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战略取胜
鹰飞断魂双钩先后挥击勾扯天兵宝刀,勉强抵住戚长征这趁着自己气势减弱、蓄锐而来的一刀,却无法把他逼回鼓楼之下。
戚长征哈哈一笑,借势升上鹰飞头顶的上空,哂道:“鹰兄为何手软脚软,不是曾假扮薛明玉去坏人家女儿清白吧?”
鹰飞不敢动气,冷哼一声,手上双钩舞出一片光影,抵着戚长征凌空劈下的三刀。戚长征一个倒翻,落到楼顶处,站得四平八稳,沉雄似山岳。鹰飞一阵泄气,不是因对方终能成功登上楼顶来,而是生出自责的情绪。庞斑没有说错,这段到中原的日子,实在是武道途上最重要历练修行的阶段,而他却把自己困在嫉恨的低下情绪中,坐看本及不上他的戚长征突飞猛进,假若他能抛开男女私欲,对戚长征又何惧之有。想到这里,他立下洗心革面的决定,并生出逃走之念。
戚长征立生感应,双目神光紧罩着他,微笑道:“淫贼!想不顾羞耻逃命吗?”
鹰飞特别受不得戚长征的嘲讽,无名火起,打消逃走的念头,收摄心神,双钩配合着迅速前移的身法,照脸往戚长征挥打过去。虽似同时进击,但双钩仍有先后和位置的分别,先以左钩扰敌双目,另一划向对方咽喉的钩才是杀着和变化。戚长征微往前倾,疾快无伦的一刀劈出,正中先至的钩弯外档处,鹰飞竟被他劈得整个人滑下回到原处,另一钩自然失去出手的机会。“锵!”的一声清越激扬的交击声,响彻鼓楼之上,余音袅袅,萦绕耳际。鹰飞立时汗流浃背,试出戚长征不但内力大进,而且这一刀若庖丁解牛,香象渡河,全无痕迹。他双钩早变化了几次,仍避不过对方这一刀。锐气再次被挫。
戚长征其实亦被他断魂钩反震之力,弄得手臂酸麻,难以乘胜追击,不过他来前早拟好策略,就是要凭自己天生的悍勇,因干罗之死而生的激情,化悲愤为力量,造成强大无比的气势,压倒对方。这时他不住催发刀气,不让敌手有丝毫喘息的机会。鹰飞一边抵挡他的刀气,同时亦知难以在气势上胜过对方,唯有全神找寻对手的弱点,好扳平下风之局。两人均臻第一流高手的境界,只要任何一方稍有缝隙,那时一招半式,足可分出胜负。这种对峙,反对戚长征大是不利,刚才他运用种种心理和实质的战略,占到先机,可是气势愈强,愈难持久,尤其双方功力只在伯仲之间,只要戚长征气势稍减,鹰飞立可争回主动。戚长征知道在眼前形势下,鹰飞绝不会主动攻击,一声狂喝,天兵宝刀化作长虹,划向鹰飞。
鹰飞长啸一声,双钩在空中划出两圈电芒。天兵宝刀变化了三次,最后仍击在两圈厉芒上。戚长征想不到鹰飞在这等劣势,竟能使出这么精妙的钩法,硬被逼退了两步。鹰飞哈哈一笑,精神大振,双钩或前或后,变幻无方,一招紧接一招,若长江大河般往敌人展开反攻。
这回轮到戚长征落在下风,虽是天兵宝刀连挥,抵着了对方双钩,可是鹰飞得此良机,岂肯放过,施出压箱底的本领,双钩奔雷疾电般连环疾攻,极尽诡奇变幻之能事,其中没有丝毫间隙,确有令人魂断的威力。
戚长征沉着应战,一步一步往后退去。这形势其实有一半是他故意造成的,刚才他若把刀交左手,便可立即进攻,可是由于他功力与鹰飞相差不远,在这种困兽之斗下,鹰飞必然不顾生死,加以反扑,那时纵可杀死对方,自己亦不能占到多大便宜,所以故意给鹰飞一个反攻的机会,不但可使对方生出侥幸之心,还可使对方尽泄锐气。当然这种战略无比凶险,一下失招,立成败亡惨局。但他却充满信心和把握,因为他早看透鹰飞这种自私自利的人,最是贪生怕死,把自己的生命看得远比别人的重要。而他的另一项优势,就是鼓楼的特别形势。
鹰飞愈战愈勇,使出平生绝学,双钩幻化出漫空激芒,招招不离对方大脉要穴。他胸中填满杀机,只要能如此继续下去,终有取对方小命的可乘之机。兵刃交触声不绝于耳。戚长征这时越过屋脊,往另一斜面退下去。鹰飞更是意气风发,居高临下,双钩使得益发凶毒。任何一方,只要在速度和角度上生出一丝破绽,立遭尸横就地的厄运。戚长征在这等劣势下,气势仍没有分毫萎缩的情况,反表现出惊人的韧力和强大绝伦的反击力量。
戚长征忽地叫了一声,似是忘了身后乃檐外的虚空般,仰后掉下去。鹰飞不虞有诈,事实上他千辛万苦才占到上风,怎肯让对方有喘息躲闪之机,想也不想,电扑而下。这时戚长征因故意加速,早落到下面城楼的平台上,足尖点地弹了起来,朝头下脚上的鹰飞迎去。鹰飞早猜到他有此一招,心中大喜,自己是蓄势下扑,对方是由下上冲,强弱之势,不言可知,一钩划向对方耳际,另一钩护着面门。戚长征眼中射出无比坚决的神色,竟不理双钩的侧击,全力一刀砍上鹰飞面门。鹰飞怎肯陪他同归于尽,自己虽护着面门,可是大家功力相当,自己的力道却有一半分到另一钩去,万万挡不住他这拼死进击的一刀,大喝一声,双钩交叉起来,挡了他这一刀。
鹰飞给震得飞翻开去,戚长征亦手臂酸麻,气血翻腾,跌向地面。鹰飞落地时,戚长征就地翻滚,到了十多步外,借腰力弹起。两人分站城楼两端,再成对峙之局。刚才毫无花巧的硬拼,使两人均气血翻腾,忙急急调息,希望能尽早恢复原气。一个长刀欲吐,一个双钩作势,两人间杀气漫漫,暗劲激荡。巨鼓悬在鼓楼正中处,似在欣赏两人的决战。
鹰飞双钩一上一下,遥罩着对方的面门和胸口,哈哈一笑道:“怎样了!笑不出来吧!”
戚长征嘴角逸出一丝诡秘的笑意,狠狠盯着鹰飞。鹰飞眼光落到他左肩处,只见鲜血不住渗出,恍然道:“鹰某还以为你的右手比左手更行,原来是旧伤未愈,看来柔晶虽或到了天上,却没有保佑你的能力。”不由心中暗悔,刚才若非要提防他的左手,说不定已取胜了。
戚长征早料到被孟青青所伤处必会迸裂流血,事实上他亦是故意让此事发生,假若孟青青在场,必会提醒鹰飞那只是皮肉之伤,这正是戚长征另一个策略。纵是轻伤,但假若他一上场便以左手刀应战,必因流血过多而失去作战能力,现在却只是表面骗人,实际上全无影响。
鹰飞欺他刚才以单刀对他双钩,真气的恢复不及他迅快,大喝一声,双钩全力击出。戚长征刀弹半空,先似毫无意义地往侧一挥,然后刀交左手,狂喊道:“柔晶来啊!你索命的时间到了!”刀光倏闪,惊雷掣电的往双钩卷去。鹰飞吃了一惊,交手至今,他一直防着对方宝刀改交左手,偏是这刻防备之心尽去,所有招式均针对敌人右手刀而设时,戚长征竟改以左手刀迎战。心中一乱,“轰!”的一声巨响,由楼内传入耳中。原来刚才戚长征刀交左手前的一挥,发出一道刀风,敲响了高悬的大鼓。
鹰飞听他高呼水柔晶之名,已不太舒服,蓦地鼓声轰入耳际,猝不及防下被骇得魂飞魄散,竟失了方寸。仓促下运钩挡格,同时急退。锵的一声,右钩竟吃不住戚长征沉雄的力道,硬生生给击得脱手飞往楼外。鹰飞更是心神失守,本能地拼命封挡和后退。戚长征显出他悍勇无伦的本性,暴喝连连,天兵宝刀上下翻腾,步步进逼,到了第七刀,天兵宝刀荡开敌钩,搠胸而入。鹰飞发出死前的狂嘶,带着一蓬鲜血,飞跌下城楼去。戚长征来到台沿处,俯视着伏尸下面广场的鹰飞,泪流满面,仰天悲啸。他从未这么用心去杀死一个人。
韩柏、虚夜月无精打采地随着范良极来到前殿处,韩柏怨道:“死老鬼根本不该答应这绝无可能办到的事,金陵城这么大,到哪里去找这样一份不知道是否存在的名单?”
虚夜月亦怨道:“现在一点都不好玩了,人家又挂着阿爹,还有长征和行烈那两个家伙,谁还有兴趣去偷东西?唉!真倒霉,第一次偷东西就碰了一鼻子灰。”
严无惧这时听过朱元璋的指示后,追出来找他们,道:“皇上吩咐,厂卫方面会动员所有力量协助范兄。”
范良极成竹在胸道:“千万不要如此,若靠官府的力量本人才可偷得成东西,范某以后还有脸见人吗?而且你们厂卫里也不知潜伏了多少单玉如的徒公徒孙、徒婆徒女,还是免了。”
严无惧听得脸色数变,乘机走了。范良极追了上去,在门前截住他,细语一番后,得意洋洋走回来,见到两人毫无信心地干瞪着他,不悦道:“今晚失了一次手,再不会有第二次的了。”
虚夜月发起小姐脾气,插腰嗔道:“你这糊涂大哥,你知道那份名单在哪里吗?”
范良极把两人领到一角,故作神秘地道:“若真有天命教密藏的宗卷,收藏的地方不出两处,一是皇宫之内,另一处是田桐今午去密告消息的天命教巢穴。我瞧还是后一处居多,为的是皇宫虽大,却不是收藏东西的好地方,而且这些纪录和查阅只应在皇宫外进行,难道天命教的人买了十斤腊肉,都要到皇宫来登记吗?”
韩柏道:“那不如通知皇上,叫他派大军把那里查封起来,再仔细搜查,不是一了百了吗?”伸手搭着他肩头道:“你这么卖命,都是为了贪那个九龙杯吧?这事包在我身上好了,你更不须费唇舌说服我和月儿陪你去送死,说不定单玉如溜回那里去了,再加上个展羽又或不老神仙,我们去也是白赔。”虚夜月心念父亲安危,连忙附和。
范良极眼珠一转道:“好吧!先回鬼王府再说。”两人大喜。
范良极取出面罩,套在韩柏头上道:“你受了重伤便要重伤到底,我已叫严小子设法为你掩饰。”
韩柏和虚夜月面面相觑,知道若要令范良极打消偷名单的心意,首先要使太阳改由西方升起来才行。
怜秀秀感到一只手温柔地抚着自己的脸颊,那动人的感觉使她心颤神摇,低吟一声:“噢!翻云!”
庞斑的声音在旁响起道:“浪翻云刚离开了!”
怜秀秀娇躯剧震,睁眼坐了起来。庞斑坐在床沿处,双目闪动着奇异的光芒,含笑看她,还伸手拉被盖上她只穿单衣的美丽肉体,神情欣悦。
怜秀秀剧烈地呼吸了几口气,不能置信地看着这无论气概风度,均比得上浪翻云的男子,颤声道:“庞先生……”
庞斑伸出手指,按在她香唇上,柔声道:“不要说话,庞某多看你两眼便要走了。”
怜秀秀心头一阵激动,在这刹那,她忘掉了一切,忘情地任这第一个俘虏了她芳心的超卓男人,饱餐她动人的秀色。然后是浪翻云浮上她的心田。庞斑微微一笑,收回按在她唇上,使她感到销魂蚀骨的指头。庞斑亦如浪翻云般,全身带着奇异的力量,不要说身体的接触,只是靠近他们,整个心神都要摇荡得难以自持。
庞斑站起来,往窗台走去。怜秀秀惊呼道:“你要走了?”
庞斑到了窗前,仰望天上明月,低吟道:“抛残歌舞种愁根。”
怜秀秀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棉被掉下,露出无限美好的上身,单衣把优雅的线条表露无遗。这句诗文是怜秀秀上京前,留赠给庞斑的,以示自己对他的爱意,不过今天的她心内却多了个浪翻云。
庞斑转过身来,哑然失笑道:“秀秀究竟想庞某胜还是浪翻云胜?”
怜秀秀眼中射出凄怨之色,嗔怪地道:“先生怎可如此残忍,偏要问这么一个问题?”
庞斑眼中精光一闪,点头道:“答得好!”
怜秀秀有点撒娇地道:“人家根本没有答过。”
庞斑含笑摇头,悠然道:“小姐早答了。”倏地来到床边,把她按回床内。
怜秀秀心头一阵模糊,暗忖假若他要占有自己,怎么办才好呢?自己竟全无半点抗拒心意。
庞斑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为她拉被盖好,轻轻道:“多么希望能再听到秀秀天下无双的筝技呢!”
怜秀秀忽感有异,睁眼时庞斑早消失不见。就像刚做了场梦一般,心中同时强烈地想着浪翻云。他还会回来吗?
不舍望着舱窗外,只见月照之下,碧波粼粼,水光帆影,如诗如画,极是宁谧恬美。禁不住涤虑忘俗,豁然开朗。本在床上盘膝静坐的谷凝清走下床,来到他身前,偎入他的怀里。
不舍笑道:“你还未做完功课呢。”
谷凝清道:“人家挂念着行烈和年怜丹的决战,哪能专心得起来呢?”
不舍低声问道:“清妹还在怪为夫吗?”
谷凝清仰首枕到他肩头上,摇头道:“怎会呢?人家最信任你的想法和眼光,你既肯放心行烈去对付这奸贼,必然有道理。”
不舍苦笑道:“假设不让行烈去面对强敌,他怎能继厉若海后成为不世高手?现在的年轻人都很厉害,像韩柏和戚长征就是好例子。”
谷凝清叹道:“唉!我今晚怎睡得着呢?”
不舍柔声道:“今晚谁都睡不着。”
谷凝清一震道:“朱元璋真不肯放我们走吗?”
不舍摇头道:“现在朱元璋对燕王态度大改,兼且因怒蛟帮与燕王定下秘密协议,朱元璋再无心亦无暇对付怒蛟帮,问题出在单玉如身上,她部署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来了个歼灭怒蛟帮的良机,怎肯放过?”顿了顿再道:“经此京师一闹,怒蛟帮威名更盛,若单玉如透过允炆得了大明天下,怒蛟帮和燕王便成了她仅余的两根眼中钉,任何一方均会成为祸患,因为他们都有汇集所有反对势力的能力和声望,只要想到这点,可肯定单玉如会不择手段,令我们没法回洞庭湖去。”
谷凝清色变道:“这五艘船载满毫无抵抗能力的妇人孺子,怎么办才好呢?”
不舍道:“这就是为夫肯随队离京的理由。”
话犹未已,警告的号角“嘟嘟”响起,传遍大江。敌人终于来了。
鬼王虚若无卓立金陵市三山街,最宏伟的酒楼“石城楼”之顶,俯视着由他一手策建出来的大都会。此楼乃遵朱元璋之命而建的十六座大型酒楼之一,用以接待四方来客,并供功臣、贵戚、官员、文人雅士消遣享乐,以庆升平,楼内有官妓相陪,弦管歌舞,昼夜不歇。楼高三层,房宇宽敞,壮丽宏伟。面对月照下的金陵,虚若无心生感叹,前尘旧事,涌上心头。
说到底,他和朱元璋的嫌隙实因燕王而起,没有人比他更明白,为何朱元璋舍燕王而取允炆作继承者。原因是燕王有一半的蒙人血统。这是宫廷的大秘密,燕王的生母是被朱元璋俘来的蒙族美女,入宫为妃,因未足月已生下朱棣,被朱元璋处以“铁裙”惨刑,残酷折磨至死。所以朱棣虽立下无数汗马功劳,朱元璋对他仍是疑忌甚深。朱棣之行刺朱元璋,背后亦有着杀母的恨怨,所以虚若无并没有因此点怪责燕王。若非为形势所逼,朱元璋绝不会传位燕王。说到底,还是要怪朱元璋好色。想到这里,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里赤媚那柔韧得像没有火气的悦耳声音,在后方响起道:“虚兄为何心事重重,长嗟短叹呢?”
虚若无没有回头,欲说还休,道:“人生就像片时春梦,谁也不知道这样一场梦有什么意义,只知随梦随缘,至死方休,想虚某与里兄三十年前一战后,此刻又再碰头,更增人生自寻烦恼的感觉。”
里赤媚掠到屋脊的另一端,坐了下来,凝望着这明朝的伟大都会,苦笑道:“虚兄之言,令里某亦生感触。”忽地击膝歌道:“将军百战身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正壮士悲歌未彻;啼鸟还知如许恨,料不啼清泪长啼血。谁共我,醉明月?”歌声荒凉悲壮,充满着沉郁难抒的情怀。
虚若无讶道:“三十年了,想不到里兄仍忘怀不了大元逝去的岁月!难道不知世事迁变,沧海桑田,今日的大明盛世,转眼间亦会烟消云散,像昔日的大元般事过境迁,变成清泪泣血,空遗余恨!”
里赤媚哈哈一笑道:“虚兄见笑了,不过这话若在今早对里某说出来,里某大概听不入耳,但自知单玉如的事后,里某早心淡了。唉!梦随风万里,里某的梦醒了,却是不胜哀戚,因为醒来才知道只是一场春梦。”
虚若无失声道:“里兄莫要对我们的决战亦心灰意冷才好!”
里赤媚哈哈一笑道:“虚兄放心,撇开国仇不谈,只是杀师之仇,今晚里某定要与虚兄分出生死。”
虚若无欣然道:“幸好如此,夜长梦多,趁这明月当头的时刻,来!我们玩他两手。”闪了闪,在对面一座楼房瓦脊出现。
里赤媚微微一笑,飘身而起,忽然间现身鬼王身旁十步许处的屋脊上,右手一拂,再化爪成拳,朝鬼王击去。
鬼王虚若无仰天一笑道:“幸好里兄大有长进,否则今晚将会非常扫兴。”一步跨出,身子稍偏,单掌准确无误地劈在敌手迅快无伦的一拳上。
“砰!”的一声,两人一齐往后飘退。里赤媚掠往两丈外的虚空处,忽地凝定了半刻,然后嗖的一声,笔直掠回来,往鬼王逼去。虚若无全身衣服无风自动,衣袂飘飞,缓缓落在另一庄院的小楼之上。里赤媚正疾掠而来,左后方是秦淮河不夜天闪烁璀璨的灯火。鬼王双目射出前所未有的精芒,紧盯着里赤媚的来临。天魅凝阴最厉害的地方在于速度,那并非只是比别人快上一点那么简单,而是内藏着玄妙的至理。若换了稍次一级的高手,根本没法察觉里赤媚疾掠过来那身法暗藏着的精义。敌手虽似是笔直掠来,但鬼王却看出对方其实不但速度忽快忽慢,方向亦是无定,似进若退,像闪往左,又若移往右,叫人完全没法捉摸他的位置。高手对垒,岂容判断失误,由此可见里赤媚的天魅凝阴厉害至何等程度。
鬼王虚若无一声赞叹,平淡无奇的隔空一掌印去。手掌推至一半,一阵龙吟虎啸似的风声,随掌而生,同时劲风狂起,波汹浪涌般往里赤媚卷去,周遭忽地变得灼热无比。这是鬼王著名的“鬼火十三拍”,每一掌都似把地狱内的鬼火引出来。里赤媚早尝过鬼火的滋味,可燃着衣物,叫了声“来得好”,忽陀螺般急旋起来。灼热的掌风全给他快至身形难辨的急转,所带起的劲旋卸向四周。倏忽间他欺入鬼王怀里,左肘往鬼王胸口撞去,速度之快,真的迅若鬼魅。鬼王虚若无微微一笑,侧身以肩头化去了他一肘。接着两人在电光石火间,手、足、肩、臂、肘、膝、头交击了百招以上,全是以快打快,凶险处间不容发,而他们身体的任何一部分都可作攻防之用。
里赤媚飘飞往后,落到另一房舍之上,运元调息。这种短兵相接,最耗精神功力,以他深厚的内功,亦不得不争取调息的机会。虚若无比他好不了多少,里赤媚的速度太快了,逼得他落在守势。他本以为凭鬼火十三拍的遥距攻击掌法,在未使完前足可将里赤媚挡在远处,哪知对方一下奥妙的旋身,竟将鬼火十三拍破去,猝不及防下给对方贴身强攻,刚才只要里赤媚再多坚持一会,他说不定要落败身亡。
里赤媚迅快复原,却不知虚若无情况如何,从容道:“这一下肩撞滋味如何?”原来鬼王中了他一招。
虚若无点头赞道:“相当不错,看来虚某今晚若没有些新款式待客,定难活着回去见我的乖女儿。”
刚才之失,使他知道里赤媚针对他往日的种种绝技下了一番苦功,想到破解方法;所以若他以对方熟知的招式应战,必败无疑,故有此语。里赤媚正要答话,鬼王虚若无出现在前方虚空处,缓缓一掌拍来。以里赤媚深沉的城府,亦要吃了一惊,原来这看似平平无奇的一掌,隐含着一种由四面八方压过来的庞大压力,并非集中于一点。而那种压力不但既阴且柔,绵绵不绝,且具有强韧的黏性,如此奇功,里赤媚还是初次遇上。里赤媚的天魅凝阴竟一时施展不开来。
倏忽间,两人老老实实过了十多招。虚若无的掌劲越发凌厉,但速度却一式比一式缓慢,每一个姿势都是那么优美悦目,充满闲逸的韵致。蓦地里赤媚一声狂喝,冲天而起,闪了一闪,似在空气中消失不见了。鬼王虚若无闪电后退,越屋过舍,往南掠过里许之远,才停了下来。里赤媚卓立对屋瓦脊上,抱拳道:“虚兄令小弟眼界大开,刚才是借飞遁之术,疗治虚兄那令人魂销魄蚀的一指,虚兄万勿误会小弟意图逃走。”两人分别中了对方一肩一指,均负了伤。
语音才落,里赤媚疾掠而来,还绕着虚若无迅速转动起来,鬼王虚若无闭上眼睛,往侧移出一步。这一步大有学问,要知无论里赤媚的身手如何惊人地迅快,终要受屋顶特别的形势所限,只要鬼王再多移四步,来到瓦面边缘处,里赤媚这凭借天魅身法的高速,增强凝阴真气,乘隙一招毙敌的策略,势将无法奏效。鬼王忽向刚才移动的相反方向,连跨两步。他的步法隐含奥理,每一步均针对敌手移动,现在实质上他只从原位移动了一步的距离。“嗖!”的一声,鬼王鞭由袖口飞出,抽向里赤媚,里赤媚身法没有慢下来,鬼王鞭似是抽在他身上,但鬼王却知这一鞭抽空了,但他又多移半步。鬼王鞭灵蛇般飞出,一时由袖管或脚管钻出来,又或由襟口飞出,一击不中,立即缩回去,叫人完全不知道他下一招由何处攻出。名震天下的鬼王鞭,终于出动,令人知道这一战到了胜败的关键时刻。
里赤媚愈转愈快,不住迎击,以身体、肩、手、脚等部分,施出各种奇奥怪招,应付着神出鬼没的鬼王鞭。鬼王在如此凶险形势下,仍是那副闲逸潇洒的模样,单只用眼去瞧,谁也不知他正抵受着里赤媚不断收窄收紧的压力网,几乎是寸步难移。唯一脱身之法,就是震碎瓦面,落入人家的屋子里去,不过这等于输了,因为里赤媚占了先机,势将乘胜追击,置他于死地方休。里赤媚的速度稳定下来,成功地增至极速,可是他仍未有出手的良机,唯有在兜圈子上出法宝,绕行的方向变化万千,时近时远,飘忽不定,只要鬼王稍一失神,他即可瓦解鬼王攻守兼备的鞭势。里赤媚的步法身法,愈趋奇奥繁复,但又似轻松容易,且若游刃有余,叫人生出无法测度,眼花缭乱,难以抗御的无奈感觉。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虚若无仰天长啸,立身处爆起万千点鞭影,再烟花般往四下扩散。原来他竟把外袍和鬼王鞭震碎,往四面八方激射,就像刺猬把全身尖刺同时射出。同时横移开去。里赤媚一声厉叱,硬撞入鞭屑布碎网中,向鬼王发动最猛烈的进击。
两道人影乍合倏分。旋又再合拢起来,只见拳风掌影,在空中互相征逐。“砰砰砰!”三声巨响后,两人断线风筝般往后飘退,分别移到遥遥相对的两处瓦脊之上。鬼王脸上血色褪尽,“哗”地喷出一口鲜血,胸口急速起伏。里赤媚亦强不到哪里去,同一时间吐出鲜血,脸色虽难看,但神情平静,举袖拭去嘴角血迹后,哈哈笑道:“真痛快!”
鬼王神色恢复正常,使人一点都不觉得似受了严重内伤,微微一笑道:“胜负未分,尚未够痛快。”
里赤媚脸色亦变回以前的清白,哑然失笑道:“想不到虚兄的好胜心比小弟还强。”
鬼王苦笑道:“我只是装个样子,若不想同归于尽,这就是收手时刻。”
里赤媚抱拳恭敬地道:“确是谁也胜不了谁,却也都讨了点便宜。故此战大可就此作罢,我俩间恩怨一笔勾销,里某若还有命返回域外,虚兄有闲可来探望小弟,里某必竭诚招待。”倏地退往后方屋瓦上,再微微一笑道:“不知虚兄是否相信,小弟一向视虚兄为唯一知己,只恨各为其主,变成死敌。”接着摇头笑道:“不过现在一切都看开了,成成败败,算什么一回事?”
虚若无回礼道:“里兄珍重!路途小心。”
里赤媚当然知道这回家之途,绝不好走,哈哈一笑,闪身没入远方的暗黑里去。虚若无满足地叹一口气,亦打道回府去了,只觉无比的轻松,再不想管任何事。
谷姿仙、谷倩莲、小玲珑和寒碧翠四女齐集鬼王府正门的空地处,苦候爱郎回来,正等得心惊肉跳时,风声响起。四女既惊又喜,翘首以待。只见来的是范良极、韩柏和虚夜月,失望得差点哭出来。
还是谷姿仙冷静,向韩柏问道:“你不是要与方夜羽决斗吗?是否胜负已分?”
韩柏扯掉头罩,耸肩道:“差点给老贼头逼死了,哪有时间去打生打死?”
虚夜月与谷倩莲最是相得,走过去挽起她手臂,正要安慰她两句,歌声由山路处传过来。只听有人合唱道:“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年少万兜鍪,坐断东南战未休,天下英雄谁敌手,天下英雄谁敌手……”众人认得是戚长征和风行烈两人的声音,欢欣若狂,往山路奔下去。只见朦胧月色下,风行烈和戚长征两人互搂肩头,喝醉了酒般左摇右摆踏雪而来,后面跟着那两匹战马。四女抢前而出,分别投入两人怀里,既哭且笑,情景感人至极。
戚长征搂着寒碧翠,意态豪雄伸指戳点着韩柏大笑道:“韩小子把方夜羽轰回老家了吗?”
韩柏尴尬地道:“我没有去!”
戚长征和风行烈对望一眼,捧腹狂笑起来。
风行烈喘着气道:“好小子!真有你的。”
范良极皱眉看着戚长征被鲜血染红了的左肩,不满道:“老戚你这小子受了伤吗?”
戚长征一拍胸口,傲然道:“就凭鹰飞那死鬼?哈……”
寒碧翠嗔道:“还要逞强,快让人家看看。”
风行烈全身无力,全赖三女搀着,仍不忘笑道:“不用看了,全靠这旧伤,他才宰得了鹰飞。”
谷姿仙这才记得问道:“年老贼死了吗?”
风行烈正容道:“死了!”
三女立时欢喜得跳了起来,旋又泪流满面,她们一直把悲愤心化作了对年怜丹的痛恨,现在仇人伏诛,痛恨烟消云散,只余无比的惋惜和惆怅。韩柏被他们的又喜又悲弄得头也大了,这才注意到旁边的虚夜月低垂着头,显是心悬鬼王生死,忙把她搂入怀里。
范良极打量了风戚两人一会后,吁出一口气道:“这就好了,给你们两人一个时辰休息,你们还有任务。”
两人的娇妻们同时一呆,正要不依,人影一闪,鬼王落到众人中间。韩柏放开虚夜月,让她冲入其父怀里,大喜道:“宰了里赤媚吗?”他天不怕地不怕,唯一怕的就是里赤媚,当然要问个清楚。
鬼王一阵咳嗽,摇头道:“没有!但他受的伤绝不会比你岳丈轻。”虚夜月惊呼一声,伸手爱怜地摸着鬼王胸口处。
虚若无笑道:“来!回府再说吧!”
范良极不忘提醒风戚两人,加强语气道:“记着!一个时辰后出发,由我指挥调度一切。”
韩柏苦笑道:“让这两个小子试试你那所谓的指挥和调度也好。”范良极瞪他一眼,领先入府去。
大江之上,战云弥漫。上游半里许处,近五十艘战舰分前后数排,一字列开,完全拦阻了去路。站在指挥台上的凌战天、上官鹰和翟雨时均神色平静,冷冷看着敌舰。除三艘水师船外,唯有他们这艘船除货物外,全是有作战能力的人员,其他四艘由不舍、小鬼王和鬼王府高手指挥的船,虽亦是战舰,但因载的都是妇孺,不宜投入战争去。纵使加上三艘水师船,表面看去,敌人的实力仍可轻易把他们压倒。兼且敌人在此相迎,又占了上游顺水之利,还定有厉害布置,不用短兵相接,或已可把他们全数摧毁。
上官鹰冷哼道:“是黄河帮的船队。”
这时左边的水师船塔楼上的传讯兵,向他们打出旗号,表示由他们护后,船队须立即掉头逃走。敌人势大,谁能不心存怯意。敌阵号角响起,数以百计燃烧着柴火的小艇打头阵,顺水往他们直冲过来,敌舰亦开始全速开动,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火艇顺水而来,快似奔马,这时掉头走也来不及了。而且又怎比得上火艇的速度?
翟雨时失笑道:“我敢打赌岸上布有伏兵,否则蓝天云不会这么苦心要把我们逼到岸上去。”眼光掠向两边岸旁,只见山岭起伏,全是荒野难行之地,若藏有弓箭手,只凭箭矢和火攻,即可将他们杀伤殆尽,尤其他们之中有这么多毫无战斗力的妇孺。
凌战天大喝道:“全速前航,水师舰保护其他船只。”旗号发放出去。
风声响起,船上多了不舍夫妇,“小鬼王”荆城冷和七夫人于抚云。这时火艇和他们这艘超前而出的主战舰,相距不足百丈,距离迅速拉近。
不舍笑道:“让贫僧看看怒蛟帮天下无双的水战之术。”
荆城冷道:“城冷恭听指示!”
这两人均曾参加大明取得天下的大小战争,尤其不舍更是身经百战的悍将,虽陷身如此劣势,仍毫不惊惧。于抚云仍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冷淡地注视着火艇的接近。
凌战天大喝道:“箭手准备!”怒蛟帮和鬼王府在船上的战士合共二百人,其中一半架箭扳弓,瞄准直冲过来的火艇。凌战天再喝道:“放箭!”百多支箭冲天而起,落到火艇上。于抚云不知他们早有布置,秀眉蹙了起来,不明白这些箭对火艇可以发挥出什么作用。
“轰隆轰隆!”中箭的火艇纷纷爆炸。原来这些箭都包扎了火药,遇火即爆,登时把火艇炸沉,没入水中。片晌,百多只火艇全体沉没,只剩些木片和火油继续在江面燃烧,但已呈灰飞烟灭之疲态。怒蛟帮横行水道,对付区区百多艘火艇,确是易如反掌。巨舰破入火海中,朝敌舰逆流冲去。这些船起航前,均加涂防火药剂,不惧一般火烧。舰头的四尊巨型神武火炮,进入了可随时发射的状态里。“轰轰轰!”发炮的是敌方战舰,炮弹纷纷落在前方江面,最近的亦离他们有二十丈之遥。此刻双方距离仍有一百多丈,尚未进入射程里。
荆城冷大笑道:“蓝天云胆怯了,让我们叫他们尝尝师尊特别设计的神武火炮!”
他们昨天忙了整个下午,最重要就是把四门神武大炮运到船上来,这四尊炮由鬼王亲自设计和督制,无论威力射程均远胜当代一般的火炮。一声令下,四门大炮火光齐闪,发出四下惊天动地,震耳欲聋的巨响。“轰隆”声中,四炮有三炮命中目标,对方前排的三艘巨舰木屑飞溅,立即着火焚烧,其中一舰船桅折断,立即倾侧下沉。
不舍失笑道:“蓝天云真合作,把船排得这般密密麻麻,不是给我们练靶,还有什么作用呢?”众人言笑晏晏,哪似在两军对垒的情况中。
四门巨炮再响,这次全部命中目标。要命的是对方紧挤一团,前排的船舰出事,后方的战舰顺流而来,哪煞得住冲势,登时撞到前排舰只左倾右侧。火光熊熊的战舰群,乱成一团,失去了还击的力量。大火照亮了前方,目标更是明显。第三轮炮火发射,炮弹射进了敌队中间的船舰上。这些炮弹内藏铁片,杀伤力庞大,一般的武林高手亦难以幸免。
此时他们的战舰进入了敌炮射程之内,怒蛟帮施展出他们运舟绝技,航线不住改变,逐渐增速。后方的船队由水师船团团护,停在江心,载妇孺的船上均有鬼王府的高手保护,又在大江之中,安全上不成问题。“砰!”巨舰硬把一艘横亘江心,正着火焚烧的敌舰撞得倾倒一侧,破入敌阵去。混乱之中,火箭雨点般射向远近的敌舰,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反占了只得一舰的大便宜。盾牌高举,抵挡敌人来箭。
凌战天霍地立起,指着前方道:“哈!那不是蓝天云的旗舰?”只见隔了七、八艘敌舰的前方处,一艘特别巨大的楼船级巨舰,在几艘较小的战舰掩护下,正掉头逃走。翟雨时连忙下令,火光闪灭中,四枚炮弹划过浓烟密布的空际,投往蓝天云的巨舰去。轰然巨响里,敌方旗舰连中两炮,冒起熊熊火光。
不舍一声长笑,拉着谷凝清的玉手,长笑道:“愚夫妇去了!”大鸟般腾空而起,落到前方敌舰的高桅上,借力飞出,再次落到另一战舰的船头处,在敌人扑上来前,又早投向另一舰去。于抚云一言不发,拔出长剑,展开绝世身法,紧追而去。荆城冷怕她有失,慌忙追去。
炮口转而对付其他船舰。凌战天长笑道:“这里就交给你们两人,老子要去活动活动筋骨。”大笑声中,腾身而起。巨舰灵活地穿梭于敌阵之中,有如进入了羊群的猛虎。谁猜得到他们竟能以区区一舰,把庞大的敌人船队击得溃不成军,由此亦可知为何以朱元璋的力量,在建国三十多年后,仍不能收服怒蛟帮。
熊熊火光里,年怜丹和鹰飞两人的尸体化作飞灰,西域联军所有领袖级高手,全体出席这简单但隆重的葬礼。戚长征和风行烈没有割下两人首级,可说是留有余地,也使他们好过了点。“花仙”年怜丹的女人紫纱妃、黄纱妃和方夜羽亲自举火,点燃淋了火油的柴支,浓烟直送往后园的上空,众人均神情肃穆。战果大出众人意料之外,特别是风行烈,谁想得到他能杀死名震域外的年怜丹。现在里赤媚身负重伤,庞斑又不会出手,红日法王已返西藏,他们就算有报复之心,力量也嫌单薄了点。更何况他们现在变成孤军,失去了蓝玉和胡惟庸的照拂支援,能否全体退返西域,更是问题。
庞斑凝视烈焰,淡然道:“有生必有死,他们两人于公平决战中丧命,死当瞑目,这事就至此为止,所有恩怨一笔勾销,任何人均不准存有报复之念。”
里赤媚叹了一口气道:“我们屡次欲杀戚长征、风行烈和韩柏三小子不果,最后反而造就了三个可怕的高手出来,可说人算不如天算。”
方夜羽听到韩柏的名字,冷哼一声,虎目射出森森杀气。这小子害他空等半个时辰,真是想起来都有气。旁边的甄夫人悄悄伸手过来,握着他的手。
庞斑眼神落到他身上,柔声道:“夜羽你俗务繁忙,不能专志武道,否则以你天分,成就绝不会低于他们三人。韩柏不来也好,又不是要争什么天下第一,若只为分个高低而战,与好勇斗狠之徒有何分别?万事均以大局为重,只要你能使大家安返西域,就是完成了此行目的。若为师所料不错,大明至少会有好几年乱局,我们可高枕无忧。”方夜羽为之汗颜,连忙应是。
庞斑转向众人道:“秦梦瑶的成就已超越了当年的言静庵,成为中原武林无可争议的精神领袖,单玉如或可得势一时,亦终因梦瑶的存在而崩颓,可预见未来百年之内,我们西域诸国仍难以逐鹿中原,只宜休养生息,静候良机。”这些话出自庞斑之口,谁敢不信。
庞斑续道:“若要离开,今晚将是唯一机会,朱元璋为了对付单玉如,只好眼睁睁坐看我们离开,否则惹怒了庞某,皇宫虽说高手如云,恐仍没有人能阻挡我。”微微一笑道:“看来他也请不动浪翻云来做他的保镖吧!”
柳摇枝低声道:“那解语怎么办呢?”
庞斑叹了一口气道:“逝去了的事物,永远再追不回来,摇支若不能抛开一切,返回西域,最后必是客死异乡的收场。”顿了顿续道:“解语应尚未入京,她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只要她联络上韩柏,安全方面将不成问题。”锐利的眼神扫过众人,沉声道:“时间无多,我们立即上路。我等既光明正大地来,便光明正大地回去,庞某不信朱元璋敢不打开城门,恭送我们离去。”拂袖转身而去。众人都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有庞斑同行,还有什么可害怕的事?
金石藏书堂内,除了韩柏、虚夜月、范良极等人外,鬼王府两大高手铁青衣、碧天雁亦到了。还有就是欣闻他们战胜归来的忘情师太,和云清、云素两名女弟子。不知云素是否因静修一夜的原因,清秀之气更是逼人而来,令虚夜月亦对她露出注意的神色,使韩柏更不敢大胆看她,怕引起虚夜月的醋意。说到底她总是修真之士,勾引她并不太妥当。但为何他以前并不太着意此点,是否因如今受了道胎的影响呢?秦梦瑶的离去对韩柏产生很大的冲击,使他对方外的美女意兴索然,再加上盈散花和秀色的惨剧,更令他心境起了变化,有点不敢再涉足情场,至少暂时是这个情况。
鬼王先多谢了忘情师太的关切,吁出一口气道:“我要乘夜离开京师,隐居用功疗伤,否则恐难活过百天之数。”众人齐齐一震,方晓得鬼王的伤势严重至极。
虚夜月脸色倏地变得苍白如死,惊呼道:“爹!”
虚若无望向爱女,眼中射出慈爱之色道:“你乖乖的跟随丈夫,不要随便闹小姐脾气,将来自有相见之日。”
忘情师太一声佛号,沉声道:“现在朱元璋既识破了单玉如阴谋,当有对付之策,虚先生为何不就地疗伤,岂非胜过旅途奔波?”她刚从韩柏处得到最新消息,故有此语。
虚若无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轻叹一口气道:“冥冥中自有主宰,非人力所能改变,这回虚某闭关疗伤,绝不能受外界骚扰,京师现在正值多事之际,不是静养之地,否则虚某岂肯离开月儿。”
韩柏热血上冲道:“岳丈,请准许小婿和月儿陪你一道离去。哎哟!”这一声自然是被范良极踢了一脚。
虚若无看了这对活宝一眼,失笑道:“你们随我去并没有实际意义,有青衣、天雁和银卫护行便成,虚某虽说受了伤,自保仍无问题。哼!何况还有谁敢来惹我呢?”
众人知他所言不假,凭他的威望,纵使明知他受了伤,也不会蠢得来惹他的。虚夜月悲叫一声,不顾一切扑身跪下,抱着他的膝腿放声悲泣起来。铁青衣劝道:“月儿不要这样子,徒令大家难过,府主须立刻起程,船队在等着呢!”韩柏过去拉起了虚夜月,云清和云素也过来劝她。
送走鬼王后,鬼王府顿呈清冷寥落,最高的负责人是四小鬼之一的“恶讼棍”霍欲泪,不过此人足智多谋,一向负责情报方面的工作,鬼王着他留下,使韩柏等能透过他掌握全盘局势的发展情况。至于明里暗里的鬼王府高手,留下来虽不足三百人,但都是精锐好手,实力仍不可轻觑。众人回到月榭商议大事,戚长征、风行烈和娇妻们都到了。经过一个时辰的静修,两人神采飞扬,看得范良极心花怒放。有忘情师太和云清在场,老贼头规矩多了。
忘情师太忽道:“为何不见梦瑶小姐?”
虚夜月黯然垂首,本已红肿的秀目又泛泪光。云素露出注意的神色。
韩柏摇头叹道:“她逼走红日法王,又劝化了方夜羽等人离京后,觉得尘缘已了,返回静斋去。”
虚夜月激动起来,饮泣道:“瑶姐说她永不再离开静斋呢。”
忘情师太一声佛号,垂眉不语。众人闻此消息,无不愕然。
戚长征失声道:“这就走了,我还未有机会和她亲……嘿!和她说话儿。”他本想说亲近,但碍于忘情师太等出家人在场,慌忙改口。
范良极不满道:“她当我这大哥是假的吗?没有一句道别的话。”
云素甜美的声音响起道:“梦瑶小姐离去的方式深合剑道之旨,一剑斩下,尘缘尽断,范先生请勿怪她好吗?”她说话时神态天真,却句句出自真心,弄得范良极不好意思起来,变成自己毫无风度。云清狠狠瞪他一眼。
韩柏、戚长征和风行烈一直不敢对云素行注目礼,借此良机,正好饱餐秀色。风行烈乃有礼君子,看了两眼后收回目光,韩戚两人则趁忘情师太低目垂眉,对这美若天仙的小尼姑大看特看。云素在两人注视下神色自若,还好奇地回望两人。忘情师太一声佛号,睁开眼来,吓得韩戚两人忙望向别处。
忘情师太柔声道:“对于那张名单,各位准备如何下手?”
戚风等仍不知此事,范良极解释一番,道:“要在天亮前两个时辰内,把这不知放在什么地方的名单偷出来,原是没有可能的事,唯一方法就是明抢加暗夺,各位诈作因韩柏这小子变成废人的事,发动报复,强攻入单玉如的贼巢里,到处杀人放火,我和韩柏则乘机抢掠东西,至于能否成功,就要看运气了。”
戚长征听到打架立即精神大振,哈哈笑道:“我可顺手把瞿秋白煎皮拆骨,以报先帮主的大仇。”
范良极兴奋起来,由怀内掏出画好的地图,正要向众人宣布他拟定的妙策,霍欲泪进来道:“戚公子!古剑池的薄姑娘来见你。”
戚长征大为愕然,薄昭如怎会这么好来找他?正要溜出去,大腿一阵剧痛,原来给醋意大作的寒碧翠狠狠抠了一记,忙改口道:“薄姑娘必是为公事而来,麻烦霍先生请她到这里来。”
韩柏对这风韵迷人的美女印象极深,喜道:“快请她来!”霍欲泪领命去了。
戚长征一颗心七上八下,暗忖难道她耐不住芳心寂寞,终于来向他归降吗?想到这里,一颗心不由灼热起来,哪还记得什么安分守己,什么做个好丈夫之壮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