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思维的全面直观的统一

理解历史的统一,即是将普遍历史作为一个整体去思考,这是历史认识的迫切追求,历史认识寻求着自身的最终意义。

于是,关于历史的哲学思考探询统一,统一使人类同舟共济。人类在过去就已占领了地球,但那时他们是分散的,彼此互不了解,生活形态极为不同,说着上千种语言。因此,过去曾思考过普遍历史的人们,都会因视野的狭隘而塑造出一种带有局限性的统一,比如在我们这里,这种统一局限于西方,而在中国那里则局限于中央帝国。当时,处于这种统一之外,或是不属于这种统一的一切,都被当作野蛮人和原始民族的生活,而在那时,他们或许是人种学的兴趣所在,但却不是历史的对象。一步步使地球上所有的未知民族参与到唯一的——也即自身的文化中来,将他们引入自身的秩序空间中,当时的发展趋势以此为前提,而当时的统一就存在于其中。

如果说信仰在一切历史中都以一个基础和一个目标为前提,那么思想就想要在现实历史中把它们认识清楚。过去那些关于唯一的人类历史的构想都是尝试,它们总是作为对统一的洞察性认识而出现,这些认识或源于上帝的启示,或源于理性。

在西方,历史中的上帝踪迹通过上帝的一系列活动变得显而易见:创世,逐出伊甸园,通过先知宣告他的意志,在时代的转折中亲自现身拯救人类,直至在预期的末日审判中结束。那些由犹太先知们最先思考,并随后通过奥古斯丁获得基督教形态的东西,从约阿希姆·菲奥雷 [11] 到波舒哀 [12] 都对它们进行了重申,并做出了一些不大的改动,而从莱辛 [13] 、赫尔德 [14] 起直到黑格尔则使之世俗化,但它们始终是对唯一的整体历史的认识,在这样的历史中,一切都有其所在。一系列人类此在的基本原则出现了,它们的深层含义包括教导人们,什么是真正的,什么是真正发生的。

但这样的构想——两千年里它曾那么令人深信不疑,得到宏大的表述——却落空了:

(1)如果我认识了整体,那么每个人类此在就都要在整体中有其所在。人类此在不是自为的(für sich),而是服务于一条道路。它不直接通向超越,而是要借助于一个时间中的位置,这个位置压缩了它,使它成为一个部分。每一个人类此在,每一个时期,每一个民族都被剥夺了直接与超验相联系的资格。而与神性的原始关系抗拒这样的部分性和间接性,它是无限的统摄,任何时候都可以完整地存在。

(2)在对整体的认识中,人类的绝大部分现实,所有民族、时代和文化都无足轻重地落到一旁。它们不外乎是自然进程中的偶发事件和伴发现象。

(3)历史没有结束,也没有向我们展露出它的起源。但对于上述构想来说,历史已经完结了。开端和终结以一种所谓启示的形态被虚构出来,并被添加到这种构想之中。而事实上,有两个基本历史观点是针锋相对,彼此排斥的。

历史要么作为一个整体呈现在人们眼前,它是可以认识的、具有开端和终点的发展之统一。我自身连同我的时代处于某个特定的点,它或被想成所达到的最低点,或被想成迄今为止所达到的最高点。

要么,历史不论在实际上,还是在我的意识中都是不封闭的。对于未来,我保持开放。这是一种等待和追寻真理与未知事物的态度。这里的未知事物甚至也包括那些已经存在,但只有未来才能理解的东西。在这样的基本态度中,就连过去也是未完结的:它仍在延续,过去做出的判断在整体上并非是最终确定无疑的,而只是相对如此,它们是可以修正的。过去存在的事物还能有新的解释。过去看上去明白确凿的事物会受到新的质疑。过去发生的事物还会在将来表明它的本质。过去事物不是堆在那的死灰。它内部不仅仅蕴藏着那些我们迄今为止客观地、理性地从中汲取出来的东西。思考者本身仍处于发展之中,这种发展就是历史。思考者没有驻足在终点上。他站在一座小山丘上,目光有限,而不是站在世界屋脊上,拥有通览整体的视野。因此,他知道可能存在的道路的方向,但他不会知道整体的起源与目标是什么。

因此,历史可能看上去就像是一块试验田,而统一隐没在无限的可能性之中。永恒的基本态度是疑问。由某种宏大的整体象征,以及某种消除了时间,随之一并消除了过去与未来的全人类统一的图景所带来的安宁只是时间中一个暂时的停靠点,它不是某种已知的真理造就的定局。

但是,如果我们不认为历史会分崩离析于分散发生的偶然事件之中,漫无方向的来来往往之中,许许多多的虚假道路造成的绝境之中,那么历史统一的理念就是必然的。问题仅仅在于,我们如何去理解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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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完成了一长串否定:历史的统一无法通过认识去把握。它与人类生物学起源的统一不同,是无法清楚认识的。地球表面之统一、在共同现实时间下所实现的统一,都只是表面的统一。涵盖一切目标之统一是无法展现出来的。法制世界秩序的理念指向的是人类此在的基础,而不是整体历史的意义,且它本身依然是一个问题。我们无法通过统一与对某一普适真理的认同之间的关联去把握统一,因为这样的统一只与知性有关。它不是通向这种目标的进步——其趋于或处于某种无限的发展进程。即使在最清晰的意识中,统一也还未出现;在精神创造的高峰中,它也还未实现。它并不存在于这样的意义中:所有已经或是将要发生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意义。统一也不能被视作人类整体的各有机发展阶段之统一。无论是作为现实,还是作为某种幻想图景中的意义,历史的整体都不真实存在。

如果一个人不将那些自大的想法——对历史进行所谓涵盖一切的理解——当作统一来追随,就会在所有这些为了理解统一而付出的努力中看到真理的一角。如果将这一角放大成整体,那么它就会变得虚假。只有作为提示或是符号,它才能保持真实。

每一条发展的路线,每一个典型的形态,种种统一的全部事实都是历史内部的简化物(Vereinfachung)。如果想要通过它们洞察历史之全部,那么它们就变成了谬误。重要的是,我们要领悟这些路线、形态和统一的多样性,但要对超出它们之外的整体保持开放的态度,这些现象都发生于其中;我们要对人类和任何时刻中的人性整体保持开放,人性整体统摄性地蕴含着一切显象,无论它们多么伟大,依然只是众多显象中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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统一的理念仍在向我们提出要求。普遍历史就是我们的任务。

(1)至少,我们还要对全世界所有人类进程做一“概览”。在分散的隔离化和高度的集中化这对二项选择中,两个极端中的任何一个我们都不接受,但我们要寻找一个合乎事实的、有建设性意义的总历史秩序。即使每种对历史统一的构想都总使人能在知识中感到深刻的无知,但在统一的理念下,通向秩序的道路仍然是可能实现的。

(2)其次,地球的封闭性为这种统一提供了支撑。作为空间与土地,地球是完整的,是可以掌握的。除此之外,即便时间是抽象的,但在唯一的时间内,时间顺序的明确性也为统一提供了支撑。另外,人类根源的统一性同样为统一提供了支撑,所有人同属一个物种,这一生物学事实指出了人类的共同祖源。

(3)统一的本质基础在于,人们相遇在普遍都可以理解的唯一精神之中。人们处于一种广博的精神之中,虽然无人能从整体上观察它,但它接纳所有人。在涉及唯一的上帝时,统一得到了最坚定的表达。

(4)统一的理念具体地存在于对万有可能的意识之中。观察的开放性增强了以下要求,即任何事物都可能赢得对任何事物的重要性,任何事物都仅仅因其存在,就可以与其他事物发生关联。我们生活在一种空间意识中,这个空间里没有一样事物是无关紧要的,它把最遥远之处作为与我们有关之处开放给我们,同时,它使我们在这样的意义上关注一切当下:当下是对我们将行之路的决断。放眼那些最古老的开端——它们从未深入起源之中,放眼未来——它始终是开放的,我们在一个难以捉摸的整体中了解到各种可能性,这样,整体的统一就显露在我们当下完成任务的坚定性之中。

(5)如果不会有某种站得住脚的、完善的整体图景,那仍有一些形式,整体图景呈现在这些形式中。这些形式是:

我们在价值层级,在历史的各种起源和关键性阶段中观察历史。现实事物被划分为本质与非本质的事物。

历史处于一个整体之下,这个整体从前叫作天意(Vorsehung),之后又被推想为一种规律。即便这种整体的思想只是错误地固定下来,但它仍是关于那种我们无法看到,而只能在其内部观察的事物;我们无法计划,而只能在其内部做出计划的东西的极端想象——作为整体而言,历史是不可重复的,是真正具有历史性的,而不是单纯的自然进程。关于某种整体秩序的理念始终存在,一切事物都在其中拥有属于自己的位置。这不是一种纯粹偶然形成的多样性,而是偶然事物的一切特征都被包含到一个巨大的、历史的基本特征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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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我们而言,我们草拟了一份世界历史简图,以此作为对统一的说明。今天看来,这份简图与对开放性、统一和经验的现实所提出的要求是最为相符的。我们对世界历史的描述尝试通过全人类共同的轴心时代获得历史的统一。

轴心不是指这样的内在性:它是隐藏的,各种显象的显著方面时刻都在围着它转,它本身即是永恒的,一直延伸到所有的时代,但却被笼罩在纯粹由当下事物所扬起的尘雾之中。倒不如说,轴心指的是公元前最后一千年中叶的一个时代。对这个时代而言,其先所发生的一切可能看上去都像是在为它做准备,而其后所发生的一切则在事实上,并且常常是在清晰的意识中与它发生关联。人性的世界历史从这里开始拥有了它的结构。我们不能断言这个轴心具有永远的绝对性和唯一性。而应该说,它是迄今为止短暂的世界历史中唯一的轴心,在所有人的意识当中,它可能意味着他们一致公认的历史统一之基础。于是,这个真实的轴心时代就会是一种理想轴心的化身,人性在不断运动中围绕着它聚合起来。

小结

我们试着在关于整体的各种图景中理解历史的统一,这些图景以建立在经验基础上的结构表明了人类本身的历史性——与此同时,基本事实仍然是通向未来的无限开放性以及这一短暂开场——我们才刚刚开始。历史是一个由各种意义关系(Sinnbeziehung)构成的世界,作为走向未来的世界,它在事实上是开放的、无限的,而作为被解释的过去也同样如此。这些意义关系看起来至少暂时地汇入一个越来越大的共同意义之中。

主题不是那些普遍范畴中的某一个范畴,不是历史的规律,而是对历史之统一的探问,探问它实际的、直观显现出的、不可重复的形态,这种形态不是规律,而是历史的秘密本身。我们将这种形态称为历史的结构。我们必须把它放在时空中确定的位置上,并且将它作为人性的精神现实来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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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有说明性的观察研究会成为意志的要素。统一会成为人类的目标。对过去事物的观察研究与这一目标相关联。这个目标会成为有意识的目标,比如把世界统一下的世界和平当作目标,通过一种旨在消除困境,并尽可能地将幸福赋予所有人的法律秩序去实现它。

但是,这种关于统一的目标只和有待实现的、全人类共同的此在基础有关。虽然,在为实现所有人类可能性创造条件的方面,这样的统一会具有无限的重要性,但它不是最终目标,而是手段。

我们要在更高的层面上,在由人类存在和创造构成的世界整体中寻找统一。当我们注视着这个整体,让那些关涉到所有人,并对所有人来说都具有根本性意义的东西凸显出来,就会得到过去历史之统一。

但这种东西到底是什么?它只有在人类共同的运动中才能显现出来。在对无限制交流的要求中,人的一致性通过相互理解的可能性得到证实。但是,在我们所知、所塑造、所谋求的东西中,在目标的图景中,都还不存在统一,而只有当它们进入到人与人的交流之中,统一才可能存在于它们之中。于是,最后的问题是:

人类统一是否存在于以共同信仰为基础的团结一致之中?是否存在于某种人们皆以为真实的所思或所信之物的客观性中?是否存在于由全球性权威所确立的、永恒的唯一真理指导下的某一组织中?

或者,我们人类真正所能实现的统一,是否只是通过历史上的多种起源之间的交流所实现的统一?这些起源彼此相关,但没有在思想和象征的显象中变得相同。——是否只是使一体始终隐藏在多样性之中的统一?——是否只是这样的一体:它仅能在实现无限制交流的意志中,作为无止境地尝试人类可能性的无尽任务而保持真实?

一切关于永不可能相互理解的绝对陌生性的论断,所表达的始终都是心灰意懒,是面对人性最深刻要求时的不知所措——它们把暂时的不可能性夸大为绝对的不可能性,抹杀了内心已经做好的准备。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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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人类的一体化而言,历史之统一永远不会圆满实现。历史处于起源与目标之间,统一的理念在它内部发生着作用。人走在他伟大的历史道路上,他无法以某个已经实现的最终目标结束这条道路。更确切地说,人类的统一就是历史的界限。这是说,已经实现的、圆满完成的统一就是历史的终点。历史始终是带有关于统一的观念和思想,在统一的指引下进行的运动。

以下观念中包含着统一:人类仿佛源于同一起源,从那里开始,人类在无尽的分离过程中逐渐发展,并力求将处于分离状态下的人类重新统一起来。然而,在经验上,唯一的起源完全处于一片昏暗之中。无论我们在哪里认识一个人,他都已经处于不同个体与种族间的差异性与分散状态中了;我们看到一些不同的文化发展、多样的开端,但在此之前,一定已经有了某种我们所不了解的人类发展。——统一作为观念引导着我们,这种观念关于一种在许多人之间的相互作用中逐渐实现的东西。但是,所有这些观念都是不确定的。

如果关于统一的观念不仅仅被当作象征,它们就会产生误导。作为目标而言,统一是一项无限的任务;因为所有我们能够看到的统一都是局部的,都只是潜在统一的先决条件或是均质化的过程。而在这些均质化的背后隐藏着无法量度的陌生、排斥和冲突。

就算只是在理想之中,我们也无法清晰地、不引起异议地设想出一种圆满的统一。无论是作为完人,还是作为正确的世界组织方法,抑或是作为相互之间绝对透彻、开放的理解和协调一致,这种圆满的统一都不可能成为现实。不如说,一体是无限的、遥远的基准点,它同时是起源与目标;它是超越的一体。这样的一体无法掌握,也不会成为某种历史的、将自身当作真理本身强加给所有人的信仰的独占物。

如果整个普遍历史源于一体并走向一体,那它一定是这样的:对我们所开放的一切都在这两个终极之间。其中有各种统一的形成,有对统一的热情追求,而后又有对各种统一的狂热破坏。

因此,最深刻的统一上升到一个不可见的领域中;上升到灵魂的国度中,它们彼此相遇且属于彼此,这是一个存在于心灵的和谐里显明的隐秘王国。但是,运动始终是历史的,它永远处于开端与终点之间,绝不会到达终点,无论它到底意味着什么。

第四章 我们的现代历史意识

我们生活在历史认识的伟大传承之中。自古以来的伟大历史学家、历史哲学的全面直观(Totalanschauung)、文学与艺术充实了我们的历史想象。此外,近几个世纪中产生了批判性的历史研究,它自19世纪起开始具有决定性。尚没有任何一个时代像我们的时代一样拥有这样多关于过去的信息。从各种出版物、复原物、收藏品和目类中,我们掌握了前人所没有的知识。

今天,我们的历史意识似乎正在发生变化。科学的历史研究所取得的伟大成就将得到保存和延续。但是,现在我们应该弄明白,这种材料如何被赋予新的形态,在虚无主义的熔炉中提纯后,如何成为永恒起源独一无二的奇妙语言?历史再次从一个纯知识领域变为一个关于生活和此在意识的问题,从一个审美教育的内容变为倾听与回答的严肃性。我们如何看待历史,这不再没有风险。我们在整体中认识自我的方式,从整体中赢得历史基础与目标的方式,将决定我们自身生活的意义。

我们也许可以概括出正在形成的历史意识的一些特点。

(1)新的特点是研究方法的全面性和精确性 ,对无限纠缠和交织的因果因素的意识,以及对在完全不同于因果范畴的各种范畴中,各种形态学结构(morphologische Strukturen)中,各种意义的规律中,各种典范物中进行客观化的意识。

今天,我们虽然依然喜欢阅读叙述性的描述,我们想要通过它们来用各种图像填满我们内在直观(innere Anschauung)的空间。但是,只有伴随着各种分析——今天人们在社会学下对其进行概括总结——直观才会对我们的认识具有本质性。具有代表性的是马克斯·韦伯——他的著作及其中清晰、全维度的概念性,这种概念性产生于没有将任何全面图像固定下来的、最广阔的历史观视野。今天,熟悉这种思考的人在阅读兰克的许多作品时,都因其中概念的不明确性而无法感到认同。对事物进行透彻的把握,要求具备多种多样的专门知识,并在提出问题的过程中进行综合运用,而提出这些问题本身已经具有启发性了。在此同时,古老的比较法通过它如今获得的精确性,将那些不可重复的事物以令人印象深刻的方式凸显出来。沉浸到真正的历史事物之中使人们清醒地意识到那些不可重复的事物的秘密。

(2)今天,我们正在克服 这样的历史态度,即认为我们在历史中认识一个可以总览的整体 。任何一种对历史的封闭的全面设想都不能将我们吸纳进去。我们无法迁入一座不可更改的历史整体之大厦,而只会住进一处在当时有可能造好的,还会再次破碎的历史整体的逼仄小屋。

此外,我们在历史中找不到任何对绝对真实的揭示。不论哪里都不存在必须要原样重复的东西。真理存在于从未被认识的起源之中,从起源的角度看,一切特殊事物都局限于显象。我们知道,无论我们在哪里陷入历史绝对化之路,总有一天,谬误会暴露出来,我们会摆脱痛苦的虚无主义倒退,走向新的、起源性的思考。

尽管如此,我们并不拥有一种关于总体历史的回忆性认识,但我们时刻都在寻找它。我们正身处总体历史中一个不可重复的瞬间。总体的图像(Gesamtbild)总是能为我们的意识提供视野。

今天,在对灾祸的意识中,我们不仅倾向于把过去具有相对完整性的个别发展进程看作已经完成的进程,而且倾向于将整个迄今为止的历史都看作已经完结的历史。这段历史似乎已经结束,已经不可挽回地失去了,一些全新的事物势必会取而代之。我们对这些终结说感到习以为常:哲学的终结说,它说哲学在效仿者(Epigone)和历史学家中向我们道别;艺术终结说,它说艺术在重复旧有风格中,带着任性和私欲,伴随着替代艺术的技术性功能设计,在逐渐死亡中绝望挣扎;在迄今每一种一般意义上做出的历史终结说。只有在最后一刻,我们才能够作为理解者设想那已变得越来越陌生的东西,它不再是它,并将永不再是;我们还能再一次将那些很快就将被完全遗忘的东西表达出来。

现在看来,这完全是些无稽之谈,其导致的后果永远是虚无主义。这些无稽之谈是为了给某种人们完全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腾出空间,但或许正因如此,人们才更狂热地谈论这种东西。

与之相对的是现代的态度,它将所有全面图像,包括上面那些负面的,都悬置起来;将一切可能实现的全面图像都放到我们的想象力面前,看看它们在何种程度上可以实现。在这个过程中,会产生一种广博的图像,其他图像都是它里面的单个要素。我们带着这个图像生活,它使我们意识到我们的当下,看清我们的处境。

事实上,我们时刻都在完成历史的总体直观(Gesamtans chauungen)。如果这些总体直观逐渐发展成潜在前景意义上的历史简图,那么一旦人们把一种全面直观当作是对整体的真知,认为要在必然性中理解其进程,这些历史简图的意义就会颠倒。只有当我们不去研究全面因果关系(Totalkausalität),而是研究无限扩展的特定因果关系时,我们才能触到真理。只有在这个范围内从因果关系上对某样事物进行理解,才能在因果的意义上看清它。某样事物的发生是非因果的——这样的论断是无法证实的。但我们可以看到,在历史中有人类创造的飞跃、意料之外的内涵显现、一代代人的代际变化。

今天,任何关于全面图景的构想都必须在经验上得到证实。我们拒绝纯粹靠推断得出的事件和形势图景。我们迫切地四处寻找传承中的真实性。不真实的东西将无处遁形。从这个极端的例子里可以看出这意味着什么:谢林仍然理所当然地坚持认为,创世发生在六千年前。而如今却无人质疑那些被发现的遗骨,它们证实,无论如何人类都已存在了超过十万年。时间的尺度伴随着历史一起出现,对历史而言它虽然是外部的,但却无法被遗忘,并且对意识造成了影响。因为过往历史的极度短暂性是很显然的。

历史的总体性(Totalität)是一个开放的整体。面对这个整体,经验的态度会意识到现有事实知识的贫乏,并时刻准备好去领悟新的事实;哲学的态度则让一切绝对世界内在性(Absolute Weltimmanenz)的总体性崩塌。如果经验和哲学相互促进,思考的人便会始终拥有可能性空间,他因此拥有自由。对他而言,开放的整体没有开端,也没有终点。任何历史的封闭性都无法得到他的认同。

现在仍有可能实现,并且能够洞察自身的全面思考(Totaldenken)的方法包含下列要素。

我们将领悟事实,这就好像是敲一敲它,听听它会发出什么声响,推测它可能具有什么意义。

我们将在一切领域里走到极限,以实现最广阔的视野:

这些视野将使一些要求浮现在我们眼前。看到历史的人会反观其自身与当下。

(3)我们会克服 纯审美的历史研究 。在面对浩瀚无垠的历史认识材料时,如果一切都仅仅因为曾经存在,即便无关己身也具有回忆的价值——这种无关己身性(Unbetroffenheit)只无穷无尽地确认着如是存在——那么一种审美的态度就会跟随这种无选择性而来。对于这种态度来说,一切都能以某种引起或满足好奇的方式去观察:此物是美的,彼物也是。这种不承担义务的历史主义,无论它是科学的,还是审美的,都会导致任意性。而对于这种任意性而言,在一切具有同等价值后,一切都不再具有价值。但是,历史的现实并非没有义务。我们与历史打交道,事实上是与历史角力。历史与我们有关;历史中与我们有关的事物在不断地扩大。而那些与我们有关的事物,仅因涉及我们就已经是一个当下的人类问题了。历史越具有当下性,它就越无法作为审美欣赏的对象。

(4)我们在一种较之从前更为全面和具体的意义上面向人类的统一 。我们熟悉那种从显象上的大量分歧中看到唯一的人类起源的深深满足感。只有从人类的空间中,我们才感到自己被抛回自身的特殊历史性上。通过我们对这种特殊历史性的意识,它会对自身来说变得更加深刻,同时对其他所有人以及统摄的、唯一的人类历史性而言变得更加开放。

这一切与作为抽象概念的“人类”无关,在这样的概念中,人消失了。相反,我们今天的历史意识已经放弃了作为抽象概念的人类概念。只有在现实历史中,人类这一理念才能在整体上变得具体和形象。过去,当我们在孤立隔绝中一筹莫展时,在灾难中无计可施时,面对所有给我们安全感的思维习惯走向破灭而不知所措时,人类这一理念就在现实历史中成了起源内的庇护所,而从起源中产生出正确的准则。起源要求不受限制的交流,它使所有民族都能因在陌生人和人类集体中感受到亲缘性而感到满足。它所显示的目标使我们对共同生活的渴望和意志获得了可能性。

世界历史看上去可能就像是一堆杂乱无章的偶然事件——在整体上,混乱就像是洪水中的漩涡。它不断旋转,从一种迷惘到另一种迷惘,从一场灾祸到另一场灾祸,其中挟裹着短暂的幸福希望,以及洪水暂时还来不及吞没的小岛。总之,用马克斯·韦伯的一个比喻来说:世界历史就像是一条街道,它是魔鬼用毁掉的价值铺设而成的。

这样看来,历史没有统一,也因此没有结构和意义——除非是在无法综览的大量因果链和因果结构之中,而这样的因果链和因果结构同样出现在自然进程里,只不过在历史中它们要不精确得多。

但是,历史哲学就意味着去寻找这种统一、这种意义和世界历史的结构——这一结构只可能与整体人类相关。

(5)对我们来说 ,历史与当下变得不可分割 。历史的意识处于一种两极性之中:面对历史,我抽身后退,站在它的对面观察它,就像是从整体上眺望一座远方的雄伟山脉,观察它的主要轮廓和独特显象。或者,我领悟整个在场性,领悟正在发生和我所身处的现在(Jetzt),随着现在不断加深,历史对我来说变成了当下,而那正是我本身。

二者都必不可少。历史的客观性作为他者(das Andere),即使没有我也一样存在;而假如没有现在的主观性,那种他者对我而言就没有任何意义。二者缺一则使历史失去效力,或是成为无穷无尽、供人随意选择的知识内容,或是成为被遗忘的事物。

但二者是如何联系起来的?并非通过任何理性的方法。而是在运动同时引起二者的时候,一方的运动控制着另一方的运动。

这一历史意识的基本情形决定了我们确信历史整体结构的方式。放弃这一基本情形是不可能的,因为那样的话,它会完全无意识地、不受控制地强占我们的直观。但去完成它,就要使它作为已经意识到的东西悬置起来,而与此同时,它还是我们存在意识的一个因素。

当研究与生存及其存在意识在彼此间的张力中相互实现时,研究本身也处于整体和细枝末节的张力之中。结合对特殊事物出于喜爱的亲近,历史的全面意识设想出一个世界,在其中,人类能够带着他的基础,作为他本身生活。对历史的广度保持开放,认同自身与当下事物的一致性,领悟整体历史,从当下的起源中生活,在这些张力中,人被抛回自身的绝对历史性,获得了观照自我的可能。

普遍的历史图景和当下的处境意识相互支撑。我如何看待过去之整体,就如何体会当下之事物。我在过去事物中获得的基础越深,我对当下事物进程的参与就越关键。

以史为镜,我才知晓我将归属何方,我又为何而活。“不知如何解释三千年历史的人,便只能茫然身处昏暗之中,一日日得过且过。”——这是一种意义意识,然后是一种位置意识(方向),并且最重要的是,它是一种本体意识(Substanzbewusstsein)。

令人惊讶的是,对我们来说,在场性可能消失;我们可能失去现实,因为我们仿佛永远生活在别处,活在幻想中,活在避免完全在场性的历史中。

但另一方面,以眼前这一刻的在场性,以没有回忆与未来地活在现在来驳斥上述情形,是没有道理的。因为这种生活意味着人类的可能性丧失在一种不断空洞的现在中,在这里,源于永恒当下(ewige Gegenwart)的现在之充盈(Fülle des Jetzt)没有留下任何东西。

通过历史意识,充实的现在之谜永远不会解开,而只会不断加深。现在的深处只有在与过去和未来,与回忆和我所秉持的理念成为一体时,才会显现出来。在那里,我通过历史的形态和历史外衣下的信仰肯定永恒的当下。

或者,难道我能摆脱历史,逃去时间之外吗?

第五章 战胜历史

我们已经意识到:历史没有完成,历史进程中包含着无限的可能性,所有将历史塑造为一个已知整体的尝试都会失败。记忆中的事物会通过新的资料显示出从前未能察觉到的真理;那些曾经作为非本质事物而被抛开的,现在赢得了至关重要的本质性。历史看起来不可能终结,它从无限中来,走向无限中去,只有外部的灾难才能将这一切以缺乏意义的方式中断。

一种对历史的不满足感攫住了我们。我们想要冲破历史,到达一切历史之前或超出历史之外的一点,到达存在的基础——面对这个基础,全部历史都会显现出来,而这样的显现在其内部永无可能与实际相符。我们想要到达这样的一点,在那,我们仿佛旁观了创世,再也不用完全陷于历史的掌控之中。

然而,对我们而言,历史之外绝不可能有已知的阿基米德点 [16] (der archimedische Punkt)。我们永远身处历史之中。在我们竭力想要到达一切历史之前或之后或竭力横跨一切历史时,在我们竭力走向一切的统摄之中,走向存在本身之中时,我们都在超越和我们的生存中探索着,假如这个阿基米德点可以具有一种能具体认识的形态的话,那它可能会是什么。

(1)我们通过转投自然而跨越历史。面对大洋,在山中天地,在风暴之中,在日出的光芒沐浴下,在自然现象的色彩变化时,在死寂的冰雪极地世界,在原始森林里,凡是在远离人烟的自然对我们窃窃私语的地方,我们都可能有一种如同解脱般的感觉。复归无意识的生命,更深刻地复归无生命的自然力的清晰性,这可以将我们引向静谧、雀跃和无痛苦的统一。但是,如果这一切不仅仅是在过渡中体验完全沉默的自然存在之秘密——这一存在超出一切我们称之为善与恶、美与丑、真与假的东西;这一冷酷无情的存在会将我们抛弃在水深火热之中——那么它就会使我们产生错觉。如果我们真的在那里找到了庇护,那我们就等于逃离了人类和我们自身。但如果我们把这些暂时扣动我们心弦的自然体验当作静默的符号,它暗示却不揭示那些历史之外的东西,那么,这些体验就会保持真实,因为它们推动我们向前,而不是将我们锁在身边。

(2)我们跨过历史,进入永恒的有效(das zeitlos Geltende),进入独立于历史的真理,进入数学和一切无可争议的知识,进入一般性和普适性的每一种形式——它不受任何变化的影响永远普适,无论人们是否正确地认识它。在明确把握到有效事物时,我们可能会感到极大的兴奋。我们拥有一个稳固的点,一种存在,它是持存的。但如果我们依附于它,便又会被引入歧途。这种持存的有效(das Gelten)也是一个符号,它不具有存在的内涵。它使我们奇特得并不受其影响,随着发现它的进程不断进步,它会显现出来。它本质上是有效(Gelten)的形式,而有效的内容是无限多的存在者,但永远不是存在。只有我们的知性才能在一种长期延续的事物中享有安宁。我们本身并不能。但另一方面,既然存在这种有效性(Geltung),它独立于一切历史,脱离一切历史,就是对超时间性(Überzeitliche)的一个提示。

(3)我们跨过历史,进入历史性的基础——即走向世界存在的整体历史性。人类历史中有一条通向基础的道路,整个自在的(an sich)、非历史的自然从这一基础那里进入了历史性的光照中。但只有对思辨来说,这才像是一种语言:某种东西似乎在人的自身生物学特性、地形地貌和自然事件方面满足了源于自然的人的历史性。人的生物学特性、地形地貌和自然事件最开始只是缺乏意义的、缺乏对象的,是灾难或是无足轻重的现成存在(Vorhandensein),但历史仿佛赋予了它们灵魂,就好像它们是彼此相符地从一个共同的根基中生长出来的一样。

(4)我们自身生存的历史性将我们引入这一历史性的基础之中。当我们不受限制地接受和选择我们如何立于世界之中,不受限制地做出决定,在爱本身中不受限制地得赠自身时,我们就作为历史性成为横跨时间的存在——光亮从这一点上散发出来,因我们的交流而照亮了历史的历史性。我们的交流透过历史上的可知事物达到生存。在这里,我们跨越历史,走向永恒的当下,作为历史中的历史生存,我们超越了历史。

(5)我们跨越历史,进入无意识。人的精神是有意识的。意识是媒介,对我们来说,没有这个媒介就既不会有知识和经验,也不会有人性和与超越的联系。非意识的东西,称作无意识。无意识是一个就其内容而言可以无限阐释的消极概念。

我们的意识指向无意识,即指向我们在世界上发现的一切与我们没有内在交流的事物。我们的意识是由无意识承载的,它不断地从无意识中生发出来,又被牵引着回到无意识之中。但是,我们只能通过意识来获取对无意识的体验。在我们生命迈出的每一个有意识的步伐中,特别是在我们精神的每一次创造性活动中,我们内部的无意识都为我们提供了帮助。纯粹的意识什么也做不到。意识就像是波浪的顶峰,是宽阔深厚的基础上露出的尖顶。

承载我们的无意识具有双重意义。一种无意识是自然,它是自在的,并且永远是模糊昏暗的;另一种无意识是精神的种子,它竭力要显现出来。

如果我们跨越历史,作为显现在意识显象中的存在者进入无意识,那么这种无意识就绝不是自然,而是那种显露于象征中的无意识,这些象征从语言、诗歌、描述与自我描述和反思中浮显出来。我们的生活不仅从它中来,而且向它而去。意识越是使无意识清晰地显现出来,无意识本身反而就变得越实质,越深刻,越广博。因为它内部的那颗种子被唤醒了,这使它本身得到了增强和拓展。历史中的精神进程不仅耗尽了既有的无意识,同时也产生了新的无意识。然而,鉴于无意识是唯一的,这两种表达方式都是错误的。不仅精神的历史进程渗透到了唯一的无意识之中,并且无意识就是超越一切历史,处于一切历史之前和之后的存在。

但是,作为无意识,它的特点只能是消极的。我们无法通过这个概念获得任何存在的暗码(Chiffre des Seins),就像爱德华·冯·哈特曼(Eduard von Hartmann) [17] 在实证主义思想世界中所进行的徒劳尝试那样。只有当无意识在意识中获得形态,并因此不再无意识地存在时,无意识才具有价值。意识是现实的、真实的。我们的目标是更高的意识,而非无意识。我们战胜历史,走向无意识,不如说是为了通过这样而走向更高的意识。

对意识缺失(Bewuβtlosigkeit)的渴望具有误导性,而在困境中,这种渴望无时无刻不在向我们人类袭来。无论是一位巴比伦的神想要以“我要睡觉”的言辞来结束世间的嘈杂,还是西方人渴望进入伊甸园,渴望回到他还没有从智慧之树上摘下苹果的状态;无论是他认为最好从未来到这世上,还是他竭力要回到所有文明产生之前的自然初始状态,或是将意识当作灾祸,把整个历史看作歧途,想要结束这一切——各式各样的形态下是同样的实质。这不是战胜历史,而是逃避历史和历史之中的自身此在。

(6)当人类在其最高作品中出现在我们面前时,我们跨过了历史。人类仿佛能够通过这些作品拦住存在,并使它变得可以传播。人们耗尽心思使永恒的真理变成语言,他们在这里实现的成就,虽然披着历史的外衣,但却超越了历史,并将我们领到超越历史世界的道路上,沿着这条道路,我们进入在那些历史之前就已存在,并通过历史而变成语言的事物。在那里,我们不再追问从何而来,去向何处,也不追问未来与进步。在那里,一些东西存在于时间里,却不再只意味着时间,而是超越一切时间,作为存在本身向我们走来。

历史本身会变成通向超历史的道路。在对创造、行为和思想领域的伟大事物的直观中,历史就像永恒的当下一样散发着光芒。它不再只是满足某种好奇,而是成为激励人心的力量。作为敬畏的对象,历史中的伟大事物与超越所有历史的基础相连。

(7)对整体历史的理解延伸到历史之外。历史的统一本身不再是历史。把握这种统一,已经意味着跳出历史,进入这种统一的基础。统一通过这一基础而存在,统一使历史完整。但是,这种越过历史,朝向历史统一的飞跃本身仍然是历史之中的任务。我们并不生活在对统一的认识中,但假如我们将统一作为生活的出发点,那么我们就在历史中超历史地生活。

如果我们离开历史,那么一切超越历史的飞跃都会是错觉。我们的生存的基本悖论是,只有在世界之中才能超出世界地生活。这个基本悖论在超越历史的历史意识中不断重复。世界周围没有路,只有穿过世界的道路;历史周围没有路,只有穿过历史的道路。

(8)当我们注意到漫长的史前各时期和短暂的历史各时期时,下面的问题就产生了:相比几十万年的史前,历史难道不是一个暂时的显象吗?除了通过下面这个一般的定律外,我们无法从根本上回答这个问题:凡物有始,则必有终——无论它延续数百万年,还是延续数十亿年。

然而,这个答案——我们的经验认识不可能去验证它——对我们的存在意识而言是多余的。因为即便我们的历史观有可能根据我们所看到的是没有尽头的进步,还是终结的阴影而发生剧烈变化——但具有本质意义的是,对历史的认识不会是最终的认识。它取决于对在场性——它作为时间中的永恒性——的要求。历史之外环绕着更加广阔的地平线,在那里,在场性被看作场所(Stätte)、考验(Bewährung)、决断(Entscheidung)和充实(Erfüllung)。永恒的东西作为决断显现在时间之中。对于生存的超越性意识而言,历史消失在永恒的当下之中。

但是,在历史本身之中始终有时间的视角:或许人类历史还要在这个现已成为一体的地球上延续很长很长时间。于是,在这样的视角下,每个人都要问自己:我要立身何处?我要为何效力?

注解:

[1]  弥涅尔瓦(Minerva)是罗马神话中智慧、战争、月亮和记忆女神,对应希腊神话中的雅典娜。——译注

[2]  但即使是自然历史中那些不可逆转的、定型的、不可重复的事物,也不具有在人类中我们称之为“历史性”的东西。

从“生存”的“历史性”(Geschichtlichkeit der Existenz)中,人类历史才赢得了一种本质意义。人类历史在其基础上或许有与自然进程相类似的进程。但是,这种基础不是人类历史的本质。

某一自然进程的客观化范畴不适用于精神的存在和人类的生存,适合理解和体验它们的是完全不同的客观化范畴。

关于“历史性”,参见我的《哲学》(Phisolophie )第二卷,柏林,1932,第118—120页;第二版,1948,第397—399页。——原注

[3]  亚瑟·斯坦利·爱丁顿(Arthur Stanley Eddington,1882—1944),英国天文学家,著有《恒星和原子》《恒星内部结构》等。——译注

[4]  埃克哈特,也称埃克哈特大师(Meister Eckhart,1260?—1327?),德国神学家、哲学家、神秘主义者。——译注

[5]  但丁·阿利基耶里(Dante Alighieri,1265—1321),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诗人,著有《神曲》。——译注

[6]  阿利斯塔克(Aristarchus von Samos,公元前315—前230),古希腊天文学家、数学家,最早提出日心说的人,著有《论太阳和月亮的大小与距离》等。——译注

[7]  阿门内莫普(Amenemope,生活在公元1100年前后),古埃及人,著有《阿门内莫普教诲》,此书与《圣经》旧约的《箴言》《诗篇》《申命记》有相似之处。另,原文中为Amenemhope,似有误。——译注

[8]  帕提亚人(Parther),是罗马人对帕提亚帝国人民的一种称呼。帕提亚帝国即安息帝国,位于亚洲西部伊朗地区,建立于公元前247年,公元226年被萨珊王朝取代。——译注

[9]  耶尼切里(Janitschar),即创建于14世纪的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常备兵团,又称土耳其近卫军、土耳其禁卫军、苏丹亲兵,以纪律严格著称。——译注

[10]  奥古斯特·孔德(Auguste Comte,1798—1857),法国哲学家、数学家,是社会学和实证主义的创始人,著有《实证哲学教程》《实证政治体系》等。孔德提出三阶段法则,认为人类发展将经历三个阶段,即神学阶段,形而上学阶段和实证阶段。——译注

[11]  约阿希姆·菲奥雷(Joachim of Fiore,1130?—1202),意大利神学家、历史神学家。——译注

[12]  雅克-贝尼涅·波舒哀(Jacques-Bénigne Bossuet,1627—1704),法国主教、神学家、演说家,著有《世界史叙说》等。——译注

[13]  戈特霍尔德·埃夫莱姆·莱辛(Gotthold Ephraim Lessing,1729—1781),德国启蒙运动时期文学家、美学家、文艺批评家,著有《拉奥孔》《汉堡剧评》等。——译注

[14]  约翰·戈特弗里德·赫尔德(Johann Gottfried Herder,1744—1803),德国哲学家、神学家、诗人、文学理论家,著有《关于人类历史哲学的思想》《论语言的起源》等。——译注

[15]  这关系到这种两极性:教会大公性(Katholizität)和理性。参见:我的《论真理》(Von der Wahrheit ),慕尼黑,1948年,第832—868页。——原注

[16]  源于阿基米德发现杠杆原理后所说的“给我一个支点,我就能撬动地球”,指将事实和理论统一起来的一点。——译注

[17]  爱德华·冯·哈特曼(Eduard von Hartmann,1842—1906),德国哲学家,著有《无意识哲学》。——译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