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明思宗采取了一些优容魏忠贤的措施,但不少人还是从他惩处陆万龄等监生,不许再为魏忠贤建造生祠以及停止内操的举措中,捕捉到魏阉集团终将遭到毁灭的信息。十月十四日,继杨所修弹劾崔呈秀等人之后,阉党分子、云南道御史杨维垣再次上疏,指责崔呈秀“立志卑污,居身秽浊”,“指缺议价,悬秤卖官”,还说“先帝信任厂臣(指魏忠贤)甚专,而厂臣亦孜孜竭力,任怨任劳,以图报称,此其所长也。独是误听呈秀一节,乃其所短”。明思宗仍斥其“率意轻诋”,未做处理。十九日,杨维垣再次上疏,弹劾崔呈秀“恃权纳贿”,并说“不知者谓呈秀于厂臣为功首,于名教为罪魁,臣谓呈秀毫无益于厂臣,而且若为厂臣累”。明思宗下旨,“令静听处分”。直到二十一日,崔呈秀再三请辞,乃下令免去其官职,“归守制” 。
魏忠贤的谋主、掌握最高军事和监察大权的崔呈秀的免职,立即引起巨大的反响。弹劾魏忠贤的奏疏雪片似的纷至沓来。工部都水司主事陆澄源、兵部武选司主事钱元悫、浙江海盐贡生钱嘉征陆续上疏,弹劾魏忠贤。钱嘉征的奏疏揭发魏忠贤并帝、蔑后、弄兵、无二祖列宗、克削封藩、无圣、滥爵、掩边功、朘民、通同关节等十大罪状,行文纵横恣睢,鞭辟入里。明思宗阅后击节赞赏,当即召见魏忠贤,命内侍读给他听,“一曰并帝。夫天无二日,而阿附诸臣凡有封章,必先关白忠贤,至颂莽功德,必以上配先帝,及奉俞(谕)旨,必曰‘朕与厂臣’,从来有此奏体否?滔天之罪一也。二曰蔑后。夫中宫,天下臣民之母后也。皇亲张国纪未罹不赦之条。闻先帝令忠贤宣皇后,而忠贤灭旨不传,致皇后当先帝御前面折逆奸,遂罗织皇亲,多方欲致之死,几危中宫,滔天大罪二也。三曰弄兵……” 魏忠贤跪在地上听着,直冒冷汗。告别皇上后,他踉踉跄跄地回到宫中,愁眉紧锁,无计可施。第二天,只好借口“患病不能供职”,请求辞职。明思宗当即准其“私家调理”,也就是辞职回家,调理身体。同时,下令将魏忠贤之侄、宁国公魏良卿降为锦衣卫指挥使,东安侯魏良栋降为指挥同知,侄孙安平伯魏鹏翼降为指挥佥事。并令拆毁各地为魏忠贤所建生祠,折价变卖,资助边饷。
许多大臣继续上疏,揭发魏忠贤及其心腹爪牙的罪行。十一月初一日,明思宗以除恶务尽的坚决态度发布谕旨,历数魏忠贤的罪状,下令“谪忠贤凤阳祖陵司香”,即贬至凤阳看守明太祖父母的坟墓,并“命太监张邦诏等籍客、魏家产”,“其冒滥宗戚,俱烟瘴永戍” 。就在这个关键时刻,明思宗身边的太监徐应元跳出来为魏忠贤辩解。明思宗查明,魏忠贤当初请辞东厂提督之职,是徐应元出的点子,遂下令将徐应元贬至湖广安陆显陵当差,后改谪凤阳。
魏忠贤在接到将他贬谪凤阳、籍没家产的御旨后,即命其心腹爪牙在官府前来抄家之前,将多年搜刮来的金银财宝、稀世古玩转移藏匿,其他财物装满40辆大车,准备随身带到凤阳享用。他命亲信李朝钦和家丁六十儿随自己前往凤阳,并令自己私养的800名家丁,携带近千匹骏马,全副武装护送;还暗中叮嘱心腹李永贞、王朝用等,让他们随时将朝中大事快马飞报给他。准备就绪后,魏忠贤一行前呼后拥,浩浩荡荡地出了北京城,向南而去。不少市民沿途驻足围观,议论纷纷,个个义愤填膺。
明思宗很快从通政使司杨绍震的奏疏中,得知魏忠贤离京时得意扬扬的情况,异常恼怒,立即传谕兵部:“朕御极以来,深思治理。而有逆恶魏忠贤,擅窃国柄,蠧盗内帑,诬陷忠直,草菅人命,狠如狼虎,本当肆市以雪众冤,姑从轻降发凤阳。不思自惩,将素畜亡命之徒,身带凶刃,不胜其数,环拥随护,势若叛然。令锦衣卫官旂扭解押赴。跟随群奸,即时擒奏。” 兵部接旨,即遣千户吴国安率众锦衣卫卒,兼程前往扭解。
魏忠贤一行,经良乡、涿州、新城、雄县、任丘、河间、献县,于十一月初七日抵达北直隶河间府距阜城县20里的新店。李永贞派快马飞报,告知皇上的逮捕令。魏忠贤吓得面如土色,浑身瘫软无力,好不容易在随从的护送下抵达阜城,住进一家尤氏旅店。夜晚,他僵卧在冰冷的床铺上,长吁短叹,自忖率众抵抗,必败无疑,但若束手就擒,被押回京师,必将遭受残酷的极刑,还不如自行了断,便解下腰带,悬梁自尽。随从太监李朝钦从梦中惊醒,见主子已死,也自缢而亡。天亮后,负责押送的刘应选发现魏忠贤已死,担心朝廷追究他的责任,遂与心腹一起进入魏忠贤歇息的房间抢掠金银财宝,飞马向南逃窜。随行的家丁、仆从,纷纷乘乱抢夺金银珠宝,四散逃窜。负责押解的另一名太监郑康昇,急忙赶往县衙报告,远近为之震动。
魏忠贤一死,明思宗决定趁热打铁,惩处阉党集团的另外两个首恶分子客氏和崔呈秀。
崔呈秀是北直隶蓟州人。万历四十一年(1613)中进士,授行人。天启初年擢为御史,巡按淮扬。他为人“卑污狡狯,不修士行”,“在淮、扬赃私狼藉” 。他见东林势盛,遂力荐东林党人、淮抚李三才入阁,希望加入东林党,为东林党人婉拒。天启四年(1624),左都御史高攀龙揭发他的贪污行为,吏部尚书赵南星拟谪戍之,明熹宗下诏将其革职,听候查处。崔呈秀连夜赶赴魏忠贤的宅邸,叩头涕泣,求为养子。当时魏忠贤遭受廷臣交章弹劾,正在寻找外廷的支援,遂假传圣旨恢复他的官职。崔呈秀从此死心塌地为魏忠贤卖命,极力排斥清流派官员,镇压东林党人,后累官至兵部尚书兼左都御史,权倾朝野,成为“五虎”之首和阉党集团的重要骨干。十月二十一日,他被免职,回蓟州守制。十一月初九日,户部员外郎王守履又揭发其招权纳贿的罪行,明思宗下旨:“呈秀罪状明悉,先行削籍,俟会勘定夺。” 崔呈秀知道自己的末日已到,十一月十一日便在家中摆下一席豪华的送终宴,将搜刮来的奇珍异宝陈列于前,与宠妾萧灵犀等一起举杯痛饮,饮下一杯即摔碎一件宝器,然后悬梁自尽。明思宗闻讯,下令籍没其家产。崔呈秀事先已将大部分家产转移藏匿,查抄结果,共得白银7万余两、黄金300余两、箱柜300余件,书箱17只、房屋26所计700余间、田地300余顷,不及原有财产的十分之一。十二月初一日,廷议崔呈秀罪状,明思宗说:“呈秀负国忘亲,通同擅权,虽死尚有余辜。法司其按律暴其罪。”
客氏也难逃厄运,在崔呈秀死后六天即十一月十七日,明思宗命太监王文政将她从私宅押赴宫内浣衣局,严加审讯。客氏招供当年怀孕的八名宫女,原是她私自携带入宫的奴婢。明思宗大怒,下令将其笞死,并将其子侯国兴逮下诏狱,几天后与魏良卿一并处死。客氏之兄客光先、侄客璠等人,俱被谪戍边地。
十二月二十一日,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法司呈报魏忠贤与客氏罪状,明思宗明确批示:“忠贤串通客氏,恣威擅权,逼死裕妃、冯贵人,矫旨革夺成妃名号,惨毒异常,神人共愤。其戕害缙绅,盗匿珍宝,未易枚举,皆由崔呈秀表里为奸,包藏祸心,谋为不轨。” 要求三法司尽快拿出魏、客、崔三个元凶的审查结论,依律定罪,以伸国法。但当时各个行政机构尚未进行调整和改组,内阁和部、院、卿、寺的主要官员多为魏忠贤安置的心腹、亲信,他们千方百计袒护自己的主子及同党,使审查工作遭遇重重阻力,进展缓慢。直至崇祯元年(1628)正月二十六日才拿出魏、客的审查结论,而崔呈秀的审查结论尚未整理成文。明思宗认为此事不能久拖不决,果断下令:“魏忠贤于河间戮尸凌迟,崔呈秀于蓟州斩首,其客氏尸亦着查出斩首示众,仍将爰书刊布中外,以为奸恶乱政之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