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不动声色惩元凶

    明思宗在即位诏中宣布:“朕以冲人(幼童)统承鸿业,祖功宗德,惟祗服于典章,吏治民艰,将求宜于通变。” 意即他将遵循祖制,并根据现实的需要,着力整顿腐败的吏治,解决民生的困苦,以图实现广大臣民期盼的“中兴之治”。不过,这毕竟不是朝夕之间可以一蹴而就,当前急需解决的是以魏忠贤为首的阉党集团问题。因为这个毒瘤不割除,不仅“吏治民艰”问题无法解决,就连自己的宝座也有倾覆之虞。因此,明思宗在继位之后,首先考虑的是采取何种策略,从哪里下手铲除阉党集团的问题。他深知,魏忠贤经过多年的经营,亲信党羽遍布朝廷内外,盘根错节,自己稍有不慎便会招来灭顶之灾。经过反复的斟酌,他决定采取静以待变的策略,先不动声色,稳住魏忠贤,然后潜移默夺,稳扎稳打,一步步清除其党羽,剥夺其权力,待时机成熟,再一举将其铲除。

    即位之初,明思宗以大智若愚的姿态,按照传统新君登极的惯例,集中精力处理后妃的册封之事,为先帝选择昌平的潭峪岭作为陵址,动工建陵,并在文华殿开始接受作为皇帝传统教育的日讲。对魏忠贤,则按照皇兄“魏忠贤可任也”的遗嘱,让他及其心腹、亲信继续留任原职,该赏赐的赏赐,该荫官的荫官,不让他们感到有什么变化,以便稳住他们。

    魏忠贤自然不想失去手中的权势,他又像当年巴结明熹宗那样,给明思宗送去四名绝色女子,试探其态度。明思宗为了不引起魏忠贤的怀疑,全都收入宫中。但待她们入宫之后,即命人对这四名女子进行搜身,结果在其裙带末端佩带的香囊里各搜出一粒黍子般大小的“迷魂香”。据说男子一接触此物,即刻心旌摇动,亟思淫欲。但明思宗本来就“不迩声色” ,他即将这些迷魂香全部毁弃。魏忠贤仍不死心,又命小太监在明思宗平常批阅奏章、面见大臣的偏殿复壁里,偷偷点燃起一种迷魂香。有天晚上,明思宗正与几位大臣议论朝政,忽然隐隐约约地闻到一股奇异的幽香,不觉怦然心动。他站起来,命近侍太监秉烛仔细巡视偏殿,但没有发现什么异样的东西。过一会儿,远端的墙角闪现点点微弱的火星,他又命太监挖开复壁,竟发现里面坐着一名持香的小太监。经审问,小太监交代是魏忠贤命他在暗壁里点燃迷魂香的。明思宗不由感叹道:“皇考、皇兄皆为此误也!” 下令以后不许在偏殿里点燃此香,但未追究作为幕后指使者魏忠贤的罪责,以免惊动魏忠贤。

    魏忠贤见他的色诱之计虽未能成功,却也没有受到惩罚,不知这个新君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感到浑身不自在。他忽然想起原信王府有个颇得明思宗信任的太监徐应元。此人是他过去赌场上的老朋友,何不找他套套近乎,摸摸皇上的底细,讨教点对策呢?于是,便“屈身事之,馈之异宝,结为兄弟”。徐应元“告以辞东厂印” ,要他辞掉东厂提督的职务,暂避锋芒。魏忠贤心想,以退为进,不失为一种好计策,反正我交出东厂提督的大印,手里还攥着司礼监秉笔太监的印把子,掌握着替皇帝批红的大权,将来有机会再翻盘也不难。九月初一日,他上书请辞东厂提督之职。孰料明思宗不仅没有批准,反而好言劝慰,魏忠贤还是无法猜透这位年轻君主的心思。

    魏忠贤仍然贼心不死,继续放出试探气球。九月初三日,他让亲密伴侣客氏请求从宫中迁回私宅。第二天,他的亲信王体乾又请辞司礼监掌印太监之职。客氏是以明熹宗乳母的身份入宫的,明熹宗断奶之后她就应该出宫,何况如今明熹宗已死,她更没有理由留在宫中,明思宗便顺水推舟地予以批准,借以隔断她与魏忠贤的联系,难以再形成合力,控制内廷。魏忠贤虽然心中不悦,但也觉得明思宗此举合乎情理,没起太大的疑心。王体乾原是尚膳太监,后迁司礼监秉笔太监。当明熹宗任命王安为司礼监掌印太监时,王安按惯例推辞,“体乾急谋于客、魏夺之,而置安于死” ,此后,他一味阿附魏忠贤,为之出谋划策,成为魏忠贤的一个重要谋士。魏忠贤虽任秉笔太监,但目不识丁,所有的票红文书和改票之事,都由王体乾替他操办。一动王体乾,马上就会惊动魏忠贤,因此,对王体乾的请辞,明思宗则坚决予以回绝。

    九月十四日,右副都御史、署南京通政司事的阉党分子杨所修,由于阉党内部的矛盾,上疏弹劾魏忠贤的亲信、兵部尚书兼左都御史崔呈秀,工部尚书李养德,太仆寺少卿陈殷,延绥巡抚朱童蒙等人,说他们的父母过世,都因先帝的命令夺情留任,有悖以孝治天下的准则,希望皇上准许他们回籍守制,明思宗“不听” 。崔呈秀与陈殷因为心虚,两天后请求回乡守制。明思宗批准了陈殷的请求,而崔呈秀之请则不许。因为崔呈秀是魏忠贤的重要谋主,他若一动,必然会引起魏忠贤的警觉。

    九月二十四日,国子监司业朱之俊又上疏弹劾监生曹代阿、陆万龄、储寓奇,揭发他们首倡在国子监西侧为魏忠贤建造生祠,应予治罪。明思宗下令将曹、陆、储等监生逮捕下狱。魏忠贤见苗头不对,赶紧奏请将准备用来建造新的生祠的钱粮解送辽东充当军饷,明思宗立即批准。二十五日,江西巡抚杨宪邦、巡按御史刘述祖不知好歹,上疏为魏忠贤歌功颂德,请求为之建立“隆德祠”。魏忠贤慌忙请人代为起草一个《久抱建祠之愧疏》,上奏明思宗,请求停止建祠。明思宗觉得清除魏忠贤的时机尚未成熟,批复道:“以后各处生祠,其欲举未行者,概行停止。” 魏忠贤一看,未建的生祠不许建造,已建的似乎仍可存在,并未深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崔呈秀更是呼朋引类,大搞贪污,同先前没有两样。

    为了稳住魏忠贤一伙,明思宗在九月二十七日,分别赐给魏忠贤侄子太师宁国公魏良卿、侄孙少师安平伯魏鹏翼铁券。接着,又给魏忠贤的一批亲信、党羽荫官晋爵。

    明思宗表面不动声色,暗中却加紧进行铲除魏阉集团的准备。即位之后,他就将原在信王府侍奉自己的宦官“尽易以新衔,入内供事”。原在宫中供职的魏忠贤心腹李朝钦等太监陆续要求休致,明思宗全都批准,接着又遣散其家丁,“逆贤羽翼剪除一空” 。九月二十七日,举行周皇后的册封典礼之后,明思宗将皇后的父亲周奎由南城兵马司副指挥提升为右军都督同知,又将皇后的兄长周炳文、周文耀擢为兵马司副指挥,以加强京城的巡捕。十月,明思宗又亲至内教场检阅魏忠贤建立并操控的内操军。阅操完毕,令诸武阉都到兵部领赏,待他们出了宫门,即传谕内丁:“着各散归私宅,不许复入!” 从而消除了宫廷的一大隐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