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通过意义和目标达成的统一

如果各种意味着某种统一或是指向统一的事实还不足以建立起历史之统一,那么或许另一个起点是可以的。统一不是事实,而是目标。人们能够在一体的理念中相互理解,在唯一的真理中,在精神——其中,所有事物相互之间都存在着有意义的联系——的世界中联合起来,即使他们起初彼此还十分陌生——历史的统一或许就从这之中形成。

统一源于意义(Sinn),它是历史发展的方向。没有这种意义,那些处于分散中的事物就会毫无价值,是这种意义赋予了它们重要性。

目标可以作为一种隐蔽的意义出现,它不是任何人曾意指过的意义,而是观察者尝试去解释的意义,或随后把它作为有意识的任务、统一的意志去着手实现。这种意义被表述为历史的目标:

(1)人类的文明(Zivilisation)和人道化(Humanisierung)被视为目标。但是,此在秩序之外,何谓文明与人道化?这绝没有明确的规定,而是本身就是历史的。然而,作为此在的秩序而言,这一目标就是实现法定的世界秩序。历史的道路由分散中延伸出来,经过和平与战争中的实际接触,通向由法制实现的现实统一下的全球共同生活。这种统一或能凭借此在的秩序为一切人类心灵和精神上的创造性潜力提供发展的空间。

(2)自由和自由的意识被视为目标。迄今为止所发生的一切都应该解释为争取自由的尝试。

但是,何为自由?这个问题的答案本身一定是无限的。

建立法制世界秩序的意志并不会使自由直接成为目标,而是仅仅使政治自由成为直接目标。政治自由为人类此在实现真正自由的一切可能性提供空间。

(3)高度发展的人、精神之创造被视为目标,在共同协作的条件下创造文化被视为目标,天才被视为目标。

人渴望获得最清晰的意识。当人在极端情境下最明确地意识到自身时,当人提出最深刻的问题时,当人找到了指引并深刻影响其生活的创见性答案时,意义的统一便从中产生了。这种由人性的高度实现的统一不存在于工具和知识的传播中,不存在于征服和帝国的规模中,不存在于像是致命的苦行或耶尼切里教育 [9] 那样对人极端的塑造中,不存在于制度和规定的长期延续和稳定性中,而是存在于获得最深刻的自我观照和揭示出本质的那些光辉灿烂的时刻之中。

这种最本质的东西可能就像是历史长河中一个微乎其微的点。但在整体进程中,它可能发挥酵素般的作用。也许,它暂时无声无息地保存在人的记忆中,但已准备好发挥作用,它是一个对未来提出的问题。也许,它可能因其独一无二的高度在世界上得不到任何反响,它消逝而没有任何人记得起它,并且只有在超越面前才能得以留存。

这样登峰造极的东西之所以对我们来说具有无可替代的宝贵价值,在于它属于一种我们始终在假定,但却从未真正认识的统一。总的来看,历史走向这种统一,历史源于这种统一,历史为这种统一而存在。

(4)存在在人之中的显现、对存在的深刻性的领悟,也即神性的显现被视作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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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目标在任何当下(Gegenwart)都是可以达成的,并且事实上——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实现。即便人们不断遗忘,或已经遗失了这些目标,也会再次找回它们。每一代人都以在自己的方式实现这些目标。

但是,唯一的历史总目标并不会因此而实现。想象中的未来目标反而会将我们引向不该错过的当下。

在任何对意义的解释中,都无法达到目标的统一。任何一种表述,即便它达到了最高水平,也都只是停留在一种并不涵盖一切的目标上,至少不是在下面这种意义上的目标:其他一切目标都应该可以从其中推导出来,从而使历史的意义通过目标的统一展现在人们眼前。因此,如果被意指的目标成为人们的意愿或是信仰的一部分,它们或许都会成为历史内部的因素,但永远不会是统摄历史的东西。

每一种意义作为被意指的意义都以多样的形态出现于人的意识之中。在这样的意义里,我们没有把一体当作可支配的知识内容,而是决心达成一体。

但无论何时,把某一种意义当作涵盖一切的唯一意义去认识、去相信,都能满足人们的渴求。如果每一种绝对化了的意义都必然落空,那么新一代人就会立刻通过他们的哲学家重新找到一种统摄的意义。在他们看来,这一意义掌控了历史,也掌控着历史。在理解了这个意义后,便能将它作为一种被意指的意义吸收到自身意志之中,使其成为一种指引(像是在基督教的历史哲学和黑格尔、马克思、孔德 [10] 等等的思想中)。

解释性的全面历史直观呈现给我们的,就是这样一种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