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股腐朽的宦官势力,就是以魏忠贤为首的阉党集团。魏忠贤出身于北直隶河间肃宁(今属河北)的一个农家,“多机变,有小才” 。年轻时吃喝嫖赌,无所不为,不仅将家产变卖净尽,还欠下一屁股债,遂自行阉割,入宫当了一名低级宦官,管理甲字库。他先是依靠西李选侍,西李失势后,又勾结明熹宗的乳母客氏,与之结为“对食”。明熹宗虽是明神宗的长孙,但因其父不得宠,他也受到明神宗的冷落,迟迟不被立为皇太孙,也不让他出阁读书,成了一个文盲。为了消磨时光,他在宫中整天就是爬树、掏鸟窝、养猫、斗鸡、斗蟋蟀、听戏、骑马、射箭,或者做木匠、油漆匠、泥水匠的活,从中寻找乐趣。魏忠贤和客氏就利用明熹宗年幼无知、生性好动的特点,极力诱导他嬉戏玩乐,“劝帝选武阉,炼火器为内操”,“又日引帝为倡优声伎,狗马射猎” ,以讨其欢心。明熹宗继位之后,竟让一字不识的魏忠贤担任司礼监秉笔太监,掌握替皇帝对内阁的票拟批红的大权。东林党人追论三案的责任,敌对诸党惶恐不安,于是纷纷投靠魏忠贤。魏忠贤的势力迅速壮大,开始主动出击。他先诛杀与东林党人关系密切的太监王安,逐步掌控内廷的实权,再将东林党人刘一璟逐出内阁,在内阁安插自己的亲信。天启三年(1623)底,魏忠贤受命提督东厂,进一步掌握镇压异己的生杀大权,权势更加显赫。
东林党人对魏忠贤势力的崛起满怀疑忌,极力进行反击。天启四年(1624)六月,东林党干将、副都御史杨涟上疏揭露魏忠贤的二十四大罪,要求明熹宗将魏忠贤就地正法,把客氏逐出皇宫。群臣纷纷响应,交章论劾魏忠贤不法诸罪。明熹宗懵然不辨忠奸,下旨斥责杨涟,并对上疏弹劾魏忠贤的工部郎中万燝施行杖刑,将他活活打死在殿廷之上。一批东林党人随即被罢斥,失去在朝中的权力优势。阉党集团有恃无恐,公然炮制《东林点将录》等黑名单,罢斥、杀害东林党人,特别是利用手中掌握的厂卫迭兴大狱,捕杀杨涟等六君子和高攀龙等七君子,并编制《三朝要典》,公开为三案翻案。
到天启末年,魏忠贤的权势达到一手遮天的地步。内廷之中,有王体乾等三十余名骨干;外廷有“五虎”“五彪”“十狗”“十孩儿”“四十孙”等一批亲信爪牙。自内阁、六部至四方总督、巡抚,遍置死党,并派大批宦官到各个要冲之地充当镇守太监。魏忠贤本人更是威势煊赫,位晋三公,加恩三等,并通过冒功请赏、敲诈勒索、贪污受贿等手段,捞取大量钱财。他的远近亲属及义子干孙,亦位居要津,贪污盗窃,无所不为。举朝的官员,竞相拜魏忠贤为干父,称之为“九千九百岁爷爷”,并纷纷为之建造生祠。杨涟曾在奏疏中悲愤地叹道:“掖廷之中,但知有忠贤,不知有陛下;都城之内,亦但知有忠贤,不知有陛下。” 魏忠贤的专权统治,成为明朝历史上最黑暗的时期。有一疯道人歌曰:“委鬼(魏忠贤)当朝立,茄花(客氏)满地红。” 魏忠贤的黑暗统治,进一步加重了人民的负担和土地的兼并,加以水利连年失修,自然灾害频繁发生,阶级矛盾进一步激化。天启二年(1622),山东及北直隶等地爆发了徐鸿儒、于弘志领导的白莲教起义,畿辅震动。天启七年(1627)二月,陕西澄城县又发生农民起义,拉开了明末农民战争的序幕。辽东地区的民族矛盾,也在日益激化。努尔哈赤在统一女真和对明朝的战争中建立的后金八旗国家,是以对异族人民的掠夺和奴役为基础的。以努尔哈赤为首的女真贵族,通过战争占领大片土地,俘获大批战俘,掠夺大量人口,将土地、俘虏和人口赏给八旗旗主,建立奴隶主庄园;进入辽沈地区后,更是强制推行奴隶制的生产方式和民族征服与民族压迫政策,将当地汉人的土地、住宅和财产全部剥夺,将土地分给八旗官兵或编入八旗庄屯,把绝大多数汉人编入旗下,充作奴隶,为八旗官兵耕作,并强迫他们改从满人的习俗,剃发易服,变为满人。这样,就将对明朝的战争变成一场侵略的战争。民族矛盾因而迅速激化,成为辽东地区的主要矛盾。因此,面对后金咄咄逼人的攻势,辽东守军无不顽强地加以阻击。天启四年(1624),当辽东经略孙承宗拟入京营救遭受阉党迫害的东林党人而受阻,被迫辞职返乡后,继任辽东经略的高第,在阉党、权宦的支持之下,一反孙承宗的守关外以屏关内和以辽人守辽土的政策,下令撤退关外守备,驱兵入山海关。袁崇焕抗命不从,坚守宁远孤城。天启六年(1626)正月,努尔哈赤率兵西攻宁远。袁崇焕等守将坚守不动,后用西洋火炮击退后金兵,取得“宁远大捷”。努尔哈赤被迫退兵,不久染病而亡。继位的天聪汗皇太极,于翌年(天启七年,天聪元年,1627)二月派兵攻打同明朝合作的朝鲜,与之签订“江都和约”,约为“兄弟之国”,解除了后顾之忧。接着,便在当年五月再攻宁远,又被袁崇焕击退,再转攻锦州,仍未得手,史称“宁锦大捷”。袁崇焕为这两次大捷立下赫赫战功,但因未及时为魏忠贤建造生祠而遭其忌恨。宁锦大捷,“文武增秩赐荫者数百人,忠贤孙亦封伯” ,袁崇焕却遭到无端的猜忌与弹劾,被迫引病辞职。
就在辽东战事日趋危急之时,天启六年九月,四川永宁宣抚使奢崇明发动叛乱,翌年二月贵州水西宣慰使安位之叔安邦彦挟安位起兵应之。明廷出动湖广、四川、贵州、云南、广西的军队进剿,但终天启朝一直未能将其平定。
魏忠贤的专权乱政,自然不可避免地影响到朱由检的生活。抚育朱由检的东李选侍,虽在天启元年(1621)二月晋封庄妃,但因她持正不阿,引起魏忠贤和客氏的忌恨,他们多次裁减她的待遇和礼数,她的日子过得很不如意,后竟郁愤而死。庄妃的死,不仅给朱由检精神上造成沉重的打击,同时也使他对魏忠贤和客氏产生了警惕。
明熹宗凡事昏庸,却极重兄弟之间的亲情。天启二年(1622)九月,明熹宗下旨册封刚12岁的朱由检为信王,朱由检的各种待遇大为改善。同朱由检关系最为亲近的庄妃死后,他更加思念自己的生母刘氏。刘氏原是海州(今辽宁海城)人,后落籍宛平(今属北京)。初入宫为淑女,万历三十八年(1610)十二月生下朱由检,后“失光宗意,被谴”,死后“光宗中悔,恐神宗知之,戒掖庭勿言”,偷偷派人将她葬于西山申懿王坟的旁边 。朱由检12岁,明熹宗在册封他为信王时,追封刘氏为贤妃。朱由检向小太监打听到她的葬身之处后,常偷偷交给小太监一些银两,让他代替自己前往西山祭祀。为了防范魏、客的加害,朱由检常在书案前静坐读书,尽量少与外界接触。为了迷惑魏、客的耳目,有时还故意不修边幅,“衣冠不整,不见内侍,坐不倚侧,目不旁视,不疾言,不苟笑” ,装出与世无争的样子。偶尔带着小太监到宫外看看,但无论见到什么景象,听到什么议论,回宫后都守口如瓶,绝不言讲。魏忠贤为了试探朱由检对自己的态度,曾暗中派人到他的住地侦伺,有时还故意对他说些有关魏忠贤的坏话,他立即严词加以训斥,说:魏公公有辅佐君主的才能,很得皇上的看重与信任;我是个亲王,不久就将就藩封国,还得借助于他;你可别来多事,让魏公公知道了,有你的好果子吃。当时各地进献宫廷的珍异之物“半致忠贤”,魏忠贤有时将一些“非时花木果蔬之类”派小太监送给朱由检,他“受之”,并“厚犒其使”,“若相得甚欢者” 。
转眼到了天启六年(1626),朱由检已是虚龄16,魏忠贤为了让他尽快地离开京城就藩封国,以免妨碍自己的专权,便劝明熹宗为之完婚。礼部从五城两县选出77名民间淑女。一个月后,由明熹宗的张皇后主持,从中择定大兴县生员周奎15岁的女儿周氏。经钦天监选择吉日,婚期定在翌年的二月初三日。考虑到他婚后的开支比婚前的独身生活要大,天启七年(1627)正月明熹宗下令拨给信王岁米3000石、钞1万贯。接着,又将景王府的地租银赐给了他。朱由检考虑到国家财政困难,上疏请辞,明熹宗于是又命以汝、福两王遗留的地租转赐给他。天启七年二月初三日,朱由检与周氏正式完婚。三月,皇叔瑞、惠、桂三王就藩封国,留下三座王府的空宅。四月,明熹宗下令将惠王府重加修缮,让朱由检携周妃从勖勤宫搬到那里居住。朱由检和周氏在那里度过短暂的新婚生活,暂时放下了对生母和庄妃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