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II节 鹰旗飘扬下的辽阔疆域
共和国末期的罗马版图
公元前133年征服努曼提亚和兼并帕加马,标志着罗马共和国对外扩张的最重要阶段的结束,同时也意味着罗马社会内部的矛盾开始激化(本书第Ⅱ卷将详细论述)。到了公元前1世纪,罗马人又在此前的扩张基础上,进一步扩大战果,对地中海周边仍然保持着独立地位的国家和地区发起了一系列侵略战争,并且向着欧洲和亚洲的纵深地带发展。这个时候罗马的军队装备精良、训练有素,进攻其他文明国度和蛮族地区势如破竹,无往而不胜,罗马共和国很快就扩展成为一个地跨欧亚非三大洲的超级大国。
从公元前133年到公元前30年(屋大维统一罗马、吞并埃及)的一百来年间,共和国晚期的对外扩张主要表现为如下过程。
一、征服努米底亚
当罗马人消灭了北非劲旅迦太基之后,原本作为罗马属国和迦太基邻居的努米底亚王国(在今阿尔及利亚和突尼斯一带)趁势崛起。公元前113年,努米底亚发生了内讧,前国王之侄朱古达(Jugurtha,公元前160年—公元前104年)打败了罗马人支持的前国王之子阿德格尔巴,攻占锡尔塔城,自立为王,一些在当地经商的罗马人遭到杀害。公元前111年,罗马元老院正式向朱古达宣战。战争之初,由于努米底亚拥有强大的骑兵,而罗马军队却日趋腐败,军纪松懈,士气涣散,再加上朱古达用重金收买了罗马军团的指挥官甚至罗马的元老和保民官,所以罗马军队在战场上连遭败绩。公元前109年,罗马执政官梅特鲁斯开始接任努米底亚战场的罗马主帅,他起用平民出身的马略为副将,严整军纪,惩治腐败,才使罗马军队的士气和战斗力日益提升,朱古达战争进入胶着状态。公元前107年,马略当选为罗马执政官,接替梅特鲁斯继续与朱古达战斗,终于在公元前105年由副将苏拉深入虎穴,俘获了因战败而投靠其岳丈毛里塔里亚国王的朱古达。朱古达被带回罗马羁押,不久后病死;罗马人赢得了这场战争的胜利,努米底亚丧失了独立地位,成为罗马的新阿非利加行省。
二、征服小亚细亚、西亚和埃及
公元前323年亚历山大大帝在巴比伦英年早逝,临终前表示帝国将由“最强者”来继承,由此引发了麾下众将领的拥兵自重、争强斗狠,经过一番历史磨合,最终形成了希腊北部的马其顿王国、小亚细亚和西亚的塞琉古王国、埃及的托勒密王国这三个希腊化的王国,以及一些在三者的争锋博弈之中求生存的小王国,如小亚细亚的帕加马、卡帕多西亚、比提尼亚、本都、亚美尼亚等。
早在马其顿战争期间,罗马人就与塞琉古王国的安条克三世在希腊色萨利地区和爱琴海上进行过一场争霸战(公元前191年—公元前188年)。尽管有从迦太基逃亡而来的汉尼拔相助,安条克三世最后还是以战败而告终,不得不与罗马人签订屈辱性的阿帕米亚和约,塞琉古势力退出欧洲和小亚细亚西部,并裁军赔款。但是双方之间的这场战争并没有涉及西亚或叙利亚本土,二者只是在爱琴海范围内发生了小规模的碰撞,战场失利对于塞琉古王国来说无伤筋骨,并不足以撼动它作为西亚大国的重要地位。在此后的100多年间,塞琉古频繁地与南边的世代宿敌托勒密、东边实力强盛的帕提亚,以及北方新崛起的亚美尼亚进行战争,无力西顾;而罗马则忙于应对本都王国和亚美尼亚等小亚细亚国家的挑战,也无暇染指塞琉古王国治下的西亚,双方暂时相安无事。
亚历山大大帝身后的希腊化王国
公元前133年罗马人受馈赠而得到了小亚细亚最西端的帕加马王国之后,将其设立为罗马的亚细亚行省。到了公元前1世纪初,小亚细亚东北部、黑海之滨的本都王国在米特拉达梯六世(Mithridates VI,公元前132年—公元前63年)的统治时期达到了全盛状态,向西攻占罗马的亚细亚行省,并把兵锋推进到马其顿和希腊地区。从公元前87年到公元前65年,罗马的两位大将苏拉和庞培(其间还有苏拉的副将穆莱纳和卢库鲁斯)先后与本都王国进行了三次战争,终于彻底打败了米特拉达梯六世,后者于公元前63年在穷途末路的情况下自杀身亡,本都王国沦为罗马的附属国。与米特拉达梯六世结盟的亚美尼亚国王提格兰二世(Tigranus II,公元前140年—公元前56年)也在战败的情况下向罗马人俯首称臣,亚美尼亚遂成为罗马的同盟国。至此,罗马人已经有效地控制了整个小亚细亚。
征服了小亚细亚之后,得陇望蜀的罗马人的下一个目标自然就是西亚或叙利亚了。事实上,早在罗马人直接插手之前,塞琉古王国就已经由于内部分裂和树敌过多而处于奄奄一息的状态中。它东部的美索不达米亚地区已经被虎视眈眈的帕提亚人侵吞,西部的叙利亚和西里西亚又在公元前83年被亚美尼亚的提格兰二世征服,连首都安条克也被占领,塞琉古王国实际上已经名存实亡。公元前66年,提格兰二世在庞培大将的威逼下向罗马人表示臣服,塞琉古王国的领土叙利亚和西里西亚也就顺理成章地转到了罗马人手里,分别成为罗马的两个行省。于是,亚历山大大帝身后存在了250年之久的塞琉古王国就这样被东方的帕提亚帝国和西方的罗马帝国一分为二。从此以后,东西方这两个强大的帝国就开始了直接的对峙,在亚美尼亚至美索不达米亚一线展开了持久的拉锯战,一直持续了近300年的时间。
与曾经和罗马人争锋的马其顿、塞琉古不同,埃及的托勒密王国始终与罗马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国王们与罗马元老院亲善往来,在国际争端中立场坚定地站在罗马人一边。公元前58年,埃及国王托勒密十二世曾一度被属下推翻,逃亡到了罗马,在庞培的军事支持之下得以复位。公元前48年庞培在法尔萨卢与恺撒决战失利,逃到埃及避难被杀;恺撒追至埃及,邂逅了美貌的埃及女王克丽奥佩特拉(Cleopatra,约公元前69年—公元前30年),演绎了一段浪漫情缘,并且产生了罗马与埃及的爱情结晶——恺撒里昂(Caesarion,意为“小恺撒”)。但是恺撒遇刺之后,屋大维与安东尼兵戎相见,埃及女王站在安东尼一边共同对抗屋大维。公元前30年,安东尼兵败自戕,克丽奥佩特拉被逼身死,托勒密王国的历史也就到此终结,从此以后埃及就成为奥古斯都的私人领地。
至此,当年亚历山大大帝留下来的三个希腊化王国,已经尽收于罗马帝国的囊中。
三、远征高卢
就在苏拉、庞培、克拉苏、安东尼、屋大维等罗马群雄向东方扩展疆域期间,恺撒完成了对罗马帝国西北部高卢地区的征服,并把山北高卢全部纳入罗马的版图,使其成为罗马帝国重要的行省。
高卢人本为最早进入西欧的凯尔特人的一支,自古以来就居住在大西洋与莱茵河之间的广大地区。按照恺撒在《高卢战记》里的划分,阿尔卑斯山以北的高卢(即山北高卢)由三部分人组成,即马恩河和塞纳河以北(今法国北部和比利时、卢森堡等地)的比尔及人、加龙河以南(今法国南部的波尔多、图卢兹、普罗旺斯等地区)的阿奎丹尼人,以及二者之间的高卢人。这些不同族群所居住的地区都被统称为山北高卢或山外高卢,与此相应,在阿尔卑斯山以南一直到卢比孔河的意大利北部地区也曾经生活着一些高卢部落,这个地区叫作山南高卢或山内高卢。在罗马共和国的早中期扩张中,山南高卢已经被罗马人征服和同化,罗马人从而设立了山南高卢行省(亦称北意行省)。在布匿战争期间,当罗马军队沿着地中海岸向西班牙进军时,山外高卢最南端的沿海地带也被罗马人控制,公元前121年成为罗马共和国的纳尔榜高卢行省(因海边城市纳尔榜而得名),今天法国南部的普罗旺斯(Provence)就是从拉丁文“行省”(provincia)一词而来。
在公元前58年至公元前50年期间,作为卸任执政官的恺撒以山南高卢为基地,率领罗马军团翻越阿尔卑斯山,进行了八次军事远征,与剽悍勇猛的高卢人以及更加野蛮的日耳曼人进行了多次激烈的战斗,最终通过分化瓦解和各个击破的策略打败和慑服了山北高卢的所有蛮族部落。自此以后,广大的法国、比利时、卢森堡地区以及莱茵河沿岸的上下日耳曼尼亚(今德国东部)都被置于罗马人的统治之下;恺撒还曾一度率军渡过了英吉利海峡,入侵不列颠,成为最早登上英伦之地的罗马人。恺撒对高卢的征服极大地拓展了罗马帝国的北部疆域,使得莱茵河成为罗马帝国与日耳曼蛮族相对峙的边境线;再往后,到了屋大维统治期间,多瑙河以南的广大地区也被罗马人侵吞,此后多瑙河和莱茵河就长期构成了罗马帝国的北部屏障。
恺撒的征服将野蛮的高卢人纳入了文明的拉丁文化圈,开启了法国人的始祖的最初的文明教化历程。日后的法国人谈起这件事,始终有一种尴尬矛盾的心态:一方面有一种屈辱的感觉,毕竟自己的祖先是在被罗马人征服之后才开始了拉丁文化教养过程的;另一方面又有一种沾沾自喜的优越感,因为法国人从此就与莱茵河彼岸野蛮的日耳曼人(以及英吉利海峡对面同样野蛮的不列颠人)分道扬镳,踏上了文明化的途程,而那些野蛮民族一直要到500年以后才在入侵西罗马帝国的过程中开始接受文明教化。这种文化上的优越感,至今仍然流淌在法国人的精神血脉之中。
图版马罗的期末国和共
到了共和国末期,西班牙、高卢、莱茵河以西的上下日耳曼尼亚、小亚细亚、叙利亚、埃及、北非等地区都被纳入罗马版图之内,或者成为罗马的同盟者和被保护国。罗马已经由最初“七丘之城”的蕞尔小国发展成为一个地跨欧亚非三大洲的超级帝国。罗马人自豪地宣称:“凡有鹰旗飘扬的地方,就是罗马人的土地。”这个“吃狼奶的民族”现在已经像雄鹰一样高高地翱翔在地中海上空。
巅峰时期的罗马帝国
公元前1世纪的罗马帝国版图虽然仍在不断扩展,但是此时罗马内部的矛盾也开始激化,最终引发了另一种战争——罗马人打罗马人的内战。经过一番惊心动魄的权力争斗,公元前30年屋大维消灭了所有的对手,吞并了埃及,统一了罗马,关闭了敞开数百年之久的雅努斯神庙大门,给罗马人民带来了长期和平。在对外关系方面,屋大维也采取了休兵养息的策略,与东方宿敌帕提亚签订了和平协议,仅把罗马的北部疆域向蛮荒的多瑙河流域进行了有限的拓展。罗马帝国在内战后的和平安定状态中走向了繁荣昌盛。
到了帝制时期,罗马又出现了一位具有雄才大略的皇帝图拉真,这是一位和中国汉武帝一样热衷于开疆拓土的统治者。他在公元101年至公元106年向多瑙河以北、黑海以东的地区发起了一场艰苦卓绝的战争,征服了当地英勇善战的达西亚人。胜利者图拉真将20万达西亚战俘沦为奴隶,押送到罗马充实劳力;而让罗马士兵在达西亚长期驻扎,并分配达西亚女子给士兵为妻,二者共同融合成为罗马尼亚民族,“罗马尼亚”(Romania)在拉丁语中即“罗马人的地区”之意。为了炫耀自己的赫赫军功,图拉真皇帝凯旋之后,在罗马的图拉真广场上修建了一根高耸入云的巨大纪功柱,上面镌刻着达西亚战争的恢宏场面,展现了罗马将士的武功和皇帝本人的风采。这根图拉真纪功柱于公元113年落成,至今仍然高高地矗立在罗马市中心的图拉真广场遗址之上。
此后,图拉真又在公元114年至公元117年再次发起了帕提亚战争,攻占了底格里斯河上的帕提亚帝国首都泰西封,以及古城巴比伦,将亚美尼亚和美索不达米亚纳入了罗马帝国的版图之内,其前锋已经推进到了里海和波斯湾。据说64岁高龄的图拉真到达波斯湾时,面对着浩瀚大海不禁望洋兴叹,感叹自己年事已高,此生不可能再实现像亚历山大征服东方那样的丰功伟绩了。
罗马的图拉真纪功柱
图拉真时代的罗马帝国版图达到了最大化,囊括了南欧、西亚和北非的广大地区,偌大的地中海成了罗马帝国的内湖。帝国统治的疆域在西、南、北三面都已经临近极限——西部囊括了西班牙、高卢和不列颠,再往西就是一望无际的大西洋了;南边从北非一直到埃及都是罗马的领土,继续向南则是不适合人类生存的撒哈拉大沙漠;北边的莱茵河和多瑙河正好构成了一道天然屏障,莱茵河以东、多瑙河以北的地方是气候寒冷的森林莽原,那是日耳曼人生活的蛮荒之地,罗马人对那些环境恶劣、无利可图的地方毫无兴趣。罗马人是南方地中海世界的民族,他们是喝着葡萄酒,吃着橄榄油长大的,不习惯吃牛油、喝啤酒。罗马有一句俗语:“生活如同美酒!”美酒当然是指鲜红甜美的葡萄酒,而不是淡黄苦涩的啤酒。只有帝国的东方还可以扩展,那是“亚历山大综合征”所向往的地方,图拉真也已经将罗马的兵锋推到了里海和波斯湾。但是那里已经离罗马非常遥远了,而且有宿敌帕提亚帝国相阻——帕提亚似乎注定要成为罗马人的梦魇,无论是克拉苏、恺撒、安东尼还是马可·奥勒留,其命运的悲剧都与征服帕提亚的梦想有关——因此双方就在美索不达米亚一线展开了旷日持久的拉锯战,长期处于僵持状态。
公元前509年罗马共和国建立后,经过几百年的不断扩张,像狼一般善于攻略的罗马人将最初900平方公里的蕞尔小国发展成为一个国土面积达到590万平方公里的超级大国。虽然亚历山大建立的帝国要比罗马帝国更大,但是亚历山大帝国毕竟只是昙花一现,而罗马帝国却不仅空间广阔,而且时间绵延,存在了数百年之久。
罗马人不仅擅长征战,而且善于治理。罗马人的刀剑所向披靡,罗马人的道路四通八达,罗马人的法律治理万邦。每当罗马人征服了一个新的国家和地区,他们就会很快地把道路修建到被征服者的家门口,从而能够长久地统治幅员辽阔的大帝国。从公元前312年开始修建的第一条罗马大道——阿皮亚大道开始,到了罗马帝国的鼎盛时期,罗马主干道已经达到了8万公里,加上支道一共达到了15万公里,它们像蜘蛛网一般密布于整个地中海世界。无怪乎历史上流传着一句耳熟能详的名言:“条条大道通罗马!”
“条条大道通罗马”地图
随着帝国版图趋于饱和,罗马人可谓大功告成,从此以后就可以尽情享受了,而罗马的光荣也就到此结束。接下来的就是不可一世的罗马帝国如何在醉生梦死、奢靡享乐的温柔乡中走向衰亡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