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祭酒倪元璐,字玉汝,浙江上虞人。天启二年(1622)成进士,改庶吉士,授翰林院编修。明思宗即位后,魏忠贤已伏诛,阉党余孽杨维垣上疏,将东林党人与魏忠贤、崔呈秀一伙并称为邪党,企图把水搅浑,破坏对阉党的清查工作。倪元璐挺身而出,第一个上疏严加驳斥,寻进侍讲。接着,又上疏请毁《三朝要典》。后累迁至右谕德,充日讲官,进右庶子,又上“制实八策”,对温体仁进行规劝,并批评张捷推荐吕纯如图谋翻逆案之举,惹怒了温体仁及其亲信。但他颇负时望,也很得明思宗的欣赏。“一日,帝手书其名下阁,令以履历进,体仁益恐。会诚意伯刘孔昭谋掌戎政,体仁饵孔昭使攻元璐,言其妻陈尚存,而妾王冒继配复封,败礼乱法。诏下吏部核奏,其同里尚书姜逢元、侍郎王业浩、刘宗周及其从兄御史元珙,咸言陈氏以过被出,继娶王非妾,体仁意沮,会部议行抚按勘奏,即拟旨云:‘登科录二氏并列,罪迹显然,何侍行勘?’遂落职闲住。”

    温体仁还想方设法打击正在崛起的复社。复社继承东林党人的政治主张,反对以“私权”定朝政,主张“以国事付公论” ,得到官府中与东林党有联系的官员的支持,而遭到与阉党有瓜葛的官员的仇恨。复社中的吴伟业、张溥等人是在崇祯四年(1631)的会试中中进士的。这次会试,本应由温体仁担任主考官,却被周延儒所取代,从而成为温、周互相倾轧的一个由头。作为周延儒的门生,张溥、吴伟业等进士及第的复社士子,同情周延儒,而对嫉贤妒能的温体仁持鄙视的态度。

    崇祯六年(1633)春,温体仁之弟温育仁请求加入复社,遭到复社领袖张溥的拒绝。温育仁恼羞成怒,雇人写了《绿牡丹传奇》,影射张溥等复社名士,在浙江等地演出。张溥和复社另一首领张采,亲自跑到杭州,向好友浙江督学副使黎元宽求援。黎元宽下令查禁《绿牡丹传奇》,并追究作者的责任,但碍于温体仁的权势,没有直接处理温育仁,只将温育仁的奴仆关进了监狱。温体仁随即进行报复,将黎元宽革职查办。

    崇祯九年(1636),在社会上还流传着一篇署名徐怀丹的檄文,攻击复社首领犯有僭拟天王、妄称先圣、煽聚朋党、妨贤树权、召集匪人、伤风败俗、谤讪横议、污坏品行、窃位失节、召寇致灾十大罪。这篇檄文据说是温体仁找人写的。复社成员纷纷上疏弹劾温体仁。温体仁遂派亲信到苏州一带担任地方官职,就近到张溥家乡太仓搜集张溥的黑材料,并暗中募人弹劾张溥。崇祯十年(1637)三月,张溥的同乡陆文声因想加入复社而遭拒绝,诣阙上疏,极言“风俗之弊,皆原于士子。溥、采为主盟,倡复社,乱天下” 。温体仁马上命南直隶提学御史倪元珙核奏,倪元珙回奏说:“(复)社有之,非有把持武断之迹。”明思宗“责其蒙饰,俾更核”,但倪元珙没有屈从,后被“降光禄寺录事” 。

    清代官修《明史》将温体仁列入《奸臣传》,说他辅政数年,“流寇躏畿辅,扰中原,边警杂沓,民生日困,未尝建一策,惟日与善类为仇”,“其所引与同列者,皆庸材,苟以充位” 。在内阁中同他合得来受他信任的只有吴宗达和王应熊。吴宗达是个庸才,一切皆听命于温体仁。王应熊刚愎自用,溪刻强狠,但善承帝意。入阁后,与温体仁狼狈为奸,倾陷忠良,当时北京街头流传着一首民谣,讥讽内阁说:“内阁翻成妓馆,乌归王巴篾片,总是遭瘟。” “乌归”指温体仁,因为他是乌程籍的归安人;“王巴”指王应熊,因为他是四川巴县人;“篾片”指吴宗达,因为他碌碌无为,事无主见,可以像篾片一样任意弯曲,一切听命于温体仁。由这些乌龟、王八和篾片组成的内阁,就如同妓馆一样,毫无操守可言。“瘟”是温体仁之姓的谐音,指瘟神,是说皇上使用温体仁为首的这些阁臣辅政,就像遭到瘟神一样,总要遭殃的。京城还有一首民谣唱道:“崇祯皇帝遭温了。”

    明思宗猜忌多疑,对臣下总是疑神疑鬼,唯独对善承帝意的温体仁宠信有加,让他辅政前后八年(实是七年),担任首辅也有四年的时间。温体仁所上的密揭,明思宗全都批准照办。温体仁的头衔也越升越高,官至少师兼太子太师,晋吏部尚书、中极殿大学士,阶左柱国,兼支尚书俸,恩礼之优渥无人可比。

    温体仁自度受其排挤、打击的正直之士太多,积怨极深,担心将来会遭到报应,因而“倡言密勿之地,不宜宣泄,凡阁揭皆不发,并不存录阁中,冀以灭迹,以故所中伤人,廷臣不能尽知” 。但是纸毕竟包不住火。崇祯九年(1636)至十年间,不少大臣纷纷上疏纠弹温体仁。工部左侍郎刘宗周劾其有“十二罪”“六奸”,被明思宗罢斥为民。新安卫千户杨光先效法海瑞,带着棺材上疏,参劾温体仁的亲信、贪横无赖之言官陈启新,并及温体仁,要他自动“引罪归去”,也被明思宗施以廷杖,谪戍辽东。

    温体仁自以为有皇上的庇护,越发恣意妄为。他想起当年被他攻倒、革职为民、在家赋闲七载的钱谦益,近时声誉日隆,担心他日东山再起,会对自己构成严重的威胁。崇祯十年(1637),便让其亲信、负罪逃至京师避风的常熟巨奸陈履谦设法除掉钱谦益。陈履谦找到常熟县衙门书手张汉儒和奸人王藩,说杀钱谦益以应温相之募,富贵可立至也。几个人商议的结果,决定由张汉儒出面告御状。张汉儒施展其刀笔吏的伎俩,无中生有,草拟了一份弹劾钱谦益及瞿式耜58条大罪的奏疏,交给温体仁呈递上去。温体仁随即代皇上拟旨,令逮捕钱、瞿下诏狱,严加审讯。钱谦益在狱中写了两份奏疏自辩,明思宗未予理睬。于是又托自己的座师孙承宗之子向司礼监太监曹化淳求援。曹化淳出自早先的司礼监太监王安的门下。王安为人刚正,明神宗死后,他为明光宗的继位立下了汗马功劳,后被魏忠贤杀害。钱谦益曾为王安写过墓志铭,曹化淳对他怀有感激之情,得知其冤情后,立即设法营救。温体仁闻讯,又指使陈履谦散发匿名揭帖,称钱谦益出4万两银子托周应璧求款于曹化淳,并让王藩出面检举告发。安排妥当后,温体仁以为胜券在握,便如往常兴起大狱前夕那样,照例称病,乞请休假,住进了刚刚修缮的湖州会馆,以示自己同即将发生的案件毫无瓜葛。

    但是,这次温体仁搬起的石头砸在了自己的脚上。曹化淳见温体仁的亲信诬告自己收受4万两银子的贿赂,被彻底激怒,主动向明思宗请缨,由他负责彻查此案。明思宗批准后,他以“奉旨清查”的名义,派出锦衣卫的缇骑四出缉访,很快查明陈履谦的罪行,把他逮入东厂,与东厂太监王之心、锦衣卫掌印指挥吴孟明在五更突击审讯。陈履谦招出这次密谋的全过程,交代所有情节,“俱出乌程(温体仁)一手握定” 。明思宗看了审讯报告,终于悟到“体仁有党” !一气之下,命将陈履谦、张汉儒各打一百棍,立枷三月而死。并决心除掉温体仁。由温体仁一手提拔上来的辅臣张至发还蒙在鼓里,在温体仁的乞休奏疏上拟好挽留的谕旨,呈给皇上。明思宗毫不犹豫地提起朱笔,抹去“挽回”及优待温体仁的几个语句,大书三字云:“放他去!”正在湖州会馆吃晚饭的温体仁,听到太监宣读的圣旨,大惊失色,手中的筷子掉在了地上。京城百姓闻讯,欢声雷动,“虽妇人孺子,皆举手相庆” 。

    第二年,温体仁在家中病死。不争气的明思宗竟还为之惋惜,“赠太傅,谥文忠”。大概在其心目之中,温体仁“有党”固然可恨,但他的“朴忠”还是值得肯定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