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刺杀行动
风行烈进房,谷姿仙迎了上来,投进他怀里,在他耳旁轻轻道:“不要大声说话,两个丫头睡得正甜呢!”
他用手托着她的下颔,使她仰起因失血而比平时苍白的俏脸,低声问道:“好点了吗?”
谷姿仙用力把他搂紧,眼中射出无穷尽的情意,点头后柔声道:“烈郎!姿仙嫁你的日子虽短,但已经过三次生死患难,谁能比我们更知道可如此活着相拥,是令人感到多么珍贵。”接着拉着他到了床边,另一手揭开帐子,凑到他耳旁道:“看!倩莲和玲珑睡得多么动人,多么可爱!”
风行烈握着她的手,绕过她的蛮腰,把她搂得贴着自己,心摇魂荡地看着床上并肩躺着的一对玉人儿,乌亮的秀发散在黄地青花的丝绵被外,因受伤而呈素白的玉脸,有种凄然动人之美姿,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满怀感触。失去了白素香,他再经不起任何损失。
谷姿仙低声道:“我给她们喂了药,只要睡上四个时辰,药力运行,将大有好转,希望敌人不会这么快找来。”
风行烈怕吵醒两女,拉她到了一角的椅子相拥坐下,吻上她的香唇。谷姿仙热烈反应着。两人非常缠绵地热吻,不敢发出任何声息,那种无声胜有声的爱恋,更具销魂动人的感染力。在肉体的摩擦和强压着声浪的喘息呻吟中,这对大劫余生的夫妻,竭尽所能把爱意借一吻传送给对方。这次亲热比之以往任何一次,更具使人心颤神荡的深刻情意,经过了这些日子的打击和患难,两人的感情跨进了一大步,死生不渝。
当欢乐和心中的苦痛均臻至最巅峰的顶点,谷姿仙伏入他怀里,叹息着道:“烈郎啊!姿仙心中很痛苦,但又很快乐,素香她……”
风行烈心痛地道:“倩莲说得对,我们必须化悲愤为力量,坚强地去面对生命,否则香姊在天之灵亦不能安息。”
谷姿仙默默垂泪,好一会才稍稍压下悲伤,道:“我们应怎么办呢?离府前我对追杀年魔的事还抱着乐观的心境,现在姿仙信心尽失,再没有一点把握。”
风行烈眼中射出凛凛神光,坚定地道:“不要失去信心,敌人的实力虽是强大,可是这次花街之战,将像暮鼓晨钟般敲醒了天下武林,使他们知道若不团结起来,最终会落得逐一被屠戮的命运。”
谷姿仙摇头叹道:“烈郎太乐观了,白道的人,尤其势力盛大的八派,是朱元璋得天下后的最大得益者,他们心中所想的只是如何再攫取更大的利益,抱着事不关己、己不劳心的自私态度,最好看到我们和方夜羽拼得两败俱伤,谁有闲情为正义而战?像小半道长那种想法的人可说绝无仅有。”再幽幽地道:“鹰刀的出现,更使他们的团结再打了个折扣,我们只有倚仗自己的力量。”
风行烈淡然一笑道:“有了你们三位,我风行烈已拥有了整个天下,可横枪无惧地面对任何恶势力。先师曾有言:成功失败有何要紧,生命的真义在于从逆流里奋进的精神,那才能发放出生命的光和热。姿仙只要知道我风行烈深爱你,而我亦晓得姿仙肯为风行烈作出任何牺牲,其他一切再不重要。”
谷姿仙娇躯一颤,仰起挂着情泪的俏脸,娇吟道:“烈郎!吻你的妻子吧!她对你的爱超越了世间任何物事,包括生死在内。”
戚长征走出干虹青的房间,向门外守候的易燕媚道:“让她独自休息一会吧!义父在哪里呢?”
易燕媚点头表示明白,答道:“城主去劝慰寒掌门,你不去探视红袖姑娘吗?她正心焦地等待你呢。”戚长征摇头长叹。
易燕媚伸手安慰地拍拍他的肩头道:“放心吧!以城主的经验和智慧,必能开解寒掌门,何况她仍有你,不会有什么事的。唉!人总离不开斗争和仇杀,到现在易燕媚才明白这是多么没意义。”
戚长征细看了她好一会后,点头道:“有机会我定要向义父提议,请他老人家正式娶你为妻,让你为他生个儿子。”
易燕媚俏脸飞红,又惊又喜地垂头道:“不要!我和城主只爱无牵无挂的生活,不愿受任何束缚,也不想因有了孩子而影响了他傲独而行的作风。”
戚长征摇头道:“人是会变的,你不想为他生孩子吗?”易燕媚先是摇首,旋又含羞点头。
戚长征干哑一笑道:“这就够了,此事包在我身上,想不到我不但有了义父,还多了位年轻美丽的义母。”
易燕媚横他一眼道:“我最少比你大上十年,再不年轻了。”推他一把道:“去!红袖姑娘在等着呢!”
戚长征犹豫道:“我想先看小半道长。”易燕媚泛起忧色道:“他内伤外伤均非常严重。若非城主医术高明,怕会成了个废人,但眼前情况仍未稳定下来,幸好他功力精纯,但正在行功吃紧期间,最好不要打扰他。”顿了顿道:“他也很关心你和行烈啊!”
戚长征摇头轻叹,终走进隔邻红袖的房内。
灰儿见到韩柏,兴奋地把大头伸入他怀里。韩柏搂它的长颈,拍它的头哄孩子般道:“灰儿啊!很快你就不会闷了,到京师后,我定骑着你四处游玩,唉!我感到对不起你呢!自己整天风流快活,却让你孤清无伴,不用怕!到京后我给你找几位马美人,让你尽情享受,大快心愿!”
后面的秦梦瑶“噗嗤”失笑道:“你自己坏还不够?还要教坏纯良的好马儿?”
韩柏哈哈一笑,伸手把秦梦瑶搂到身旁,又把灰儿的头推入秦梦瑶怀里,道:“灰儿!看我对你多么好,连这位我不肯让任何人稍碰的仙女,也借给你亲热一番。”
秦梦瑶俏脸飞红,重重在他背上打了一拳,不依道:“韩柏你检点一下口舌好吗?”
韩柏故作不解道:“你不是说过没有人时我不用对你检点的吗?放心吧!若有外人,我自会演戏,叫你面子上好过一点。”
秦梦瑶拿他没法,抚着灰儿颈上的鬃毛,若无其事地道:“京师事了后,随我回静斋一趟好吗?”
韩柏大喜过望,不住点头道:“好极了!好极了!”直等听到秦梦瑶以这种妻子和丈夫商量的口气说话,他才真正感到对方确有委身于他的心意。
秦梦瑶嗔道:“现在是我嫁给你,还是你嫁给我?不要只懂做应声虫,至少该问问人家带你到静斋做什么,才可以答应啊!”
韩柏尴尬问道:“是啊!到那里干嘛?”
话犹未已,脚步声传来,进来的是谢廷石和马雄。秦梦瑶忙背转了身,借着和灰儿亲热,避过两人看到她羞窘之态。谢廷石和马雄看到秦梦瑶美好的背影,还以为是见过的三位夫人之一,并不在意,向韩柏施礼打招呼。
谢廷石先和他交换了个亲切的眼色,道:“专使大人果然在这里,下官和马守备有事和大人商讨。”
韩柏笑道:“好!不过先让我介绍这新纳的四夫人。”秦梦瑶明知他捉弄她,却拿他没法,无奈下强摄心神,转过身来向两人敛施礼。
谢马两人早由范良极那里得知他多了位夫人,知道这专使时有离船上岸猎艳的奇行,但还是第一次见到秦梦瑶,一看下两人立刻目瞪口呆。
韩柏举手在两人眼目处挥扬了几下,隔断了他们难以移开的视线,笑道:“你们是来看新娘子,还是来和我说话?”
两人尴尬地回过神来。谢廷石身为他的义兄,对自己的失态更感不好意思,忙借说话掩饰道:“刚接到消息,皇上为表示对专使大人的尊敬,由胡惟庸丞相亲自来迎。”
韩柏心中暗懔,想不到一抵京立要和这权倾天下的奸贼交手,真不知是凶是吉,表面却若无其事道:“不如我们到厅内坐下才说,有烦守备派人找敝侍卫长来,好让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马守备吩咐下去后,四人往舱厅走去。
戚长征走进房内时,寒碧翠正背对着他,望向窗外的园林,听到足音,转过身来,脸上虽犹带泪痕,神情却平静。
戚长征道:“寒碧翠的事,就是我戚长征的事,只要你我还在,定可重振丹清派。”
寒碧翠坚强地道:“碧翠经义父开导后,想通了,花街之役,虽令我派的八大高手折其五,又死了近六十个弟兄,可是我们丹清派有着超过百年的历史,早已蒂固根深,绝非一夜里可铲除的,躲过风头后,我又可以重新来过,总不能叫工师叔他们白白牺牲。”
戚长征点头道:“我老戚定会全力助你。”
寒碧翠微嗔道:“当然哩!你是人家的夫婿嘛!是了!现在有个头痛的问题,就是尚帮主把他的夫人交给了我们照顾,我们不能让她再落进鹰飞那淫徒手中,否则怎对得起尚帮主。”
戚长征大感头痛,现在他们是自身难保,但又怎可撇下褚红玉不理,何况此刻褚红玉正和丹清派仅余的三大高手和十多名好手留在总坛处,若让鹰飞找上去,不但褚红玉难保,丹清派怕要真的全军覆没。
寒碧翠看出他的担忧,道:“李爽师叔最是稳重,知道花街的惨剧后,必会立即找地方躲起来,所以暂时他们应没有危险。”
戚长征舒了一口气,道:“他们会到哪里去避祸呢?”
寒碧翠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还记得那偷了你玉坠的人吗?”
戚长征漠然道:“是否‘妙手’白玉娘呢?”
寒碧翠佩服地道:“你早猜到了!玉娘姨是娘亲的好友,最疼惜碧翠,她看穿了人家倾心于你,故破例出手来偷你的东西。她不但武功高强,还足智多谋,那天对付你的妙计是由她想出来的。在如今情况下,李爽师叔该去投靠她。”
戚长征道:“你的玉娘姨是否住在城里?”
寒碧翠道:“不!她隐居在城郊一处农村里,若我们能立即赶去,可在鹰飞找上他们前,和他们会合。”
戚长征想起了水柔晶,暗忖以甄夫人之能,又深悉水柔晶潜踪之术,说不定能把她搜出来,想想都心焦如焚。拉起寒碧翠的手往外走道:“来!救人如救火,我们找义父商量一下。”
两人来到大厅,干罗正与风行烈、谷姿仙和老杰低声商议着。坐好后,戚长征把水柔晶和褚红玉的事提了出来。
干罗洒然一笑道:“想不到我干罗纵横江湖四十多年,先给方夜羽暗中算计了一招,现在又为甄妖妇感到头痛,可知长江后浪推前浪这老生常谈,实有颠扑不破的真理。为此使我想到,若由干某来出主意,说不定因敌人对干某早有研究,可从我的历史找出我应变的某一种规律,便能加以针对应付。哼!这次我偏不出半点主意,全由你们后生一辈决定,这一招定叫甄妖妇失算。”
谷姿仙赞道:“这一下必然大出甄妖妇意料之外,可是干老必须讲得出做得到,即使不同意我们提出来的方法,亦不可出言反对,甚至提出意见,因为你的话谁敢不听呢?”
戚长征拍腿向风行烈道:“老兄!你有位非常聪明的小娇妻。”
寒碧翠心中暗嗔,难道妻子总是人家的好吗?眼珠一转道:“碧翠还有个更进一步的提议,就是戚郎和风兄两人都不出主意,改由我们中的一人定出计策,如此将可更收奇兵之效。”
风行烈先是一愕,接着眼中射出赞赏之色,大力一拍戚长征肩头,识相地道:“寒掌门才真的冰雪聪明啦!不如就由她出主意,我们做两个听话的小喽啰。”
戚长征微笑看着面有得色的寒碧翠摇头道:“若真要敌人猜不到我们的行动,碧翠实不宜出主意,因为你心中最关注的事,定是如何与丹清派的人会合,如此则会落入敌人算计之中。”
寒碧翠点头同意,向谷姿仙道:“那由风夫人出主意吧!”
众人眼光转到谷姿仙俏脸上。谷姿仙俏脸微红,道:“我并不是出主意的最佳人选,因为姿仙绝非机灵多变的人。不如看看我们的小精灵睡醒了没有,由她想出来的鬼主意,必会叫敌人和我们都要大吃一惊。”
老杰拍案叫绝道:“就是小莲那妮子吧!她甚对我的脾胃,让她来主持大局,任何人都不得异议,必收意想不到的奇效。”
风行烈长身而起道:“让我抱她出来见客,看看她有没有什么精灵主意。”
戚长征笑向两女道:“假若小精灵不把两位美女安排到我和风兄的身旁,两位美女肯答应吗?”寒碧翠和谷姿仙齐感愕然,首次想到这难以接受的可能性。
干罗接口道:“行烈快抱你的宝贝出来动脑筋,无论她想出来的方法是如何难以接受,我们都答应,这一着必叫甄妖女摸不透。”
浪翻云在江水里冒出头来,看了继续远去的官船和护航的战船一眼后,再潜入水里,往左岸游去。他潜得很深,到了岸旁,仍凭着流转不息的真气留在水底好一段时间,然后冒上水面,在一堆乱石间离开江流。他不得不小心翼翼,若让人发现他此时由江里冒出来,会联想到他和官船的关系。运功细察四周,连对岸的疏林亦不放过,肯定无人后,才跃上岸旁,一溜烟闪进一座树林里,借着飞驰之势,运功把湿衣蒸干,离开树林时,他恢复了潜进江水前的干爽。他仍不敢大意,借着地势及林木的掩护,往应天府奔去。楞严既指使展羽诱他上京,必然有对付他的把握,若要对付他,自须先掌握他的行藏,才可以发动精心设计的陷阱。在一般情况下,即使是庞斑亲来,亦没法把他瞒过,所以楞严必有他一套的手段。思索间早奔出十多里路,倏地停了下来,功聚双耳,全神倾听。兵刃交击声由左方远处一座小丘上传来,声音发出处距离他这里最少有七八里之遥,若非因小丘地势高,声波扩散不为林木所阻,真不容易听到。
浪翻云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是否楞严布下的陷阱?他这个想法并非全无根据,最大的问题在于打斗声来得这么巧,偏在他上岸时,而声音发出处又正好在易于传声的高处,唯恐他听不到的样子。假设这是楞严安排的话,那代表楞严已知道他藏在官船上,亦由此推断出范良极和韩柏的真正身份。若是如此,他现在应做的事,是立即赶上韩柏他们,叫他们立即逃跑。所以眼前的头等大事,是先要弄清楚那边山丘上发生了什么事。想到这里,哪还犹豫,全速往兵刃响处掠去。
谢廷石随便找了个借口,把马雄支使开去,然后向坐在桌旁的韩柏亲切地道:“四弟!对于三哥我昨天的提议,想好了没有?”
韩柏心中暗骂去你妈的三哥,你这奸猾官儿有何资格和我称兄道弟?表面则不得不陪笑道:“我们早商量过了,三哥的话不无道理,不过事关重大,三哥最好安排我们和燕王见面,谈得详细一点,将来四弟我亦好向敝国君交代。”
这番话合情合理,谢廷石虽心中暗恨,也拿他没法,点头道:“这个当然!燕王现已到了应天府,准备为皇上祝寿,到时自会安排和你们相见。”顿了顿道:“本来燕王为了感谢四弟在灵参一事仗义出手,帮了我们这样的大忙,特别为你预备了些好东西,但刚才见过四弟那倾国倾城的夫人后,我怕四弟对其他女人再无兴趣,故不知是否应说出来。”
韩柏精神一振,明知对方想以美女笼络自己,亦不由心痒难抑,暗忖听听总无妨吧,道:“女人也会嫌多吗?不过若只是一般货色,不提也罢。”
谢廷石心中暗笑哪怕你这色鬼不上钩,还怕馋嘴的猫儿不吃鱼,正容道:“燕王对女人的眼光绝不会低于四弟,他可以拿出来献宝的女人,自是第一流的货色。”接着压低声音道:“燕王对异族美女特感兴趣,多年来一直在域外各族中搜罗未成年的美丽处女,带回中原由专人训练,最懂服侍男人,知道我三位兄弟都是惜花之人后,特别挑了三位最顶尖儿的美丽处女,叫人送到京师来,嘿!保证你们满意。”
韩柏立即忘记了“听过就算”的念头,喜上眉梢道:“那给我的人儿是什么族的人?”
谢廷石知道鱼儿刚咬着了鱼饵,故作神秘道:“若不是燕王真的想和四弟交友,这个美女他才舍不得送出来哩!”再把声音压低少许道:“她的名字叫姬典娜,乃燕王的美女珍藏里的首席美人,是来自域外一个出产美女的地方,叫‘鬼方’的游牧民族,她还有罗刹族的血统,是个混血美人,凡见过她的男人,都要拿着个大碗,接着流出来的口涎。嘿!三哥我曾在宴会里看过她跳舞,直到现在还不时在梦中重看到那情景。”
韩柏色醉三分醒,皱眉道:“若她真的长得如此动人,我不相信燕王舍得拿来便宜我。”
谢廷石始知自己夸张得过了火,忙补救道:“由此你可知燕王是干大事的人,也可以说他做人实际,若取不到皇位,不但美女不保,性命都留不住,权衡轻重下,只好忍痛割爱,以向兄弟表示真正的诚意。”
韩柏暗忖,难道我真的对燕王如此重要吗?旋又怀疑地道:“她今年多少岁,是不是已非处子之身呢?”将心比心,他就绝不会让这样的美人保持完璧,燕王亦应不会例外,说不定先尝了后,才拿来送他作人情。
谢廷石拍胸保证道:“四弟放心,燕王乃义薄云天的豪士,绝不会做出此等不义的事。”又眨眨眼睛低声道:“四弟虽见惯美人,但保证未遇过这等货色,她的秀发像太阳般金黄,皮肤比白玉还雪白晶莹,身材之惹火,连干柴也可以烧着,比起你那四位夫人都要高。唔!最多比你矮上一寸半寸,那双长腿跳舞时的迷人处,要见过才可知道,想都想象不来。”
韩柏听得魔性大发、心痒难熬,道:“到京后是不是立即可见到她呢?她的头发真是金色的吗?你可不要骗我。”
谢廷石心中暗笑,肃容道:“我们已是兄弟,肝胆相照,若是骗你,天上的神明都不放过我,她在十日前由燕王的高手由顺天府护送来京,应该在这几天内抵达,届时燕王当会作出妥当安排。”
“砰!”门推了开来,范良极一脸不快,嚷道:“你们有事商议,怎能撇开我这地位最崇高的大哥?”
浪翻云掠至山丘脚下,停了下来,暗忖应不应立即不顾而去。这时他已知这只是江湖上的一般仇杀,沿途奔来,他发现了三具尸体,都是一剑致命,显示凶手是同一个人。何人的剑术如此高明?上面的兵器交击声忽地沉寂下来。浪翻云心想看看亦属无碍,往上走去。丘坡处另有两名武林人物伏尸草丛里,坡顶处再有一具尸体,但都不是用剑的。这时他大概猜到了这些武林人物,因着某一原因,在此伏击围攻这持剑的高手,不过终落得惨死当场的结局。他细察地上的脚印血迹,追踪到另一边山头,发现了那持剑的人。他伏身地上,剑掉在一旁,还有个小包袱。浪翻云把他翻了过来。只见他眼耳口鼻全是血渍,胸骨被硬物击得碎陷下去,真是烈震北重生都救不回来。见他还有一丝气息,浪翻云拿起他的手,输进真气,看看他是否有什么遗言。那人显然功力精纯至极,受了这样的重伤,可是一经输入真气,立时呻吟一声,醒了过来,微睁双眼,带着惧意望向浪翻云,自是怀疑对方是敌人。
浪翻云一触对方眼神,便知此乃心术不正的人,暗想无论好人坏人,最后的结局还不是毫无分别吗!心中忽然有种想笑的感觉,淡然道:“我只是路经这里,见到你还有半口气,故此把你救醒片刻,看看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那人现出惊恐至极的神色,喉咙咯咯作响。浪翻云一指点在他喉骨处。那人口中吐出一口血来,呼吸稍畅,不致立即窒息而死。
他望了浪翻云好一会后喘息道:“到现在我才相信你不是我的敌人,因为以你的反应和武功,怕两个我都非你的对手,阁下高姓大名?”
浪翻云心中大奇,以这人的伤势,为何垂死下说话仍如此有条不紊,求生的意志如此坚强,定是有件不能放下的心事,微笑道:“我是浪翻云!”
那人全身剧震,眼耳口鼻一齐涌出血丝,吓得浪翻云源源不绝输入真气,暂时养着他的命。那人奋起意志道:“原来是你,唉!我可否求你一件事。唉!假若你知道我是‘俊郎君’薛明玉,定不会答应。”
这次轮到浪翻云呆了起来,细看他那苍白却与俊俏绝拉不上半点关系的丑面孔,奇道:“若非我知道冒充以奸淫之行致臭名远播的俊郎君,对你绝无半点好处,我定会以为你在胡诌。”
“俊郎君”薛明玉道:“这是我的大秘密,连妻儿都不知道,我真的面目一直隐藏在一张假脸皮下,嘿!你现在应明白我为何仇家遍天下,却可以随时踪影全消,靠的就是由百年前天下第一巧匠北胜天的妙手造出来的一张假脸皮。唉!这次若非我不知觉,被他们喷了一种特别的药液到我的皮肤上,也不会让他们在这里截着加以围攻,我真的不甘心啊!我一生从不求人,可是我现在真的求你一件在你来说乃举手之劳的易事。”他实际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尽头,全赖浪翻云的真气养着命,方可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
浪翻云叹道:“若我助你完成最后愿望,岂非对所有曾被你毁了一生的女子不公平至极?”
薛明玉了解地点头,思索着道:“不知你信不信,开始时我虽用了强迫的手段,但在过程里我却是非常温柔,事后则感到非常后悔,痛哭流涕,只不过隔了一段时间,心内又生出强烈的冲动,逼得我一错再错。唉!我曾因一个女孩事后自杀了,心中立誓不再犯淫行,为此娶了个妻子,又生下了女儿,可是平静了三年后我忍不住偷偷出来犯案,最后给她发觉了,带着女儿离我而去,那是我这辈子最痛苦的时刻。”他愈说愈兴奋,红光满面。
浪翻云知道他是回光返照,随时断气,喟然道:“无论如何,你总害得无数妇女丧失了贞节,所以我不答应你最后的要求,你亦无话可说。”
薛明玉脸上露出狡猾的神色,道:“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只要你肯答应我的要求,我就把我多年来囤积了偷来的金银宝物的收藏点告诉你,你可用之济贫,又或用之资助怒蛟帮,不是挺好吗?”
浪翻云微微一笑道:“何碍说出你的要求来听听。”
薛明玉精神大振,迫不及待地道:“你的身材和我差不多,只要戴上包袱内的假脸,即可扮成我的模样,今天申时初在京师的落花桥,把包袱里那个玉瓶交给我的乖女儿,说几句交代的话后立即离去,便完成了我的心愿。唉!你不知我费了多少时间,明察暗访,才找到我的女儿,初时她不肯认我,直到今年夏天,她派人送信给我,着我弄这瓶药给她,所以我无论如何都要完成这件事。”
浪翻云道:“这是什么药?”
薛明玉脸现难色,好一会才道:“我知道瞒不过你,这是偷自南海简氏世家的传世之宝,最后仅剩下八粒专治不举之症的‘金枪不倒丹’。”
浪翻云皱眉道:“你的女儿究竟是谁,生得什么模样?”知道竟是这种药物,他大感不是滋味。
薛明玉以哀求的眼光望向他道:“我自然相信你不会做出任何损害我女儿的事,不过你先要答应我,我女儿的身份,只限于你一个人知道。唉!若让人知道她有个像我这样禽兽不如的父亲,我真不敢想象那后果。”一阵气喘,咳出了几口鲜血。
浪翻云再尽人事,输进真气,催道:“我答应你!快说。”
薛明玉气若游丝道:“我包袱里有张地图,说……明了藏……咳……我的女儿是朱元璋的……咳……”
浪翻云一呆道:“朱元璋的什么?”薛明玉两眼上翻,一口气续不过来,魂兮去矣。
浪翻云取过他的包袱,解了开来,找出一张很精美的软皮面具,检看下亦不由心中一寒,暗叹北胜天可以乱真的手艺。再翻了那玉瓶出来,拔开嗅了嗅,摇头苦笑,按回塞子,找到的地图和假脸皮一并塞入怀里。沉吟半晌后,他扛起薛明玉的尸体,在离开现场十里处的一个密林内,将他埋掉,却不动其他尸体。这并非他没有恻隐之心,而是有着更重要的计划要进行。诸事妥当后,浪翻云戴上面具,拍拍背上长剑,全速赶往京师。
专使房内。柔柔、左诗和朝霞穿上了高句丽色彩鲜艳的华服,人比花娇地笑看着范良极义正词严地指责韩柏的不是。令她们忍俊不住的不是韩柏苦着脸的表情,而是穿起了比他身材稍大的官服的范良极,指手画脚时那像老猴般的有趣神气。陈令方坐在一旁,欲言又止,显是见范良极正气在头上,不敢说话。
这时范良极正啰啰嗦嗦骂道:“你这好色的小子,听见有美女相赠,立时灵魂儿飞上了半天,也不想想若让我们身旁多了个燕王的间谍,是多么危险的事?”
韩柏轻叹道:“你可以告诉谢奸鬼说自幼苦练童子功,难道我可以这么说吗?若断然拒绝,不是摆明不合作?别忘了我们的原则是要拖着他们。”
这几句话有如火上添油,范良极跳了起来道:“现在是我们要靠他吗?用你的小脑袋想想吧!拒绝就拒绝,他能奈何我们吗?找借口还不容易!每次你想推我,不都是有一箩又一箩的借口?不如索性阉了你,变成太监专使,那以后再没有这方面的烦恼。”三女听他愈说愈粗鄙,俏脸红了起来。
韩柏愕然道:“阉了我?你不为我着想,也要为你四位义妹将来的美好生活着想呀。”三女更是面红耳赤。
左诗知道两人不会有什么好话,责道:“大哥!柏弟啊!快到京师了,你们不好好商议待会如何应付胡惟庸,却还在纠缠不清。”
范良极对这义妹倒是言听计从,再瞪韩柏一眼后,别过头去,看到陈令方表情古怪,喝道:“陈小子!你怎么想?”陈令方瞪大眼看他。
范良极颓然道:“二弟!你……唉!”
韩柏失声道:“那盘关系你终生的棋输了吗?”
范良极苦笑道:“真不服气,这次只输一子,却多了个妈的二弟。”三女终忍不住,笑作一团。
陈令方吸了一口气后道:“四弟说得不错,因为他有点像我,摆明乃贪花好色的格局,人家有女相赠,若看都不看就拒绝了,实在于理不合,我……”
范良极阴沉沉道:“我实在不应做你的大哥,你和这淫……嘿!这贪花浪棍才是难兄难弟,配对成双。我这洁身自爱的人实不宜和你们混在一起。”
韩柏嘻嘻一笑道:“洁身是个事实,自爱则未必,你只是怕去应付云清之外的任何女人,生怕多了个女人后云清会不睬你,你心中还不是也想女人嘛,只不过是一个而不是两个罢了。”
范良极老脸微红,长叹道:“我也不骗你,我确想到云清的问题……”接着提高声音,理直气壮地道:“但更重要的是明知这不会是好事,弄了个燕王的人在身边,你怎样处理?”
韩柏吞了唾沫道:“不如这样吧!我们先接受他的馈赠,三日后完璧归赵,送还给他,告诉他我家中四只河东狮吃醋得太厉害了……”三女一齐大发娇嗔,指骂韩柏。
范良极瞪着他道:“你打的真是如意算盘,怕不是三日,而是三夜吧!赠品若仍是完璧,我敢把人头送你。”
陈令方亦皱眉道:“我没有四弟的借口,是不是应照单全收呢?嘿!横竖我不是和你们住在一起,多了个间谍在房内怕没有什么问题吧?”这时任谁都知道这对难兄难弟,都想收纳燕王棣送出的大礼。
左诗娇哼道:“韩柏!我们四姊妹要和你约法三章,若没有我们的准许,其他野女人一个都不准进门。免得你给人骗了都不知道。”
范良极终于见到有人站在他的一边,大乐,正要夸赞自己的贫贱不能移,房门推开,穿上韩国华丽女服、头结宫髻的秦梦瑶袅袅娜娜,轻步而来。六个人齐感眼前一亮。华服盛装的秦梦瑶,多了一分平时麻衣素服的她所没有的阳光般夺目的艳丽,那种高雅清贵,令三女看得目眩神迷,韩柏等更是目瞪口呆,呼吸顿止。
秦梦瑶见所有目光全集中到她身上,雍容地向范良极道:“继续骂这小子吧!梦瑶支持范大哥。”范良极被她绝世艳色所摄,没法作出应有的反应。
陈令方叹道:“见到四妹,二哥才明白什么叫倾国倾城之美!”
柔柔走了过去,挽着秦梦瑶道:“梦瑶真的美艳不可方物。”转头向另两女招呼道:“不要理他们的事了,还有点时候,我们再给梦瑶打扮一下。”两女欣然和柔柔拥着秦梦瑶出房而去。
韩柏扑至门边,向着四女往邻房走去的背影嚷道:“梦瑶记得替你卸妆是为夫的权利。”
范良极一把将他抓了回来,按到靠窗的椅里,自己坐到一旁,吁一口气道:“我们要先清醒一下,好应付抵京后会遇到的各种问题。”
韩柏笑嘻嘻道:“终于肯承认自己患了失心疯吗?”
陈令方怕范良极再次骂不停口,插入道:“现在最头痛的是如何应付燕王,他似乎早有一套计划,想透过我们来进行,一步步把我们逼上不能回头的路上。你们想想吧!燕王的封地最接近高句丽,我们又是由谢廷石陪伴到京……”
范良极冷冷截入道:“你们又受落了他的美人儿。”
陈令方有点尴尬地干咳一声,续道:“就算没有女人,我们也免不了受到牵连,你们两人或者各打一百大板,逐回高句丽了事,但我就惨了。”
韩柏为了表示并非只懂迷恋美色,煞有介事道:“我还有个疑问,就是燕王之所以看上我们,自然是为了那些万年参,若在其中加料,定可把朱元璋毒死,但现在即抵京师,万年参立刻会被接收,为何谢廷石还好整以暇,不怕失去下毒的机会吗?”
陈令方和范良极两人齐往他看去,却毫无赞赏他思虑缜密的意思。韩柏老脸一红,不安地搓手低声道:“嘿!难道我说错了?”
范良极闷哼道:“我绝不怪你的脑筋不灵光,只会怪你父母。”跳了起来,到了他身前仔细端详着道:“你若是朱元璋,人家送东西给你,你就想都不想便吃了吗?”
陈令方不忍韩柏被范良极耍弄下去,截入道:“朱元璋身旁有几位药物专家,专为他检验所有东西,不要说食物,写字的纸张都不放过,想下毒害他,是难之又难。”
范良极道:“就算过得他们那关,也过不了那些什么圣僧太监。”转向陈令方喝道:“你最好由现在开始叫回皇上,做回你的狗奴才,否则在胡惟庸面前,冲口叫出了朱元璋,保证你马上人头落地,那时莫怪我们和你划清界线,不认你作兄弟。”
陈令方脸色微变,心知肚明范良极不满被他剥夺了一次耍弄韩柏的机会,可是对方言之成理,一时哑口无言。范良极大感惬意,待要乘胜追击,船速倏地减慢。“砰砰砰砰!”一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在岸旁响起,接着是喧天动地的鼓乐声。韩柏的心忐忑跳了起来,喘着气道:“妈的!终于到了。”他的感觉活像初登戏台的小丑。
甄夫人走进鹰飞的卧室,鹰飞刚做完午课,闻声睁开眼来,看着这外貌娇媚,心比蛇蝎的美女,心中涌起一阵强烈的刺激。
甄夫人毫不避嫌,坐到床沿,伸出纤美的玉手,搭在他腕脉处,好一会后松开手,道:“封寒死前一刀确是非同小可,以你深厚的底子,又经我立即施救,恐怕不休息上十天,绝不能复原,使我们的实力大打折扣。”
鹰飞问道:“其他的人如何?”
甄夫人淡淡道:“除了摇支先生伤势较重外,其他人都可随时出手,这一战看来是我们占尽上风,可是以万恶山庄和山城去换封寒之死,始终不划算,今回是得不偿失。”
鹰飞叹道:“这事不能怪你,要怪就怪夜羽当日收拾不了干罗,致种下今日的祸根。否则他们休想有一个人能逃掉。”顿了顿低声道:“我也要负上很大的责任,不但杀不了戚长征,还让他忽然复苏过来,杀了魏门主,重创摇支先生。”
甄夫人似对得失毫不在意,微笑看着他道:“飞爷何时这么懂得体谅人家呢?”
鹰飞微一错愕,思索对方的话,她说得不错,他鹰飞一向待己宽容对人冷酷,何时变得如此为人着想,难道自己竟情不自禁爱上这厉害的女人,想到这里,暗自抹了把冷汗。
甄夫人浅笑道:“以你的性格,肯如此不顾自身来救我,素善怎能不心生感动,所以就算你要我拿身体来报答你,素善只会欣然答应。”
鹰飞双目亮起异彩,仔细看她一会,摇头苦笑道:“若非我精通观女之术,看出你仍是处子之身,以为你是个爱勾引男人的媚骨天生的尤物。算是我求你吧!天下间没有多少个正常男人能拒绝你,而可恨的你却是我不敢动的女人之一,你难道对夜羽没有爱意吗?”
甄夫人看到鹰飞进退两难的窘态,花支乱颤般娇笑连连,半晌后恢复平静,淡然道:“小魔师是个罕有的动人男子,文才武略均使素善心悦诚服,说人家不喜欢他,实在太没道理。可惜我总觉得和他的关系有着交易的味道,总提不起劲来,或者和他云雨之后,会有另一番光景,不过一天他未能收复中原,我也不会和他欢好。唉!素善终是个正常的女人,在这刀头舐血、兵戈扰攘的时刻,自然地生出肉欲的渴求,但能被我看得上眼的人又实在太少,我这样坦白道来,你应充分体会到人家的心意吧!”
鹰飞心叫不妙!这女人总不放过引诱自己的机会。与方夜羽的真挚交情,究竟还能令他支持多久呢?
甄夫人若无其事道:“好吧!以后我不再挑引飞爷。”鹰飞呆了起来,一时不知是何滋味,只知绝非好过。
甄夫人眼中射出憧憬之色,悠然神往道:“告诉你吧!或者素善确是天生淫荡的女人,因为我很想会会那韩柏,看看为何花解语和秦梦瑶两个极端相反的女人,竟同时对他倾心。”
鹰飞为之哑然,并涌起一股强烈的愤怨和妒意。她是否故意刺激自己呢?横竖她想献身韩柏,不如由自己先拔头筹。
甄夫人轻松地道:“或者我们是同类人,都是为求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之辈,很多我不敢向夜羽透露的事,却可以向你说出来,不怕你会泄露给第三者知道。”
鹰飞心中暗道:“就是知道你比我更厉害,我才要克制着自己,不敢碰你。”他想了一会后道:“夜羽若知道你对韩柏大感兴趣,对他的打击不是更大吗?”
甄夫人摇头道:“你是夜羽最好的朋友,应明白他是个为成大事,不惜牺牲一切的人。他可以舍弃秦梦瑶,何况是素善。”
鹰飞听出她语气里的苦涩味儿,反放下心来,原来她想见韩柏,一方面是生出了好奇心,更重要是对方夜羽报复。当然,日后假若她遇上韩柏,真的弄假成真爱上了他并不稀奇,像他们这类自私自利的人,动了真情可能比任何人都来得疯狂,原因在于会把对方视为私有物。解决的方法,就是将韩柏干掉。
甄夫人有点自言自语地道:“夜羽其实是个温柔多情的人,只不过被放到了这位置上,不得不硬着心肠撑下去,自他知道秦梦瑶活不过百日后,我从未见过他有半丝欢容。”
鹰飞道:“其实夫人你是深爱夜羽的,只不过不服只能在他心中占到次要的席位。为何不以你的柔情把他争取过来,助他忘记秦梦瑶,却反要去碰那韩柏?小心引火自焚,难以自拔哩!”
他自己想想都觉好笑,竟如此苦口婆心去劝一个女人,一直以来,女人只是他有趣的玩物罢。
甄夫人秀目彩光莹莹,微笑道:“飞爷可知驯兽师如何去驯服猛兽吗?”
鹰飞皱眉道:“不外有赏有罚,使猛兽知道反抗无益,只好乖乖服从命令。”
甄夫人摇头道:“那只是表面的基本功夫,高明的驯兽师都知道,最重要是须取得猛兽如老虎的信任。”
鹰飞愕然道:“怎样可取得没有人性的老虎的信任呢?”
甄夫人盈盈起立,轻笑道:“方法很简单,就是陪老虎睡觉,它才会视你为同类,真心服从你,此事千真万确,绝非我诳你。”
鹰飞微怒道:“问题谁才是真正的驯兽师?”
甄夫人到了门旁,停步转身,嫣然一笑道:“只为了想找出答案,我便想去会会那个韩柏。”
莫意闲独据一桌,在昨晚才曾被鲜血染红了的花街一所酒楼上的雅座喝闷酒。街上行人熙攘,一点看不出昨夜曾发生了大屠杀。所有尸体均被秘密运走,血迹亦洗刷得一干二净。街上阳光漫天,可是莫意闲的心境却是密云不雨的闷局。他并非为昨夜的未竟全功而失落。与臭味相投的谈应手联击浪翻云惨败后,再没有打击是他受不了的。无人敢在他面前提起这桩奇耻大辱,可是他绝过不了自己那一关。当别人望向他时,他总看出那背后的鄙夷——他莫意闲只是个弃友逃生的懦夫。
孤竹和十二游士的叛离,对他的自信是另一个严重的伤害,使他清楚知道自己的声威大不如前。他曾试过发愤图强,潜修武技,但努力数天,就颓然废止。因为他深知以自己的天分才情,此生休想超越浪翻云。于是唯有每晚到妓寨纵情酒色,麻醉心中的恼恨与愤怨。他很想离开方夜羽,找个无人的地方,躲上一两年,至少待拦江之战后,看看结果,再决定行止。可恨退亦不行,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失去了方夜羽这靠山的可怕后果。十多年来,与谈应手狼狈为奸下,真的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也弄不清楚结下了多少仇怨。
现在谈应手已死,若再脱离方夜羽,又没有了孤竹等爪牙,所有苦候已久的仇家们,绝不会放弃可攻杀他的良机。那些对他恨之入骨的人,自不会讲江湖规矩,只会不择手段来对付他,那时他将没有半天安乐日子可过。进既不能,退亦不得,为何会陷身进这种厄运里?他喝掉了杯中酒后,意兴阑珊站起来,丢下酒钱,步履沉重地走到街上。秋尽的温热阳光洒照到他肥胖的躯体上,街上的热闹与他似没有半丝关系,和其他人相比,他是活在另一灰暗无光的世界里。他升起不知何去何从的感觉,就在这时,心中生出警兆。
戚长征正在对街另一座酒家靠街的台子处,透过窗子全神贯注地虎视着走到街上的莫意闲。他能在这个时间坐在这张椅子里,其中实动用了庞大的人力物力,更绞尽脑汁。他现在的外表只像个黝黑老实的行脚商人,在寒碧翠美丽的妙手施为下,他摇身一变成为另一个人。谷倩莲这小灵精想出来的计划,干罗也为之动容。他们将形势分析给她知道后,她眼珠一转,便想出了连环毒计,对付敌人。第一步就是找敌方一名高手,加以刺杀。老杰立即动用了仍留在长沙府内外的侦察力量,最后挑选了莫意闲作对象。现在戚长征就是来执行任务。
街上的莫意闲停下来,那被脸上肥肉挤得眯成两线的小眼精芒亮起,朝他望来。戚长征知道对方感应到自己带着深刻仇恨的眼神,心中暗赞,一声长啸,穿窗而出,落到街中处,轻提长刀大笑道:“怒蛟帮戚长征来也,明年今日此刻,就是你莫意闲的忌辰。”“噗!噗!”脚步声中,往对方逼去。
“嘻!”莫意闲呵呵一笑,亮出铁扇,表面虽从容自若,却是心生警惕,细察四周是否还伏有风行烈、干罗那类高手,心中暗暗叫苦。甄夫人和一众高手,早退出城外,现在的他孤立无援,何况眼前这种以命搏命的生死决战,数招即可分出胜负,不由萌生退意。
四周的行人吓得纷纷退入两旁的店铺去,附近的几个官差听到动手的人是戚长征和莫意闲,比任何人更迅速地躲起来,更不要说前来干涉。戚长征的面容变得出奇的平静,两眼像两支利箭般刺进莫意闲眼内,天兵宝刀发出凛冽无比的杀气,往对手罩卷过去,全身衣衫无风自动,猎猎作响,形象之威武,直似佛前的降魔金刚一般模样。莫意闲自知心虚胆怯,难以在气势上压倒对方,一声短啸,手中铁扇一摇,化出十多道扇影,扩散开去,封锁了敌手所有进路。他的一扇十三摇,阴柔诡毒,罕有硬攻的手法,专事黏贴紧缠的伎俩,只要敌手给他缠上,绝难展开攻势。那时只要真气稍衰,会被他破开空隙,无孔不入地攻进去,比之刚猛的手法更使人感到难以应付,厉害非常,否则也不能成为黑榜高手。所以一开始,他便逼戚长征作近身拼斗。
戚长征恬然不惧,手中长刀弹起,斜斜划向敌人虚实难分的扇影里。长刀霍霍的劈风声,街头街尾躲起来观战的人也清楚可闻,可知这一刀气劲之强。莫意闲见对方左手一刀精妙绝伦,觑准自己攻向他左肩的一扇直画而至,虽是心中凛然,却毫不惊慌,自恃功力较对方深厚,忙运集全力,准备硬架敌刀,同时打定主意,一旦逼退对方后,在对方伏在暗处的人扑出来之前,立即逃之夭夭,不让对方形成围攻之局。冷笑一声,扇影散去,铁扇摺合起来,闪电般往对方刀头点去。戚长征像早预知他有此一着般,哈哈一笑,刀光一闪即没,绕到莫意闲左侧死角,出神入化地再一刀侧斩他的肥腰。
莫意闲想不到如此声势汹汹的一刀,竟发了一半就撤回去变成另一怪招,刀势仍紧紧笼罩自己,竟是缠战的格局,摆明不让自己脱身,暗暗叫苦。铁扇一挥,发出一片劲厉风声,先是横扫,接着直砸,全是不留手的抢攻,改阴柔为硬重,威猛绝伦。戚长征大刀夭矫飞腾,在敌人扇影里吞吐变化。金铁交鸣声不绝于耳。
戚长征不住后退,看来落在下风,只有莫意闲心叫不妙,他本以为这一轮猛攻,定能逼得对方阵脚大乱,自己好趁势逃走。哪知对方退而不乱,每一刀仍留有后着,待他气势稍衰,立即会在此消彼长下,展开反扑。换言之,若莫意闲这种最耗真元的打法,不能一举毙敌,迟早被对方反攻过来。在一般情况下,莫意闲自可改采守势,应付敌人的反攻后,再重组攻势,可是现在随时会有敌人加入这伏击之战的时刻,他绝不容许如此情况出现,因为在敌人主攻下,他更难以脱身,唯有保持现在的强攻,希望敌人挨不下去。换句话说,莫意闲正骑在虎背上,纵使真元损耗殆尽,亦要这般苦撑下去。一时扇影刀光,在街中翻滚不休。戚长征的左手刀比之以前更成熟了,毒辣诡幻,虽仍不住后退,却丝毫不露败象,还蹈隙寻暇地针对着对方,展开水银泻地式的狂猛攻势。转眼间,他们鏖战了近三十招,形势险恶至极点,观战的人亦看出只要任何一方稍有失误,将是立刻血溅命丧的凄惨收场。
莫意闲一声狂喝,施出十三摇里一着精妙招数,借铁扇开合发出的劲气,破入对方刀势里。戚长征暗叫厉害,倏地避退。莫意闲尽展浑身解数,争取一线空隙,哪敢迟疑,如影随形追杀过去。只此一招,便知莫意闲不愧身经百战的黑榜级高手,要知他若往左右横移,又或向后方退走,都难逃被截击的命运。只有乘势逼前,冲破戚长征的一关,才是最上之策,说不定还能趁势击伤戚长征,那就更为理想。戚长征一声长啸,改退为进,一刀向莫意闲攻来,竟是不顾自身同归于尽的打法。莫意闲绝对有把握杀死戚长征,可是自己将不免受重伤,在这种强敌暗伺的环境里,那和死亡并没有什么分别,只是迟早的问题。于生死在眼前立判的一刻,莫意闲显示出贪生怕死的本性,狂喝一声,猛往旁移,改攻为守,优势尽失。戚长征刀势被压久矣,得此良机,立时转盛,长江大河般卷杀过去。
同一时间,扮成高大老人的风行烈闪电般由屋顶疾刺而下,丈二红枪化作红芒,向莫意闲的肥躯后背刺去,拿捏的时间、角度、力道均浑若天成,无有分毫偏差。莫意闲收摄心神,扭侧肥躯,运劲一振,铁扇分别射出两支扇骨,往两人激射而去。要知他为了逃命,被迫以刚劲硬手攻敌,实属不得已为之,而阳劲进速退速,不像阴劲般后力绵绵,故一退下立成劣势,偏偏风行烈选这要命的时刻偷袭,怎不叫他连看家的秘招也施展出来。这时他背后是一间金石文物的店铺,里面挤满观战的路人,只要这两支扇骨能使两名年轻的敌人攻势稍缓,他即可撞入铺里的人堆内,那时逃走的机会将大大增加,否则就是血溅当场之局。
戚风两人怎会看不透这形势,同声大喝,分别施了个“卸”字诀,挑开扇骨,但身形终滞了一滞。莫意闲大喜,压力一轻下,往后疾退。风行烈狂喝一声,两手一送,使出“燎原百击”中三下掷枪法中的“虚有其表”,丈二红枪化作一道闪电,追上莫意闲。莫意闲想不到他有此一着,无奈下一掌劈向枪头处,另一手的铁扇则往戚长征的天兵宝刀扫去。成名非侥幸,生死搏斗中,莫意闲的应变和沉狠,均表现出黑榜高手的风范。
“啪!”莫意闲掌边切在枪锋处,立时魄散魂飞,原来掌触处飘虚无力,红枪应手往地上倒去。这招“虚有其表”当然只是虚张声势,乃厉若海所创奇招之一,若看其速度来势、听其破空之声,任谁都会相信全枪贯满力道,于是全力挡格,就像莫意闲现在所犯的错误那样。莫意闲用错力道,差点侧跌往风行烈的一方,一个踉跄后,硬把手提回来,内劲逆流而回,立时喷出一口鲜血。戚长征的刀刚砍在扇上,莫意闲四十年来从未失手的铁扇竟甩手而去。风行烈早闪至另一侧,一拳轰向他胸前膻中大穴。
莫意闲狂喝一声,移过肩头,硬挡了他一拳,另一手指弹在戚长征变招劈来的天兵宝刀身处,肩骨碎裂之声立时响起。这时三人贴身缠斗,天兵宝刀施展不开来,戚长征冷哼一声,一肘往莫意闲胁下撞去。风行烈箕张两指,插向他双目,务要他看不清楚戚长征的攻势。在这危急存亡之际,来不及用神思索,莫意闲左拳猛击风行烈腰腹,另一掌拍在戚长征的手肘处,同时拔身飞退。“砰!”风行烈攻向他双眼的手改为下切,和他致命的拳头硬拼了一记。戚长征的手肘亦给他拍中,风戚两人全身一震,往后跌退半步。
莫意闲一声长笑,凌空退飞,眼看避入身后的铺里,一道红光,却由地上飞起,闪电般追上莫意闲,透胸而入。原来风行烈使出燎原枪法“三十击”内诡异至极的“平地风生”,脚跺枪尾,把枪翘起调较角度,运劲一挑,丈二红枪立时由地上激射斜上,正中敌人。当年厉若海教风行烈这着脚法,只是基本功便练了他三个月,可知其难度之高,今日终收到了成效。红枪带着一砰血雨,由背后飞出,插在铺前的石地上,枪尾还不住摇颤着。吓得铺内的人骇然后退,混乱不堪。莫意闲眼耳口鼻鲜血狂喷,凌空跌下,“砰”的一声,肥躯像堆软泥般掉在街旁,立毙当场。风行烈和戚长征对望一眼,心中骇然,直至这刻才敢相信成功杀了个黑榜级的高手。两人知道敌人随时会来,交换了个眼色,戚长征“呼”一声跃上屋顶,往东逸去。风行烈拔回红枪,由另一方向掠走,转瞬不见。旁观的人这时才懂得继续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