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君子

时间往前推二十年。

这日清晨，交城县的府衙内飘荡着淡淡的桂花香味。

仆人们小心地打扫着卫生，唯恐动静太大，惊扰了睡着的县令。他们并非怕被斥责，实在是心疼县令。

交城县令李修宇，爱民如子，十多年来，勤勤恳恳，未曾有一日缺值懈怠。若被他听到外面有声音，是无论如何不肯继续睡觉的。

李修宇其实早已醒了。

他昨夜入梦，见一故人惨死，吓醒后便没有再睡。

坐在桌前，李修宇回首往事，沧桑的脸上有着一丝释然。

永嘉初年，辖境内有精怪作乱，惧扰里人，多人因此暴毙而亡。

太原监察司调查不利，推脱乃是传染癔症，仓促结案。

然而案件可结，害人的精怪却不会走，接下来的一年，交城县又出现许多枉死者，直到箭射红衣，丹桂染血。

那丹桂本是前朝大儒手植，受教化百年才得以化形，平素最喜欢结交好友，饮酒读诗，并无害人之能。却不想就这么灵魄消散，成了一株死树。

巧合的是，作乱害人的精怪也不见了。

县人们把两者关联在一起，李修宇虽觉不妥，却也无法为丹桂申辩，只得放任罪名被安在丹桂精头上。

随后的两年，是风平浪静的两年。

直到那一夜，丹桂精入梦，先是向他哭诉自己被作为替死鬼枉死，不得超生，接着又告诉他县城里的“无相老祖”就是幕后真凶。

李修宇这才发现，眼前的平静不过一时的表象，更大的灾祸和绝望，正在一步步吞噬整个交城县。

他赶紧带人抓住无相老祖在县城内的传教信徒，然而却发现这些人都闭口不言，甚至绝食而死，死前皆会大声号呼功德圆满，看到了西方极乐，像极了前些年里人惊惧而死的样子。

“无相老祖”无处可寻，城内信徒却不减反增，万般无奈之下，李修宇只好委托一位义士，前去武当山求尊真武石像，期以借此永镇妖邪。

只是真武庙建好后，却迟迟等不来故人。

“可惜，这一等就是七八年，等到了青丝变成白发，等到好好的人间沦为鬼蜮。”

李修宇惨然一笑，这些年，他亲眼看着不过千户的交城小县陆续接纳流民，却始终不见饥荒，反显繁华。到如今，他已经分不清县城内有几个是人，多少是鬼了。

“也罢，既然真武不来，我辈读书人，自当拔剑而起，势斩妖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