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杂的社会互动

    跟踪掌握三件事应该足够简单。如果新的群体行动模式可以通过可信的承诺、适合该任务的工具和易于接受的协议产生出来,为什么人们没有把它们写进一个计划任务列表,就能迅速地获取成功?换句话说,为什么人们发动起来的绝大多数群体行动都失败了呢?

    首先,把每一个因素都做对其实相当有挑战性,但是只有将它们全部做对才能成功。其次,如同群体本身,问题的复杂度不仅来自各要素,还在于它们之间的互动。还记得拉里·桑格最先邀请人们为维基百科贡献内容的邮件吗?“请大家上那儿发篇小文章吧。只要花5~10分钟。拜托。”他将这件事表述为一个人情和实验,重点放在维基可以使这个过程变得如何轻而易举。工具之简单和相互的协议提到最前,而承诺不过是“你将试用一个新的东西并给我个面子”。将它与吉米·威尔士所陈述的维基百科现在使命做比较:“想象这样一个世界,其中每一个人都能够免费地得到全人类的知识总和。”外在承诺的范围已经随执行质量的提升而扩展了。这里的外在承诺与内在承诺有很太不同,并且那些前后只对一篇文章做出过一次改动的用户(维基百科上最普遍的情况),是不太可能因这样鼓舞人心的语言而开始行动的。内在的承诺实际要简单得多:如果有你帮忙,它就会变得更好。

    工具的情况也同样复杂。事实上,即使在单个社区当中还存在各种规模的群体,这是因为绝大部分大型群体都是由嵌入其中的小群体活动所支撑的。因为各群体经常有互不相同的次级群组,对于不同的用户其协议也有所不同。只需提一个简单的问题,你就能看到这些相互联结的问题有多么复杂:维基百科是一个社区吗?

    一个显而易见的答案是:是,因为人们通过一起工作来创建并捍卫他们明显热爱的事物。另一个同样显而易见的答案是:否,因为绝大多数创建者都只添加过一个内容并且从未与其他人发生互动。两个答案都是正确的。一个核心的维基社区的确存在,但只是由一小部分维基贡献者所组成的。这个社区是从贡献者群体中发展出来的。事实上,从阅读进而贡献是获得成员身份的最基本条件,但社区并不就是那些贡献者。

    维基的核心社区并不能单独创建出维基百科来,因为他们不可能产生足够多的原始材料或采用足够多的新奇观点。同样,对于并非社区自觉组成部分的贡献者群体而言,他们数量巨大且相对分散,虽然他们能够编辑文章,但如果没有最负责的那些社区成员捍卫他们的工作,其编辑的内容就可能毁于恶意破坏者的手中。不仅对于维基百科整体是这样,从沥青到琐罗亚斯德(Zoroaster)的每篇单独文章情况均是如此。一些贡献者关心维基百科作为整体的质量,另一些关心的是各篇文章的质量,而绝大多数人只想改正一个打字错误或者添加自己拥有的某条信息,这些群体在每个层面的互动都将整体团结起来。许多按80/20法则实行的优化都错在这里,以为将系统从头上截短就能优化它的有效度。在许多情况下,这样做实际上砍掉了整个生态系统中关键的一部分。

    工具的有些部分仅仅供核心贡献者使用。如IBM公司的维基百科研究人员费尔南达·瓦伊格斯指出,维基百科有十几页的单独页面集,以实现特定文章的修改历史和相关讨论、维基百科自身的系统管理等各类功能。这些页面集里只有一个是用于实际的维基文章,其他的那些则都是关于网站这样或那样的运行方式。虽然维基百科对于普通访问者像一本工具书,它实际是一个主要用于百家争鸣的官僚机构。那些文章就是争论的残留物,到最后每一方都不想再加以反对。而除这些文章外的绝大部分页面集,都只有最尽忠的用户才能访问。

    对于大型的人群集合来说,这种在更大更分散的群体框架下形成小群体(小世界模式的重现)的组织形式已成为典型状态。事实上,许多大型网站都通过设计来实现这种效果。MySpace整体上看像是为大型并长期存在的群体而设,但是绝大部分用户并不从整体上考虑它。相反,他们抱着“首先是我,接着是我的朋友,接着是他们的朋友”的观点,把MySpace当做用以建立更小群体的工具,而这种朋友圈内的密度使得网站成为一个互动更快且组织更紧密的地方。2006年反对反移民议案的游行并非来自于MySpace整体——新闻集团不会赞助这类事情,就好像Meetup不会赞助亚特兰大黑人全职妈妈的聚会一样。相反,网络的紧密程度意味着无须对整个网站广播一条信息,就能将罢课活动通知到所有人。

    现今形成的许多群体都在使用需要针对特定群体定制(customized)的软件。使用Meetup各群体的成功率差异相当大,在美国如此受欢迎的全职妈妈群组几乎没在世界上其他任何地方得到复制。这种软件平台的定制意味着关于承诺、工具、协议的问题发生在多个层面上。任何Meetup群组的基本承诺是,你将会遇到和你住得相近并且兴趣相投的人。此外,某个群组还需要提供他们的特别承诺,比如前耶和华见证人和乒乓球爱好者这两个群组的承诺就会颇不相同,所以他们需要决定使用软件的哪些功能:发布群组聚会的照片是被鼓励还是被禁止?潜在的未来成员能够阅读留言板吗,还是只有实际的会员才可以?诸如此类的问题还有更多。

    尽管群体倾向于先围绕一种特定工具结合到一起,它们也能自由地采用另外的工具。哥伦比亚大学的研究人员杰西卡·哈默(Jessica Hammer)跟踪研究了围绕网络漫画《懒汉自由作家》(Sluggy Freelance)[4]形成的社区。她发现该社区使用了好几种不同工具,包括懒汉自由作家网站上的讨论组,以及用以协调不同行动的两个(而不是一个)邮件列表。这个群体围绕一个特定网站的内容联合到一起,而群体结合的内部出发点使他们可以扩展所使用工具的种类。类似的情况是,虽然Linux发端于网络新闻组(usenet discussion group)上的一条提议,它后来逐渐扩展到包括多个邮件列表、多个网站,甚至包括管理源代码的专用工具。

    尽管鲜有群体能为自己写出一个复杂的软件,但为了群体生活而对环境实行定制却相当普遍。花钱请人开发青铜Beta版的《吸血鬼猎人巴菲》的爱好者们正是将工具针对社区实行了定制;Flickr上的黑白狂人则为他们希望推行的社会协议定制了一套规则。有时,这种定制变成了群体文化的一部分。在一个叫alt folklore urban的关于都市传说的讨论组上,老用户总是将“老实”一词(veracity)写成“贪婪”(voracity)。他们持续这么做,而使新来者陷入了捍卫语言正确性的愤怒之中。而当新成员意识到自己被耍了,他们要么对于社区的紧密关系新添了一份尊重,要么一怒之下愤然离去。(不用说,在常客们看来哪种结局都挺好。)“网络巨魔”[5]这种的让人发懵的仪式并非alt.folklore.urban中社会化工具的某个功能,而是社区采用并延续的一种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