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除集体行动的障碍
技术并不是导致2002年性侵犯丑闻发生的原因,引起丑闻的是教会的各种行为。此外,还有许多因素促成了2002年公众的严重反应,包括更多教会内部文件的曝光和《波士顿环球报》相关报道的良好效果。这些因素加起来势必造成巨大的社会反响。技术在其中的作用则是通过消除两大障碍——信息的地方局限和集体性反应所面临的壁垒,从而改变了公众反应的范围、力度,尤其是持续的时间。
天主教会是世界上连续运行历时最久的机构之一,它的等级管理体系已经存在一千多年了,它的历史如此长久,过去理应经历过根本性的技术变化。谷登堡的活字印刷改良了印刷机,并促成了16世纪欧洲的新教改革。那时和现在一样,之前赋予天主教等级体系的权力在如今可以广泛地获得。那时的发明是印刷机,结果就是人们可以用拉丁语以外的语言直接接触《圣经》经文。在有了社会化工具的今天,结果则是俗众的组织性参与行为。尽管现在尚不能断定通信技术的变化及其对于教会的挑战是否将造成同样重大的后果,但贯穿于其中的基本斗争是一样的,而且并不只有信仰者之声被赋予新的能力——许多拥有俗众成员的组织都从形式新奇的协作工具中获得了好处。
在教会历史的大部分时间里,教会就是由神职人员构成的等级体系。俗众可以在教区内集会,但所有的权力和所有的决策都归于神职人员。即便是在20世纪60年代著名的梵蒂冈第二届大公会议(Second Vatican Council)宣布天主教会由牧师和教众共同组成之后,情况也是如此。会议后来简称“梵二”(Vatican II),而无论是有意还是无心,与其说它是改革的真实方略,不如说它是自我感觉良好的万能药方。说俗众们也构成教会的主体没有问题,但是如果没有一种机制让天主教徒们能表达他们的感情,它对于教会等级体系的实际影响则是小之又小的。
在过去的很多世纪中,天主教会一直经受着各种巨大的机构压力,但是每次真正推动改变的动力都来自神职人员内部,从16世纪马丁·路德的《九十五条论纲》到20世纪80年代中南美洲的解放神学皆是如此。对于教会等级体制的重大挑战没有一次直接来自于广大俗众,直到今天情况才发生改变。天主教俗众对于性侵犯丑闻的反应显示了“梵二”可能生效的一种方式:先前不能够跨教区分享信息和观点的许多个体是如何形成团体一起工作的,这将对教会造成长久的影响。
这种不断增加的压力不仅仅影响到天主教会。2007年,为抗议对一名公开的同性恋主教吉恩·罗宾逊(Gene Robinson)授予圣职,弗吉尼亚州的若干个新教圣公会保守教区投票决定脱离美国教会。不过,他们并未单独组建教会,而是加入了尼日利亚教会。尼日利亚教会的主教彼得·阿基诺拉(Peter Akinola)强烈敌视同性恋者以任何形式参与教会。弗吉尼亚州费尔法克斯地方的一个教会可以自我宣称归属另一个大洲上另一个主教管区,这可谓颠覆了许多世纪以来的传统。如同伊迪韦恩禁止教众跨教区界限组织活动的命令,圣公会的主教也无权控制所辖教区地理界限以外的教会。弗吉尼亚州的这个主教管区所做的不是搬到新的地区,而是抛弃地区概念。当他们违反任何地理上的意义,宣布自己的教会属于尼日利亚主教管区,这些弗吉尼亚人不仅是在接受同性恋者的问题上按自己的良心投票,而且同时挑战了地理位置作为一项教会组织原则的观念。在群体行为意味着面对面聚到一起的世界里,需要集体行动的人们在理想状态下应该在物理上彼此临近。然而,现在形成群体变得出奇简单,原来的限制放松了,这对于那些把地理位置当做一个核心组织原则的组织正在面临挑战,即使这些原则曾经是过去几个世纪的基石。
在社会化工具能被广泛地获得之前,教会并不需要禁止俗众跨教区组织活动,那原本就没有可能。伊迪韦恩禁止普通的天主教徒跨教区界限活动,是企图以教条代替不再受到物理障碍强制的东西。伊迪韦恩所不懂得的是,先前缺乏来自俗众的历史性挑战,并非说明俗众的容忍克制,而只是他们缺乏这样做的能力。就在不久之前,“梵二”有关俗众参与的承诺只是空谈而已,但现在它不是了。如同马丁·路德身后发生的,终将会有某种新型和稳定的安排。然而,无论是什么,唯一不可能的,就是俗众们回到四分五裂,没有组织的从前。
技术有一个奇怪的特点,就是使老的机构呈现新的特征。在活字印刷普及之前,誊写者们写得并不慢。他们是以普通速度书写的,也就是说,在缺乏具可比性的其他选择之前,人的书写速度就是所有出版的规范。在活字印刷出现以后,誊写者开始写得慢了,尽管他们的速度并没有改变。更快的一种方法把他们比下去了。同样,在现在这个10年之前,天主教会并不会敌视教众们临时形成的全球性组织,因为这根本不可能出现。即便对于一个相信奇迹的组织,这样的事也显然是在可能性以外的。而现在,人们有了这种选择,教会不得不做出反应。面对使用社会化工具的各种群体,它被迫与某种在10年前难以想象的事物进行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