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清风

雨后初霁，云架虹桥。

这时从外面来了个年轻人，搀着个老妇人。两人撑着一把破油伞，身上衣衫俱被雨淋湿，发间还往下滴着雨水，身形好不狼狈。

“喂，你！”那少年进到庙中来，收了伞，先搀着那老太太坐下，随后一指顾环，叱道：“过来给我们生火！”

顾环心道这人可真是一点儿都不客气，又看这两人形容狼狈，一时生了恻隐之心，便什么都没说，抱着刚才拾来的干柴枯叶走过去生了火。

似乎是祖孙俩的两人烤着火，无人说话，破庙中一时安静下来。

暮色四合。顾环轻声和兄长商量着事情，这座山他们已经走得够深，再往下走，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是要继续走下去，还是现在离开。顾映蹙着眉头思考着。

这时，那一头的少年出声道：“唉，那边的，你们来这深山老林里做什么？”

顾环皱眉，并不想回答。

“问你话呢！”少年道，大有一副非要知道答案不可的意思。

“听闻这座山中有仙人，我们兄弟俩来此寻仙。”顾映回答。

“喔——”少年没有再说话了。倒是那老妇，进来后便一直坐在原地打盹，听闻此话，眼睛眯开一条缝来：“寻仙？也是，你旁边的人都要死了，怕是只有神仙能救了。”没等顾环发作，又听那人道：“神仙也不能随随便便救人，不过老妇倒有法子。”

顾环刷地站起来，走到二人面前行礼道：“还请高人指教。”

老妇笑道：“将死之人尚未离世，又没有可以治好他的方法，只能以命换命，来续上他的命，他就可以活。为他续命的人，就得死。”

“不可！”那边顾映听闻这种说法，离去之心又坚定几分。正待扶着柱子站起来，这厢顾环却已跪地恳求：“请高人出手，我愿将我的命续给我兄长！”

“不行！”顾映走过来，将顾环挡在身后，对着老妇人揖了一礼：“舍弟无知，口出妄言，还请海涵。我二人这就离开，不敢再叨扰。”说着就要去拉弟弟。

顾环轻轻一抖，挣开顾映，往前跪行了几步：“不！如果您真的有这样的神通，请救救我哥哥。若有来世，顾环必当结草衔环以报！”

老妇人大笑道：“哈哈哈，年轻人，不后悔？”

顾环坚定：“不后悔！顾环的命，也正是兄长所救！”

老妇人又问顾映：“你可愿拿你弟弟的命续自己的命？或者山下随意一人的，只要你们抓来，我都可以救你。”

顾映道：“映不愿！映生尘世二十余年。十余年来学文习武，又因病躯寻仙，游走四方，活得也算精彩，即使即刻死，也当死得其所，无挂碍矣！”

“好好好！”老妇人拊掌而笑。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个拂尘来，她轻轻一摆拂尘，山风夹杂新叶便从外间舒啸而至。

那是怎样的风？事后想起，顾映也不知该如何形容，他只觉清风不寒，灌满自己的四肢百骸，将一切杂物都从身体里带走；可又觉得清风如狂，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他与风。

“记住你的承诺，百年之后，自当归来！”

那声音随风而逝。待顾映醒来，只觉通体舒畅，十多年来身疾尽消，可又想到弟弟因此而死，不免悲从中来。正要放声痛哭，却好像听见了顾环的声音。

“兄长！哥哥！”

“环？你在哪？”顾映问道。

“我在这儿，在你脚底下！”

顾映低头看去，但见一个梅子青的冰裂茶杯搁在地上，杯子上空悬着一个泡泡。顾环就站在泡泡上朝他招手。

“环，”顾映惊讶，不禁把声音放轻，“你怎么变得这么小了？”

“是仙人。仙人说感念我们兄弟赤诚，特来相助。不过他说我已发了誓约，所以要在你们都离去后回此山中做他弟子。在此之前，我都要以这种形态修行。这个茶杯也是仙人留下的，我不能离开此物太远。”

顾映小心翼翼地捧起茶杯：“留住性命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