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人总会诞生
我们也可能犯相反的错误。不是所有交谈都是出版,而是所有的出版物现在都变成交谈的一部分。现在这个观点十分普遍,并且基于一个明显的观念,即网络与诸如电视这样的广播媒体不同,因为它支持用户之间的真正互动。
按照这个观点,电视所带来的影响主要是由它所受的技术局限引起的。电视有数百万个注意力箭头指入——观众观看屏幕,而完全没有箭头指出。你能看见奥普拉[3],而奥普拉看不见你。与之相对,在网上所有注意力箭头都是潜在相互的。每个人都可以将它指向任何人而不受地理、基础设施或其他限制。如果奥普拉有一个博客,你可以链接到她,她也可以链接到你。看上去,这种潜力可以让任何人和其他任何人互动,完全消除电视的单向性质。但是,如果把那种潜力叫做交互性,就好比因为一个报纸刊登读者来信就说它也是交互的。
网络使交互性在技术上成为可能,但是技术赐予的,社会因素又把它拿走了。在这种情形下,名人的任何潜在互动可能都会被压制,因为名声不是一种态度,也不是一个技术制品。名声根本就是内向和外向注意力的不平衡,更多的箭头指入而不是指出。一个人要变得著名有两个条件,而这两个条件都与技术无关。
第一个条件,规模。他必须赢得一定限度的关注,即数以千计或更多的观众。沃霍尔[4]那句话的互联网版本——“在未来,每个人都会变成15个人眼中的名人”。虽然动听,但却是错的。
第二个条件,他不能对这些关注加以回馈。我们通过电视看到这个模式:最受欢迎的那些节目有庞大的观众群,回馈他们的关注从技术上说是不可能的。我们相信,通常是我们愿意相信,由于技术所受的限制造成了注意力上的不平衡。当博客和其他形式的交互性媒体开始传播,各方之间直接的、不被过滤的谈话已成为可能,关于名声的结构性不平衡得到消除。然而,技术性限制的消除却暴露了另一层限制,即社会性限制。
尽管双向联结的可能性包含深刻的好处,它并不是什么万灵药。网络上的交互性不受技术性限制,但它仍然受到人们认知能力的重大限制:无论你是谁,你只能读这么多博客文章,只能和这么多人交换电子邮件。奥普拉用电子邮件,但是只要地址被公开,这个邮箱就没有用了。这些社会制约因素意味着,即使一个媒介是双向的,最受大众欢迎的使用者们也会被迫采用单向模式。奥普拉想或不想和她的每一位观众讲话并不重要:奥普拉永远不可能与她观众的1%里的一小部分讲话,因为她太有名了,也就是她所受到的关注用任何媒介都回馈不过来。在较小规模下,这些社会制约因素则关系不大。在博客的早期(大致在2002年前),各种各样的博客作者之间有着很特别的松散接合的交谈,以合理速度更新的参与者都可以视自己为其中的一员。在那时,写博客主要是一个交互的活动,它发生得如此自然以至于人们自然而然地把交互想象为其最基本的东西。
然后它就火起来了,出现了几百万博客作者和读者。从这时候起,社会性限制开始起作用了。如果你有一个博客,而有1000名其他博客作者都指向你,你甚至没办法读完他们都说了些什么,更不用说做出反应了。多即不同:城市并不只是大一些的城镇,大型受众群体也不同于把一个较小受众群体克隆多次。因规模扩大而带来的交互限制很难察觉,因为系统各个看得到的部分还是原样。软件也好,用户也好,都没有什么变化,然而,无论是增加了的人众还是使环境发生了改变,这一切都超出你的控制。在这种情形下,无论一个人多么勤恳地想和读者互动,不断扩大的受众群体终将摧毁那个可能性。如果一个人和几个朋友一起写博客,他能看完朋友们写的东西,也能回复朋友们给他的评论。这样足够小的规模,才能实现真正的交谈。如果为数千人或者数百万人写作,作者就不得不选择回应谁忽略谁了,并且时间长了,忽略就变成了默认的选择。一句话,他们已经出名了。
格伦·雷诺兹(Glenn Reynolds)是出身博客世界的英雄,他的网站Instapundit.com据报每月有超过100万的独立用户访问,凭此发行量他已可轻松地跻身美国20家最大的日报之列。你可以看到,交互性败在如此规模的受众上——如果每月花1分钟和仅仅1万读者互动(其总受众数的1%)就会花掉他每周40个小时。
在这种规模下,“交互性”会是这样的:与绝大多数受众几乎没有互动,和剩下的少数人有不经常和极少的互动。这对于各种类型的媒体都意味深长。博客不会打碎名声的单面镜,“互动电视”则只是一个矛盾修饰法,因为电视规模的观众群体已经否决了比为“美国偶像”投票更具互动性的任何可能。
让我们惊讶的是,像博客这样的社会化工具即使是允许双连接的媒介,但由于规模自身已足够产生和维持名声的不平衡,所以仅靠回复的技术进步不足以克服人在注意力上受到的限制。查尔斯·林白[5]难以接受由其他人代为回复崇拜者的来信,下决心要自己来做,不过当然他从来也没做到过。只在小型社会系统里平等主义(eqalitarianism)才有可能。一旦某个媒介超出一定规模,必然有人建立名声。有关传统媒体死亡的早期报道将网络表现为电视的对立面:网络是双向的而电视是单向的,网络是互动的而电视是被动的,暗示网络是好的电视是坏的。现在我们知道,网络并不能够完美解决大众传媒所有问题的完美解药,因为其中有些是关于人的问题,技术性解决方法不能将其完全奏效。有一个媒体批评学派假定社会权威一直在压制大众,这对他们是个坏消息。在博客的世界里没有权威,只有大众,然而,注意力的累积之重将在一段时间后继续造成我们在传统媒体中遭遇的那种不平衡。
名人与你我不同,因为他们不能回馈甚至不能承认他们所受到的关注,而技术改变不了这一点。如果我们想要注意力不受任何限制的大型社会系统,名声就是不可避免的副产品,并且当这些系统越来越大时,名声的效应会日益显著而不是逐渐变弱。电子邮件中这种情况正在发生,因为提问远比回答容易,有意思的是,如果一群人里每个人都问加起来比他们能答的更多的问题,最后每个人都会被累倒。默林·曼(Merlin Mann)是一名软件易用性专家,他描述了这一模式:
电子邮件真是个滑稽的东西。人们发给你一条条小小的消息,每一个都不比河里的小鹅卵石更重。但是用不了多久你就得到一堆鹅卵石,堆得比你还高,重得你根本别想搬动,即使你想分几十趟都不行。但是对那个花时间把他们的鹅卵石交给你的人,实在难以容忍你竟然不能处理那样一件小事情。“什么‘一堆’?只是一个小鹅卵石而已!”
电子邮件,尤其是具备这种毫不费力创建群体交谈而无须接收者表示允许特点的工具,为我们中越来越多的人提供了体会名声负面作用的经历,那就是,不能像我们的朋友和同事所期望的那样回馈他们的关注。
对于那些希望新社会化工具能够开始一个平等主义时代的人,规模对于互动的限制作用是一个坏消息。我们可以希望名声变得更动态化,更多人以自下而上的方式成名,但是我们不再能指望获得人人可以和其他人互动的世界。无论科技怎样发展,社会的各种制约因素都决定我们当中一定总有名人。那些受到太多关注的人生活在与其他人不同的世界——菲茨杰拉德[6]的意思可以这样来改写,拥有他人大量关注的人与你我不一样,因为他们使用的媒体不能把他们加以封装,即使新媒体到来这些差异也不会消失。
在过去的50年里,对于绝大多数人生活中最重要的两种传播媒体是电话和电视:不同的媒体实现不同的功能。后来我们发现交谈工具和广播工具之间的区别是武断的,而交谈和广播本身的差异才是真实的。即使应用一个允许参与各方完美互动的媒体(我们今天拥有的差不多已经是这样了),人在认知能力的限制意味着规模的增长将摧毁交谈的可能。在这种媒体环境下,即使没有职业人士的阻碍或强加给受众的被动性,名人也会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