阉党兴起的大狱,以“六君子之狱”和“七君子之狱”最为惨烈。天启五年(1625)三月底,魏忠贤编造受贿的罪名,将东林党的重要骨干杨涟、左光斗、袁化中、魏大中、周朝瑞、顾大章逮入诏狱,严刑拷打,“究问追赃”。这六位东林党人誓死不屈,表现出高尚的气节。杨涟先被打得肋骨寸断,并用“土囊压身,铁钉贯耳” ,仍不屈服,最后被用铁钉钉入脑壳而亡。临终时,他犹写下血书,表达自己视死如归的傲然正气:“仁义一生,死于诏狱,难言不得死所,何怨于天,何憾于人……大笑大笑还大笑,刀砍东风,于我何有哉!” 左、袁、魏、周、顾五人,也都英勇不屈,惨死狱中。天启六年(1626)二月,魏忠贤又矫诏以“欺君蔑旨”的罪名,下令逮捕著名的东林党人周起元、周顺昌、周宗建、缪昌期、李应昇、高攀龙、黄尊素。三月十五日,锦衣卫官旗到苏州逮捕周顺昌,苏州全体市民罢市。十八日,锦衣卫官旂在县衙开读逮捕令,数十万市民集结衙门之外,最后冲进衙署,痛打锦衣卫的官旂。这就是明史上著名的“开读之变”。事变之时,周顺昌一直在场,独自吟诵于谦的诗句:“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三月十七日,锦衣卫官旂前去无锡逮捕高攀龙的前一天,高攀龙在家中已经得到消息,但仍谈笑自若。第二天一大早,他先离家拜谒宋代大儒杨时的祠堂,再回家中的后园,和两个门生一起饮酒。周顺昌被捕的消息传来,他平静地笑道:“吾视死如归尔,今果然矣。”然后起身回房中与夫人说了一会儿话,出来后“作字二纸”,一为遗表,一为别友人书。当晚,他整好衣冠,自沉于后园池中。家人打开他的遗表,上面写道:“臣虽削夺(高攀龙原任左都御史,后被阉党削籍),旧为大臣。大臣受辱则辱国,故臣北面稽首,效屈平(屈原名平)之遗则。” 除高攀龙外,其他六位东林党人均惨死于诏狱之中。
除了“六君子”和“七君子”,其他许多东林党人和一些正直的清流派官员,也都惨遭阉党的迫害,或被杀,或自尽,或遭禁锢,或被放逐。据史载:“自(天启)四年十月,迄熹宗崩,毙诏狱者十余人,下狱、谪戍者数十人,削夺者三百余人,他革职贬黜者不可胜计。”
随着魏忠贤的倒台,人们自然想到那些遭受阉党迫害的东林党人和清流派官员,认为必须为之平反昭雪。崇祯元年(1628)正月初五日,翰林院编修倪元璐即上疏,说最近读到杨维垣的奏疏:“臣顷阅章奏见攻崔、魏者,必与东林并称邪党。夫以东林为邪党,将以何者名崔、魏?崔、魏既邪党矣,击忠贤、呈秀者又邪党乎哉!” 杨维垣上疏狡辩,说判断忠直不应以是否反对崔、魏为标准,况且东林党人也有许多不足之处。倪元璐再次上疏驳斥杨维垣,盛赞“东林自邹元标、王纪、高攀龙、杨涟外,如顾宪成、冯从吾、陈大绶、周顺昌、魏大中、周起元、周宗建等之真理学、真气节、真情操、真吏治,戍遣如赵南星之真骨力、真担当”,并说:“以崔、魏定邪正,譬之以镜别妍媸。总之,东林在今日,当曲原其高明之概,不当毛举其纤寸之瑕,而揭揭焉代逆珰分谤。” 当时魏忠贤、客氏及阉党的首恶分子尚未受到严惩,明思宗批示:“朕总览人才,一秉虚公,诸臣亦宜消融意见,不得互相诋訾。” 直到二十六日,明思宗下令将魏、客、崔三犯戮尸于市,并严惩“五虎”“五彪”,这才决心为遭受阉党迫害的官员平反昭雪。
崇祯元年(1628)二月,明思宗宣布废除杨涟等人在狱中被强加的、诬陷的罪名。接着,南京给事中陈尧言上疏,要求为遭受阉党削夺官职的官员平反,重新起用。吏部拟出一个包括内阁大学士刘一璟、韩爌,吏部尚书周嘉谟,礼部尚书孙慎行,左都御史曹于汴,通政使刘宗周,詹事钱谦益,翰林文震孟、陈子壮等人在内的90多人的名单,请求“先准复原官,致仕仍给与应得诰命,俟各衙门从公酌议妥确,分别起用”。明思宗批复:“废籍诸臣,沉沦已久。朕此番昭雪,非徒弘旷荡之恩,正欲考其进退始末,以衡人品。”要求吏部将这90多名官员的削逐情节“分别项款,细开具奏” 。到四月,他正式宣布恢复刘一璟、韩爌、周嘉谟等90多名官员的原有官职,到年龄应致仕者补给诰命,其中品望、年力可用者可酌情再度起用。
在给事中陈尧言上疏五天之后,工科给事中颜继祖上疏,请求为被阉党迫害致死的万燝、周起元、周顺昌、周宗建、李应昇、黄尊素、缪昌期、丁乾学赠荫,以示平反。明思宗下令部议。经部议后,明思宗于崇祯元年三月正式宣布,为原都察院左都御史邹元标、高攀龙,左副都御史杨涟,左佥都御史左光斗,工部尚书冯从吾,应天巡抚、右佥都御史周起元,给事中吴国华、魏大中,太仆寺少卿周朝瑞,御史吴裕中、周宗建、黄尊素、李应昇、夏之令、袁化中,吏部员外郎周顺昌,工部郎中万燝,吏部郎中苏继欧,左谕德缪昌期,翰林检讨丁乾学,陕西按察副使顾大章,扬州知府刘铎,刑部员外郎张汶等恢复名誉,各赠荫有差。九月,明思宗又下旨,为已故诸君子追赠官衔、谥号。这一系列平反昭雪的举措,大大打击了邪气,提升了正气。
明思宗还注意从魏忠贤的专权乱政中吸取教训,并采取相应措施,以防宦官专政的重演。天启七年(1627)十一月,他下令将魏忠贤贬谪凤阳为皇陵司香,并命查抄客、魏家产后,即下令撤回魏忠贤派驻各镇的内臣,谕曰:“矧宦官观兵,古来有戒。朕今于各处镇守内官尽行撤回,一切相度机宜,约束吏士,无事修备,有事却敌,俱听经、督便宜调度,无复委任不专,体统相轧,以藉其口。” 后来,又重申永乐时所制定的《自宫禁例》,禁止民间私自阉割入宫为宦。他告谕礼部:“朕览《会典》,自宫禁例一款:‘民间有四五子以上,许以一子报官阉割,有司造册送部院收补日选用,敢有私自净身者,本身及下手之人处斩,全家发烟瘴地面充军,两邻歇家不举者治罪。’我祖宗好生德意,真至周密,故立法严明。近来无知小民,希图财利,私行阉割,童稚不堪,多至殒命,违禁戕生,深可痛恨。自今以往,且不收选。尔部可宣布朕命,多列榜文,谕到之日为始,敢有犯者,按法正罪。” 崇祯元年(1628)正月,又规定所有宦官都须值班,除非有特殊的命令,一律不许走出宫门。二月,又戒谕外廷大臣,不许他们结交宦官。
明思宗受命于危难之际,即位后深思熟虑,采取静以待变的策略,先是不动声色地稳住魏忠贤,暗中则加紧策划,潜移默夺,步步为营,稳扎稳打,一待时机成熟,便一举加以铲除,显示出过人的眼光和智慧,受到广大臣民的赞誉。明思宗的日讲官文震孟之子文秉即称赞说:“烈皇昔由藩邸入继大统,毒雾迷空,荆棘满地,以孑身出入于刀锋剑芒之中,不动声色,巨奸立扫,真所谓聪明睿智,神武不杀者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