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种魔大法
柔柔坐在梳妆镜前整理高起的美人髻,换了另一套有暗凤纹的绛红色高丽女服,眉梢眼角尽是掩不住的春情,俏目闪耀着幸福满足的华彩。
坐在一旁的韩柏叹道:“范老头说得没有错,现在我会看了。”
柔柔抛来一个媚眼道:“范大哥叫会了你什么?”
韩柏坦言道:“你的老头大哥叫会了我怎样去分辨有男人宠爱的女人。”
柔柔横他一眼,若嗔若喜地低骂道:“你们都是大坏蛋!”
范良极的声音在门外突然响起道:“浪翻云要到双修府去了,你们不出来送行吗?”
隆隆声中,官船缓缓往码头泊去。韩柏应了一声,走出门外,浪翻云和左诗都站在长廊里。左诗见他出来,垂下了目光,神态有点异乎平常,看得韩柏心中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
浪翻云向他微笑道:“小弟这个午觉睡得好吗?”
韩柏老脸一红,期期艾艾答非所问地道:“我并不是那么习惯睡午觉的。”
这时柔柔走了出来,到了左诗旁亲热地挨挽着她道:“浪大侠定要快点回来,免得诗姑娘挂心。”
范良极冷然道:“只为了清溪流泉,浪翻云自会赶回来。”
浪翻云失笑道:“范兄真知我心。”转向左诗道:“听说双修府有一种叫香衾的特有名花,我摘回来给诗儿插在鬓边上。”
左诗喜道:“你最少要摘三朵回来,让我可送给柔柔和霞夫人。”
陈令方的笑声传来道:“好一个爱花惜花之人,陈某佩服佩服!”
跟在后面的是垂着头的朝霞。韩柏和范良极对望一眼,同时猜到对方所想到的问题。现在陈家实质只剩下陈令方和朝霞两人,伺候陈令方起居的工作,自然落到朝霞肩上,使两人接触机会大大增加,说不定陈令方会对朝霞燃起新的爱意,那样问题便大了。若朝霞不再是怨妇,他们亦失去了“勾引朝霞”的“道德支持基础”。
浪翻云淡淡道:“陈老心情看来甚佳。”
陈令方道:“我的心情本来大大不好,但一见到你们,什么烦恼都给抛诸脑后,甚至变成了乐趣。”
范良极漠然道:“麻烦来了!定是与胡节有关。”
左诗道:“陈公烦些什么事呢?”
陈令方长叹道:“明晚这艘官船,将会比沿江任何一间妓院都要热闹,因为胡节联同了鄱阳五府的府督,召来名妓,在船上设宴欢迎我们,你说我们该不该烦恼?”
浪翻云伸手拍拍范良极老削的肩膀,哑然失笑道:“希望你没忘记曾保证过有应付的方法。对不起!我要失陪了!”
风行烈和谷倩莲踏进忘仙庐的小厅时,烈震北摊开纸墨,运笔疾书。他的手握着长笔管的尽端,手肘离桌,垂直大笔,以中锋写出令人难以相信的蝇头小字,字体秀丽整齐,就若以最细的笔锋写出来那样。
见到两人,烈震北放下毛笔,苍白秀气的脸上绽出一丝微笑,眼光落到谷倩莲身上,慈和地道:“在这里一住七年,小莲由一个整天作弄人的黄毛丫头,变成亭亭玉立的出众少女,现在夫婿都有了。”
谷倩莲像忘记了烈震北只还有两天的命,不依地道:“先生取笑人家!”
风行烈有点做贼心虚,改变话题道:“今早先生说及道心种魔大法,说到一半,没有再说下去……”
烈震北挥手打断他的话,沉吟片晌,长叹一声道:“这是牵涉佛道两家和魔门所传说的最后一招。”
风行烈和谷倩莲愕然齐声道:“最后一招?”
烈震北眼中射出憧憬和渴望的神色,缓缓点头道:“是的!最后一招。”
两人知道他还有下文,静心等候着。烈震北望着窗外阳光漫天下的山峦远景,长长吁出一口气道:“无论是魔或道的修炼过程,由入门开始,直至最高深的层次,无不有前人的典籍可寻,像慈航静斋的剑典,藏密的智慧书,传说中的战神图录,少林的达摩诀、净念禅宗的禅书,又或流传下来的佛经道典。唯有这能超脱生死、成仙成佛的最后一着,却不见于任何典籍。”顿了顿,喟然道:“因为知道这最后一着的人,就像找到了这生死囚笼的缺口,飘然逸走,再也不回来,或者根本回不来了,就像我佛释迦牟尼的槃,大侠传鹰的飞马跃空,对寻求仙道的人来说,最后一招始终是千古奇谜。”
风谷两人听得目瞪口呆,古往今来,修仙修道的人多如恒河沙数,但真正悟通最后一招,致成仙成圣的究竟有多少人?
烈震北道:“魔门的道心种魔大法,就是针对这最后一招,竭尽无数智慧人力,凭空构想出来的伟大功法,但能否就此达至破空仙去的境界,却从未有人试过。”
风谷两人不约而同深吸一口气,以压下心中的震撼和激动。
烈震北眼中射出缅怀和忧哀的神色,叹了一口气道:“十六年前,我曾摸上慈航静斋,见到言静庵,可惜我比庞斑迟去了七年,否则我和静庵或将不止是知心好友。”
风谷两人对望一眼,均知烈震北原来暗恋上武林两大圣地,至高无上的两个领袖之一的言静庵,也感受到烈震北伤心人的怀抱。
烈震北完全沉湎在当年使他既心醉又心痛的回忆里,长长吁出一口梗在心头的悲郁之气,徐徐道:“静庵告诉我庞斑的魔功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化境,只差那最后一着,便可超脱尘世,成仙成圣。”
风谷两人头皮发麻,这个对庞斑的批评,出自言静庵之口,使人没办法怀疑,如此说来,浪翻云也不是他的对手了。
烈震北续道:“庞斑虽出身魔门,却非残忍好杀之人,但事实上黑白两道死于他手上的顶级高手,又确是难以计数。”
谷倩莲皱眉道:“先生这话不是有些矛盾吗?”
烈震北微笑道:“行烈!你明白我这些话背后的含意吗?”
风行烈点头道:“当年传鹰大侠决战八师巴于高崖之上,其时情况虽无人可知,但观乎八师巴立即抛开一切,返回布达拉宫,触地成佛,可见在生死决战的时刻,会把决斗者灵力提升至生命的最巅峰,发生一些在平日里绝无可能发生的事,甚至悟破这最后一招的玄虚。”
烈震北点头赞道:“说得真好!六十年来,庞斑一直在寻找一个相埒的对手,现在他终于找到了,那就是浪翻云。”接着一阵狂笑,仰天叫道:“静庵呵!你终于成功了,只有你才可助庞斑练成道心种魔大法。”
两人为之愕然,为何言静庵竟会助庞斑去练那邪异无伦的道心种魔大法?
烈震北沉默下来,待情绪平复后,缓缓道:“道心种魔大法乃魔门秘法里,最诡异莫测的‘锁魂术’,一般的锁魂术就如天竺的催眠法,在某一短暂时间内把两人的心灵连接起来,但道心种魔大法却高了无数的层次,可把两个人的元神锁起来,一个是种子,一个是炉鼎,鼎灭种生,种子吸收炉鼎死亡时三魂七魄散离释放出的庞大能量,超脱生死,离凡入圣,确是勘破生死的千古奇术。”
风行烈蹙起剑眉道:“既然种魔大法古今从未有人成功过,又是凭空构想出来的方法,庞斑怎肯花二十年苦功去追求这么虚无缥缈的功法?”
烈震北哈哈笑道:“世上还有什么比仙道之说更不实在,更难把握的?修仙炼道的人,就像被困在一座没有出路的尘世大监狱里,只要知道某处或有一出口,谁耐得住不去试试看,道心种魔大法正是这样一个可能的神秘出口。”
烈震北不理两人的震骇,道:“种魔大法整个窍要,植基于魔门的魔种和道家的道胎两种极端不同的功法而来,简而言之,就是如何把魔种和道胎合二为一,庞斑虽因行烈体内奇异的生气,不能灭去炉鼎,但却成功地将魔种转化成道胎,获得了元神的再生,只差小半步,便可跨越天人之隔,烈某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两人听得茫无头绪,连问问题也不知从何问起。
烈震北道:“你们感到难以明白个中玄妙,是非常合理的,因为那牵涉到人类神秘的心灵力量。或者我简单些向你们说出道心种魔的过程,或可助你们有多点的了解。”
风行烈虎躯一震,因为他知道烈震北即将要说出来的事,直接和他有关,也和靳冰云有关。
韩柏的房内,陈令方、范良极、韩柏和范豹四人,在商量怎样应付明晚的盛宴。
陈令方道:“我本以安全作为理由,推了按察都检司白知礼安排在他公廨内的洗尘宴,但到他们要到船上来时,我却是再难推搪,因为这是不可废的礼节应酬,我想拒绝也说不出口来。”
范良极瞪他一眼道:“这可好了!数百人涌了上来,叫我们如何应付,范老宗,你有没有办法?”
范豹苦笑道:“有宗兄在,本来我是一无所惧,但胡节如此明来抢人,我们反拿他没法,若我们立即由水路把人运走,又恐逃不出他们势力庞大的魔爪。”
陈令方道:“不如杀了他们,一了百了。”
范良极眯着双眼仔细看了他一会,点头道:“无毒不丈夫,这不失为一个办法,虽然是可惜了点,总好过泄出了浪兄在船上的秘密。”
韩柏哈哈一笑,站了起来,摇头摆脑往房门走去,道:“唉!有人在浪大侠前夸下海口,我倒要看看那是个怎么样的口。是河口?溪口?还是井口?又或只是一泓死水的臭渠口?”
范良极大怒由椅上跳了起来,在韩柏开门前老鹰捉小鸡般一把将他攫着,正要晓以大义,重重叫训,韩柏及时迅速在他耳旁低声道:“你把陈老鬼拖在这里,我乘机去勾引朝霞。”
范良极微一错愕,松开了手,让韩柏逃出房外,出了一会神,缓缓转过头来,倏地捧腹大笑道:“我想到了个很蠢、很简单,但是又很有效的方法!”
韩柏走出长廊,往朝霞的房舱走去,经过左诗的房门前,忽地听到房内柔柔的声音响起道:“那你是不是爱上了浪大侠?”
韩柏明知偷听女儿家私语是不对的,可恨这句话确有无比魔力,又由于对新认姐姐的关心,硬是迈不开脚步。
一阵沉默后,左诗幽幽叹道:“我也弄不清楚我们之间是兄妹之爱多一点,还是男女之爱多一点,但我知他确是疼惜我,肯为我做任何事。柔妹!我的心很乱。”
柔柔道:“浪大侠说得对,诗姊给自己点时间吧!让一切自然发展,终有一天你会得到最好的选择。”
左诗叹道:“拦江之战一天未分出胜负,我都不会有安乐的好日子过,只是担心就可把我烦死了。唉!这也是我最忧心的地方,在拦江之战前,我绝不想大哥为我的事分心,不想他有任何牵挂。”
听到这里,韩柏本要走,但柔柔忽低声问道:“假若浪大侠不幸战败身死,你会怎么办?”
左诗平静但坚决地道:“我会以死为他殉葬。”
柔柔道:“这正是浪大侠最担心的地方,难道你想小雯雯没有了母亲吗?”
左诗道:“就算我不自杀,也会活生生抑郁而死,我最清楚自己的事。”
柔柔道:“那你为何还怀疑自己对浪大侠的爱?”
左诗幽幽再叹道:“柔妹你不明白的了,我和浪大哥的关系很复杂,他是自幼藏在我心中一个美丽的传说和神话,是我父亲最亲爱的酒友,也是最懂欣赏我酿出来的酒的伟大酒徒,和他一起时,每一刻都是美妙无伦的,但那是否男女之爱,我却不知道。”
柔柔低声道:“那你有没有渴望和他亲热欢好?”
这句话又把门外欲走的韩柏留在原地,不知如何,他确想听听这香艳刺激的答案。
左诗沉默了一会,才轻轻道:“大哥有种洒然超脱于男女肉欲之外的气概,即使他碰我的身体,甚至抱着我,我会感到很快乐、很满足,但却从没往男女情欲方面想去,但若他不嫌我,我会毫不犹豫把一切交给他,但我知道他不会这么做的,在他心里,只有一个纪惜惜,再容纳不下别的女人。不要以为我在怪他怨他,我绝对没有这意思,只要大哥肯喝我为他酿的酒,我再无他求。”
韩柏听得肃然起敬,因为秦梦瑶也有那种气质,但他仍渴想得到她的身体,叹了一口气后,终迈步往朝霞的房舱走去。
烈震北道:“种魔大法有三个条件,就是种魔者、炉鼎和魔媒。”顿了顿续道:“首先要种魔者达到类似元神出窍的境界,才有资格借鼎播种,以这次来说,种魔者是庞斑,炉鼎是行烈。”
风行烈一呆道:“魔媒是否靳冰云?”
烈震北点头道:“传统的种魔大法,魔媒是某样物件而非人,总之这魔媒无论是块玉牌,又或一条丝巾、一把刀,都带有种魔者的精神异力,使种魔者和活人炉鼎生出微妙的感应和联系,无论活炉鼎去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出种魔者的精神感召,邪诡非常。所以历代敢修此法者,莫不是魔门拥有大智大慧、出类拔萃之辈。”
谷倩莲伸出纤手,握紧了风行烈颤震着的手。烈震北现在所说的,无不是超越了一般武功范畴的魔功邪术,叫闻者怎不心惊胆跳。
烈震北仰天一笑,摇头道:“至于以人为媒,以情为引,桥接种魔者与炉鼎的元神,实乃庞斑妙想天开的创举,真亏他想得出来。不过若非静庵,庞斑也不会想出这妙绝古今的魔媒。”
谷倩莲看着面如死灰的风行烈,已明白了几分,悲叫一声,顾不得烈震北的存在,上身伏进风行烈怀里,将他搂个结实,以自己的娇躯予爱郎一点慰借。
风行烈搂着谷倩莲火般灼热的身体,舒服了点,深吸一口气道:“言静庵为何要这样助他?冰云与言静庵是什么关系?”
烈震北道:“言静庵看出当时天下无人是庞斑百合之将,若任由他这样逐家逐派挑战下去,不出十年,武林将元气大伤,一蹶不振,而且若任由庞斑如此肆虐下去,当时各地正在努力推翻蒙人的力量迟早也会冰消瓦解,所以唯一之法,就是助他练成道心种魔大法,起码可以使中原武林有了喘息的机会,而事实证明了全因庞斑退出了江湖的斗争,蒙人终被赶出中原,于此可见静庵这一着是多么厉害,影响是多么深远。”
风行烈闭上眼睛,好一会后睁开来,道:“我明白了!看来庞斑爱上了言静庵,但为何言静庵不以爱情将他缚在身旁,岂非两全其美?”
烈震北摇头道:“静庵知道这并不是最好的方法,所以凭着庞斑对她的爱,逼他退隐二十年,而庞斑亦借此良机,退修魔门最高境界的种魔大法。其中再有细节,就非外人所能知了。”
风行烈道:“为何冰云会给卷入其中,成为魔媒?”
烈震北望着窗外,微微一笑道:“太阳快下山了,我们到屋外看看夕阳美景好吗?”
风谷两人的心同时抽搐了一下,想到这将是烈震北这辈子能看到的最后第二个黄昏。
到了门外,韩柏鼓起勇气,轻轻叩响了两下。房内传来衣衫窸窣的微响。
轻盈的脚步声来到门后,朝霞的声音响起道:“请问是哪一位?”
韩柏听到朝霞语气里的戒备和防范,差点临阵退缩,拔脚就跑,但待会范良极必会追问他事情进行得如何,那怎样交代?唯有硬着头皮道:“夫人!是我!是韩柏。”
朝霞在门后静默下来。韩柏见没有动静,催促道:“开门吧!”
朝霞在门后急道:“不可以,专使你快走吧!会给人知道的。”
韩柏道:“夫人不用担心,你先开门再说。”
朝霞沉默下去,但她急促的喘息声却非那道门阻隔得住。韩柏其实亦是情迷意乱,提心吊胆,既想朝霞快点开门,以免给人撞见他在串门子;另一方面,又不知假若朝霞真的拉开房门,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或做些什么?
朝霞幽幽一叹道:“公子!求求你不要这样,朝霞很为难哩。”
韩柏大喜道:“你终于不叫我专使了,快开门,我和你说几句话儿后,立即就走,否则我会一直拍门,直至你开门为止。”没有办法下,他唯有使出看家本领——无赖作风。
朝霞怀疑道:“真的只是几句话吗?”
韩柏正气凛然道:“我以高句丽专使的身份保证这是真的。”
朝霞“噗嗤”一笑嗔道:“人家怎能信你,你这专使身份是假的,还能作什么保证?”
韩柏见她语气大有转机,忙道:“身份是假,说话却是真的,这可由韩柏保证。”
“咿唉!”房门拉了开来,朝霞俏立眼前,一双剪水双瞳红红肿肿,显是刚哭过,韩柏很想乘机香她一口,终是不敢,由她身旁挤进房内。朝霞把门关上,转过娇躯,无力地挨在门上,垂下目光,不敢看他。房内充盈着朝霞的香气,绣帐内隐见被翻皱浪,气氛香艳旖旎;偷情的兴奋涌上心头。韩柏转身走回来,到身体差点碰上朝霞时,才以一手撑在朝霞左肩旁的门上,上身俯前,让两张脸距离不到一尺,气息可闻。朝霞呼吸急促起来,酥胸剧烈地起伏着,檀口控制不住地张了开来,红霞满面,眼光怎样也不肯望往韩柏,却没有抗议韩柏如此亲近她。韩柏暗骂陈令方暴殄天物,放着这么动人和善良的尤物不好好疼爱,任她春去秋来孤衾独枕,天下间再没有比这更有损天德。
当他刚想替天行道时,朝霞以仅可耳闻的声音道:“求求你快说吧!给老爷知道便不得了。”
韩柏傲然道:“知道又怎样?有我在,保证你安然无恙,我还要骂他冷落你多年呢!”
朝霞一震,抬起迷人的大眼,骇然道:“你怎会知道的?”
韩柏暗叫糟糕,表面却若无其事,暗忖不如栽赃到范良极身上,道:“是老范告诉我的,他的棋虽然下得差,但看相却是功力深厚,连你平时爱穿什么衣服,是否喜欢喂雀他也可以看得出来。”
朝霞震惊地道:“是他告诉你的?”韩柏点头应是。
朝霞想了想,轻咬着唇皮道:“你认为他肯不肯为我看相?”
韩柏轻松地道:“有我专使大人在这里,哪轮得到他区区侍卫长擅表意见。”
朝霞“噗嗤”一笑道:“你现在哪像专使,只像个顽皮的野孩子。”
韩柏见她在眼前近处轻言浅笑、吐气如兰,意乱情迷下,凑嘴往朝霞香唇吻去。朝霞大骇,慌急下伸出手掌,按上韩柏的大嘴。却给韩柏的嘴压过来,掌背贴上自己樱唇,两人变成隔着朝霞的纤纤玉手亲了一个吻。朝霞另一手按在韩柏的胸膛上,想把他推开,总用不上半分力气。韩柏见只吻到朝霞的掌心,已是一阵销魂蚀骨的感觉,心想一不做二不休,先吻个饱再说,想要拉开朝霞护嘴的玉掌,忽感有异。两行清泪由朝霞的美眸滑下来。韩柏手忙脚乱下,掏出了一条白丝巾,为朝霞拭去泪渍,叫道:“不要哭!不要哭!”忽地呆了一呆,想起这是秦梦瑶的丝巾,登时像给冷水盖头浇下来,欲火全消。
假若自己如此半强迫地占有朝霞,那自己和采花淫贼有何分别?秦梦瑶也会看不起他。这时朝霞掩嘴的手已无力地按在他胸膛上,若他想尝这美女樱唇的滋味,只消稍微俯前,即可办到。韩柏心中充满歉意,拭干她俏脸上的泪珠,见再没有珠泪流出来后,移开身体,珍而重之收起秦梦瑶的香巾。
朝霞的手因他移了开去,滑了下来,垂在两旁,缓缓睁开美目,以幽怨得使人心颤的眼光扫了他一眼,垂下头去,低声道:“你是否当我是个喜欢背夫偷汉的荡妇,否则为何这样调戏人家,不尊重人家?”这罪名可算严重极矣。
韩柏知道自己过于急进,唐突了佳人,忙道:“我绝没有不尊重你的意思,请相信我!求你信我吧!”说到最后,差点急得哭了出来。
朝霞抬起俏脸,责备地望着他道:“你刚才不是曾保证过只说几句话便走吗?现在看你怎样对人家,叫人如何信你?”
韩柏充满犯了罪的懊悔,叹道:“是我不好,你责罚我吧!”
朝霞见他神态真诚,气消了大半,幽幽一叹,把门拉开道:“妾身哪来资格责罚堂堂专使大人,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独自安静安静。”
韩柏垂头丧气走出门去,站在走廊里,却听不到关门的声音,愕然回首,朝霞半掩着门,露出艳丽的玉容,美目深注道:“韩柏!”
她还是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听得他心神一颤,顺口应道:“霞姊!”
朝霞给他叫得垂下了头,好一会才低声道:“告诉我!你对朝霞是否只是贪着玩儿?”
韩柏冲口溜出道:“不!我想娶你为妾。”才说出口,立知要糟,对方怎知自己和范良极有这协议,这样摆明只纳人为妾,谁受得了。
岂知朝霞不但没有立即给他吃闭门羹,还仰起俏脸,幽幽道:“你这样说,我反而相信你,因为没有人会用这样的蠢话去骗女人的。”顿了顿又道:“你是否心里一直这么想,所以忍不住冲口说了出来?”
韩柏对朝霞的善解人意,大是感激,抹过一把冷汗后,拼命点头。
朝霞幽怨地望着他,凄然道:“你知不知朝霞身有所属,再没有嫁人作妾的自由?”
韩柏心道,我怎会不知,现在摆明是诱你这个他人之妾。口中却道:“道德礼叫是死的,人是活的,我韩柏绝不吃这一套。”
两人隔着半掩的门,反各自说出了心事。朝霞眼中掠过复杂的神色。她虽是出身青楼,但初夜却落入陈令方之手,接着由陈令方赎身,所以从未和别的男人有过肉体关系。本下了决心,这一世便从良做这比自己大了近三十年的男人的小妾算了,岂知只过了十多天后,陈令方对她的热情不住冷却,最后连她的闺房也不肯踏足半步,使她独守空房,个中的凄凉伤心,自苦自怜,唯她个人自知。现在遇上了这充满了慑人魅力,但又天真有趣的年轻男子,怎不叫她心乱如麻,欲拒还迎。和这可恨却又可爱的人相对的每一刻,都是惊心动魄,却没有丝毫困苦了她多年的空虚或苦闷。
甚至每当想起他时,内心深处都会充满着既怕且喜的奇异情绪。感情的天地由冰封的寒冬,转移至火热的夏季,但她却要压制自己心中高燃的情火,这感觉她从未曾由陈令方身上得到半点一滴。可是她又怕韩柏只是好色贪玩,逢场作戏,那她就给害惨了,以后的日子会更难过,像刚开了眼的失明人,忽又被迫不准看东西。这仍不是她最大的矛盾,而是无论陈令方对她如何不仁,终是她的丈夫,背叛丈夫使她有很重的犯罪感。但又偏是这犯罪感,使她有向陈令方报复的快意,朝霞的芳心乱成一片,要把门关上嘛,又有点舍不得。
开门声响。韩柏望去,见到被推开的正是有范陈两人在内自己的房门,这时要避开也来不及了,一个人走了出来。“砰!”情急下朝霞大力掩门,韩柏心叫完了,若给陈令方听到看到,和捉奸在床实没有太大分别。定睛一看,来的原来是柔柔。
柔柔向他招手道:“公子!你过来。”
韩柏如释重负地走过去,顺口问道:“他们在里面干什么?”
柔柔甜甜一笑道:“下棋!”
韩柏装了个不忍目睹的鬼脸,心想范良极为了朝霞,表现了伟大的牺牲精神,竟肯再次接受陈老鬼的凌辱。
柔柔一把拉着他的手道:“你跟我来!”
韩柏大喜道:“原来你忍不住了。”
柔柔媚态横生地瞅了他一眼道:“谁忍不住了?”
韩柏给她拖到左诗的房前,一呆道:“要到里面去吗?”
柔柔道:“你不想让你的诗姊闲来管叫你一下吗?”
夕阳在西天散发着动人的余晖。
烈震北看了一会,微微一笑道:“十六年前的一个黄昏,我和静庵在静斋后山,观看夕阳西下的美景,我向她问道,‘假设我比庞斑来早一步,你会不会喜欢上我呢?’静庵笑着答我道:‘傻子!静庵怎会知道假设的事呢?’到了十六年后的今天,我仍记得当时她眼角逸出的怜意,静庵啊!你是烈震北一辈子中最敬爱的女子。”
谷倩莲一阵心酸,挽起烈震北的手,乖女儿般靠紧着他,安慰着他。风行烈心中也感凄然,一时忘了追问冰云的事。
烈震北道:“慈航静斋传授武功的方法非常特别,讲求心有灵犀一点通,所以师父选徒最是严格,静庵费了三年工夫,遍游十八省,才能找到靳冰云。”
风行烈心中一震,掌握到了烈震北的意思,靳冰云因自小和言静庵有着微妙的心灵感应,所以气质神态会逐渐转化,变得愈来愈肖似言静庵,所以若庞斑向言静庵索取靳冰云,在某一个程度上等于得到了言静庵,而言静庵亦有如将部分的自己献上给庞斑,其中确是非常微妙。
烈震北仰天一阵狂笑,漠然道:“庞斑确非常人,竟以这样的方法得到了静庵,又免去陷身情局之苦,以情制情,确是妙招。”
风行烈全身剧震,狂叫道:“我不想听了!”
他终于明白了整件事的始末,庞斑得到了冰云后,故意收她为徒,再蓄意钟情于她,造成一段充满乖逆伦常的畸恋,使那种爱更刺激更深刻,然后利用冰云来作魔媒和桥梁,又利用他作播种的炉鼎。冰云是无辜的,只因她要遵从师门的命令,也可能是抵受不了庞斑的魔力。
谷倩莲惊惶地由后面搂紧他,凄叫道:“行烈!有倩莲在关心你呢!”
风行烈喘着气,心中想到的是无论如何也要再见上靳冰云一面。
烈震北看着逐渐深黑下去的夜空,淡淡道:“你们须动身到前山去,否则会赶不及姿仙为行烈设的洗尘宴。”
韩柏和左诗、柔柔两位绝色美女亲切对坐小房内,一个是新认上的义姊,一个是心爱的女人,不由充满幸福的感觉。但又有点为左诗和浪翻云的关系担心,因为若浪翻云只知喝酒而不去慰借左诗,左诗岂非第二个朝霞?
胡思乱想间,左诗向他道:“你不是挺能说会道的吗?为何进房后变了哑巴。”
韩柏恭谨地道:“弟弟正专心聆听诗姊的叫诲,忘了说话。”
左诗俏脸一红嗔道:“谁是你的诗姊?我还没正式答应哪!”
柔柔在旁笑道:“诗姊将就点,收了他作弟弟吧!”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左诗的心意,只凭左诗着她召韩柏到自己房内倾谈,可知左诗对韩柏确有点意思,但更深一层来看,左诗最爱的依然是浪翻云,无论是哪一种爱。所以她心甘情愿听浪翻云的话,依从他的指示,试着可不可以另行找到真正的爱情,使浪翻云不用再为牵挂她而分心,好好地准备应付拦江之战。
柔柔有信心左诗迟早会受到这弟弟的吸引,因为韩柏对女人实有近乎魔异的诱惑力,尤其是他那显露出来无拘无束的真性情,更增女性对他的倾心,这是她自己的亲身体会,绝对错不了。韩柏并不是个有野心或大志的人,只爱随遇而安,又不喜斤斤计较,也是这种性格使他更能品尝爱情的滋味。他也不缺乏女性倾慕的条件:正义任侠、不畏强权、胆大包天、任性不羁、调皮多情,在在都使有慧眼的女性心仪意动。他是个能令女人真正快乐的男人。
韩柏的声音响起道:“为何诗姐姐和柔柔你们两人,忽然不说话了?”
柔柔倏然望向左诗,后者亦是俏脸微红地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不禁催促道:“诗姊!你有话为何还不说出来?”
左诗瞄了正搔头抓耳的韩柏一眼,轻轻道:“我忽然想起,若说了出来,岂不是作了帮凶,助他去勾引良家妇女吗?”
韩柏听得似和朝霞有关,大喜道:“诗姐姐快说出来!”
柔柔在旁道:“诗姊说吧!霞夫人实在很可怜哩。”
左诗向柔柔道:“我已告诉了你,由你转述给你的公子听吧!”
柔柔狡猾一笑,站了起来,道:“这是你们姊弟间的事,我怎管得着。”竟不理左诗的反应,径自推门去了,留下两人在房内。
左诗娇羞无限,想随柔柔逃去,却怕更着形迹。韩柏是玲珑剔透的人,对事物的直觉尤其敏锐,立刻察觉到事情的异常,望向这秀丽无伦的姐姐,忍不住怦然心动,吞了口涎沫,暗叫道:柔柔在弄什么来着,难道不知道左诗是浪翻云的吗?忽又想起之前柔柔劝左诗听浪翻云的话,给自己多点时间,好作选择,当时听过便算,没作深思,现在回想起来,隐隐中指的选择可能就是他呢!天呀!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何会如此三千宠爱在一身,船上三位美女,一个是自己的了,另两位则似乎正等着自己去接收,连义姊也不能例外吗?如此下去,怕最后真要广纳姬妾。不过想起若家中有十来位娇妻美妾,包括了秦梦瑶和靳冰云,不要说朱元璋以皇位来交换他不会答应,连神仙也没有兴趣去当了。愈想愈兴奋,一时忘形下,不禁拿那双贼兮兮的眼偷偷打量左诗,看的方式自然失去了对义姊应有的尊重。
左诗怒道:“你看什么?不准你胡思乱想。”这两句真是欲盖弥彰,说罢耳根都红透了。
韩柏不知她是真怒还是假怒,吓了一跳,垂头自责道:“我该死!确是该死!”
他这么说,摆明了他是以左诗为对象胡思乱想,这次轮到左诗暗叫一声天呀,忙借着想起浪翻云来加以对抗,可是只能想起假若她嫁给了韩柏,浪翻云会泛起安慰欣悦的面容。小雯雯定会和这毫不拘束计较的义弟相处得来的。
想到这里,自己吓了一跳,暗责道:“左诗啊!你是否春心动了,你不知羞耻的吗?”
韩柏见她神色喜怒交替,心下惴然,重新涌起对这义姊的敬畏,试探问道:“诗姊!你不是有话和我说吗?”
左诗吸了一口气,压下波动的情绪,以所能做到最平静的语气道:“你想不想知道陈令方冷落霞夫人的原因?”
韩柏一呆道:“当然想!”
左诗横了他一眼,心想这小子一听到有关美女的事,立刻眉飞色舞,往后不知还要纳多少妻妾。不过也是他这种风流多情的性格,故特别易得女性倾慕,不像有些人一辈子笨拙古板,不解风情。叹了一口气道:“陈公太迷信了,认为朝霞脚头不好,一进门就害他丢了官,所以才会有把朝霞送人的念头。”
韩柏两眼爆起精芒,形象忽地变得威猛无比,充满豪雄侠士的成熟气概,勃然大怒道:“什么?这样的事情也会发生,他当朝霞是什么东西?”
左诗从未见过韩柏这威猛豪情的一面,看得秀目一亮。
韩柏忽又恢复天真神态,喜形于色地自言自语道:“这么看来,假设我要了朝霞,反是对陈老鬼做了件好事,太好了,太好了。”
他本性善良,虽觉追求朝霞理直气壮,可是陈令方怎样不好总算是个战友,何况陈令方除了朝霞一事外,其他各方面都和他们合作愉快,若能不伤害他,自是最理想。
左诗见他为这“好消息”得意忘形,竟无端升起了一丝妒意,狠狠地道:“不要乐翻了心,做出傻事,男人的心很奇怪,他可以乐意把朝霞送给你,但若被他发觉你在暗地勾引强抢他的小妾,又可能会变成极端不同的另一回事。”
韩柏唯唯诺诺,一副欣然受叫的表情。不知如何,左诗对他的神态更看不顺眼,微怒道:“这消息是大哥告诉我的,他并没有着我告诉你,只是我怕你闯出祸来,故自做主张告诉你。”
韩柏感激地道:“我知诗姊爱护我。”
左诗跺脚道:“我不要做你的义姊。”
韩柏一呆道:“那你要做我的什……噢!对不起!”心想这次糟糕透了,这么样的话也可口没遮拦,以左诗一向的作风,可能以后都不会理睬自己了。哪知左诗虽气得涨红了俏脸,却出奇地没有发作,只是怒瞪着他。
韩柏低声下气道:“诗姊不要不认我这弟弟吧,若我做错了什么,尽管骂我好了!”
左诗幽幽叹了一口气,道:“韩柏!我有一个提议,至于做不做得到,你自己看着办吧。”
韩柏过了关般心花怒放道:“诗姊嘱咐的,弟弟必可做到。”
左诗瞅他一眼道:“不要说得那么笃定,别人或会做得到,你却要困难得多。”
韩柏好奇心大起,道:“求诗姊快点说出来!”
左诗犹豫片晌,俏脸再飞起两朵红云,难以启齿地轻轻道:“你最好多点耐性,不要那么急色,若你和霞夫人——真弄出了事来,会把事情搞得更复杂的。”
韩柏心知肚明这确不易办到,自和花解语初试云雨情后,几乎每和心爱的女性亲近时,都自然地想发展到进一步的肉体关系,不过左诗既这么说,唯有恭谨答道:“弟弟一定会在紧要关头,记起诗姊的劝诫,及时悬崖勒马。”
左诗招架不住他大胆露骨的“脏话”,站了起来,想逃出房去,韩柏早先她一步,把门拉开。
左诗芳心忐忑狂跳,瞪他一眼道:“在那种情况下,不准你想起我。”接着红着俏脸,带着一阵香风去了。剩下韩柏一个人愣在门旁,不知是何滋味。
窗外天色转暗,房内燃着了油灯。易燕媚赤裸着娇躯,娇慵无力拥被而卧,眼光却落在坐于窗前桌旁,正翻阅各地传来报告书的干罗身上。看着这充满男性魅力,举止潇洒不凡的黑道大豪,心中充盈着前所未有的幸福感和合体交欢后的满足感,她清楚感到干罗是以真心爱她和宠她。虽是秋凉天气,干罗只是穿着长裤,却任上身精赤着,露出瘦不露骨,一点没有衰老之态,反充满着力量的强壮肌肉。武功到了干罗这级数,早超脱了老病的威胁。
易燕媚娇俏而又均匀丰满的胴体离开了大床,来到干罗身后把他紧抱着,肉体的接触使她全身掠过火烫般的快感,忍不住呻吟起来。
干罗露出倾听的神色,道:“老杰来了,你先披上外衣吧。”易燕媚忙走回床边,在地上拾起被干罗随手抛在地上的长袍,盖在动人的肉体上。
叩门声响。干罗道:“老杰请进!”
老杰推门而入,看也不看云雨过后神态诱人的易燕媚,径自在干罗身旁的椅子坐下,问道:“少主的伤势有何进展?”
干罗眼中精光一闪,沉声道:“只看你问这句话,便知有些迫在眉睫的事发生了。”
老杰点头道:“少主请先回答我这问题。”
干罗道:“幸好我精善男女采补之术,又有燕媚丰盛的元阴养我的元阳,不出十天,定能完全复原,但若要现在立即动手,遇上大敌时会有一定的坏影响。”
老杰道:“少主复原得这么快,真是天下喜讯,使我们在部署方面,可以更挥洒自如。”
干罗道:“怒蛟帮方面的情况如何?”这时易燕媚来到干罗身后,温柔地为干罗按摩背肌。
老杰道:“近日江湖上流传着一个消息,就是朱元璋正和蒙人余孽,联手扫荡大明开国后残留下来的地方势力,事成后朱元璋会把一个省的地方,画入蒙人势力范围内,当做奖赏。至于是哪一个省,却是无人知道。”
干罗哑然失笑道:“这必是怒蛟帮放出来的消息,要弄至地方上人心不安,再由地方官报上朝廷,造成对朱元璋的压力,这一着不可谓不厉害,又不用费一兵一卒,定是凌战天和翟雨时想出来的妙计,长征便不会有这种心术。”
老杰道:“现在怒蛟帮的人都潜进了地下活动,洞庭一带布满了方夜羽的人,使我们在侦察上出现困难,不能掌握真正的形势。假若这谣言属实,怒蛟帮会有动辄全军覆没之险。”
干罗关心地道:“有没有我儿长征的消息?”
老杰摇头表示没有消息,道:“我很想见见这小子。”
干罗笑道:“你定会喜欢他,此子天生是吃江湖饭的人,前途无可限量。”顿了顿又道:“看来眼前当务之急,是要援助怒蛟帮,先不说长征和我有父子关系,只冲着和浪翻云的交情,我们便不能袖手。”
易燕媚道:“杰老!双修府的情况如何?”
老杰道:“若我所料不差,双修府的大战最迟会在明天爆发,刚才我接到少章传来的消息,有一批形象怪异的人刚抵南康,但立即失去影踪,其中有对孪生老叟,看来就是蒙大蒙二那两只怪物,另有一人,是人妖里赤媚也说不定。”
干罗眼中厉芒一闪,冷哼道:“里赤媚!”
易燕媚担心地低声道:“城主康复前,万万不要和他动手。”
老杰同意点头,乘机向易燕媚道:“易小姐曾跟了方夜羽一段时间,知不知道他手下尚有什么能人?”
易燕媚听到方夜羽的名字,玉容一黯,道:“方夜羽对自己的事,从来讳莫如深,叫人摸不到他的深浅,但我曾在一偶然场合,听到他们谈起一个叫鹰飞的青年人。我印象特深的原因,是因为这人乃当年八师巴爱徒,名震大漠冷血杀手铁颜的曾孙。白发红颜两人对他极为推崇,隐有视他为蒙古新一代的第一高手,照他们当日所说,此人应已抵达中原。”
老杰道:“这消息非常重要,若这人的功力与方夜羽相埒,就非常不好应付。”见到干罗皱眉苦思,问道:“少主想到什么问题?”
干罗道:“我在想里赤媚为何不怕露出形迹,不绕过南康往双修府,却到这里盘桓,究竟有何目的呢?”
双修夫人谷凝清静坐禅室之内,眼观鼻、鼻观心,正数着佛珠念经,蓦地停下手来,望往长方禅室另一端打开了的门外夜色里,淡然道:“何方高人驾临?”
一个斯文婉约的声音在外面平静地响起道:“夫人!是不舍来了。”到最后一字时,僧袍如雪、孤傲出尘的不舍出现在进门处。
谷凝清秀目闪过杀机,飘身而起,乌黑长发无风自拂,宽大却无损她曼妙身材的尼姑袍贴体波动,足不沾地下,有若来自幽冥的绝美精灵,似缓实快地往不舍掠去,雪白纤美的右掌,直往不舍胸膛印去,不舍嘴角抹过一丝苦笑,负手身后,傲立不动。谷凝清倩影一闪,玉掌印实不舍胸前。不舍踉跄跌退,落在静室前空地上,嘴角逸出血丝。
谷凝清停在门前,冷冷道:“你为何不避?”她不怪自己打人,却怪人不避她。
不舍苦笑道:“夫人为何收起了五成功力,一掌把不舍杀了,我们的恩怨不是一了百了吗?”
谷凝清冷然自若,缓缓移前,来到几乎与这仙风道骨的清秀白衣僧碰在一起的近距时,停了下来,伸手按上他的胸膛,低声道:“只要我掌力一吐,保准你什么武林、天下苍生、为师报仇、决战庞斑诸事,再也休提,你真不怕壮志未酬身先死吗?”
不舍淡淡一笑,迎着谷凝清凌厉的眼神,柔声道:“我踏入凝清静修之地时,早预知了你一见小僧,会立下杀手,也准备了如何躲闪,但当凝清你真的攻来时,小僧却忽然不想避了。”
谷凝清玉掌轻按下,感觉到这曾和自己有夫妻亲密肉体关系的男子的血脉在流动着,芳心掠过一阵莫名的战栗,眼睛虽瞪着对方,心内却是一片茫然,不旋踵又涌起一股恨意,冷冷道:“你再称自己一句小僧,我立刻杀了你。”
不舍依然是那温柔斯文的语调道:“不舍怎会故意惹起夫人怒火?”
谷凝清玉掌仍按在不舍胸膛上,美眸杀机转盛,一字一字道:“你以前的法号不是叫空了吗?为何改作不舍?你舍不得什么?舍不得你要重振少林的大业?还是击败庞斑的美梦?”
不舍眼中闪起凄色,苦笑道:“我改名不舍时,想到的只有一个谷凝清。”
谷凝清娇躯一震,往后连退数步,勉强立定,颤声道:“你……你……”
不舍往前移去,来到谷凝清身前,保持着刚才相若的近距离,怜惜地细看谷凝清凄美绝俗的容颜,柔声道:“凝清你以为我会把你忘记吗?整个少林的佛经加起来也比不上你的魅力。”
谷凝清双目泪花滚动,怒道:“既是如此,为何你不尽丈夫的责任、父亲的责任,却要回去当和尚?袖手不理我们复国之事,害我变成无双国的千古罪人。你既然走了,为何又要回来?你说没有忘记我,为何二十多年来,对我们母女不闻不问?”
不舍举起衣袖,想为谷凝清拭掉玉脸上刚滚流下来的泪珠,谷凝清先一步叫道:“不要碰我,先答我的问题?”
不舍颓然收手,凝望着这曾和自己同衾共枕,整整一年,每晚都作肉体亲密接触、共修双修大法的绝代娇娘,语气转冷道:“因为你并不爱我!”
谷凝清呆了一呆,俏脸血色褪尽,往后踉跄退了两步,捧着胸口,悻然道:“竟是这个理由,当年你为何不说出来?”
不舍仰天长笑,充满了悲郁难平之意,好一会才道:“许宗道难道是求人施舍一些根本没有多余的爱给他的人吗?”
谷凝清垂下双手,神态恢复冷漠,平静地道:“现在为何你又说出来?”
不舍神态自若道:“我中了你一掌,受了严重内伤,自问遇上强敌时有死无生,再不让你和姿仙知道,我不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丈夫和父亲,恐怕没有第二个机会,这答案凝清你满意了没有?”
谷凝清扭转身去,背着不舍,不想让他看到脸上的热泪,悲声道:“为何当年你说,天下无事比追求佛法更重要,说什么世事尽是虚幻,为何不把真相说出来,这算是负责任吗?”
不舍淡然道:“因为当时我想伤害你,我想看你被我舍弃的模样,因为我嫉妒得要发狂了。现在厉若海死了,但我仍在妒忌他,为何我只能得到你的身体,但在你心中却无分毫席位?”
谷凝清霍地转过身来,泪珠不断流下,好一会才稍微平复,凄然摇头道:“许宗道,你是不会明白的。”
不舍潇洒一笑道:“不明白就算了,我今天来,只是忍不住想再见你一面,再无他求,夫人请了。”
谷凝清喝道:“不准走!”
不舍柔声道:“夫人有何吩咐?”
谷凝清听得呆了一呆,昔日两人相处,不舍最喜欢说的就是这句话,此刻听来,就像依然停留在那段时光里,心中一软道:“你不知道我是不能对你动情的吗?”
不舍愕然道:“这话怎说?”
谷凝清缓缓移前,直至动人的身体完全靠贴着不舍,仰起明媚美艳的俏脸,轻柔地道:“到了今天,我也不用再瞒你,双修心法,男的须有情无欲,女的却须有欲无情,大法才可望修成。当年我自问不能对你无情,所以故意逼使自己全心全意去思念若海,甚至在梦中也唤着他的名字,心想待双修大法功成,才向你吐露真相,以后好好地爱你,做你的贤妻,岂知你大法一成,便要走了,我根本没有机会向你说出来。”
不舍全身剧震,向后连退六七步,脸上现出痛苦神色,呻吟道:“有情无欲!有欲无情!”
谷凝清道:“我早发现你发内有戒疤,看穿你是和尚,但这正合有情无欲的心法,所以并不揭破,事实亦证明我是对的,我们的双修大法终于修成,眼看复国可期,你却走了,你说我应不应恨你?”顿了顿幽幽一叹道:“但在这一刻,我对你再无半点怨恨,唉!当年若我早点告诉你我怀了姿仙,宗道你恐也不会如此不顾而去吧?”
经过了二十多年的分离后,这对恩怨交缠的男女,终于各自说出了自己的心事。
谷凝青娇体再度移前,贴上了不舍,纤手伸出,搂紧了他的腰,仰起俏脸喟然道:“二十多年来,我每天都在恨你,到了今夜,我才知道自己这么恨你,全因为我其实是深爱着你。对若海的倾慕,已是发生在前世的旧事。来!到我的静室去,让凝清献上她的肉体,为你疗伤。”
不舍摇头道:“凝清!以前总是我听你的话,现在你可以听一次我的话吗?”
谷凝清道:“说吧!凝清在听着。”
不舍道:“乖乖地返回静室内,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若不舍死不了,终会再回来见你,抛开一切,与你携手共度余生。”
谷凝清一颤道:“你语气中隐含一去不复回的悲忧,是否有强敌在旁窥伺,使你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所以要把我骗回静室内?”
不舍伸手将她紧拥怀内,轻叹道:“我真傻,竟想瞒过你的慧心灵智。
谷凝清全身抖颤,俏脸泛起红霞,呻吟道:“宗道,我是第一次感到你对我既有情,亦有欲。”
不舍道:“我也是第一次感到凝清对我的爱意。走!”
两人紧拥一团,冲天而起。
《覆雨翻云》卷四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