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史前的全貌

在无法确定的时期和时间段里,人类遍布了全球,在各自的有限区域内开始了分散进行的进程。虽然这一切是在无限的支离破碎中发生的,但其中广泛存在着一些统一的东西:难以察觉的人种繁育、语言和神话的形成、技术发明的悄然扩散、人的迁移。这些巨大且缓慢的进程都是在无意识中进行的,它们虽已经具有人类的特点,但仍是与自然密切相关的事件。

人类的联合发生在对其他人类联合的观察之中。人们相互认识、相互观察。分散的人类在冲突中聚集起来,通向新的、更广泛的统一。这是向历史的过渡,历史最终伴随着文字而展开。

史前是一个巨大的实在,因为人类在史前出现了。然而,它是一个我们根本不了解的实在。但是,如果我们要问,我们人类到底是什么,并且想要通过理清我们从何而来以回答这个问题,那么,我们可能就会深深地沉浸在史前的秘密中。这片昏暗有一种吸引力,它将我们牢牢吸住——并总是准备好让我们因一无所知而感到失望。

6.所有人是共属一体的吗?

对于这个问题:作为人类而言,我们是否共属一体(zusammengehören),我们又如何共属一体?通过判断人类是单系起源 (monophyletischer Ursprung)还是多系起源 (polyphyletischer Ursprung),史前可能会帮助我们解答这个问题。

人类中存在多样的人种。这些人种是一个主干上的分支,还是分别独立地从人的前一个阶段发展而来?后者意味着人类或许经历过数次产生。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了单系的人类起源,而驳斥了人类的多系起源。

首先,在美洲未发现有较早时期人类遗骸的事实给了我们提示。人类必定是在史前晚期从亚洲出发,经白令海峡由北进入美洲定居的。无论如何,即便印第安人种清楚、强烈地显示出其自身的特点,这块大陆本身看起来也并没有人类起源的迹象。

其次,所有不同人种之间都可以繁育后代,且其后代也具有繁育能力,这在生物学上为单系起源说提供了支持;当我们将不同人种与最高等的动物相比时,会发现不同人种在其本质(Wesen)的基本特征上是相一致的,这从精神上为单系起源说提供了支持。与最不相同的人种之间的差距比起来,人类和动物之间的差距要巨大得多。相比人与动物间的差距,所有人之间存在最近的亲缘关系。我们之间巨大的差异性,性格上的不同,我们因相隔遥远乃至互不理解,我们在不共戴天的敌对中断绝关系,我们在精神疾病的折磨下,或是在纳粹集中营的现实中恐怖地、悄然地瓦解——所有这一切都是被遗忘,或是找不到实现途径的真正亲缘关系所造成的痛苦折磨。但是,为了躲避人而逃向某些动物或某种动物,这事实上是逃向自我欺骗。

对人类是单系还是多系起源做出基于经验的判断是不可能的,因为我们对人类的生物学起源一无所知。因此,人类的统一起源是一个理念,而不是可以经验的现实。

然而,面对所有这些论据依然成立的是:人与人之间的相互关联本质上并不在于其动物学形态,而在于人与人之间可以相互理解,在于人全都具有意识、思想和精神。人与人之间存在着一种最内在的亲缘关系,而即便是在最接近人类的动物和人类之间都存在着一道鸿沟。

因此,即便基于经验的研究为我们提供了一些提示,我们也依然不能从中推断出人类共属一体,休戚相关;同样,我们也不能通过经验研究来对此加以驳斥。人类究竟是单系起源还是多系起源,最终对此并不具有决定性。人类的共属一体取决于一种信仰,一种人性在历史上逐渐形成的,对共属性(Zusammengehörigkeit)的信仰。而把人类与动物区分开来的鸿沟则是这种共属性的前提。

从这种信仰中,逐渐发展出一种意愿(Wollen)。当人意识到自身时,那么对他来说,他人就绝不只是自然,绝不只是手段。人感受到自身的本质,并把它作为一种应为(Sollen)。这种应为深深地渗入到人的实在性之中,好似成了人的第二自然。但是,它却决不像自然规律那样可靠。人吃人已经结束了,但它在任何一个时刻都可能卷土重来。灭绝性屠杀曾经存在,并且在人们认为它已经不可能再次出现的时候,它以最大的规模又一次发生。人类的团结一致是我们人性的条件,它通过自然法(Naturrecht)和人权(Menschenrecht)得到了说明。它总是遭到背弃,又不断作为要求而重新出现。

因此,当人们与相隔最遥远的人们相互理解时,会有一种满足感,这种满足感是人类所独有的;同样,有将人当作人的要求,如伦勃朗 [52] 画一名黑人,或者像是康德 [53] 所表述的那样:决不能将一个人当作手段,而是始终要将他当作目的本身(Selbstzweck)来看待和对待。

第四章 古代历史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