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遗传与传统

我们人既是自然,同时也是历史。我们的自然在遗传中显现,我们的历史在传统中流露。作为自然生物,遗传使我们数千年来以相同的样貌出现,而我们岌岌可危的传统则与遗传带来的稳定性形成了对照:意识可能消逝,我们数千年来获得的精神财富没有一样是我们可靠的财产。

历史发展进程可因遗忘,可因历史成果的消失而中断。虽然习惯和不容置疑的信仰使生活方式与思维方式获得了几乎不受意识控制的稳定性,这种稳定性日复一日地在普遍共同关系构成的总体状态下形成,并且看上去根深蒂固,但它会仅仅因为那种总体状态的改变而陷入动摇。那时候,日常生活会远离传统,历史地发展起来的伦理会终止,生活方式会碎片化,绝对的不可靠性会逐渐形成。极端割裂的人变成一团随意凝聚的非历史的生命,这样的人类生命在不安与恐惧中,或公开或隐蔽地,在其此在生命力的遮掩下浑浑噩噩地延续着。

简言之,遗传尚不足以使我们成为人,我们始终只有在获得传统内涵后才能成为人。人在遗传方面拥有一些几乎不可摧毁的东西,而在传统方面,人所拥有的则是完全可以遗失之物。

传统可以追溯到史前的基础。传统包含一切在生物学上不可遗传的,但却是人性的历史实体(Substanz)的东西。

漫长的史前,短暂的历史——这一不同可能意味着什么?

在历史之初,从史前获得的东西犹如人性的资本。它不是可以遗传的、生物学上的实体,而是历史的实体,是一种可以增长,也可以被浪费掉的资本。这是某种先于一切思想的东西,它不可能是制作出来的,也不可能是有意为之的。

通过发生在历史中的精神运动,这一实体才变得充实和清晰。在精神运动中,这一实体经历了种种变化。在历史中可能会出现新的起源,它们作为现实,构成新的前提条件——最鲜明的例子即是轴心时代。但是这一切并不发生在整体人类中,而只是在某些个体所达到的高度上繁荣,又再次被遗忘、误解和遗失。

历史中有一种方向,它趋于脱离实质的前提条件和传统,走向纯粹的思考,就好像这种缺失实体的理性中能产生出什么东西一样。这是自我颠倒的启蒙,它不再启迪,反而通向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