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探囊取物
戚长征赶到楼下大堂,一位儒雅俊秀之士,在三位美女相伴下,正向他微笑。三女生得俏丽非常,尤其那身段较高,风韵成熟,身穿素衣的女子,气质高贵,国色天香,艳色尤胜寒碧翠,心知定是双修公主了。他们面容隐见掩不住的哀伤,另两女双眼红肿未消,显是曾大哭一场。
戚长征不禁心中疑惑,迎了上去,伸手和对方紧握道:“风兄!小弟心仪久了,今日终得相见。”
风行烈勉强一笑,道:“幸好我们没有来迟,客气话不用说了,我们全听戚兄吩咐!”接着介绍道:“这是拙荆姿仙和倩莲,那是小婢玲珑。”谷姿仙等敛衽施礼。
戚长征见她们神情落寞,知趣地还礼道:“封寒前辈和助拳的朋友都在楼上。”
风行烈点头道:“那我们立即上去拜见。”两人带头登上木梯。
风行烈低声道:“我们刚经历了一件凄惨伤亡之事,至于其中细节,容后禀上。但戚兄切勿以为我们冷对朋友。”
戚长征心中一震,道:“风兄他日若有用得着我老戚的地方,尽管吩咐。”
这时五人来到楼上,尚亭和小半道人起立欢迎。一番客套后,分别入座。
封寒等全是老江湖,看四人神色,均知道风行烈方面有亲人出了事,小半道人最关心不舍,忍不住问道:“不舍兄近况如何了?”
谷姿仙答道:“我爹和娘亲都受了伤,正在静养期间,谢谢道长关心。”
一直垂着头的谷倩莲忽地“哗”一声哭了起来,不顾一切地投进风行烈怀里,玲珑亦被惹得泫然欲泣,反是谷姿仙面容平静,把哀悲深埋在心里。
风行烈摇头叹道:“对不起,贱内白素香日前在与年怜丹一战中,不幸惨死,倩莲才会如此失态。”
尚亭道:“不如我派人送贵夫人到房内稍作憩息好吗?”
谷倩莲呜咽着道:“不!我要留在这里。”
干虹青隐居多年,性情转变,闻言心酸,差点陪着谷倩莲哭起来。
封寒眼中爆起精光,冷哼一声道:“想不到以年怜丹的身份地位,仍晚节不保,到中原来作恶,我倒要看他是否有命回去。”
风行烈眼中射出慑人的寒芒,冷然道:“杀妻之恨,无论他到了哪里去,我誓要向他讨回来,不过今晚暂且将此事放在一旁,好应付方夜羽的爪牙。”
寒碧翠奇道:“听风兄的口气,好像肯定方夜羽今晚不会亲自来对付我们。”
风行烈这才有机会细看这江湖上美丽的女剑手,她最使人印象深刻的一点,就是以一个年方十八的少女身份,便成为了丹清派的掌门人,这在江湖上是从未有的先例。心中暗自奇怪,她不是立誓不嫁人的吗?为何与戚长征态度如此亲昵。只要不是瞎子,就可看出她望着戚长征那眼神内含蕴的风情。寒碧翠此刻敏感无比,见到这容貌风度与戚长征各有千秋的年轻男子,瞧着自己时那奇怪的神色,已知其故,不由在桌下重重踏了戚长征的脚面一下。戚长征痛得差点叫起来,又莫名其妙。
谷姿仙代风行烈答道:“我们得到消息,方夜羽和里赤媚赶往京师去了。”
戚长征拍桌道:“那我们今晚定会见到方夜羽的姘头。”众人忙问其故。
几盘精美的小菜被女侍捧到桌上来。众人一边吃,一边听戚长征说及有关殷夫人和鹰飞的事。一个长沙帮的人此时来到尚亭身旁,俯身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尚亭挥退手下,向各人道:“展羽来了!”
众人静默下来,谷倩莲停止了悲泣,坐直娇躯。隔邻传来椅子拉动和谈笑的声音。寒碧翠并不知展羽订了邻房一事,骤然闻得杀父仇人就在一壁之隔的近处,娇躯剧震,望向戚长征。
戚长征向她微微一笑,蓦地向隔邻喝道:“矛铲双飞——展羽,可敢和我‘快刀’戚长征先战一场?”
邻室蓦地静至落针可闻、只余下窗外街道上传来的声音。
谢廷石道:“在懿文太子病逝前,朝廷的派系之争仍非那么明显,主要是以胡惟庸、虚若无为中心的新旧两股势力。世子中则以秦王、晋王及燕王三藩,分镇西安、太原、北平三地最有实力。楞严的厂卫和叶素冬的禁卫军均直属皇上,独立于新旧势力和藩镇之外。可是懿文太子一死,矛盾立时尖锐化起来。”顿了顿忿忿不平闷哼道:“天下无人不知只有燕王功德足以服众,皇上也有意传位燕王。燕王他雄才大略,承继大业自是理所当然,岂知胡惟庸与楞严居心叵测,一力反对,很多一向讨好燕王唯恐不力的无耻之徒,亦同声附和,使皇上改变主意,立了懿文太子之子允炆这小孩儿为太子。唉!难道我大明天下,就如此败在一孺子之手?”
韩范两人听得有点不耐烦起来,这些事他们早知道了,何用谢廷石煞有介事般说出来。
陈令方一看他两人的眉头眼脑,立知两人心意,向谢廷石道:“我们现在已结成兄弟,三弟有什么心事,放胆说出来,就算我们不同意,也不会泄露出去。”
谢廷石老脸微红,皆因被人揭破心事,沉吟片晌,毅然道:“现在胡惟庸、楞严和叶素冬三人全靠向了太子的一方,当然是为了他易于笼络控制,而且在皇上首肯下,已部署对付以我们燕王为首的诸藩,一旦诸藩尽削,明室势将名存实亡,那时外忧内患齐来,不但老百姓要吃苦,嘿!大哥及四弟的高句丽亦将永无宁日。”
范良极皱眉道:“有那么严重吗?”
谢廷石慷慨陈词道:“三弟我绝没有半分夸大,胡惟庸这人野心极大,我们掌握了他私通蒙人和倭子的证据。”
陈令方拍案道:“既是如此,为何不呈上皇上,叫他身败名裂而亡?也可为给他害死的无数忠臣义士报仇雪恨,唉!想起刘基公,我恨不得生啖他的肉。”
谢廷石叹道:“杀了他有何用?反使楞严和叶素冬两人势力坐大,皇上又或培养另一个胡惟庸出来,终非长久之计。”
韩柏听得发闷,暗忖这种争权夺利,实令人烦厌,不由想起左诗三女的被窝,心想和三位美姐姐颠鸾倒凤后,再躺到秦梦瑶的床上去,搂着她睡一会儿,怕不会遭到拒绝吧!
范良极吸了一口烟,徐徐吐出道:“在这皇位的斗争里,虚若无扮演个什么角色呢?”
韩柏立时精神一振,他关心的不是虚若无,而是排名仅次于靳冰云的虚夜月——他的女儿。
谢廷石露出头痛的神色,叹道:“这老鬼虚虚实实,叫人高深莫测,若我们没有猜错,他对皇上已非常失望,不过可能仍未能决定怎样做,所以有点摇摆不定。”
韩柏心急溜回房里,好和左诗等胡混,截入道:“三哥的意思是否暗示最好的方法,就是干掉那允炆,好让你的燕王能继承皇位,再一举铲除掉楞严胡惟庸等人,那就天下太平。”
陈令方登时色变。谢廷石瞪着韩柏,好一会才道:“就算允炆夭折了,皇上大可另立其他皇孙,形势仍是丝毫不变。”
陈令方更是面无人色,颤声道:“三弟的意思是……”再说不下去。
范良极眼中精芒一现,漠然道:“三弟确有胆色,是想宰掉朱元璋。”
谢廷石平静地道:“兄弟们请体谅廷石,我和燕王的命运已连在一起,不是他死就是我们亡。”转向陈令方道:“二哥你最清楚朝廷的事,若允炆登位,首先对付的就是燕王和我,然后再轮到你这身居六部之位的要员。”再转向韩范两人道:“内乱一起,蒙人乘机入侵,倭人大概不会放弃高句丽这块肥肉,所以我们的命运是连结在一起的。”
范良极暗忖管他高句丽的鸟事,口上却道:“你说的话大有道理,大有道理。”
谢廷石道:“这两天来每晚我都思索至天明,终给我想了条天衣无缝的妙计出来,大哥你们三人先回去想想其中利害关系,若觉得廷石之言无理,便当我没有说过刚才那番话。”
韩柏第一时间站了起来,点头道:“三哥请放心,让我们回去好好思索和商量一下,然后把我们的决定告诉你吧!”
邻房一个雄壮的声音响起道:“戚长征果是豪勇过人,不过展羽今晚到此,想的只是风月的事,若动刀动枪,岂非大杀风景,戚兄若有此雅兴,今晚过后,只要你说出时间地点,展某定必欣然赴约。”
只是这几句话,可看出对方黑榜高手的胸襟气魄,既点出不怕戚长征,亦摆明今晚只是来坐山观虎斗,绝不插手,戚长征有命过得今晚,才来打他的主意吧!不过他肯答应和戚长征决战,已表示很看得起对方。
风行烈仰天长笑道:“原来展羽不过是临阵退缩之徒,若你怕戚兄无暇应付你,不如陪我风行烈玩一场,看看你的矛铲和我的丈二红枪孰优孰劣。”
封寒听得微笑点头。小半道人和尚亭露出佩服的神色,风行烈的豪情比之天生勇悍的戚长征,确是不遑多让。谷倩莲伸手过去,按在风行烈的手背上,芳心忐忑狂跳,展羽乃黑榜高手,非同小可,风行烈这有去无回的挑战,展羽若不应战,以后就不用出来见人,所以这一战势不能免。谷姿仙却知风行烈因白素香之死,心中积满愤怨,展羽正是他发泄的对象,心中恻然。干虹青和寒碧翠两人望望戚长征,又瞧瞧风行烈,都感到两位年轻高手都有着不同风格、慑人心魄的英雄气质,难分轩轾。寒碧翠更忖道:为何直至今天我才遇上这等人物,而且还有两个之多,只不知那韩柏又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她不由生出了好奇之心。
展羽还未回答。另一个似男又似女的高尖声音阴阳怪气地道:“原来江湖上多了这么多不知天高地厚的后浪,弄得我叶大姑的手痒了起来,展兄不如让我先玩一场,免得这些后生小辈给你一时失手杀了,我想试试的机会都没有了。”
尚亭面容微变道:“是叶素冬的胞姊‘疯婆剑’叶秋闲。”
眉头皱得最厉害的是小半道人。这叶秋闲大姑气量浅狭,脾气火爆,在西宁剑派里地位虽高,人缘却极差,八派里没有人喜欢她。可是她终究是八派联盟里的人,若她有何差池,他小半道人很难推卸责任。而且以她的武功,动起手来半分也容让不得,想不伤她而退实是绝无可能。
展羽从容的声音又响起道:“现在离子时尚有个许时辰,动动筋骨亦是快事,不过江湖规矩不可废,不如我们先隔着墙介绍一下两边的朋友,总好过不知就里便动起手来。”
他停了下来,见戚长征方面没有人作声,嘿然一笑道:“除了叶大姑和展某外,我们这里尚有六位朋友,坐在我左旁的是……”
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打断了他道:“本人‘金铰剪’汤正和,若有后生小子想领教我的功夫,定必奉陪。”
戚长征哈哈一笑道:“汤掌门放着‘恒山派’不理,来参加这个屠什么组,显是放弃了贵派祖师不涉官场的祖训,想当个恒山县知县、地保那类的官儿,他日在阴间撞上贵派祖师,自有人教训你,我老戚只要把你送到那里便够了,何用费神。”
泪渍未干的谷倩莲听他说得有趣,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瞧着戚长征,显是大为欣赏。
汤正和怒哼一声,正要翻脸动手,另一女子的娇笑声响起道:“汤掌门何用为这些后辈动气,眼看他们过不了今夜,让着他们一点儿吧!”
一个粗豪雄壮,中气十足的男声道:“旦素贞小姐所言极是,我们何须与这些小恶棍一般见识。来!让沈丘人敬汤掌门和旦小姐一杯。”
听到沈丘人称戚长征为恶棍,寒碧翠不由笑着横了戚长征一眼。戚长征微微一笑,伸手过去抓着寒碧翠的纤手,促狭地眨了眨眼,寒碧翠羞怒下拨开他不规矩的手。尚亭看在眼里,不由佩服戚长征的镇定修养。因为旦素贞和沈丘人同是白道里声名卓著的一流高手,不属于任何门派。要知聚则力强,分则力薄。所以若能不倚靠门派帮会撑腰,而能在江湖上成名立万者,必须有过人本领,否则早给人宰掉,由此即可知道“射雁剑”旦素贞和“假状师”沈丘人都是不可小觑。只是对方已道出姓名的五个人,便知这以展羽为首的屠蛟小组实力惊人,难怪敢公然订了邻房,和他们唱对台。封寒闭起双目养神,脸色冷傲,毫不动容。风行烈则默默喝闷酒,眼神深邃忧郁。
展羽的声音响起道:“还有三位朋友,就是落霞派第一高手‘棍绝’洪当老师,武陵帮的大当家‘樵夫’焦霸兄和京闽一带无人不识的‘没影子’白禽兄。”
三人的绰号名字一说出来,寒碧翠亦为之动容,洪当和焦霸都是江湖上掷地有声的响当当名字,尤其那“没影子”白禽,是个介乎黑白两道的人物,谁也不买账,自然是因为武技强横,想不到加入了楞严的阵营里。
封寒听到白禽的名字,闭上了的眼睛猛地睁开,精芒电射,低喝道:“白禽!”
邻房一个悦耳的男声愕然道:“谁在叫白某?”
封寒长笑道:“天理循环,疏而不爽,这次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话还未完,他由椅里弹起来,往横移去,“砰”一声撞破了板墙,到了邻房去。
戚长征等为这突变愕在当场。椅跌桌碎,兵刃交击,掌风劲气之声爆竹般在邻房响起,接着是闷哼惨叫和怒喝之声。戚长征和风行烈早跳了起来,待要往邻房扑去,封寒倏地从破洞退了回来,还在凌空当儿,刀往背上鞘套插回去,一支长矛由破洞闪电般往封寒后背电射而至。风行烈“锵”一声提起丈二红枪,冷喝一声,红枪像一道闪电般与长矛绞击在一起。对方“咦”的一声,待要变招,戚长征的天兵宝刀迎面往那人劈去,刀锋生寒。那人倏退一步,长矛转打过来,变成了一把铁铲,硬接了戚长征疾若迅雷奔电的一刀。两人同时退开。
封寒看也不看后方一眼,安然落到椅里,“锵!”的一声,刀入鞘内。他额角有道长约三寸的血痕,左肩衣衫破裂,但神情却闲逸自在,坐了下来,顺手拿起台上美酒,一口喝尽,仰天大笑道:“痛快痛快,白禽你以为我已收刀归隐,故敢再出来横行,岂知一出江湖立即命丧封某之手,可知因果报应,实是玄妙吧!”
众人这时无不知道封寒和白禽间有着大恨深仇。邻房静了下来,风行烈和戚长征对视一笑,各自回到座位里。没有动手的人不由透过破洞望进邻房里,只见地上全是破椅碎木,杯碟饭菜一片狼借,凌乱不堪。一个瘦长男子身首异处,躺在血泊里。其他人显被杀寒了胆,都退到破洞看不见的角落。尚亭、小半道人、寒碧翠等起始时还有点怕封寒因两败于浪翻云剑下,功力减退,现在看他竟能在有展羽在场的强敌环伺下,斩杀白禽若探囊取物,不由定下心来。干虹青爱怜地为封寒检视伤势。
展羽带着狂怒的声音由邻房传过来道:“封兄刀法大进,展某不才,要领教高明。”
封寒冷喝道:“你终日想做朱元璋的狗奴才,致毫无寸进,在这样的情况下,仍只能在封某额角留下一道血痕,有何资格向我挑战!长征,你就以我的天兵宝刀把他宰掉,他黑榜的位置就是你的了。”
风行烈哈哈一笑道:“刚才不是还有很多大言不惭的前辈吗?在主菜上桌前,谁来陪我先玩一场助兴。”
风声响起,叶大姑的声音在楼下空地厉叫道:“风行烈!我本因你是白道中人,故特别容忍你,岂知你不懂进退,下来吧!让我看看厉若海教了你什么东西?”
风行烈正要答话,小半道人歉然道:“风兄!这疯婆子怎么不好,仍是我八派的人,请枪下留情。”
风行烈呆了一呆。叶大姑难听的声音又在下面叫道:“怕了吗?风小子!”
谷姿仙提剑而起,笑道:“烈郎!让姿仙去应付她。”
风行烈点头道:“小心点!”
他的红枪一出,确是难以留情。谷姿仙向各人微微一福,飘然而起,以一个优美无伦的娇姿,穿窗而出。
韩柏等告别了他们的“兄弟”谢廷石后,回到后舱去。
陈令方到了自己的房门前,停下脚步向范良极道:“大哥!燕王的形势必是非常险恶,否则不会如此大逆不道的事也敢去做。”
范良极漠然道:“子弒父,父杀子,当牵涉到皇位继承,这些事从来没有停过,噢!”瞪着陈令方道:“你刚才唤我作什么?”
陈令方昂然道:“当然是大哥!”
范良极汗毛直竖,失声道:“那怎能作数?”
陈令方嘻嘻一笑道:“大哥晚安!我要进去吞两服惊风散,否则今晚休想安眠。”推门进房去了。
范良极多了这么一个义弟,浑身不自然起来,向在一旁偷笑的韩柏望去。
韩柏骇然道:“死老鬼,休想我当你是大哥。”急步逃离事发的现场。
谷姿仙轻盈地飘落院里。早站在院内的叶大姑,一头银发,相貌却只像三十许人,本来长相不差,可惜却是一张马脸,使人看得很不舒服,这时见来的是谷姿仙,沉下面容喝道:“风行烈胆怯了吗?竟派了个女娃子来送死!”
谷姿仙眼光环视全场。上面两间厢房的人固是走到栏杆处,凭栏观战,前方近大门口处把守着的丹清派和湘水帮高手,亦忍不住挤在一旁,远远瞧着。
谷姿仙向叶大姑盈盈一福道:“姿仙代夫应战!大姑请赐教。”
叶大姑厉声道:“你就是少林叛徒不舍的女儿,我不但要教训你,还要教训你爹。”
谷姿仙毫不动气,淡淡道:“天下有资格论阿爹不是的,只有少林的长老会。”
她答得大方得体,又有颠扑不破的道理,叶大姑为之语塞,刚才被封寒一掌把她震得连人带剑撞往墙去,早憋了一肚子气,恶向胆边生,“锵”一声抽出她的疯婆剑,一式“风雷相薄”,忽左忽右,刺向谷姿仙。谷姿仙微微一笑,剑到了纤手内,还侧眸仰脸向着风行烈嫣然一笑,剑尖却点在叶大姑的剑锋上,竟是后发先至。叶大姑全身一震,长剑差点脱手,只觉对方剑劲源源不绝,竟还似留有余力。骇然想道:难道她年纪轻轻便已达先天之境。楼上的封寒、戚长征等全放下心来,他们本怕因着经验不够的关系,谷姿仙的内功胜不过叶大姑,岂知刚好相反。风行烈却知道谷姿仙的功力已全面被年怜丹引发出来,故突飞猛进。
展羽方面所有人都大皱眉头,谷姿仙已如此厉害,风行烈还用说吗?谷姿仙追着往后疾退的叶大姑,剑势展开,立时把对方卷入剑芒里。她的双修剑法,每一个姿势都悦目好看,说不出的蜜意柔情,但又是凌厉慑人。那两种截然相反的感觉,使人一看便知是第一流的剑法。
谷倩莲鼓掌道:“叶大姑真的变成疯婆子了!”
众人细看下,那叶大姑被杀得前躲后避,左支右绌,真的充满疯癫的味道,不禁莞尔。叶大姑更是气得疯了,偏是谷姿仙每一剑刺来,尽是自己的空隙要害,顾得住挡格,连同归于尽的招式都使不出来,暗暗叫苦。
剑光忽敛。谷姿仙飘了开去,收剑道:“承让!”
叶大姑持剑愕在当场,一张马脸阵红阵白,忽地一跺脚,就那么跃空而去,消失在墙外。
展羽大感丢脸,暗忖若不胜回一场,屠蛟小组再不用出来混,正要向戚长征挑战,岂知那小子早先发制人道:“风兄!对付楞严的走狗,我们不用讲什么江湖规矩,就请我义父干罗、封寒前辈出手宰掉其他人,我与你和碧翠则不择手段干掉这双什么飞展羽,岂非一了百了。”
展羽听得遍体生寒,暗忖就算没有干罗,以封寒一人之力足可挡得己方剩下的五名高手,那自己还有命在?他眼力高明,刚才挡了风行烈一枪和戚长征一刀,怎还不知若这三人联手,自己确没有活命的机会。一对一吗?除寒碧翠外,亦要战过才知,为此他失去了必胜的信心。他这次来凑热闹,本就是不安好心,所谓棒打落水狗,好占点功劳,向楞严交代。他对浪翻云顾忌甚深,绝不愿亲手杀死戚长征的人,所以刚才忍气吞声,大异平日作风。
这时风行烈伸手搂着得胜而回的谷姿仙那小蛮腰,闻戚长征之言笑应道:“对付这等浑水摸鱼的无耻之徒,有什么规矩可言,戚兄、寒掌门、姿仙,我们一起上。”他何等聪明,闻弦歌知雅意。尽管以三人之力,可稳杀展羽,但看刚才对方挡他们两人一枪一刀的高绝功力,要杀他而不受丝毫损伤,实是难乎其难,若能把他吓走,自是最为理想。
果然展羽冷冷道:“展某失陪了!”风声响起,邻室六人齐施身法,掠空而去。想不到他们意气飞扬而来,却闹个灰头土脸而去。
谷倩莲拍掌娇笑,悲戚之情大减。干虹青白了戚长征一眼,暗忖这小子愈来愈有智谋,不再是只懂逞勇斗狠。
戚长征笑道:“将来老戚必会在公平决斗中,取展小子的狗命。”
寒碧翠见郎君把展羽羞辱一番,心中喜悦,知道这事传了出去,比杀了展羽更令他难过。尚亭脸上大有光彩,吩咐下人清理邻室,又用布帐把破洞掩盖。众人纷纷回到席上。戚长征伸手搭着风行烈,谈笑风生回到座里,大赞谷姿仙的厉害。此时有人来报,红袖姑娘芳驾到了。
在红袖进来前,谷姿仙向小半道人微笑道:“幸未辱命。”
小半道人知道叶大姑如此不济,主要是轻敌大意,又给封寒先夺其志,但对谷姿仙的双修剑法仍是佩服不已,谢礼后道:“若公主能和风兄枪剑双修,恐年怜丹也非对手。”谷姿仙芳心一动,露出深思的神色。
谷倩莲则凑到风行烈耳旁道:“倩莲想通了,整天哭哭啼啼,香姊会不高兴的,你不用再为小莲担心。”
风行烈心中一酸,勉强一笑道:“这才乖嘛!”谷倩莲挨到玲珑那里,说着悄悄话。
对面的寒碧翠得“夫”如此,亦意气飞扬,心情大佳,低声向戚长征道:“你若想要红袖,我再不阻你,但若要入你戚家之门,只可作妾!知道了吗?”
戚长征闻言皱起眉头,他乃风月场中的老手,知道大多做姑娘的都有个坎坷遭遇,迫于无奈,所以从不小看她们。不过以寒碧翠显赫的身份,下嫁他这黑道中人,自是委屈,若还要她与一个妓女平起平坐,怎么也说不过去。她肯让红袖作妾,已是天大恩典,忙苦笑点头。寒碧翠见他肯听自己的话,心中欢喜,笑吟吟为座中各人添酒。
再一声传报,一身湖水绿长衣,外披鹅黄披风,头结双髻的红袖姗姗而至,比之昨晚的便服,又是另一番醉人风姿。尚亭、小半道人、风行烈和戚长征四人起立欢迎。介绍招呼过后,红袖看了风行烈一眼,暗诧座中竟有比得上戚长征的人物,才移至寒碧翠身旁。尚亭这老江湖不用吩咐,把红袖安排坐在寒碧翠和自己之旁,心中暗赞红袖策略高明,因为若她径自坐到戚长征身旁,会有点视寒碧翠如无物的含意,但现在如此一来,摆明自己会乖乖地听这位姐姐的话,寒碧翠怎能不起怜惜之意。封寒和干虹青亦看出个中微妙,相视一笑。
红袖和尚亭是旧识,客套几句后,她转向寒碧翠道:“姐姐生得美若天仙,远胜红袖,难怪戚公子昨晚乖乖地跟你走了。”
寒碧翠给赞得心中欢喜,对红袖大为改观,低声道:“你的魅力才大呢!他整天嚷着要找你,否则怎会在生死决战前,仍要见你,听你名震长沙的琴曲。”
风行烈见两女坐在一起,玉容辉映,向戚长征笑道:“戚兄确有本事。”
封寒冰冷的面容露出一丝笑意,举杯道:“来!让我们为天下有情男女干一杯。”
尚亭想起褚红玉,记起自己以前为了帮务,把她冷落,如今又因野心作祟,累她遭劫,神情一黯,强颜欢笑,喝了一杯。
寒碧翠看到他的神色,道:“尚帮主放心,假设我们能过得今夜,碧翠定有方法使贵夫人回醒过来。”
尚亭大喜,道谢后向红袖道:“不知姑娘曲兴到了没有?”
戚长征到此刻才找到和红袖说话的机会,道:“尚帮主刚才向我大赞姑娘曲艺无双,听得我心也痒了。”
红袖谦道:“说到唱曲,有才女怜秀秀在,红袖怎当得无双两字。”
谷姿仙见她优雅中暗带惹人好感的洒脱,亦对她另眼相看,笑道:“姐姐请赐一曲吧!姿仙等得心焦了。”
红袖盈盈而起,来到放琴的长几处坐下,调了调琴弦后,叮叮咚咚弹响了一连串清脆悦耳的泛音。她含笑停手,向座上各人道:“诸位谁有点曲的兴致?”这时的气氛,哪还有半点风雨欲来前的紧张。
戚长征大笑道:“我点汉代才子司马相如情挑卓文君的《凤求凰》。”
红袖横了他风情万种的一眼,暗忖你真是霸道得可以,但偏又喜欢他的英雄气概。
谷倩莲道:“怎么行,要人家姑娘求你吗?你奏给她听才合理嘛!嘻!不如来一曲《良宵引》吧!”红袖为之莞尔,众人亦哄然失笑。
街上忽地静了下来,听不到行人车马的声音,与往日热闹升平的花街景况,像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事实上今晚整条街所有店铺和赌场妓寨,都知道大战来临,均关门大吉,怕遭池鱼之殃。现在还有半个时辰就是子时,谁还敢跑到这一带来。官差也只敢在远处观望,带着不知情,误闯过来的人。
谷姿仙笑责谷倩莲道:“你不是一向最帮姊妹们对付男人嘛!为何这次却助纣为虐。”
谷倩莲恢复了一向的鬼马灵精,吐出小舌道:“我其实在帮红袖姐,因为老戚确是很趣怪。”转向寒碧翠道:“我有说错吗,寒掌门?”
连愁怀不展的小玲珑亦忍不住笑了出来。寒碧翠俏脸一红,却拿谷倩莲没法,和谷姿仙相视苦笑。
一直默然不语的封寒道:“这样说下去,到子时恐怕仍没有结果,我那命丧于白禽之手的至交,生前最喜欢柳宗元的《渔歌》,现在大仇得报,就以白禽的人头和此曲,祭他在天之灵吧!”众人为之肃然,当然不会反对。
红袖眼观鼻,鼻观心。俏脸一时间变得无比清湛幽凝。众人看得一齐动容,暗忖难怪她如此有名,只看这种感情的投入,便知她是操琴高手。“仙翁仙翁”琴音响起,红袖左手五指在琴弦上“吟、挠、绰、注”,右手五指“挑、剔、劈、扫”,琴音乍起,清婉处若长川缓流,急骤处则若激浪奔雷,一时尽是仙音妙韵。红袖唱道:“渔翁夜傍西岩宿,晓汲清湘燃楚竹;烟消日出不见人,欸乃一声山水绿。”琴音由低沉转至高亢。红袖俏脸现出幽思远游、缅思感怀的神情,配合着她甜美婉转的歌声,确是荡气回肠,叫人低回不已。戚长征与她有着微妙的感情,更是听得如醉如痴,差点想冲过去把她痛怜蜜爱。一阵高低起伏的动人琴音后,红袖又唱道:“回看天际下中流,岩上无心云相逐。”琴音转低,以至乎无。
当众人仍未能从琴音歌声中恢复过来前,一阵鼓掌声由街上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道:“弹得好,唱得美!红袖姑娘可肯让鹰飞再点一曲。”
众人这时才知子时终至。红袖的歌声玉容,似还在耳内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