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这次召见,袁崇焕看到明思宗刻意营求中兴之治,急于平定辽东外患的焦虑,也感受到皇上对自己的器重和殷切期望之情,这一切无不令他深为感动,更激发了他赴汤蹈火、舍身为国的坚定决心。但他也希望皇上能从实际出发,给予自己一点回旋的余地,而不斤斤计较于一城一地之失。经过反复的思考,两天之后,他便以“钦差出镇行边督师”的身份,向明思宗呈递一份奏疏,接续平台召对时所担忧的言官舆论纷扰,边臣屡遭猜忌排挤的话题,巧妙地重申自己的平辽方略,曰:“辽事恢复之计,不外臣前以辽人守辽土,以辽土养辽人,以守为正着,战为奇着,欸为旁着。法在渐不在骤,在实不在虚,此皆臣与在边文武诸臣所能为而无烦圣虑者。至用人之人,与为人用之人,俱于皇上司其钥。何以任而勿二,信而勿疑?此皆非用人者与为人用者所得与。夫驭边臣者与他臣异,军中可惊可疑者殊多,故当论边臣成败之大局,不必过求于一言一行之微瑕。盖着着作实,为怨则多。凡有利于封疆者,俱不利于此身者也。况图敌之急,敌又从外而间之,是以为边臣者甚难。我皇上爱臣至而知臣深,臣何体过为不必然之惧,但衷有所危,不得不告。”此疏的深层含义实际上是重申他此前的以守为主,以征战与和议为辅的方略,准备到辽东打一场持久战,而不是五年复辽。但高度兴奋的明思宗并未听出其弦外之音,仍下旨表彰袁崇焕的“忠劳久著”,说“浮言朕自有鉴别,切勿瞻顾”,“战守机宜,悉听便宜从事” 。

    崇祯元年(1628)八月初七日,袁崇焕单骑星驰出山海关,抵达宁远之后,即采取果断措施,迅速平息驻守宁远的川湖兵因欠饷而发动的兵变;之后,着手调整关内外的布防。过去全辽只设一名总兵,后来后金崛起,总兵更设不定。阉党崔呈秀掌管兵部大权后,为安插亲信,在山海关外添设了三四名总兵,事多掣肘。袁崇焕上奏朝廷,经明思宗批准后,在山海关内外各设总兵一名,将熟悉辽东战局的蓟镇总兵赵率教调任关内总兵,加官一级,挂平辽总兵印,驻守山海关城,行伍出身、惯历战阵的关内总兵麻登云调任蓟镇总兵。关外原设总兵两人,由朱梅驻守宁远,祖大寿驻守锦州,袁崇焕赴任后,朱梅因有病在身被解除职务,两地守军统归祖大寿管辖,加祖大寿都督同知衔,挂征辽前锋印,驻守锦州;中军副将何可纲加都督佥事衔,驻守辽远。袁崇焕向明思宗表示:“臣自期五年,专藉此三人,当与臣相终始。届期不效,臣手戮三人,而身归死于司败。” 接着,又“请罢宁远及登莱巡抚不设” ,以一事权,得到明思宗的批准。

    继宁远兵变之后不久,又发生了锦州兵变。这两次兵变以及在辽东镇守多年见到的兵变,使袁崇焕深刻认识到,拖欠兵饷往往是激发兵变的直接诱因。为了稳定军心,巩固防务,他赴任督师不久,即接连两次上疏请求从速发放山海关内外积欠的军饷74万两,以及太仆寺马价银、抚赏银4万两。可能是考虑到当时国库空虚而内帑即皇家私库充盈的状况,在第二次上疏中还提出“求发内帑”的请求。 他的奏疏,引起兵部与言官的激烈争吵,兵部认为军饷之所以支绌,是由于“兵以年增,饷以岁溢” ,就是士兵太多而导致岁饷太浮,言官则认为军饷支绌,关键是由于“军籍空悬”,许多军官冒领空饷,要解决问题必须清汰虚冒的兵籍,“兵清自然饷足” 。明思宗召见大臣,商议解决方法。明思宗不肯动用内府积蓄,只管诘问新任户部尚书毕自严。毕自严敷衍说,容当陆续筹措拨付。最后几经商议,明思宗只得采纳内阁辅臣的建议,准发袁崇焕饷银30万两,还不及他请求拨付数额的四成。当初答应袁崇焕督师的条件之一———“户部转军饷”,就这样打了个大折扣!

    在调整关内外防务的同时,袁崇焕还尽力修补已遭破坏的明蒙联盟,以图借助漠南蒙古的力量对抗后金。明朝末年,蒙古分为漠西卫拉特、漠北喀尔喀和漠南三大部分。与明朝近邻的漠南蒙古,在东北有蓟辽边外的喀喇沁、察哈尔、内喀尔喀和嫩江流域的科尔沁等部。当时漠南蒙古处于封建割据状态,察哈尔汗名义上是各部的宗主,士马强盛,横行漠南,诸部不堪其苦,但其内部又矛盾重重。各部因后金不断侵夺其牧场与抚赏之地而对之持敌视与抵抗的态度,对明朝则是既扰边又求抚赏,用扰边以求抚赏。孙承宗与袁崇焕出任辽东职务后,都加紧对漠南蒙古的抚赏,并争取与之结盟。从天启二年(1622)起,先后与喀喇沁、敖汉、察哈尔、内喀尔喀结盟,并尽力协调察哈尔林丹汗与各部的矛盾,共同帮助明朝抵御后金的进攻。对各部的扰边行动,则予以坚决的回击。但是,当袁崇焕受到排挤而离开辽东之后,漠南蒙古各部的形势很快就发生了变化,一些与明朝结盟的部落被林丹汗兼并。林丹汗由于担心各部依附后金,使自己处于腹背受敌之险境,也率部西迁至宣府、大同一带驻牧。目光短浅的明思宗,认为对漠南蒙古的抚赏徒耗金钱而无实际效益,于崇祯元年(天聪二年,1628)七月革除对蒙古诸部的抚赏与互市。皇太极则一改往昔努尔哈赤对蒙古各部以战为主的策略,采取孤立林丹汗,对其他各部偏于怀柔之策略,用联姻、盟誓、封赏等各种手段,拉拢漠南蒙古其他部落。这一招很快奏效,漠南蒙古大部分部落纷纷倒向后金。当年九月,皇太极即联合敖汉、奈曼、内喀尔喀、喀喇沁、科尔沁诸部,共同攻打察哈尔,大败林丹汗,占领了西拉木伦河流域。

    袁崇焕督师辽东之后,已是“西部(指漠南蒙古)无存,东患(指后金之患)我独当之” ,局势极为严峻。但他仍坚持“合西虏而厚其与” 的政策,希望修补已被破坏的明蒙联盟。为此,他特地举荐曾长期担任过蓟辽总督的王象乾出任宣大总督。王象乾上任后,与袁崇焕都认为“西靖而东自宁” ,奏请明思宗改变做法,给予察哈尔林丹汗赏银8.1万两。明思宗批准,于崇祯二年(1629)重新实行对林丹汗的抚赏。察哈尔西迁至宣、大后,驻牧蓟门以北的是喀喇沁部,该部首领束不的早在袁崇焕督辽之前,即与皇太极有过交往,之后还互相联姻。崇祯元年(1628)十月,因塞外发生大饥荒,喀喇沁部向明朝请粟,许多边臣反对发粟救济。袁崇焕认为,只要稍加劝导并助其度过灾荒,便可促其脱离后金,坚持将自己本已十分紧张的粮食卖给喀喇沁。翌年三月,塞外又发生大饥荒,他仍应束不的之请,继续将粮食卖给喀喇沁部。

    为了统一事权,袁崇焕还设计诛杀了毛文龙。毛文龙,祖籍山西太平(今山西襄汾西南),因父亲到钱塘(今浙江杭州)经商,他在那里出生,遂以出生地为籍贯。他少时家贫,厌读经书,好骑射,嗜围棋;后学麻衣相术,为人相命谋生;30岁时,听说辽东危急,只身入京,密走关外边塞,观察山川形势。在京担任兵部主事的舅舅沈光祚,将他推荐给自己的好友、辽东巡抚王化贞。天启元年(1621),王化贞将他收入麾下,署练兵游击。时值沈阳失陷不久,辽东巡抚王化贞与辽东经略熊廷弼在战守方略上发生严重分歧。王化贞主张速战速决,反对熊廷弼的以守为战的三方布置之策,在三方兵力未集之时,授意毛文龙出来搅局,带兵袭取镇江堡。得手之后,王化贞即授他为副总兵,并向朝廷奏捷。第二年,该堡即被后金攻陷,他随即率部撤往鸭绿江口的皮岛。明廷对其采取优容的方针,给予大量封赏,并晋升他为总兵,后又升为左都督挂将军印。皮岛又称椴岛,明廷在此地设立东江镇,故又称东江。岛东西15里,南北10里,与鸭绿江口的獐子岛、鹿岛构成三足鼎立之势。它居于辽东、朝鲜、山东登莱三地之中,号称孔道,具有重要的战略地位。毛文龙在岛上“斩荆棘,具器用,招集流民,通行商贾,南货缯币,北货参貂,咸于文龙处输税挂号,然后敢发,不数年,遂称雄镇” 。他凭借手中的兵力,不时袭扰后金的后方,并不断夸大战功,向朝廷索要军饷,“岁百二十万,朝议多疑而厌之” 。袁崇焕赴任后,了解到毛文龙本无大志,与后金作战几无胜绩,而军饷却年年增加。他“无事则鬻参贩布为业,有事亦罕得其用” 。袁崇焕决定先从经济上加以控制,迫其就范。于是上疏请求改变运往皮岛的饷道,重申严海禁,规定登州不许有一船出海,所有运往皮岛的物资装备,一概由津门运至宁远外海的觉华岛(今菊花岛),经旅顺口转运皮岛,先前由天津所运送的粮饷,也改由觉华岛起运,并向督师衙门挂号,方可出海。毛文龙向明思宗上疏申诉,称袁督师封锁登州沿岸,不使一船出海,致使客船不敢前来,部下士兵都说:“是拦喉切我一刀,必定立死!” 但明思宗没有表态。袁崇焕见毛文龙不服节制,决心用计除之。崇祯二年(1629)五月底,他以检阅东江官兵为名,从宁远出发,乘船来到双岛,毛文龙从皮岛赶来拜谒,宴饮至深夜。此后,两人密谈三天,袁崇焕提出改革营制,设置监司,以监军纪与操练,毛文龙没有接受。六月初五日,袁崇焕邀请毛文龙上山观看战士的骑射操练,令埋伏在宫帐外的甲士将其绑缚,历数其十二大罪,以尚方剑斩之。接着,将毛文龙的部属48000人分成四协,由毛文龙之子毛承禄、副将陈继盛、参将徐敷奏、游击刘兴祚分别统领,皮岛各项事务则由陈继盛暂时管领。袁崇焕返回宁远,向朝廷奏报诛杀毛文龙之举。明思宗大为吃惊,从此对袁崇焕产生了疑忌之心。不过,他看到毛文龙死而不能复生,自己又需要依靠袁崇焕来实现复辽计划,对袁崇焕不仅未加责备,反而“优旨褒答”,接着又宣布毛文龙之罪,“以安崇焕心” 。

    袁崇焕诛杀毛文龙,是一件亲痛仇快的事情,因为毛文龙抗金虽然少有胜绩,且索饷过多,令人不快,但他始终坚持抗金立场,经常率兵深入后金腹地,对后金毕竟起着牵制的作用。毛文龙被杀,不仅使后金消除西进的后顾之忧,而且引起了皮岛将士的上下离心,毛文龙旧将孔有德、尚可喜等人后来都相继投降后金,导致东江抗金基地的丧失,这又为后金的西进提供了可乘之机。

    ②★★★★[清]庄廷通过这次召见,袁崇焕看到明思宗刻意营求中兴之治,急于平定辽东外患的焦虑,也感受到皇上对自己的器重和殷切期望之情,这一切无不令他深为感动,更激发了他赴汤蹈火、舍身为国的坚定决心。但他也希望皇上能从实际出发,给予自己一点回旋的余地,而不斤斤计较于一城一地之失。经过反复的思考,两天之后,他便以“钦差出镇行边督师”的身份,向明思宗呈递一份奏疏,接续平台召对时所担忧的言官舆论纷扰,边臣屡遭猜忌排挤的话题,巧… - 图1:《明史钞略·刘铤传》,四部丛刊三编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