男子的怀里。那人伸出有力的双手,紧箍着她的蛮腰,手掌在她小腹摩挲着,前身紧贴着她的丰臀,充满了淫亵侵犯的意味。

    那人把脸凑到她耳旁,轻啮着她圆润嫩滑的耳珠,“啧啧”赞道:“真是天生尤物,戚长征那小子太不懂享受了,放着你这般诱人美色,却不好好品尝。”他的声音带着奇异的外国口音,偏是非常温柔好听,叫人生不出恨意。

    褚红玉颤声道:“你是谁?”

    那人提起右手,捉着她巧俏的下巴,把她的俏脸移侧至面面相对的位置。一张英俊至近乎邪异,挂着懒洋洋笑意的青年男子面容,出现在她眼前。褚红玉看得呆了一呆,暗忖这人武功既高明,又生得如此好看,具备了一切令女性倾倒的条件,何须用这样的手段调戏女人。

    青年男子眼中闪着诱人的亮光,微笑道:“在下鹰飞,帮主夫人你好。”

    褚红玉一震道:“既知我是谁,还不放开我?”

    鹰飞吻上她的香唇,一双手肆无忌惮地在她动人的肉体上下活动,由衣外侵进衣内,掌心到处,一阵阵引发褚红玉春情激荡的热流,涌进她体内。当鹰飞离开了她的香唇时,她的娇躯仍在他手底下扭动抖颤着,张开小嘴,不住急喘。

    鹰飞细赏她火红的俏脸,满意地道:“戚长征若知道你可变得如此淫荡的样子,必然会后悔刚才放过了你。”

    褚红玉听到戚长征的名字,从高涨的欲潮稍稍清醒过来,勉力振起意志,哀求道:“放开我!”

    鹰飞柔声道:“叫我怎么舍得!”

    褚红玉强忍着对方无处不到令她神飘魂荡的挑引,颤声道:“你为何要这样对我?”

    鹰飞显然对褚红玉现在欲拒还迎的情状非常欣赏,并不进一步去侵犯她,淡淡道:“因为你爱上了戚长征,等于是他的女人,所以我定要使你背叛他,好让他难受。”

    褚红玉热泪涌出,神志陡地恢复过来,悲叫道:“你这胆小鬼,不敢向戚长征挑战,却用上这种卑鄙手段!”

    鹰飞的手停了下来,若无其事道:“你错了,不敢面对我的是戚长征,他的刀虽好,比之我的‘魂断双钩’仍有一段距离。”

    褚红玉一呆道:“那你为何不正式和他斗上一场?”

    鹰飞轻叹道:“因为我要将他生擒,再以诸般手段,把他折磨成一个废人,然后放他回怒蛟帮去,这种对怒蛟帮的打击,比什么都更有力。”顿了一顿又道:“这小子有股天生豪勇冷傲气质,我虽能稳胜他,却难保不会被他临死前的反扑所伤,要生擒他更是绝无可能,所以不得不运用种种手段,摧毁他的信心和冷静,再布下圈套,才有望将他生擒,这是一个猎人与猎物的游戏,不是挺有趣吗?”

    褚红玉道:“他走了,你为何还不去追他?”

    鹰飞嘴角绽出一丝阴笑,道:“他走不了的,什么地方也去不了。”

    褚红玉心中一寒,道:“你究竟是谁,和戚长征有什么深仇大恨?”

    鹰飞眼中闪过寒芒,沉声道:“我和方夜羽都是蒙古人,你明白了吗?”

    褚红玉想不到他如此坦白,有问必答,一呆道:“为何要告诉我这些秘密?”

    鹰飞轻吻她的香唇,柔声道:“因为我怕待会奸污了你后,舍不得杀你,把你的裸体暴尸林内,好嫁祸戚长征,故此特意让你知道所有秘密,逼自己非对你痛下辣手不可,这答案你满意吗?”

    他可恨的手蓦然加剧地再次进行调情的活动,恣意逗弄这成熟的怀春少妇。褚红玉眼中射出既惊恐又兴奋的神色,肉体的酥麻,糅合着心中的惊惧痛苦,那种折磨,使她差点发狂叫喊,一边垂泪,一边娇喘着道:“你这狼心狗肺的魔鬼!”

    鹰飞为她宽衣解带,邪笑道:“尽情骂吧!我保证在碰你时,你的身心都会欢迎我。”

    褚红玉心中凄然道:“天啊!为何我竟会遇上这种恶魔?”

    鹰飞柔声道:“不过凡事都有商量,只要你肯乖乖为我做一件事,那我只会占有你的身体,却不会杀死你。”

    褚红玉燃起一线希望,道:“你要我做什么事?”

    鹰飞笑道:“亲个嘴再说!”又封上她的樱唇。褚红玉发觉自己的情绪完全落到对方的控制里,甚至不敢拂逆他,迷失在他任意施为、忽软忽硬的厉害手段里。

    唇分,褚红玉喘息着道:“休想我相信你,你不是说因为我知道了你的秘密,所以不得不杀死我吗?何况你还要利用我嫁祸戚长征!”

    鹰飞淡然道:“你可以骂我是杀人不眨眼的强徒,又或是采花淫贼。但高贵的蒙古人是不会言而无信的。我会以一种独门手法,使你事后昏睡三十天,那时戚长征早落到我手中,他是否被人认为是淫徒也没有什么关系了。”

    褚红玉愕然道:“你不怕我醒来后告诉别人是你干的吗?”

    鹰飞微笑道:“你不会的,因为那时你将发觉自己爱上了我,没法忘记我曾给你的快乐。何况若让我知道你暴露了我们的秘密,我定会再找上你,将你奸杀,然后把你所有亲人杀掉,当然包括你的帮主丈夫,你应不会怀疑我有这能力吧!”

    褚红玉颤声道:“你杀了我吧!”在鹰飞软硬的摆布下,她失去了应付对方的方寸,脑筋亦难以有效运作。鹰飞这时将她最后一件蔽体的亵衣脱了下来,尽露出她羊脂白玉般的美丽胴体,又把她扳转过来,压在一棵大树处,尽兴施展调情手段。褚红玉被逗得春情勃发,不可遏制,明知对方是魔鬼也忍不住热烈反应。

    鹰飞柔声道:“做我的乖奴才吧!何况我又不是要你去杀戚长征,只是要你答我几个问题,就算说了出来,我亦未必能用之来对付戚长征,只不过想看你肯为我而背叛他罢了!他就算知道你在这种情况下做了一些对他不利的事,也不能怪你,是吗?”

    褚红玉一方面被体内汹涌澎湃的春情弄得神魂颠倒,另一方面觉得对方似言之成理,同时想到若不依从对方会引致的凄惨后果,最后的意志防线终于崩溃,娇喘着道:“问吧!”

    鹰飞道:“戚长征曾向你问及关于我们驻足的地方,你告诉了他什么?千万别说谎,因为其实我一直在旁偷听着你们的谈话,所以只要你有半句谎言,你将陷入万劫不复的绝境。”

    “哎呀!”褚红玉蓦地惊觉对方破体而入,一股强烈至无可抗拒的快感蔓延全身,激呼道:“求你快问吧!”

    鹰飞嘴角掠过一丝满足冷酷的笑意,知道这风韵迷人的美女终于完全落入他的掌握里,不但背叛了她的丈夫、背叛了戚长征,也使他知道怎样布下对付戚长征的陷阱。还有什么能使此刻的他更感快意?

    听得山东布政使司谢廷石和都司万仁芝驾到,韩柏由椅内紧张地弹了起来,要和陈令方范良极出房迎迓。

    范良极一手把他拦着,两眼上翻,“啧啧”连声道:“我现在更肯定你前世必是野猴一头,除了搔首抓耳外,弹跳力都学个十足,看你堂堂专使大人,这么一蹦一跳成何体统,还不给我乖乖坐回去?”

    韩柏又好气又好笑,心想前世或许不知谁是猴子,但今世则没有人比范良极的尊容更像只老猴,洒然坐回椅子去,接着摆出陈令方教下的高句丽大官的官款,倒是似模似样的。事实上韩柏的卖相确是非凡,尤其是他有种随遇而安的飘洒气质,很易讨人喜欢,使人信任他。陈令方刚要开门,范良极打出阻止的手势,好一会待脚步声来到门外,才施施然把门拉开。外面站了个身穿官服的胖汉,不问可知是那都司万仁芝,另外还有五名武装侍卫。其中一名侍卫向其他四人使了个眼色,那四人一言不发,往左右散开,负起把风守护之责。陈令方知趣地不发言,迎两人进房内,分宾主坐下。那名侍卫脱下帽子,向韩柏叽哩咕噜说了几句话,陈令方一听大惊失色,想不到这假扮侍卫的山东布政使司谢廷石,他的高句丽话说得如此出色,内容提及高句丽当今丞相是他老朋友,不知对方近况如何,又顺道向这假专使表示友好。

    韩柏不慌不忙,悠然一笑,以现学现卖的高句丽话答道:“想不到大人的高句丽话说得这么棒,惹得我动了思乡之情。不过入乡随俗,我们还是说贵国的话更合礼节呢。”

    这是陈范韩三人反复思量下想出来的“百搭”高句丽答话之一。要知无论两人如何努力,要在十多天内学懂许多高句丽话,实属异想天开。但若只苦练其中几句,却是轻而易举的事,语音调子的神韵亦不难把握。就像现在韩柏根本完全不知对方在说什么,答起来却是丝毫不露破绽,还表现出气度和身份。

    谢廷石果然毫不怀疑,伸手一捻唇上的八字胡,瘦长的脸露出笑意,闪闪有神的眼光在韩柏和范良极身上迅快扫视了两遍,道:“如此下官便以汉语和两位大人交谈。”

    韩柏和范良极见过了关,大为得意,一番客套话后,陈令方转入正题,问道:“不知布政使司大人为何私下来访?有什么用得着陈某的地方,请直言无碍。朴专使和侍卫长大人是陈某好友,全是自家人。”

    陈令方本不是如此好相处的人,只是现在得罪了楞严和胡惟庸,自身难保,又知谢廷石乃燕王棣系统的人,自是想套套交情,少个敌人,多个朋友。

    肥胖的都司万仁芝连忙道:“我早说陈公曾和下官在刘基公下一齐办过事,最够朋友,谢大人有难,陈公绝不会坐视不理。”

    谢廷石暗忖陈令方肯帮忙有啥用,最要紧专使和侍卫长肯合作,叹道:“说来话长,下官本自问这次不能免祸,岂知上京途中,在万都司府里,忽然得到兰致远大人送文书进京的人密告,知道专使大人尚在人世,始有一线生机。”

    韩柏等三人听得满脑子茫然,面面相觑。范良极赶快嘿嘿一笑道:“布政使司大人有什么困难,尽管说出来,我们专使大人最爱结交朋友,何况布政使司之名,我们早有耳闻,知道你对敝国最是关护,既是自家人,但请直言。”

    这番话其实说得不伦不类,好处却是正中谢廷石的下怀,是他久旱下期待的甘露,大喜道:“有侍卫长这番话,下官才敢厚颜求专使帮下官一个大忙,日后必有回报。”

    韩柏好奇心大起,催促道:“大人有事快说,否则宴会开始,我们要到外面去了。”

    谢廷石道:“这事说来话长,一年前,邀请贵国派使节前来的圣旨,是由下官亲自送往贵国,所以当我接到你们到敝国来的消息时,立即亲率精兵,远出相迎,岂知迟了一步,专使的车队已被马贼袭击,除了遍地尸体外,其他文牒和贡品全部不见,下官难过得哭了三天,连忙派人到贵国去,看看能否派出另一个使节团。岂知原来皇上最想得到的‘高丽灵参’已全由专使带到中原,下官一听下魂飞魄散,若给皇上知道,下官哪还有命,不株连九族已是天大恩典。”范良极等三人听得暗自抹了一把冷汗,若高句丽再派出另一使节团,他们费的所有心力,将尽付东流。

    韩柏深吸一口气,压下波动的心情道:“请大人谨记快速通知敝国国君,告诉他我和侍卫长安然无恙,千万不要再派第二个使节团来,就算真个已另有人来,也要把他截着,免得他白走一遭。”

    谢廷石道:“专使吩咐,下官当然不散稍违。”

    陈令方奇道:“现在灵参没有丢失,大人还担心什么?”

    谢廷石叹了一口气道:“若让皇上知道下官连一个使节团都护不了,又让灵参差点失掉,即使皇上肯饶过我,胡惟庸等亦绝不肯放过我,小则丢官,大则杀头,你说我要不要担心?”

    韩柏和范良极对望一眼,终于松了一口气,暗忖原来只是小事一件,横竖要骗朱元璋,再多骗一项有何关系。

    陈令方皱眉道:“皇上一直以来最宠信的就是燕王,有他保你,还怕什么呢?”

    在旁听着的万仁芝插口道:“陈公离京太久了,不知朝廷生出变化,本应继承皇位的懿文太子六个月前过世,皇上本想立燕王为皇太子,继承皇位,可是胡惟庸、楞严和鬼王虚若无等,无不齐声反对,现在皇上已决定了立懿文太子的儿子允炆为皇太孙,只是尚未正式公布罢了!”

    陈令方恍然大悟。在朱元璋的二十六个儿子里,以燕王棣最有谋略和势力,若朱元璋决定以允炆继承皇位,为了巩固其地位,必须及早削掉燕王权势,燕王镇驻北平,位于布政使司谢廷石的管治范围内,若要削人,第一个要削的自是谢廷石。所以若谢廷石给胡惟庸等拿着痛脚,恐怕不只会是丢官那么简单,难怪他如此紧张。楞严心怀不轨,自是不想力可治国的燕王登基。若允炆被立为皇太孙,实是一石二鸟的妙计,最好是朱元璋死后,出现争夺皇位的情况,否则立个声望地位均不能服众的皇帝,亦是有利无害。

    韩柏大拍胸口保证道:“大人有何提议,只要本专使做得到的,一定帮忙。”

    谢廷石长身而起,一揖到地道:“大恩不言谢,将来谢某定必结草衔环以报专使。”兴奋下他自称谢某,转而大套私人间的交情。

    韩柏慌忙扶起他。各人重行坐好,谢廷石清了清喉咙,干咳两声后道:“下官经过反复思量,知道只要专使能在皇上御前隐去遇盗袭击一节,即一切好办。”

    陈令方皱眉道:“可是此事早由兰致远报上京师,我们就算有心隐瞒,恐亦难以办到。”

    谢廷石道:“陈公放心,致远知道专使来自高句丽后,即想到其中关乎到下官生死大事,故在文书中略去遇劫一节,又严禁下面的人向任何人提起此事,所以只要我们能想出个专使为何会到武昌的理由,一切问题当可迎刃而解。”

    范良极大笑道:“这事简单到极点,朱……不,贵皇上最紧张的就是那几株灵参,只要我们说因得布政使司指点,专程到武昌附近某处汲取一灵泉之水,制成一种特别的美酒,用以浸参,可使灵效大增,则布政使司大人不但无过,反而有功呢。”

    谢廷石拍案叫绝,旋又皱眉道:“可是若皇上喝酒时,发觉那只是贵国以前进贡的酒,又或只是一般美酒,岂非立即拆穿了我们的谎言吗?”

    韩柏和范良极对望一眼,齐声大笑起来。当谢万两人摸不着头脑之际,韩柏拍胸口保证道:“这个包在我身上,只要贵国天子肯尝一口,绝不会怀疑那是带有天地灵气的酒。”两人半信半疑,不过见他如此有把握,不好意思追问下去。

    陈令方悠悠道:“看来布政使司大人应是由山东一直陪专使到武昌,现在又陪着坐船往京师去,不知我有没说错?”

    谢廷石大打官腔道:“当然!当然!否则皇上怪罪下来,下官怎承担得起?”韩柏和范良极心中叫好,得此君在旁伺候,谁还会怀疑他们的假身份。

    范良极仍不放心,道:“布政使司大人须谨记不要诱我们说家乡话,因为来贵国前,我王曾下严令,要我们入乡随俗,只可说中土语,大人请见谅。”

    谢廷石早喜上心头,哪会计较说什么话,连连点头。这时马雄来报,说贵宾驾临。众人兴高采烈,出房下楼而去。

    戚长征全力飞驰,体内真气循环不息,无稍衰竭。他试着把本身传自浪翻云的内功心法,和封寒的心法融会应用,起始时有若南辕北辙,各不兼容,每当运起其中一法时,另一法便横逆冲梗,可是当他并不蓄意运用任何一种心法时,反隐隐觉得两者之中自有相通之处。至此豁然而悟,任由体内真气自然流动,只守着任督两脉,其他奇经八脉,任乎天然,就好像一道大河,其他千川百溪尽归其内,一丝不乱。

    他一边飞驰,一边驰想刀法,忽而间浑然忘了招式,只感无招胜于有招,有法自可达致无法之境。穿林过野,上山下丘,夕照之下,整个天地与他共舞着。有意无意中他再进入了晴空万里的刀道至境。凉亭在望,远处山脚下的兰花镇灯火点点,突然升起了不祥之感,凉亭依然,独不见水柔晶芳踪。

    戚长征心中一沉,掠进凉亭之内,看看是否有她的留言,顿时由一个幻梦般的世界,回到了残酷的现实里。他的心一直往下沉,唯一可庆幸的,是发现不到血迹或任何打斗的余痕,当然亦没有水柔晶的留字。“柔晶!柔晶!”当他找遍附近方圆百丈之地后,终于颓然坐到亭内。他竭力地沉着气,拼命叫自己冷静,但心中的懊恼悔恨,却是有增无减。他实在不应让水柔晶离开他身边的。

    “啪!”一掌拍在亭心石桌上。痛楚使他醒了醒,忖道:“我仍是低估了鹰飞这奸贼,说不定那天他只是诈作受伤遁去,其实一直追在我们身后,见柔晶离开我,立即出手把她擒下,现在他会把柔晶带到哪里去呢?这恶魔会怎样对付她呢?”想到这里,他真的不愿再想下去。假设雨时在就好了,他必能想出营救柔晶的方法。不!戚长征你现在只能靠自己。她会在哪里呢?

    忽然间他冷静下来,设想假若自己是鹰飞,自然应在水柔晶离开他时立即动手擒人,这样才不会追失了她。如此说来,鹰飞应在长沙府出手把她擒下,亦应把她留在那里,然后再来追杀他。但为何直至这刻鹰飞仍未现身?说到底,他主要的目标猎物仍是自己。想到这里,脑际灵光一现,跳了起来,全速往山下奔去,掠往兰花镇。他头也不回,直至奔进镇内,不理路人惊异的眼光,闪入一条横巷,再跃上最高的一所房子的屋顶,伏在瓦背,往镇外望去。若鹰飞追在背后,见他如此举动,定以为他自知不敌,要落荒逃走。假设他现身追来,必难逃过他的眼睛。

    一个时辰后,镇外的荒野仍是没有半点动静。戚长征的信心开始动摇起来,旋又咬牙忍着赶返长沙府的欲望,想道:“我老戚死也不信你没追在我背后,你能忍我也能忍,就让我们比拼一下耐性。”立下决心后,他集中心神,片晌再进入晴空万里的境界,只觉心与神会,所有因水柔晶失踪引起的焦躁懊悔,均被排出心外,灵台一片清明。忽地心兆一动,抬头往右侧望去,只见夕照下一道人影由镇旁的丛林闪出,眨眼间掠进镇内。戚长征暗叫一声侥幸,不再迟疑,贴着瓦面射出,落在对面另一屋顶,再几个起落后,跃落地上,循着来路全速往长沙府驰去。他不虞会给鹰飞发觉,首先对方绝想不到自己发现他入镇,其次是对方的位置,无法看得到自己,而当鹰飞来到可看见他的位置时,他有信心逃出了对方视域之外。到了这刻,他终于恢复信心,感到与鹰飞的斗争并非那么一边倒。

    半个时辰后,长沙府出现眼前,远处火把点点。戚长征跃上树,往火把光来处眺望。那不就是他放下褚红玉那片密林吗?他手足冰冷起来,想到了最可怕的事。鹰飞这奸徒定是对褚红玉干了令人发指的淫行,再栽赃到自己身上。他从未如此痛恨一个人过!戚长征想起褚红玉的不幸遭遇,恼恨得差点要自尽以谢,若非自己贪和这美妇闹玩,特别选了她做俘虏,惨事就不会发生。不过现在后悔莫及,强把心中悲痛压下去,绕过火把密集之处,由东墙进入长沙府。他并不须盲目在城内四处探查,先前他从褚红玉口中已详细知道了敌人在城内的布置,其中一处最有可能是方夜羽的巢穴。

    此次应楞严号召参与围剿怒蛟帮的高手,大多是附近帮会门派的人,这些帮派都是在这里生了根的势力。以褚红玉隶属的湘水帮来说,这里的地痞流氓都不得不卖情面给他们,值此兵戈扰攘的时刻,各帮会更将发挥出本身侦察网的最大力量,所以褚红玉既指出那是方夜羽的可能巢穴,虽不中不远矣。

    在夜色里他展开江湖夜行法,蹿高掠低,忽行忽止,莫不有法,既使人难以发现他,跟踪他的人亦休想不露出行藏。半盏热茶的工夫,他伏身屋檐,往对面一所华宅望去。宅内乌灯黑火,没有半点动静。可是戚长征却看到在其中几扇窗后,都有着眼睛微至几不可察的反光。敌人岗哨位置的巧妙,无论他从哪个角度潜往大宅,均难逃被发觉的可能。

    戚长征冷哼一声,毫无避忌飞掠过去,越过围墙,落在华宅正门前的空地上,一个箭步飙前。“砰!”大门应脚门闩断折而开,两支长矛迎面射来。戚长征刹那间又进入了晴空万里的境界,灵台清明如镜,身体往左右迅速摆动,两矛以毫厘之差从他腰旁和脸颊擦过,这时他再无怀疑自己找对了地方。几日前在封寒小谷外与方夜羽的人血战时,他对魔师宫训练出来的搏击之术已非常熟悉,一看此二人的出手,那种狂野勇悍,不顾自身的打法,立即鉴别出是方夜羽的死士。那两人明明看着长矛似破敌体而入,岂知竟刺在空档处,骇然欲退时,戚长征左手的天兵宝刀寒光潮涌,迅施突击,霎时直透两人之胸而入,似是一刀就把两人杀掉。两人长矛离手,溅血后跌,戚长征踏尸而入,进入厅内。

    大厅三方的门后分别涌入七至八名持斧大汉,合共二十多人,俱是身穿夜行劲服,隐隐布下阵式,守着右侧的大门,似是誓死亦不让戚长征进入该处。四支火把分插三边墙上,照得大厅一片亮光。大厅不见一件家当,近三十人聚在那里,仍不觉挤逼。戚长征暴喝一声,身刀合一,硬生生撞进敌人中间,左脚踩地,虎躯疾旋,漫天刀光,潮水般涌向敌人。四名大汉鲜血飞溅,立毙当场。他下了快速狙杀的决心,猛提一口真气,倏进忽退,天兵刀泛起森寒杀气,有若狂潮怒涛,卷向敌人,黑衣大汉纷纷往外抛跌,无不是一刀致命。戚长征挟着一腔悲愤而来,兼具刚悟通无法胜有法之理,刀术大进,岂是这些人能阻挡。不一会对方只剩下六人,苦守门前。

    戚长征保持着狂猛攻势,竟能同时分神想别的东西,这在以前是他想也不敢想望能达到的境界。自遇到鹰飞以来,他一直处在被动的下风,虽间有小胜,但事后均证明其实是鹰飞的陷阱,但为何鹰飞这次却出现了漏洞,让自己现在有这可乘之机呢?“哎啊!”一声惨叫后,守在门前的敌人中刀气绝,“砰”一声背脊撞上身后的大门,跌了进去。戚长征正要冲入,劲风迎面扑出,一名大汉右手持刀,左手以钢盾护身,硬撞出来。只看其势便知此人武功远胜刚才的众多持斧大汉,尤其对方身穿灰衣,身份当高于穿黑衣的人。戚长征心叫“来得好”,雄心奋起,振腕一刀劈去。

    “当!”声响起处,硬把那人劈了回去。戚长征得势不饶人,刀光护体,如影随形,贴着那人逼进去。左右同时有两把剑刺来,都撞在他护身刀网上,长剑反震了回去。里面是较小的内堂,除了守在门旁的两名剑手和那刀盾灰衣人外,另有十名黑衣斧手守在左方另一扇门前。戚长征更无怀疑,敌人这种形势,明着告诉他门后有问题,不是陷阱还是什么?他的推论看来简单,可是若非到了心似晴空万里的境界,际此生死关头,哪能想得如此周详。

    他虽分神思索,手下却丝毫没闲着,天兵宝刀猛若迅雷,以强绝的劲道,连续向敌盾重劈十七刀,又挡了两侧攻来的数十剑。那灰衣人惨叫一声,鲜血狂喷,往后跌倒,硬给他震死了。接着他回身展开刀法,把那两名剑手卷入刀势里。那两人左支右绌,被他杀得全无还手之力。戚长征见这两人虽被杀得汗流浃背,但韧刀惊人,剑势绵绵,仍不露半分破绽,暗赞一声,猛提一口真劲,行遍全身,“当”一声劈中左边那把敌剑。剑应声而断,天兵刀破入,劈在对方面门上,那人立时应刀颓然坠跌,气绝当场,连死前的惨呼亦来不及叫出来。另一剑手大惊失色,欲退走之前,天兵刀已由左手交右手,透其胸而过。

    戚长征一声长啸,两脚用力,凌空扑往守着右门的十名敌人。那十人见他如此凶悍厉害,心生怯意,往两旁退开。戚长征右手刀光大盛,奇奥变幻,叫人无从测度,转眼又有四名大汉斧跌人亡。其他六人一声发喊,往四外逃去。戚长征并不追赶,反转刀柄,撞在门把处。“砰!”大门震开,一盏油灯下,房内由天花板垂下一根铁链吊着一名女子,长发垂下,遮着玉容,但看那高度身形、身上服饰,不是水柔晶还有谁?

    房内再无敌人,一个念头闪过脑际。对方为何不趁自己被拦在外厅时,把人移走?他心中冷笑,表面却装作情急大叫:“柔晶!我来救你了!”飞身扑了过去,一刀斩向铁链。“锵!”铁链断掉,女子往他倒过来。戚长征暗运真气,逆转经脉。果然不出所料,女子一倒入他怀中,两手闪电拍出,连击他十八个大穴。戚长征天兵宝刀离手,诈作穴道被点,“砰”一声反身仰跌,躺到冰冷的地方。

    女子娇笑声中掠了过来,从发上拔出两支银针,各捏在左右手拇食二指间,俯身箕张双手,分刺往戚长征左右耳后的耳鼓穴。戚长征暗叫厉害,若真的被对方以银针刺入控制人体平衡的耳鼓穴,则任自己功力通玄,亦无法自解穴道。换了以前的他,唯有起身奋战,但他已非昔日的戚长征,忙聚劲到耳鼓穴内。银针直入,戚长征两眼一翻,昏死过去,那女子娇笑退后。就在此时,戚长征藏在耳鼓穴内的真劲发挥作用,生出反震之力,把银针逼得退了三分出去。戚长征回醒过来,暗庆得计。

    脚步声满布室内。一人愤然道:“这人杀了我们近四十个兄弟,最少要让我们斩下他四肢,才能泄愤。”

    女子冷哼道:“不准动他,飞爷的吩咐谁敢不听,快照原定计划行事。”

    另一人阴阴笑道:“他落到飞爷手里,比断了他四肢更难受,你们等着看吧!”

    戚长征感到身体被抬了起来,掷进一个长箱里去,一会后箱子移动起来,放到了马车上,接着颠簸震荡,往某一目的地出发。

    风行烈盘膝坐在后花园石亭中的石桌上,全神调气养息。自得谷姿仙度过处女元阴,体内澎湃不休的真气由动转静,静中又隐带动意生机,另有一番天地。今早与年怜丹一战,名副其实是从鬼门关兜了一个转回来。当时只觉真气涣散,全身经脉逆乱无章,若非丹田仍有一点元气,恐怕要命绝当场。所以浪翻云断然着谷姿仙委身救他,而谷姿仙亦抛开矜持娇羞,立即献身于他。最难消受美人恩,他以后定要尽力让她幸福快乐。这些年来她受了很多苦,现在应是得到补偿的时候了。双修府大劫过后,躲在后山的人回到府里,趁着谷姿仙三女忙这忙那,他偷空到这里打坐练功,以应付任何突发的事件。双修府之战,只标志着一场席卷江湖战争的开始。

    脚步声响。谷倩莲款步而至,一把拉起他的手,往后门走去,瞅他一眼道:“这么快便要避开我们吗?为何偷偷跑到这里来了。”

    握着她温软的玉手,风行烈充满了幸福的美好感觉,道:“告诉我!当日你不是整天担心我和你小姐要好后,会不理你吗?为何现在毫不担心了。”

    谷倩莲推开后门,拉着他出去。院后是一条平坦的道路,路尽处是整齐的石级,通往林木婆娑的山上去。她回头嫣然一笑道:“现在形势有变嘛!”

    风行烈和她拾级而登,沿途景色宜人,恬静清幽,心情大佳笑道:“变成怎样了?”

    谷倩莲道:“若照以前的情况,小姐乃一国之君,我和素香姊只能作陪嫁的婢女,也不能为你生孩子,你说我是不是觉得命运凄惨呢?更怕你因我们地位卑微,生出轻视之心,所以……”

    风行烈轻声责道:“你太不了解我的为人。”

    谷倩莲低声道:“倩莲心情矛盾,只因太爱你啊!还在怪人家。”

    风行烈心中一软,连声抚慰,又奇道:“那为何情况会生出变化呢?”

    谷倩莲欢喜地道:“现在夫人和老爷回来了,小姐坚持要把王位交回他们,我知道小姐这么做,全为了你,因她看穿了你这人有若闲云野鹤,最怕拘束,现在小姐既无王位在身,我和香姊自可嫁你为妾,为你生孩子,你说倩莲还要担心什么呢?”

    这时,石阶已尽,两人来到一块草坪上,前面古树参天,隐见一座雅致精巧的楼阁,掩映林内。

    风行烈看着眼前美景,想着美若天仙的谷姿仙,暗忖得妻如此,夫复何求,拉着谷倩莲问道:“夫人答应了吗?”

    谷倩莲道:“本来她不肯答应的,全赖小姐说服她,条件是将来你和小姐生的第一个孩子,不论男女,都要继位为王,来!莫让夫人和小姐等得心急了。”拉着他往楼阁走去。

    风行烈一颗心忐忑跃动起来,原来到此是要正式拜见未来的岳丈和岳母,看谷倩莲如此煞有介事,谷姿仙又曾和双修夫人母女私下商量妥当,不问可知待会要谈的,必是双修府复国和三女的终身大事,不知如何,他竟然紧张起来。林路走尽,林内空地处矗立着一座古色古香的木构建筑,楼阁是等楣式的重檐翘堞,高翘远出,跃然欲飞,极有气势。

    谷倩莲道:“这檐楼是依我们无双国的楼阁图则建成,你看美不美?”

    风行烈点头赞叹,旋又奇道:“为何风格这般接近中土的建筑规格?除了颜色较为特别外,你不说出来,我真猜不到是无双国的楼阁。”

    谷倩莲道:“我们无双国是汉代大将军霍去病流落到域外的手下建立的,自然深受中土影响。那第一代的祖先其后娶了瓦剌人为妻,才逐渐同化。”

    风行烈暗忖若是如此,将来纵到无双国终老,应不会有不习惯的问题。谷倩莲偎入他怀里,吻了他脸颊,欣喜地放开他的手,领着他走进屋内。厅内陈设比之主府更是考究,一几一椅,莫不工巧精美,壁上挂有字画,画内景物不是亭台楼阁,就是草原美景,使人猜到必是取材自无双国的景物。不舍和谷凝清含笑坐在大厅对门那方的正中处,右边坐的是垂首含羞的谷姿仙,和立在她椅后偷看他的白素香。左边有张空了出来的大椅,扶手是两条雕出来的苍龙,椅背盘着一只振翅欲飞的雄鹰。谷倩莲向不舍和谷凝清施礼后,一蹦一跳走到谷姿仙椅后,和白素香并立椅后两旁。

    谷凝清看着谷倩莲,怜爱地道:“这个小精灵,没有一刻肯斯文下来的。”又向风行烈柔声道:“行烈请坐!”

    风行烈依礼节问好后,坐到空椅子里,一阵感触,暗忖自己终于有个温暖的家了。这种感觉,除了在厉若海临死前一刻,他从来没有由师父身上得到分毫,整个童年就在厉若海冷酷严格的训练下度过,养成了他孤傲的性格。遇上靳冰云后,他本应得到一直欠缺的东西,可是无论和冰雪如何亲密,冰云对他总若天上美丽却不真实的云彩,使他的心不能真的平静下来,找到归宿的净土。但在这一刻,他忽然感到拥有了一切,上天再不欠他分毫。

    这时一个明眸皓齿、年不过十七八的小俏婢捧着托盘走了出来,上面放了四杯泡好了的茶,奉给在座的四人。当这俏丫环向他献上香茗,俏脸忽地红了起来,玉手抖颤,杯中的茶都溅了小半杯到托盘上。

    俏丫环低声道:“公子请用茶。”

    风行烈见她娇俏可人,接过茶后微笑问道:“这位姐姐怎样称呼?”

    俏丫环手足无措道:“公子折杀小婢了,叫我玲珑吧!”转身再向不舍和谷凝清奉茶,到送茶给谷姿仙时,给谷姿仙搂着她的小腰,向风行烈甜甜一笑道:“这是姿仙的贴身小婢,现在行烈应知她因何在你面前手忙脚乱。”

    玲珑大羞下额头差不多低垂至可碰到微隆的酥胸上去。风行烈恍然,原来这是陪谷姿仙嫁入他风门的俏婢。谷姿仙放开了手,俏婢玲珑一阵风般逃回内堂去。不舍含笑看着眼前一切,心中涌起无限温馨,禁不住伸手过去拉着谷凝清的手。

    谷凝清向风行烈,道:“若依无双国的规矩,王儿大婚,全国须庆祝三天,不过现在值非常时期,故而一切从简,我已召人在内堂备好香烛,待会行烈和姿仙拜过天地和历代先王,便成夫妇。”顿了顿续道:“至于倩莲和素香,我破例收她们为义女,嫁与你作妾。行烈你有没有意见?”

    三女又羞又喜,垂下头去,又忍不住偷偷看他,窥察他的反应。风行烈知道这时不能有任何犹豫的表现,长身而起,来到两人身前,拜谢下去,叩头行大礼。三女亦慌忙来到风行烈旁边,和他一齐跪下行礼。事情如此定了下来,只待到内堂交拜天地,三女就正式成为他风家的人。

    不舍道:“行烈坐下再说,我们还有要事商讨。”

    各人坐好后,不舍道:“行烈若再遇上年怜丹,可有胜算?”

    风行烈沉吟片晌,皱眉道:“若能给我一年时间,行烈有信心和他一决雌雄。”他这样说,表明现在仍及不上对方。

    不舍摇头道:“行烈你错了,不过亦不能怪你,因为当时你并不在场。当时浪大侠拼着硬挨了里赤媚半拳,以剑气伤了年怜丹经脉,据浪大侠估计,他没有三个月的时间,休想复原,所以若要歼除此魔,必须在这珍贵的三个月内进行,如让他复原,我们的胜算更少了。”

    谷姿仙失声道:“大哥受了伤吗?为何我觉察不到?”

    不舍赞叹道:“浪翻云确是名不虚传,看准里赤媚生性自私,不肯全力出手,兼之被震北先生伤之在前,他才敢以身犯险受他半拳,换回年怜丹的内伤,使他短期内不敢向我府寻衅。”

    谷倩莲忍不住好奇问道:“为何会是半拳,而不是一拳?”

    不舍眼中射出仰慕之色,点头道:“这句话问得很好,天下间亦只有浪翻云,才能把里赤媚的一拳变作半拳,亦只有他的绝世身法,可以比里赤媚快出半线,故能纯以速度移位,化去他半拳的力道。”

    谷姿仙颤声道:“虽说里赤媚受伤在先,但他的天魅凝阴至寒至毒,半拳亦非同小可,大哥不会有事吧?”

    风行烈答道:“姿仙放心,你大哥已臻当年传鹰仙去前与天地浑融为一的境界,没有任何伤势可难倒他的。”

    不舍点头道:“行烈说得对,为父曾私下问过梦瑶姑娘,她笑说若浪翻云真的受了重创,里赤媚如何肯乖乖撤退,只从这点,可知你大哥的伤并不碍事。里赤媚真不简单,姑不论其手段,他仍是目前为止,第一个伤得浪翻云后能全身而退的人。”

    谷姿仙这才放下心事,向风行烈深情地道:“烈郎!明天我们动身追杀年怜丹……”

    风行烈一愕道:“我们?”

    谷姿仙嗔道:“当然是我们,你休想撇下妻妾,孤身上路,姿仙绝不许你。”谷白两女见谷姿仙管他,暗暗偷笑。

    风行烈无奈地耸肩一声长叹!说真的。处此新婚燕尔,他焉舍得撇下三女?他忽然想起一事问道:“两位老人家伤势如何?”

    不舍深深看了谷凝清一眼后道:“我们幸好有天下最神妙的疗伤大法,假以时日,自能复原。”

    谷凝清道:“是时候进内堂行礼了。”

    鼓乐喧天声里,韩柏龙行虎步,在范良极、穿上高句丽女服的左诗、柔柔、朝霞、换回官服的山东布政使司谢廷石、陈令方、都司万仁芝、马守备、方园参事等一众簇拥下,昂然进入张灯结彩、富丽堂皇的舱厅。这时六座客台上,除了主台右的平台外,均坐满了来自附近府衙的大小官儿和陪酒的美妓,见他们进来,忙肃立施礼欢迎。一队立在门旁左方近二十人身穿彩衣的乐队,起劲地吹奏。当韩柏等踏上主台,在各自的座位前立定,谢廷石和万仁芝转回本为他们而设的客台座位处。众官们想不到官阶比他们高上最少三级的谢廷石突然出现,都吓了一跳。要知今晚设宴款待韩范等的六位地方官员,连水师提督胡节都不过是正六品,谢廷石却是正三品的大官,比之胡惟庸的正一品也不过低了两品,那些从七、从八品的府官和低级得多的各辖下吏员,怎能不肃然起敬。

    侍宴的礼官大声唱喏道:“欢迎高句丽正德王特派专使朴文正大人驾临,敬酒!”

    这时早有美妓来至韩柏等身前,献上美酒,边向各人秋波频送,风情至极。韩柏哈哈大笑,牵着意气飞扬的范良极,举杯向分坐五台上的大小官员名妓,相互祝酒,对饮三杯后,兴高采烈地纷纷坐下。韩柏当然坐于正中,左有范良极、右为陈令方,三女则坐于后一排,六名美妓分侍两旁,服侍各人,台后则是范豹等一众高手。

    范良极在韩柏耳旁低声道:“奇怪!为何胡节和他的人还未到?”

    韩柏道:“是否去了舱底搜人?”

    范良极笑骂道:“那他定是天生贱骨头,洗茅厕也要亲力亲为。”两人但觉能在这种场合说说粗言鄙语,特别得意,哈哈笑了起来。

    乐声歇止。都司万仁芝站了起来,几句开场白后,轻描淡写解说了布政使司谢廷石出现的缘由,然后逐一介绍各台领头的官员。由右手第二台开始,依次是饶州府控都司白知礼、临江府督乐贵、九江府督李朝生、安庆府督张浪和抚州府督何守敬,加上万仁芝,就是今晚与胡节宴请韩柏等的六位最高级的地方大员。介绍完毕,一队杂耍进来,翻腾跳跃,做出各种既惊险又滑稽的动作,其中两名孪生小姊妹,表演软骨的功夫,博得最多喝彩声和掌声,那些侍宴的姑娘更是蓄意笑得花支乱颤,增添不少情趣热闹。唯有胡节那一台仍是十多张空椅子,非常碍眼。

    韩柏游目四顾,见陪酒的妓女中最美的也只不过是中人之姿,大感没趣,向陈令方问道:“白芳华在哪里?”

    陈令方低声道:“还未来!这娘儿出名大架子,从没准时过的,什么人的情面都不卖。”

    万仁芝见韩柏东张西望,以为他在询问胡节的行踪,待杂耍退下后高声道:“下官刚得到胡节大人的传讯,因他要恭候专程由京师到来与专使大人相见的重要人物,所以稍后才来,至于那显要人物是谁,胡节大人却神神秘秘的,怕是要给专使大人一个惊喜。”

    众官大感愕然,猜不到何人能令胡节如此特意迎候。韩柏和左右两人对望一眼,却是心中凛然。究竟是谁?

    范良极长身而起,大声道:“我们专使这次率众南来,最重要的目的当然是向贵朝天子献上延年益寿的万年灵参,另一个目的却是结交朋友。”向台后喝道:“来人!献上礼物。”四名怒蛟帮徒假扮的女婢,婷婷由台后步出,捧着七个珍贵锦盒,到了场中。

    范良极意气风发,口沫横飞道:“在到贵国之前,专使曾和下官商量,究竟要怎么样的礼物,能得我们的朋友欣赏,专使道:“当然是以其人之礼,还送其人。”原来自汉朝以还,不时有贵邦珍玩,流落至敝国,我们专使乃高句丽第一首富,于是打开库藏,自其中精选宝物数百,带来中土,以作赠与各位大官朋友之见面礼,来人!献上礼物。”众都司府督客气多谢声中,四婢送上礼品。

    谢廷石哈哈笑道:“专使大人如此高义隆情,我代众同僚先谢过了。”捧起锦盒心动道:“盒内究是何物,如此坠手?”

    范良极呵呵笑道:“不用客气!请打开锦盒一看!”

    众官忙打开锦盒,一看下都傻了眼。五名府督盒内盛着的竟是唐朝的三彩小马,一看便知是极品。万仁芝的礼物是宋朝官窑修内司的青瓷瓶,要知修内司流传于世的瓷器少之又少,这瓷瓶可说价值连城。谢廷石的是一对汉朝的小玉马,则又更珍贵难得。众官在其他小官的艳羡声中,眉开眼笑,发自真心地大发感激之言,气氛至此融洽至极。

    酒过三巡后,守门的礼官唱喏道:“白芳华姑娘芳驾到。”全场立时静了下来,注目正门处。韩柏更是瞪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大为兴奋。

    欢迎乐声奏起,一位双十年华,体态婀娜,天香国色的俏佳人,右手轻搭在一名俏婢肩上,娇怯不胜地姗姗步进厅内,身后随着另两名美婢,一捧玉箫、一捧一方七弦琴,如此派头,更显得她的身份远高出场内其他姑娘之上。韩柏以专家的眼光看去,亦不由怦然心动,对方另有一种特别引人的气质,忙思其故,蓦地发觉这白芳华走路的姿势特别好看,配上她适度的身材,形成一种迥异凡俗的风姿媚态。

    白芳华一点没有因成为众人目光焦点而有丝毫失态,明亮的眸子先扫到韩柏脸上,盈盈一福道:“芳华参见专使大人,望大人恕过芳华迟来之罪。”

    韩柏给她勾魂双目扫得三魂七魄所余无多,慌忙道:“不怪!不怪!”蓦地背后一痛,原来是左诗拔下发簪,在背后狠狠戳了他一记重的。白芳华见他销魂夺魄,暗骂一声色鬼,才向其他各官施礼。众官亦好不了多少,均是神魂颠倒,谢廷石都不例外。

    陈令方在韩柏耳旁叹道:“她令我更想见到怜秀秀。”对于那晚无缘见到怜秀秀,他始终不能释怀。韩柏当然明白他的感受,白芳华已是如此,艳名比她更招得怜秀秀可以想见,他也不由心痒难熬。他背后三女却恨不得好好揍这花心好色的夫君一顿。

    这时有人抬来软垫长几,让女婢安琴放箫。白芳华眉目间忽透出重重怨色,提起玉箫。三俏婢退了开去,剩下她一人俏生生立在场中。众人想不到她一上来即献艺,均屏息静气以待。白芳华玉容又忽地舒展,像春回大地般眉目含情,撮唇轻吹。似有若无的清音,由远而近,由缓而骤。一阕轻快抒情的调子,在厅内来回飘荡着。箫音旋又一转,玉容由欢欣化作忧伤,音调亦变得郁怨深浓,就像怀春的美女,苦候落拓在外的意中人。众人听得如醉如痴,包括左诗等三女。

    “叮叮咚咚!”白芳华坐了下来,轻吟道:“簌簌衣巾落枣花,村南村北响缲车,牛衣古柳卖黄瓜。”琴声再响。弹奏的是“忆故居”,抑扬顿挫,思故缅怀之情,沁人心肺。直至琴音停歇,众人都感荡气回肠,好一会后才懂拍手喝彩。白芳华缓缓起立,三婢和下人忙过来移走琴箫等物。韩柏和陈令方拼命拍掌赞叹,范良极更是怪叫连连,气氛给推上了热烈的高峰。

    白芳华美目流转,最后落到韩柏脸上。韩柏勉强记起她可能是楞严派来的奸细,收摄心神道:“白小姐琴箫之技,天下无双。”

    范良极在旁加上一句道:“我国艺院里的姑娘全给比了下去。”

    白芳华道:“多谢专使,请让芳华敬专使一杯。”

    众官知她一向高傲无比,从不予男人半点颜色,现在一反常态,禁不住心中奇怪。当下自有她随行三婢其中之一捧着美酒来到她身旁,和她往主台走去。她莲步款摆,每一步姿都是美柔动人至极,就若在轻风里摇曳的兰芝仙草,弱不胜风,叫人心生怜爱。香气袭来,白芳华俏立韩柏面前,远看是那么风姿动人,近看则更不得了,嫩肤吹弹可破,尤其她总带着一种弱不禁风的病态之美,看得韩柏差点唤娘。

    白芳华伸出玉手,提壶斟满一杯后,双手捧起,递至韩柏面前,道:“专使请!”

    韩柏见她衣袖滑下露出莲藕般的一双玉臂,嗅着她独有的芳香,吞了一口涎沫,刚想接酒,忽地看到她低垂着的明媚秀眸掠过微不可察的鄙视之色,心中一震,知道这俏佳人看不起自己的好色,怒意涌起,心内暗哼一声,冷淡地接酒喝掉,故意不去碰她诱人的指尖。众人一齐叫好。

    白芳华敬酒后,仍没有离开之意。陈令方神魂颠倒站了起来道:“白姑娘请坐。”白芳华横他一眼,美眸清楚送出讯息,就是我怎可坐你坐热了的椅子?陈令方终是欢场高手,忙唤人加一张空椅到他和韩柏之间。白芳华并不推辞,大方地坐到韩柏之侧。范良极和韩柏交换了一个眼色,都大惑不解,又想到有白芳华在旁,很不方便。谢廷石举酒道:“闻名怎如见面,让本官敬白小姐一杯。”白芳华微笑接过婢女递来的酒,一饮而尽,放浪动人的媚姿,看得众人不由叫好,气氛又热烈起来。是时一队十多个美女组成的舞团,在乐声里蝴蝶般飞入场里,手持羽扇,载歌载舞,极尽视听之娱。

    韩柏何曾见过这等场面,眼界大开,深觉当这个专使并不算太坏。他故意不看白芳华,转过头去看三女,三女见他仍记得回过头来关心她们,纷纷向他送上甜笑和媚眼,韩柏心花怒放,强忍着伸手去拧她们脸蛋的冲动,道:“你们有没有喝酒?”

    柔柔摇头道:“醉了还怎能陪你在这里看这么多好东西。”

    这时白芳华侧俯过来,凑到他耳边柔声道:“专使和夫人们为何能说汉语说得这么好?”

    范良极俯前探头望去,嘿然代答道:“白姑娘有所不知。我们专使祖父本乃汉人,为避中原战乱,到我国落地生根,汉语自然说得好,至于三位夫人嘛,都是专使在贵国新纳的妻妾,本就是汉人。”

    白芳华俏目掠过三女,眼中泛起惊异之色,暗忖这专使对女人定有非常能耐,否则怎能得如此动人的美女垂青,而且还有三个之多,向范良极微笑问道:“侍卫长大人的汉语为何也这么好呢?”

    范良极两眼一翻胡诌道:“我是敝国专为这次出使而举行的汉语比赛的冠军人选,当然有一定的斤两。”韩柏和背后三女差点为之喷酒。

    白芳华神秘一笑,坐回椅内,望着场中,叫人莫测高深。全场爆起另一次激烈掌声,原来众歌舞妓抛掉羽扇,取出长达三丈的彩带,跳起彩带舞,灯火通明下,五光十色的彩带化出百多种炫目的图案,别有一番动人情景。

    韩柏忍不住看白芳华一眼,见她侧面轮廓有若刀削般清楚分明,清丽绝伦,比之身后三女毫不逊色,忍不住心痒起来,故意凑到她耳旁,乘机大嗅她鬓发的香气,道:“白小姐表面虽对本使毕恭毕敬,其实心里一点看不起本专使哩!”

    白芳华娇躯一颤,旋又恢复平静,转过头来,美目深注道:“专使大人为何有这种奇怪的想法?”

    韩柏见自己一语中的,弄得她生出反应,争回了一口乌气,故意坐直身体望着场中,耸肩道:“你就是给我那种感觉。”

    白芳华芳心大乱,因为自己确实看不起像对方这类好色男人,但给人如此当面指出,还是破题儿第一遭,微嗔道:“专使定要给我一个交代,否则芳华拂袖立走。”

    这时鼓乐喧天,加上众人忘情拍掌喝彩,除了范良极外,连坐在另一侧全神注视歌舞的陈令方,亦听不到他两人间充满火药味的对答。

    韩柏想到对方生得如此秀美,却偏为楞严作虎之伥,无名火起,扭头往她望去,眼中奇光刺进这美女寒若霜雪的眼内,微笑道:“就算我不答白小姐这问题,小姐怕亦舍不得走吧!”

    白芳华秀目亮了起来,淡淡道:“专使大人对自己这么有自信吗?”

    韩柏色心又起,差点凑过头去,亲她一口,强忍着道:“白小姐今晚为何要来?这里有什么令你动心的事物呢?当然!那绝不会是我。”身旁的范良极拍了他一下,以示赞扬。

    白芳华微一错愕,禁不住重新打量此人,只见对方不再色眯眯后,自有一股洒脱清奇之气,眼中神采慑人至极,内中充盈着热烈和坦诚,又有种难以形容的天真,构成非常独特的气质,心中一震,垂下头去施出温柔伎俩,幽幽道:“人家没有得罪你吧?为何如此步步进逼,是否逼走了人才满意呢?”

    韩柏想起她是楞严的人就心中有气,心肠没有半点软下来,冷然道:“真没有得罪我吗?白姑娘反省一下吧!”这两句话再无半点客气之意。

    白芳华一向自负美色才艺,什么高官贵人、江湖霸主,见着她时都是刻意讨好,如此给人当面斥责抢白,可说破天荒第一次,也不知是何滋味,一咬牙,便欲站起身来。岂知身子刚要离座,玉臂给韩柏一把抓着,拉得坐了回去。

    白芳华玉容一寒,低喝道:“放手!”

    韩柏笑嘻嘻收回大手,道:“我留你一次,若你再要走的话,我不再留你了。”

    白芳华给他弄得糊涂起来,嗔道:“你究竟想人家怎样?”话完心中一颤,知道自己竟给对方操制了主动,左右着情绪。

    范良极的声音传入韩柏耳内道:“好小子!真有你泡妞的一套泼辣法宝。”

    韩柏更是洋洋自得,他其实有什么手段?只是想着如何戏弄这居心不良的美女,闹着玩儿。横竖她是敌非友,得罪她又怎么样?

    白芳华催道:“专使大人还未答我的问题哩!”

    韩柏摊手道:“彼此彼此!你没有答我的问题,我没有答你的问题,两下扯平,谁都不欠对方的答案。”白芳华为之气结,恼得别过脸不去看他,却没有再次拂袖离座。

    这时众女舞罢,施礼后执回地上羽扇,娇笑着退出门去。乐声在一轮急剧鼓声里倏然而止。

    欢呼掌声响起。韩柏故意夸大地叫好,一双眼却贼兮兮偷看着白芳华,好像在说:“我没说错吧!你舍不得走了。”气得后者差点想咬下他一块带着鲜血的肉来。

    守门的礼官高唱道:“御前锦衣卫大统领楞严大人、水师提督胡节大人到。”

    全场蓦地静至落针可闻。这是个没有人想到会出现的“重要人物”。当今除胡惟庸外,天子座前最炙手可热的大红人,竟大驾光临!陈令方脸色剧变,往韩范两人望去,韩范则面面相觑,想不到这么快便要和这最棘手的角色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