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有效的工具

    解决了针对某一群体承诺的复杂性之后,选用哪种工具似乎应该是容易的问题。但是深入到具体情境又增加了问题的复杂性。不存在一般意义上的好工具,只有适合于特定工作的工具。与无数管理人员所希望的相反,技术并不是具有无限弹性的结构材料,可以随意拉伸来应付任何场景。好的社会化工具更像是好的木工工具——它的设计必须得适合要做的工作,而且它必须帮人们做他们实际想要做的事情。就算你设计了一把不错的铲子,人们也不会因为这个原因冲出去用它挖出很多沟的。

    这种“适合度”(goodness of fit)主张有一个令人惊讶的结果,那就是当现有的工具得到改进,那些可信的承诺数量也同时扩大。回头去看,林纳斯·托瓦兹关于Linux的最初承诺是微小的,但是如果直言不讳地说——“让我们使用来自世界各地高手写出的复杂得惊人的软件,并且不用付给他们任何一个人钱”,那么这看起来完全是疯话。事实上很多人多少年来就是这样看待Linux的。之所以理查德·斯托曼那种更重视管理的软件开发方法在那时看上去比托瓦兹的要好,是因为到那时为止它的确表现更好。到20世纪90年代早期,托瓦兹的提议与新社会化工具带来的可能性迎头相遇,而随着工具的改进,新的可能性继续扩大规模。Linux社区所采用的社会化工具好比格子架之于葡萄藤——前者并不是后者生长的原因,而是以帮助后者克服重力的方式,并支持和延伸它的成长。

    我们所身处的世界正经历着各种可用工具数量的巨幅增加,像如今发展迅速的twitter。面对这样的盛况,我们可以对未来的社会图景充满希望吗?答案是肯定的,但我们却必须将关注从各工具转移到期望它们支持的群体类型上来。两个最关键的问题是:“这个群体需要小型的还是大型的?”“它需要短期生命还是长期存在?”两个二选一形式的问题就意味着四种可能的组合:快闪族是一个小型而短期的群体,而为Linux做贡献的人们则构成了一个大型、长期的群体,这样的例子还可以再举下去。

    小型群体的核心特征在于其成员可以更加紧密地互动,因为小型群体比大型群体更容易支持密集的社会交往。生日悖论的数学结果,也是小世界模式背后的部分因素。因此,小型群体比大型群体提供了更好的交谈环境,并且更容易出现趋同思维,大家很容易就一个观点达成一致。这就是社会化工具未能改变的群体生活特征之一——小型群体在达成并维护一致和共识上更有成效。

    大型群体的核心特征则是相反。平均而言,人们必须相互连接得不那么紧密。这样的结果是,这些群体能够更好地产生詹姆斯·索罗维基(James Surowiecki)所称的“群众的智慧”(the wisdom of crowds)。在相关的著作中,他确认了成员不相连接的分布式群体经常具有找到更好答案的种种方法,其途径在于汇集各人的知识或直觉而无须达成一致意见。从市场定价机制到预测市场(prediction market)的投票,我们拥有形成这类聚合的许多方式,但这些方法都具有两种共同特征:它们在大型群体中表现更好,并且不要求成员间习惯上的直接沟通。事实上,在有关市场的情境下,这类沟通通常是被禁止的,理由是小群的共谋者可能破坏大系统的正常运行。

    然而小与大是相对而非绝对的。对于一个家庭而言,12个人的晚餐(通常情况下)可谓很大的一群,而在学校里,12个学生的班级只是一个小班。而晚餐的协调事项要比一个讨论的协调事项紧张得多。同样,有100人参与的Meetup聚会是一大群人,而100人出席的政治集会只能算是小型。而无论大小相对如何,一个绝对的道理是,大的群体其内部联系则较为松散。

    显然,做出承诺而无手段来实现是难以取信于人的。工具与需要它们支持的群体互动模式紧密相关。要理解这一点,可以想象调换不同群体所用的工具。航空乘客权利组织和埃及支持民主的激进分子们都希望改变他们所在国家的法律。航空乘客权利组织干得不紧不慢,在数周的时间通过博客和在线请愿表格而受到大量支持。开罗的激进分子也使用博客,但有一些行动发生得更快,如利用twitter在开罗的街道上得到协调。想象一下,强迫航空乘客权利组织使用twitter,而限制要营救他们朋友马累克的十几个行动主义分子只能使用博客。两个群体可能都会遭受失败。twitter可能会让那些愿意在请愿书上签名的人恼火——在线请愿表格是动作慢但可见度高的一种工具。同样,激进分子和他的朋友也绝不可能利用博客在开罗的街道上协调他们的行动——他们需要像twitter那样更迅速而可见度低的工具。

    群体行动两个基本的制约因素是参与人数和互动时长。无论工具是新是旧,我们都可以来分析它的适合度。当然,一个服务可能提供几种工具以支持多种互动形式。在#winprog聊天频道上玩的Windows程序员们选择了一个支持交谈的互动工具,却又将收集起来的集体智慧发布到一系列网页上,包括一个FAQ,就是常见问题列表,并在其中包含它们的回答。FAQ的更新速度比起聊天频道上的交谈速度要慢得多,这就使得社区可以按多种速度同时运行。同样,聚集起来谈论特定一篇维基百科文章的人可能较少,而维基百科作为整体而言贡献者基数却极为庞大,这样使得维基百科可以在不同规模上同时运行。

    可能更重要的是,要了解新工具并非总是更好。事实上,新工具开始都面临一个重大的社会性不利条件,这就是绝大多数人都没有在使用它,而如果可能从中吸收成员的池子有所局限,工具的社会效应也就受到限制。此外,每种社会化工具都被极端丰富的用户实践所包围,从而决定了它的用途。当电视剧《吸血鬼猎人巴菲》[1](Buffy the Vampire Slayer)的在线讨论组青铜的成员得知,该电视网络将不再对他们的社区提供支持。成员们便聚集起来,募集起足够的钱请人在别的地方开发新软件,像一只寄居蟹进驻新甲壳一样。当他们雇用一家公司开发新的工具,他们只有一个简单请求——不做重大改动。他们已经用习惯的老工具简朴到了极点,他们也了解到,如果增加复杂的功能可能会对社区不利。他们于是申请到了按新近的软件标准简单得有些可笑的产品。他们的直觉最终被证明是对的:社区经历搬家之后在新的地址存活下来,而他们给它取名为青铜Beta版。

    这本书里的很多故事都用到了最普通的工具,如邮件列表和讨论组从20世纪70年代就已经有了。即便是许多较新的工具,如博客和维基,也已问世10年之久。这些社会化工具最深刻的影响都落后于它们的发明许多年,因为只有当对这些工具习以为常的用户达到临界规模,它们的真实效果才开始显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