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对怯懦

    《提摩太后书》(1:7):因为神赐给我们,
    不是胆怯的心,乃是刚强,仁爱,谨守的心。1

    如果事情确是如此,在生活之中有着那控制着或者能够控制一个人的东西,以至于它能够渐渐地让他忘记所有高贵而神圣的东西,在世俗和瞬间的事物之中受奴役;如果事情确是如此,时间控制着或者能够控制一个人,以至于它在为他数出他生命中的日子的同时也在每一天之中为他测量出,他的生命距离神圣的东西越来越远,这样,他陷在日常的东西和习惯的东西之中变得与那永恒的东西和本原的东西陌生起来;如果经验教会我们,这样的事情也曾发生在那“曾经在自身之中强烈而当场地感觉到那永恒的东西”的人身上;——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么“针对它的每一种手段都得到推荐”无疑就是有益的,而“这手段以一种严肃的、但也是得体的方式得以推荐”则也是我们所希望的。赞美上帝,手段有很多,正如危险有很多,每一种这样的手段都是可靠的并且是经过考验的。一种这样的手段是决定(Beslutning)2,或者是“作出一个决定”;因为这决定恰恰是把一个人与那永恒的东西关联起来,为他把那永恒的东西带进时间,把他从单调之瞌睡之中吓醒过来,解开习惯的魔法,打破各种烦心的思想们的冗长争执,并且祝福着哪怕是最虚弱的开始,只要它毕竟还是一个开始;因为这决定是一种向着那永恒的东西的苏醒;如果一个人长期缺乏决定之复苏,那么,在他作出决定的时候,他肯定会是有着这样一种感觉,就像拿因的那个从担架上醒起来的寡妇之子,唉,他在事先就恰恰更像那个死了被人抬出来的寡妇之子3。因此,我们赞美决定。不过关于这方面的说法不应当被想成是要去逗弄青春的听觉,也不应当听上去像是在那温情主义的柔软耳朵中的一种撩骚的、令人欣悦的样式变换4,正如有时候,如果有人在这个世界大声叫喊出这样一种讲演,那么这讲演还是会被听见,恰好适合于此,尽管并非是有意于此:“这全部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只是去作一个决定,敢于像那快乐的游泳者那样一头扎进大海,敢于相信一个人比所有痛苦更轻松,穿过所有激流、穿过波涛的泡沫泛滥,游泳者仍然一路游向自己的目标。看吧,无所畏惧的游泳者:他攀上一个高地,他的眼睛通过这危险来让自己获得娱乐,他的形象在恐惧的颤栗之中欣喜,——然后他勇敢地扎入波涛;他就像被大海吞没那样地消失,但马上又冒出来,并且赢了,在单个的瞬间里得胜了。决定就是以这样的方式站立在那改变外貌的山上5,在危险之中显映出自身,然后他扎向大海,而在同一瞬间它又带着胜利冒出头来!”如果这讲演以这样的方式有着“作出一个决定”的荣誉,那么它无疑就会为我们留下印象,因为,听者又怎会不赞美演讲者的热情、景仰他的雄辩呢?这听者又怎会不被改变地走回家去呢?他应当是坐在那里,被各种高高在上的决定围绕,只是怀疑着,怎样的英雄形象才会是最适合于他的;不久他又会渴望再听一次这样的讲演,而在此之前则做着他能够做的事情——颂扬这讲演者,在他描述那游泳者的时候,他的剧烈动作、他的身形所展示出的猛劲,都在他眼前栩栩如生地呈现着。唉,让戏剧舞台保留那些属于戏剧舞台和耍把戏的英雄们的东西吧:各种夸张的大话、各种勇武的动作以及评判的人众的喝彩。如果一个人想要赞美“作决定”之中那有用的东西,那么他不会想为自己招致欺骗的罪名——借助于这欺骗来延缓听者的行动并为听者在“景仰”之中留下许多要做的事情;因为,“想要景仰”也是一种消遣手段,而“帮着去唤出它”则是一种暗杀,或者一种痴愚。

    这样,讲演者不得不换一种方式来开始,最重要的是要去除掉这欺骗;因为魔鬼使用各种各样的技艺来诱惑一个人6,并且,在他通过各种高高在上的决定,或者更精确地说,通过对之的谈论和对之的景仰,加上通过随后到来的厌倦感(人们在看见自己之所能有多么微渺时所感受到的厌倦),想要引诱一个人去放弃一切的时候,这总会是一次危险的进攻7。不,在一个人学走之前他先是爬着8,而要飞则总会是可疑的事情9。固然世上有各种重大的决定(Afgjørelser)10,但是甚至相关于这些决定(Afgjørelser)也尤其是如此:一个人所要做的事情是“开始自己的决定(Beslutning)”,这样,他在这决定之中不会如此腾空高飞而以至于让自己忘记了走路。

    这却是上面提及的那个讲演所作的欺骗:看来,一个人似乎应当考虑,现在他是不是想要一头扎进大海。这已经是在浪费工夫了,在“去做成什么事情”上延迟,一种骄傲之营养,一个人自我欺骗或者让这样一种想法来欺骗自己:生活中的事情就是如此,危险是一种向人发出邀请的欢庆,一种不管你愿不愿意都会被实施的建议。事情却远非如此;在夸夸其谈的俗语之上,人们忘记了,一个人其实是处在危险之中,这里的问题不是关于“欢快地跳出去”11,而是关于“拯救自己”。这处在危险中的人也不是通过让自己“像游泳者或者那个受到赞美的决定那样地从那些高的地方一头扎下去”而进入危险的,相反,事情是简单而自然地发生的,是通过“一个人在逆犯之中进入母胎并且在罪中出生”12而发生的,因为,一个人是通过出生被置于危险之中,而他现在所处的,就是在危险之中。停留在对“有危险存在”的一无所知之中,这是怎样的思想匮乏啊,而想要通过各种夸张的大话和通过关于英雄盛名的承诺来鼓励一个人冒险去他所在的地方,这又是怎样的错乱13啊。然而这“让自己投入了危险”本身就是骄傲的,谦卑一点的话就是承认“自己在那里”,让自己接受“自己在那里”的事实,亦即,“在那生命之关系和治理14安置一个人所在的地方”,不敢离开自己的位置,不管是逃跑还是攀上更高的“一个人想要从那里让自己向下一头扎入危险”的地方。这危险在那里;去发现这危险也不是什么非凡的事情,以至于会引发出骄傲,如果一个人考虑到,“相对于为‘发现这危险’而感到的骄傲,危险的恐怖也在增大”,确实,如果所有这一类思虑不通过一种简单的看法——“一个人要做的只是拯救自己”来被重新打断的话,那么恐怖很容易就会在一个人的头脑里膨胀起来。“让自己一头扎入危险”是骄傲,“与闻所未闻的恐怖作斗争”是骄傲,但是,有时候我们能够得知这同一个人有多么可悲,“过多的意图而太少的行动,丰富于真相而贫瘠于德行”也是可悲的15。危险在那里;对于有智慧的人或者对于有勇气的人,这不是什么秘密,单纯的人也知道这个16。我们也不会不谈论危险的真实名字而去谈论大海、风暴和波涛声,这些东西很容易把想象力引向幻想出来的观念和想象出来的业绩。幸运和福祉面临着危险:你将失去它们,也许因为失去它们,也失去你的勇气和信仰。这里有着灵魂的危险:世界对你而言变得空虚,一切对于你都成为无所谓,生活没有了滋味和营养,真理成为一种辛苦的捏造,死亡成为一种不确定的想法,既不令人惊恐也不召唤人。这里有着罪的危险:你将忘记你的义务,或者,至少将忘记,一个人应当带着喜悦去履行义务,一个人应当承受自己的痛苦,或者,至少将忘记,一个人应当带着奉献之心来承受这些痛苦,你将陷于罪中并且失去你的爽朗,沮丧地走过一生,在死亡之中绝望,这样,甚至悔都无法给予你支持。这里有着死亡的危险,这危险在外面到处都有着自己的探子,尽管它知道任何人都逃避不开它。是不是这危险不在这里,或者,你是不是知道,你,你也许想要到山顶之上一头扎下,你是不是知道,你是一个受指控的人,如果任何尘世的法庭都没有指控你,那么,你是在天上被指控,这审判是在天上;你是不是知道,你被囚禁了17,尽管这监狱就像广袤的世界一样宽敞,但是尝试一下吧,跑到世界的极端边缘,躲进深渊,尝试看一下,那囚禁你的公正是不是会把你带出来18;你是不是知道,见证们在那里,尽管他们绝非作见证反对你,相反他们是你的知心者,这些见证是你的各种想法,这见证是你自己,他们在清算的日子将不得不成为你自己的举报者,而不能隐藏起最秘密的忠告或者忘却最飘忽的想法或者为你自己保留哪怕一个单个的想法使之隐藏起来,令你的良心不知道怎样拧榨出你的内闭性19,令你的违背自己意愿的自我举报不知道怎样剥夺走这内闭性?因为人的正义是非常复杂的,但在有时候却又足够适度;神圣的正义则更简要,并且不需要指控者的报告,不需要法警的发送,没有对证人的询问,而是让有辜者成为他自己的举报者并且用永恒之记忆来帮助他。

    但这却是一个幻觉,上面提及的那个欺骗性的讲演用这幻觉来骗人,看起来似乎是一切都已被决定下来,一切都在决定之战役日取胜了。就是说,固然“达成一个好的开始”的事实已经完全地被赢得了20,但在同一个瞬间所该做的则恰恰是“以这个开始为起点出发”,因为,如果一个美好的开始在下一个“此刻”会阻碍他而不是帮助他向前的话,那么这对于一个人来说也许就是最具败坏作用的事情了。把所有针对自己的危险和恐怖集中在一个地方,斗争着地挤向敌众聚结得最密集的地方,这是骄傲;“想要让太阳停止行进,在所有敌人被战胜之前不可以进入夜晚”21,这是一句骄傲的话。相反,如果你去承认,“哪怕并非因为一个人自己的错,搏斗也一样被拖延持久,这样,每一天都有其相应的夜晚22,而因为一个人的错,这白天以这样一种方式持久,这样,有时候在失败之后就进入了夜晚”,那么,这种承认则是谦卑;如果你去承认,“哪怕诚实的搏斗者贯穿一生的道路也是艰难的,哪怕是以稳健的步伐走路的人也不是以英雄的步履行走的,是的,生命的暮夜在漫长的一天之后让搏斗者冷静下来,但吹响号角的机会却没有出现,因为甚至那达到了与目标最近距离的人也不会因胜利的努力而注定地或者理所当然地达到这目标,而是精疲力竭地希望能够有一个让自己安息的墓穴和一个平和地离开这里的行程”,那么,这种承认则是谦卑。固然一个这样的人的生活并非不知道各种更大的决定(Afgjørelser),但他却承认,他的整个一生都是一场搏斗,在他与他人的谈话中,他不会尝试着提及那些他有幸参与的各种重大决定(Afgjørelser);他很清楚地知道,他的关于每天的搏斗的叙述会让那些好奇的人感到厌倦。无论如何,这毕竟是他的生活;他也许尝试过生活的可变性,也许是人类的可变性,但是危险仍不断地追随着他。但是,随着危险的不断重复,他更新自己的决定(Beslutning),他就是以这样的方式在斗争之中坚持下去。哪怕他走路没有力气,步履蹒跚,哪怕事情常常不是在向前进展而是后退着,那决定(Beslutningen)仍然一点一点地帮助着他,他却以一句美丽的话来激励自己:“为上帝做你能做的事,这样,上帝将为你做你所不能做的事”23,直到他再一次决定,哪怕他的决定(Beslutning)看上去出身卑微,与前面所说的那个出身高贵的决定相比就像是一个残缺者。

    在“作决定”以这样一种方式被理解为对一种决定性的决定24(一个表面看上去的矛盾,就像是:提醒一个人去作出行动,仿佛今天这一天是他的最后一天,但却又呈示出,在他眼前有着漫长的一生)的时候,这样一个事实就确定了:这决定是一种拯救性的手段。但是,如果这一事实是确定的,那么,“去留意决定之天敌,亦即,怯懦”,就无疑又是值得我们去做的事情,这怯懦,正如它有着顽强的生命力,它总是在考虑着怎样去打断或者损坏“决定”与“那永恒的”之间融洽的理解,怎样去咬断决定之锁链,这锁链被戴着时是轻的,但在它被打断之后就很沉重。因此,讲演就应当是针对着怯懦,因为它关联到使徒的那句简短的话。尽管我们有时候听人说,对上帝的敬畏,宗教,基督教使得一个人怯懦,反过来的情形也无法比在这里所说更确定地被说出来,在这里,使徒所说恰恰是:上帝并不给出怯懦之精神25,因此这怯懦之精神必定是来自别的地方,可能本来就已经在那个反对意见之中在场了。因此,任何人都不应当通过强调“使得他怯懦的是他的虔诚、他在上帝强有力的手下的谦卑”来做辩解;任何人都不应当害怕在这样一种意义上去把自己托付给上帝——觉得这一关系将从他那里剥夺掉他的力量而使他怯懦。恰恰相反,一个人,如果上帝没有用自己强有力的手来把他封作骑士,他在自己灵魂的最深处是并且继续是怯懦的,即使不是因为别的理由,至少也是因为他太骄傲而无法承受骑士封号仪式,因为正如每一场骑士封号仪式,这要求一个人承认自己的“不值”26

    然后我们就要谈论关于反对怯懦

    人们给予“那不被允许的”、“那被禁止的”和罪一个开脱性的、一个几乎是受尊敬的名字,这应当是“一个精致的时代”的标志。有时候,“作伪”持续得如此长久,以至于那古老、严肃而确定的词语被遗忘,被废弃不用。如果有单个的一次,有人听见它的话,它则几乎会唤起哄笑27,因为人们会觉得,要么这讲演者是一个从那使用过时的庄严语言(这语言完全缺乏交流所需的灵活性)的国家来的人,要么他是一个使用这言辞来引发哄笑(要么是由于这言辞本身、要么是由于它对于其他“被它唤起了自己的回忆”的人的模仿)的小丑。如果一个人选择使用两个词(它们都标识某种可鄙的东西,是的,同样地可鄙)之中的一个,因为这一个在通常的联想之中有着一种附加的、在世界的眼中并非是很糟糕的涵义,那么,一种类似的作伪也会出现。这是“怯懦”和“骄傲”这两个词28的情形。如果一个布道者,他的作为是留意着人们的生活并将之唤入“那善的”,如果他要让人们警惕骄傲,那么他无疑会找到许多听众,然而讲演的作用则绝非在所有人那里都是如愿的,是的,甚至还会有这样的人,根本不留意这劝诫而去听从“使用这话语”之中所具的奉承的认可。相反,如果他要让人警惕怯懦,那么,那些听众就会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到底是不是有一个这样的可怜人在场,一颗怯懦的灵魂,一切之中最可鄙的,最无法忍受的,因为,甚至我们能够容忍被败坏的人,如果他骄傲的话,但是,一个怯懦者……确实,如果一个人感觉不到“既然怯懦如此令人反感、如此令人害怕去提及,是的,甚至它在生活之中就完全消失了,那么它就必定会有着什么问题”,那么,他就必定是完全听不见激情的黑话了。然而,任何一个人,如果他非常倾向于去认为“那针对‘骄傲’的有礼貌的警告与他有关”的话,那么,他就可以肯定,那针对“怯懦”的侮辱性的警告也与他有关,因为,怯懦与骄傲是完全同一样东西;他可以肯定,如果他一向很愿意让自己看起来骄傲的话,那么,这讲演就特别与他有关,因为那恰恰就是怯懦。

    怯懦与骄傲是完全同一样东西。但这不可以被误解并且由此而马上就认为,人们以骄傲的名义所谈论的东西在通常就是怯懦。甚至不真实的骄傲也很少发生,如果布道者相应地让自己的讲演去针对生活所展示的各种关系,那么,他极少有可能会去警告别人警惕骄傲。不真实的骄傲要求一种关于“自己的价值”和“这骄傲者对自己所具的责任”的高度观想,这是他在整个世界上最害怕的东西。骄傲者总是想要做正确的事情、伟大的事情;其实他不是在与人类斗争,而是在与上帝斗争,因为他想要借助于他自己的力量来斗争;“要躲避开什么”不是他的愿望,不,“把自己的任务设定得尽可能地高”并且“通过自己的力量(满足于自己的意识和自己的赞同)来完成它”,这才是他想要的。因此,甚至不真实的骄傲者在孤独之中也会是骄傲的,也会去放弃和鄙视世上的一切酬报,同样,对人类的偏爱也是如此,任何灵魂,哪怕是最骄傲的灵魂,哪怕是最可爱的灵魂的请求都不可以打扰他;任何收获,哪怕是整个世界,最微不足道的和最隐蔽的收获,都不可以来引诱他;他必定会绷紧所有自己的想法来看见那正确的东西,他必定会想要这样做,因为他太骄傲而无法允许,人们是对的而他是错的,尽管没有人能够说服他。但是,一种这样的生活是无眠而非常紧张的,并且被许许多多恐怖追逐着。因此,在我们带着这一要求走到人众之中的时候,看吧,能够满足这一要求的人是如此之少。是的,骄傲在生活之中的第一跃,很多人作出了这一跳跃,很多人中固然不乏愚蠢的;但是,下一步:然后这骄傲者就去乞求那个他曾骄傲地鄙视过的人,然后这个曾骄傲地昂着脖子的人弯下了膝盖,然后他满足于他曾骄傲地摒弃的东西,然后这个曾想要与一切作对的人祈求着生命,然后这个曾骄傲地想要直立独行的人张望着寻找志同道合者,然后那狡猾地改变了骄傲之任务的人对自己撒着一点谎,并且从别人那里获得“这当然是最骄傲的事情”的判断,然后他们聚在一起,并且变得在集体之中骄傲,——这是虚荣和怯懦。我们当然不是为了要赞美那种不真实的骄傲而这么说,然而它的道路却就是这样可怕,并且因此是罕有人迹的路,这倒也很好,因为魔鬼正伺机等待着这不真实的骄傲,它会成为魔鬼的猎物,因为它是怯懦。就是说,如果一个人独自有这样的立场,那么他就必定会发现“有一个上帝存在”,如果他这时不愿意明白“一个人独自有一个秘密”是不够的,那么他就是过于骄傲而无法让一个全能的上帝29作为自己的“知密者”(Medvider),那么他当然就是怯懦;因为,尽管世界,尽管尘世生活和人生所藏起的所有恐怖都没有成功地向他展示出“他的孤独是一种幻觉”,但那全能者则马上就会向他展示,而这是他所不能忍受的;但这样一来,他就因而是怯懦的。

    现在,既然连不真实的骄傲在世界上也是非常罕见的,但人们却又如此频繁地提及骄傲,那么,我们由此就可以推导出“怯懦必定是非常普通的事情”,是的,我们可以这样推导而同时不至于侮辱什么人;无需作为论断者和人心了知者30,我们也能够毫无疑问地认定“每一个人都多多少少地是怯懦的”;尤其是,我们可以相信,每一个试图进一步认识自己的人都会愿意承认:他常常陷于这样的想法之中,并且因此缘故他总是有着疑虑,甚至对自己最勇敢的作为也有着疑虑。不难看出,这种混淆会发生,这讲演将不断地把这一认识带进记忆,因为它,在它论述“怯懦”的时候,在自己的视野里一直有着“骄傲”;因为,如果我们要从根本上来考虑这事情,那么,最首要的事情就是,我们必须阻止那个最初的谎言。即使是在怯懦被混淆成聪明、被混淆成一种在人们眼中是受赞美的明智(其秘密是自爱)的时候,即使是在这时,它也是首先被混淆为骄傲,也就是说,在这样一种意义上:“以这样的方式聪明地对待世界和自己的利益”被认为是某种伟大的事情。如果有人对这样的聪睿做出警告,那么我们可以好好看一下,这警告不会变得有什么诱惑性;因为,确实有人会愿意去听一种这样的劝诫,尽管并非只因这劝诫的缘故。只有从一种宗教视角来考虑,我们才能够正确地谈论或者反对这一类事情,因为这种宗教性的观想31认识那唯一不可少的事情并且知道它是那唯一不可少的事情,因此它不去为那许多的事32忙碌或者在“描述诸多差异”之中变得具有诱惑性。

    现在,假如怯懦的情形是如此,就好像在这怯懦之上有着一种魔咒,在这怯懦之上也确实有着这种魔咒:除了自己的真实形象,它根本就无法在别的形象之中显现出自己,它根本就无法以自己的外在来欺骗,这样一来,它无疑马上就会在这世界上变得无家可归,因为,又有谁愿意与这可怜的东西住在一起呢?是的,它会马上不得不逃到最偏远的地方,这样,即使是最悲惨的人,即使是最低下的人都不愿意召唤它出来。然而事情却并非如此,怯懦恰恰是最灵活可变、最有弹性的,所谓是一切激情之中最令人舒服的;它不是嘈闹刺耳的,相反它宁静而沉闷地33,但却挑逗地,把所有其他激情吸引到自己这边来,因为,在与这些激情的交往中它是极其投入的,它知道怎样保持与它们的友谊,并且把自己置于灵魂的最深处,就像静止不动的水面上催眠的雾气,各种不健康的气流和欺骗性的幻象从这雾气之中弥漫出来,而这雾气则仍停留在原处。怯懦最惧怕的东西是“有一个决定(Beslutning)被作出”,因为一个决定总会在一瞬间里驱散开雾气。怯懦最愿意与之共谋的势力是时间;因为时间和怯懦都不觉得有什么理由去赶快;这岂不奇怪:那说出“就在今日”的不是时间,而是天上的上帝和“那永恒的”34。那么,就让每一天自有其烦扰和艰难35、也自有其快乐和酬报吧;这是那决定(Beslutningen)的永恒副歌,它的最庄严的最日常的要求,它的最初的和最后的言词,它想让每一天意味的东西和它想给予每一天的意味:就在今日。

    但是,首先,怯懦使得一个人不去认识,那“是善”的东西,那真正伟大而高贵的东西;这东西应是他的追求、他早早晚晚的勤勉的目标36。如果在这里怯懦必须显示为它所是的那种可怜的爬虫,或者完全带着自己的粗鄙面目站出来,那就不会有什么危险存在了,但是它绝不会以这样的方式显现自己,或者至少是在之后,正如“那恶的”总是使用相应的形象来引诱,然后扔掉面具,并且让自己的猎物在“这已太迟”的想法之中沉入深渊。怯懦只想推迟这决定(Beslutningen)之决定(Afgjørelse)37,因此,它给予自己的行为一个漂亮的名字。它激烈地反对所有仓促的东西、不成熟的东西、急切的东西,但是不,“继续的追求”则是伟大的事情,这是一个骄傲的任务。“继续的追求”,——一个漂亮的名词,多么有欺骗性,在这样的情况下,难道怯懦还不能够为自己俘获一个灵魂吗?“继续的追求”仍需要有一个开始,尤其是考虑到它也许要获得一个终结,——不管是怯懦还是时间都不愿对此有所知;因为只有决定知道这个,它的名字提醒我们记住这一点,因为决定(Beslutningen)是开始,然而它的名字是来自“它知道:有一个终结(Slutning)在到来”。如果怯懦在一个人这里能够达到如此之远,那么我们就能够说,它已经把自己安顿得很到位很舒适了。这样持续地凝视着云朵而无需低下自己的头来看自己的脚,这是多么骄傲啊?如果我们赞美上帝把人构建成直立者38,那么,怯懦更漂亮地使得一个人站立,它岂不是更应当受赞美!现在,一个这样的人是在眼前看着一个遥远而伟大的目标活着;如果他有一瞬间的疑虑,那么,怯懦就马上会准备好解释,说这必须如此,因为这目标是如此无限地遥远。他生活在这“继续的追求”之中;如果忧虑醒来,担忧这到底是不是一种追求,它是不是继续,这时,怯懦就把所有怀疑散发出来,并且马上以这样的解释来抚平额前的皱纹:要去测量一种这样的追求,这单个的一天、这单个的一星期是一种太微不足道的定性。确实,他不追求;怯懦平静地继续着自己的追求,并且完全能够看出,它一星期一星期,是的,一天一天,并非是徒劳地追求,也不是在追求一个无限远的目标。

    然而,“那善的”,那真正伟大而高贵的东西当然不仅仅是什么普通的东西,不仅仅认识的普通对象本身,相对于单个的人的特别的天赋(这天赋使得一个人能够比另一个人做得到更多,使得一个人能够以一种方式做这事,而另一个能够以另一种方式做这事),它也是某种特别的东西。天赋本身不是“那善的(det Gode)”,仿佛出色的能力是那好的(det Gode),而被局限的能力是那糟的39(这对幸福的人是怎样的诅咒啊,而对那不幸的又是怎样的绝望啊!)不,天赋是无关紧要的,但这无关紧要的东西却获得自己的意义。现在,如果能力很出色,那么怯懦就说:“如果一个人有着这样的装备,那么,确实就不用这么急着开始。这太容易了,先让一些时间流逝,让一些东西被失去,出色的玩家喜欢在游戏输掉了一半的时候才开始。我很清楚地知道,现在我懒散着什么都不做,但是马上,马上会带着我的全部力量站起来行动。”这怯懦说得多么骄傲!“这任务太容易”意味了什么,它意味了:这任务是艰难的;在“那更沉重的”的名下,怯懦让选择者去选择那在世界的眼里确实是最沉重的东西,然而这东西却是“那更容易的”。就是说,“完全平静地开始”是更艰难的,因为这不怎么会让人获得声望,而这一小小的谦卑则恰恰就是艰难。因此,这给出建议和劝告的,不是骄傲,而是怯懦。每个人都知道,危险的瞬间给予一个人更大力量,但是,我们要注意,一个人在怎样的程度上并且在怎样的意义上而因此更伟大。或者,是不是如此伟大,以至于需要危险之恐怖以求能够集聚自己的力量?更不用说,那相反的情形也可能发生:恐怖固然到来了,但力量却无法被聚集。这是如此容易,以至于他无法决定去开始;这很骄傲,但这是怯懦的;因为他其实是害怕,他允许自己将之称作是“微不足道的琐事”的东西,结果并非完全如同他所说的那样;这时他就处于尴尬:要感觉到自己的弱点但却又不直接面对那极端的恐怖的巨大名声,要屈辱地站在那里,被剥夺掉了每一种灿烂的退场可能。

    或者,这能力是差的。那么怯懦就说:“这一点太少了,要开始的话是不够的”。这说法是很蠢的,甚至很痴愚;因为,如果你没有更多的东西可让你作为开始,那么这必定就总是足够的,并且一个人用来作为开始的东西越小,他就变得越伟大;但是,看,怯懦把聪睿赢到了自己这一边,它说,这完全对,因为什么都不开始,那就什么都不会失去。一种这样的聪睿无疑是值得骄傲的,并且这骄傲已经认识到,“拒绝一切”要比“以一小点作为开始”远远更骄傲的多,而如果一个人拒绝“那被提供给他一小点”并且另外也拒绝了“一切根本就没有被提供给他的东西”,那么他所能够做的就是这个了。这看起来是骄傲的,但怯懦却是它的最初发明者。

    “那善的”,那真正伟大而高贵的东西除了所有其他各种好的性质之外还有着这样一种性质:它不允许观察者有漠不关心的态度。如果一个人曾经看见过它,那么它就仿佛是从这个人这里获得了一个许诺;不管他沉陷得多深,他在根本上都不会完全地忘记,甚至是在他堕落的迷途之中,这一回忆固然是一种折磨,但有时候也是一种拯救。但是,正如它使得一个人得到提升,同样,它也羞辱他;因为它从他那里要求他的所有力量,但却又保留了将他称为一个“无用的仆人”40的权威,甚至在他做了所有他该做的事情的时候也是如此。对于怯懦,“去阻止这一爱恋的理解”就有着极端的重要性,这是“决定”与“那善的”在一种如此谦卑的境况之下庄严的协定。于是,骄傲就马上到场了;它同意“怯懦”的说法,解释说:在一个人只是想要这么做的时候,自己意识到“自己能够是比‘自己所是’更多的某种东西”,这是更骄傲的。有时候,一个人可以把这一不确定的伟大提高到他所想要设定的高度上,一个人不应当让“自己是一个无用的仆人”这句话来拒绝他自己41。聪睿也支持怯懦,并且教导说,一个人总是应当有点怀疑,永远都不应当完全交出自己。这当然也是非常聪明的;但是设想一下:如果相对于那样一种情形——在之中如果你不把一切投入的话你什么都不会赢得,这只是一种痴愚。在生活中,如果你想要与一个有着确定价格单的生意人讨价还价并稍稍要把价格压低,这种讨价还价是不是聪明?如果这生意人有着完全确定的价格单,而你则将有必要用到他所销售的东西,这种讨价还价是不是聪明?然而这确实是聪明的;怯懦微笑地看着那轻率的骄傲者,看着他奋勇向前要去参与荣誉之争,微笑地看着他跌倒并安慰自己。然而,那怯懦的骄傲者只在一瞬间之中比那轻率的骄傲者更聪明,并且更可鄙;或者更确切地说,因为停留在对这样的一些差异的思考上是没有用的,这两者都失去了一切。

    看,如果事情的进展是如此,那么,一个人就可以为此而感谢他自己和怯懦;因为上帝不给出怯懦之精神,上帝所给出的是力量和爱和慎思之精神42,正如这对于去认识“什么是‘那善的’、那真正伟大而高贵的东西”和去认识“这东西对他意味了什么并且与他有什么关系”是必不可少的;正如这对于“用无私的爱去爱‘那善的’、那真正伟大而高贵的东西”是必不可少的(这种无私的爱只想要作一个无用的仆人——这“作一个无用的仆人”是爱的喜乐,而与此相反的东西对于这爱则是一种侵害,这种侵害通过把爱弄成一种利润来污染他的爱);正如这对于“在恒定之中坚持,以免让一切在不具备那种‘使得这努力和决定之决定43冷却下来’的慎思的情况下都变得毫无结果”是必不可少的。这一认识,这一决定之同意是第一场献身仪式(Indvielse)。唉,一个人实在是很少有机会以这样一种方式来经历这一情形:他甚至是只在这献身仪式(Indvielse)的一瞬间里放弃掉所有自己梦想的和幻觉的东西,放弃掉每一个想要在超自然的尺度中向他展示并使得他为自己惊叹的海市蜃楼,而反过来去获取“按事情本身的样子看事情”的力量,获取“以自我拒绝的爱来将之环拥起来”的力量,获取“与之达成审慎之约”的力量;一个人实在是很少有机会以这样一种方式来经历这一情形:他甚至是只在这献身仪式(Indvielse)的时分中有力量去把自己拉向“那善的”(就仿佛“那善的”要消灭他)、有爱去让自己不在“那善的”面前退缩、有审慎之心去不让自己作伪!怯懦并非是来自上帝,但它却知道怎样为自己给出一个作为力量和爱和慎思之精神44的外表。现在,以这样一种方式,事情确实是如此,怯懦也这样教导说,每一个人都应当追求一种高而远的目标,它是高的,因为看,它是天空,它是远的,谁不知道这个,遥远,尤其是在一个人的业绩要去达到这目标的情况下。但是,上帝自己在日子们的初始划分出了时间,分离开了白昼和黑夜45,以同样的方式,决定之审慎也马上想要为人划分时间,这样,早上的更新了的决定,晚上的感恩和安息日的庆典,或者,不管现在决定是怎样为你划分了时间,我的听者,它们46就获得自己的作为分配和作为目标的意义。如果一个人在一开始不愿意明白这个,那么他就不会真正去理解一个决定,这则会使得他的生活变得毫无意义,是的,可疑,就像那种“不断地拒绝生活所给出的表达自己的恰当时机”的友谊,毫无意义,是的,没有被人作为生活而经历过47,就像一场讲演在自己的卓越之中蔑视语言所提供的言辞和表达,它永远都不被人听到。谁不会看见这个,甚至连那最怯懦的人也许都会微笑地把这一讲演视作是多余的,因为账目的清算展示出什么是应当被做的事;但是他也许不曾想到,如果决定不是开始而开始不是决定,那么那账目就永远都无法得到清算,因为在某种意义上不存在任何账目。

    现在,事情当然就是这样,“那善的”,那真正伟大而高贵的东西,对于不同的人是不同的,但是决定(这决定是真正的认识)则是同样的决定。这是一种非常具有陶冶性的想法。那想要建48一座塔的人,他坐下来对“他能够把这塔造得多高”作一下大致的估测49。唉,在估算的瞬间看来这会有多大的差异啊,但是在决定的瞬间,则又会有怎样的相同性,而如果决定不出现,那就不会有什么塔出现,不管这估测有多么富于幻想,或者多么确实地华丽!善的决定,它与那对“那善的”的认识相对应,就是想要做一切它所能够做的事情,竭尽其能所及想要为此努力。去做一个人所能做的一切,怎样一种至福的相同性啊!因为,这是每个人都能够做的事情。只在估测的瞬间有着差异。或者,那想要做出仁慈行为的人,他是不是能够做出比“给出他所拥有的一切”更多的事情;那个寡妇是不是比那从自己的多余财物之中给出一点的富人给了更多50?有时候,具体情况能够决定一分钱可以比“通常它所意味的”要意味着更多一点,但是,如果有人要达成一个奇迹,那么他能够使得这一分钱意味得像全世界的金子集聚在一起那么多,如果他是因为仁慈而这样做并且这一分钱是他所拥有的唯一的东西。是的,那用耳朵去判断“这馈赠有多大”的人,他只要听见钱币的叮当声就能够感觉到之中的差异,但是仁慈和圣殿钱匣对此有不同的理解。那能够用耳朵在估测中听出可能性之低语的人,他做出巨大的分别,但是决定对此有不同的理解。这样一来,我们看,如果一个人为自己的健康和力量而欢愉,拥有着圣灵的最好馈赠,在他带着自己的一切、带着那似乎是陈列在他面前的许许多多年、带着期待对生活每一个要求(每一个要求只为“那善的”的缘故而被期待和要求)投入为“那善的”的工作的时候,——我们也看反过来的情形,如果一个人带着忧伤看着自己的尘世的脆弱性、看着崩溃瓦解的日子如此接近以至于他忍不住要像一个牧师说话那样地谈论那被赋予他的时间,在一个这样的人用牧师的话语在决定的时分许诺“把这些瞬间奉献”51给为“那善的”所做的工作的时候,这时,谁的塔会是建得最高的?或者,如果这一个喜悦地觉得自己像那“将要成为一种‘去赢得许多人’的强有力的工具的人”,而那一个悲哀地在心中觉得自己对别人只构成一种负担,然而在他们都决定要为了“那善的”而成为一切并成为完全乌有的时候,谁的塔会是建得最高的,他们是不是两个都能够达到天52?或者,如果这一个对内在的敌人一无所知,他为了要为“那善的”工作而让自己的意念和想法逼向人类去拯救成千上万人,那另一个回返到自己内心中的战役,在决定的瞬间里拯救他自己,那么,谁的塔会是建得最高的?如果怯懦能够明白这个,那么它就不会那么反对决定,因为这就是决定之秘密。它要求一切,确实,它不让自己受欺骗,它容忍不了任何不诚实,它对那不愿意尽其所有地给出的人吝啬到一枚白币53都不给,但它却也不是小气的,它欢愉地看着那奉献出自己所有的一小点的人,它只会在这样的情况下生气,如果他想要让自己有所保留,如果他想要把过失推给自己的悲惨境况,如果他强词夺理地想要自欺说:“奉献出一切”对他是一种不可能,既然他什么都不拥有,如果他想要用“愿自己有许多东西可奉献”的愿望来让自己得到消遣、想要用“自己有多么慷慨”的想法来令自己欢愉、想要以梦想来满足自己心中的决定之愿望——直到这愿望重新消失。所有这一切都是怯懦和隐蔽的骄傲,它在昏暗之中希望变得对自己而言比其所是稍稍更多,希望以虚假的承认来搪塞决定。

    其次,怯懦阻止一个人去做那善的,去完成那真正伟大而高贵的东西,而这个人正是在决定之中把自己与那善的和那真正伟大而高贵的东西关联在一起。在前面,我们已经提醒了人们去注意关于某种迷信,它使得一个人去认为一切都通过决定(Beslutningen)而得以决定(afgjort),这样他并非没有这样的倾向去作这决定,甚至也许是在这样一种推想之中:他的生活因各种决定而具备一种崇高,这崇高使得他不用去为卑微的事情担忧;他只愿在各种崇高的和决定性的场合冒险做一切,他不关心卑微的事情。唉,但是这样地仿佛想要纯粹地在生活中精心打扮是一种非常出色的谬误。对于那允许自己有着各种这样的关于“决定”的想法的人,这决定本身变成一个诱惑者和骗子,而不是一个忠实的导师。就是说,固然在决定之上确确实实闪耀着永恒之光芒,在决定之中一切看来确确实实是永恒地得到了决定;但这只是第一步。于是,这决定换掉其外衣,并且现在恰恰想要为最日常的事情担忧;以这样一种方式,这决定在自己的日常服装,或者,如果我可以这样说,在自己的家常便装中,看上去并非是那么神圣,但是在其内在本质之中,它仍是同样的,毫无改变。就是说,这是决定对于人的生活的意义:决定想要为人的生活给出关联,给出一种平坦而安宁的过程。对此,决定有着一件可爱的礼物:关注卑微的小事,这样,你就既不会忽视它们也不会在它们之中迷失,于是生活就在决定之中继续向前,在决定之中得到强化、更新和激励。

    现在,这决定是另一样东西。也许它是“去得免于只有贫困需要去看的东西”,是“去忍住不说出一句小小的愤怒的言辞”,是“去强制自己忍受一种微不足道的不适”,是“去在工作中坚持的更久一些”,是“去忘记一个小小的侮辱”。怎样的变化啊!难道这样的一种做法不是一种对决定的不忠吗,或者难道这真的是决定所曾是的东西吗?因为,不管怎么说,决定曾是想要对尘俗的东西没有需要,想要在心满意足之中变得像天上的飞鸟一样无忧无虑54;决定曾是想要借助于和解来战胜自己的意念和自己的敌人;决定曾是生命之傍晚要见证白天有过工作;决定曾是把自己的灵魂提高到生活之中所有琐屑的小事之上。是的,那曾是决定,我们没有忘记;但是现在,这……,我的主啊,难道我们现在已经距离贫困如此之近,以至于我们有必要得免于这一小点?难道我们是如此愤怒,以至于我们在这样一种程度上要去畏惧一场小小的爆发?难道这半个小时有力量去使得一个人成为闲荡者?难道因为我们稍稍有点沉郁,我们就也许马上会发疯吗?难道在我们愿意去忘却各种更大的侮辱而只记得各种更小的侮辱的时候,我们就是无法和解的吗?哦,如果一个人对决定有所知,那么,他不会否认:这决定知道怎样说话,它说得那么漂亮,它几乎是在为自己的缘故而恳求,惟愿我们按它所说的去做,首先是,不要因为相信“在我们将自己托付给决定的时候,我们是在把自己托付给一个不可靠的人”而污染我们自己。它承认,它所想要的是一件琐事,并且这事就是应当被当成是一件琐事来做,因为否则的话,它就会被迫以一种颠倒的方式通过“使得一件琐事变成最重大的事”来把一个人的生活弄得很艰辛;因为,那作为一件琐事并且就其本身能够被忽视的东西,在决定在它之上设置了要求的时候,它就不再是一件琐事;因为一件琐事的缘故而对自己的决定不忠实,这也一样是不忠实,并且绝非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最后,它严守着自己,并且想要通过“长久地困扰一个人而不是给予他安宁”来帮助这个人。

    如果人与决定不再能够和谐地共处55,那么,这错是出在哪里呢?这错是在于他的怯懦。确实,如果无足轻重的事情对于一个人不断地变成意义重大的事情,那么这个人的灵魂会困惑。这样的事情也不是决定之所愿,决定想要的是,他应当把这无足轻重的事情当作无足轻重的事情来做,应当把它当作决定的进一步后果来做。相反,怯懦会不断地想要与那意义重大的事情有关系,并非恰是为了真正去做出什么事情,而是因为“在意义更重大的事情之中经受考验”能够满足一个人的虚荣心,因为,在一个人失败的时候,“这事情是意义重大的”能够起到安慰作用。无疑,这样的事情是很罕见的:一个人真正地不作尝试,或者,不相信自己能够完成伟大的事情,并且以这样一种方式承认自己是怯懦的(如果这伟大的事情本来就是某种在其普遍有效性之中与每一个人都有关的话,因为相对于那外在的和偶然的,“不去过多地冒险”会是智慧而审慎的);不,他先是不诚实地对待这任务,将之称作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情,然后,他不去完成它。但是,欺骗是属于怯懦的,而满足是属于骄傲的,这样,在这里,怯懦又是作为基础的东西。

    如果决定不在这一搏斗之中突破出来,如果这样的事情发生得更频繁——这决定以这样的方式不了了之,那么,它在最后就变得精疲力竭,事情越来越糟,直到决定成为一个被遗忘得差不多的徒劳的想法,一个来自往昔的、偶尔光临这被改变了的人的突发奇想。我们看见的不是那由决定想出的不断的进步,而是一种退步。然而再一次是如此,我们只能够到决定之中去寻找拯救,但这里的境况则不同于第一次。这时,怯懦表示反对;并且像它那么无力,它甚至把仇恨投向决定,在心里对之怀着恶念56,并且通过骄傲之欺骗来满足自己。谁又能够算计出怯懦在这样的情况下能够想出的所有借口、所有诡辩,谁能够算计出所有怯懦知道要提出的欺骗性建议,它提出这些建议是为了证明自己相对于决定是对的,为了确证决定是一个捕捉人的圈套、是一种被囚者虐待自己的自我折磨、是一个并不帮助人的骗子(因为,它在以前曾帮过你吗?或者是不是曾有过这样一个瞬间是这样的:你几乎是愿意与它成交,但是看,它是不是马上来帮你了)。即使决定再一次在一个人身上胜利,哦,但这个人要真正重新获得力量,这则是多么罕有的事情啊。怯懦到处伺机守候着,如果它做不了别的事情,那它也留意着,等着决定在更新的时候会出现小小的偏差。如果决定真的要彻底得到更新,那么它就恰恰必须在它停下的地方重新开始。这是非常痛苦的。于是,怯懦和时间就用虚假的友谊来帮忙。处于间歇中的时间将“故态复萌”置于一定的距离之外,把它远远地放在不确定的轮廓之中,间隔的空间欺骗着眼睛,而浪费的时间作为过去看来并不很长,也不那么荒凉而贫瘠;另外杂草有时候也会开放出华丽的花朵。然后,在遗忘缓解了一些痛楚之后,这时,决定终于又来了。唉,但是怯懦也一起来了;尽管它不是决定的父亲(它永远都不是决定的父亲),它却站在那里,还得以起到一部分阻碍作用,令决定在更深的意义上无法把关联带进生活。也许骄傲以这样一种无畏的想法来安慰:去完全从头开始,去让过去的事情被遗忘掉,并且在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更充满勇气地开始。但是骄傲所安慰的是谁呢?一种这样的安慰只会让决定感到受冒犯,那抓向这安慰的是怯懦;因而怯懦在这里又一次是作为基础的东西。如果这样的事情发生,那么,一个人可以为此感谢自己和怯懦;因为,上帝所给出的是力量和爱和慎思之精神。57

    然而,也许事情并非如此,也许人们谈论的是那种在人之常情的意义上所谈论的“敢于决定去把塔建得很高的人”。如果这决定是伟大的,那么对这决定的实施也是伟大的,决定在胜利中就像是扯起了满帆一样地直奔目标。然而,他现在知道,以前也知道,他渐渐地越来越清楚地感觉到,有一件小小的琐事,他无法做到,一点小小的偏差。假如他的决定是善的决定,那么,这决定就会是“牺牲一切来为‘那善的’服务”,因为,如果这不是他的决定,那么,这决定,不管这决定多么伟大,那么,他的受人敬佩的力量、他的耐力、他的胜利进展就只是一种多余并且是自己虚构出来的重要性;“那善的”和上帝并不需要他。即使一个人得以装备了去改造世界,如果他要把他所做的一切都算在他自己的账上,那么,他在上帝的眼里甚至不会比天空下的一只麻雀更重要58,这麻雀还并非是上帝真正需要的。但是,如果那曾是善的决定,那么现在这决定就会严守着自己并且很严谨地对待一个人。那么这又意味了什么呢:他在自己确实是能够去做成那伟大的事情的同时却不能够做成那微不足道的事情?不管他多么伟大,他也仍只是一个仆人;在他向“那善的”承诺了一切的时候,这时,他所能够做的事情,比起那“在人类的眼里是伟大的”的东西,则有着远远更神圣和更真实的意义。如果他,尽管他能够向全人类传授真理,却还是通过发现自己身上的弱点和错误而把自己的所有力量用在了他自己身上,那么,确实,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就是可靠的,比起“如果他所做的是相反的事情”,他对于上帝就更重要,虽然人类会晕眩,如果他们看见一种撼动世界的力量在专注于处理那被他们称作是“无足轻重的小事”的话(尽管事情并非如此,因为反过来的情形就会是“对自己而言变成一个谜并且因此而尽自己的努力去把生活弄得毫无意义”)。但是,我们怎样解释这一小小的错误呢?为什么它会在那里?那是无关紧要的事情,因此,“不去关心它”就是骄傲。那是无关紧要的事情;相当奇怪,生活中的情形会是这样:那些伟大的人无法去做普通人们所能做的更卑微的事情。那是无关紧要的事情;“那可笑的”距离最深刻的严肃是多么近啊!最伟大的东西和最卑微的东西就以这样的方式联系在一起,无关紧要的事情以这样的方式讥嘲那伟大的事情,就像一个促狭的小精灵一样地跟着它;多么奇怪啊,“考虑这种无关紧要的东西”真是某种适合于心理专家的事情,某种可以被我们称作是“生活对杰出的人的妒忌”的事情,它向这杰出的人提示说:他和所有其他人一样、和最卑微的人一样,仍是一个人;人本身的东西要求得到自己应得的59。现在,这是理所当然,每一个这样的解释肯定都能够有自己的意义,尤其是对于那不相关的人,但是,如果那相关的人会满足于这解释的话,那么,他其实就只是想要得到消遣,并且在根本上是怯懦的,他不敢面对自身去承受那仿佛是在等待着他的矛盾。只有通过自己承受这矛盾,他才能去学会那每个人不应当只是记住背熟而是应当特别地学习的东西:“他什么都不是”;——有些人因为“他们自己所能就等于是什么都不是”而学习到这个,另一些人则因为“他们自己所不能就等于是什么都不是,但却足以在本质上使得所有他们的所能成为什么都不是”而学习到这个。规模庞大的事业常常会有足够的迷惑力,尤其是在它不仅仅华丽而受人们赞美、而且还对许多人有用的时候,然而,它却仍只是一种海市蜃楼;这决定仍不是善的决定,因为一个这样的人不是带着一切向“那善的”奉献自己,就是说,不是带着自己的弱点、听任上帝安排:到底是他想要让这一充满力量的人通过漫长的一生来疲惫地对这样的一个小小的缺点做修正工作,还是想要让那个有着美好的天赋的人对别人具备意义。幻觉是在于:一个这样的人在自己的眼里成为一个有用的仆人,一件重要的工具,但这不是那“满足于想要作为一个无用的仆人”的善的决定。因此每一个人都要考验自己60。固然有这样的可能:世上曾有人被人们钦佩,在活着的时候饱受赞美,在死后被人怀念,被尊为行善者,通过人们的纪念而被回忆,然而对这样一个人上帝却会说:不幸的人,你所选择的不是更好的福分61。但是,如果事情是这样的话,那么一个这样的人肯定也会不时地感觉到这种偏差,正确地理解的话,这偏差要么只是想要作为他的一个不懈的训蒙师62,并且就其本身要求在任何时候都能够进入,要么要求他去改变这规模庞大的事业并且更新那善的决定;上帝不给出怯懦之精神,上帝所给出的是力量和爱和慎思之精神。为上帝做你能做的事63,这样,上帝将为你做你所不能做的事。但这“做你能做的事”,难道不就是“想要谦卑地留意着你的弱点,在这弱点之中他也许恰恰会对你变得可理解”?是的,这是沉重的,如果一个人似乎能够为“那善的”做如此之多,但这一点却是肯定的:那最伟大的人和最卑微的人能够为上帝做的事情,那唯一的和那最伟大的事情,是完全地奉献出自己,因此,也是带着自己的弱点;因为对于上帝来说,听命是更令他欢喜的,胜过公羊的脂油64

    “青春的各种翱翔高飞的决定”的情形是一种痴愚,但是依赖于上帝,一个人可以敢去冒一切险。因此,去冒险吧,你已经变得对你自己和你的决定不忠实,也许因此而被弱化得如同一个孩子气的老人,你现在蹒跚着向前绝不去相信决定之重振,你,去冒险更新你的决定吧,它必定会在对那“给出力量和爱和慎思之精神”的上帝的信心之中让你重新站立起来!去冒险吧,你曾丢弃掉决定之锁链而现在作为一个被释放的囚徒强调着你的自由,你,冒险去明白“你的这种骄傲是怯懦”吧,去再次告发你自己吧,这样,公正重新会把你绑定在决定的工作之中,在对那“给出力量和爱和慎思之精神”的上帝的信心之中去冒险这样做吧!去冒险吧,你曾在什么时候在善的决定之中让自己在上帝之下变得谦卑,但却犯错并变得在你的和人众的眼中对“那善的”如此重要,你,去再次冒险到上帝面前变成乌有吧,他必定会给出力量和爱和慎思之精神!

    最后,怯懦阻止一个人去承认他所做的“那善的”。现在,事情固然是如此,“被看得比‘一个人本身所是’更卑微、更糟糕”总是比“被看得更好”更可取,后者是一个巨大的危险,如果它发生在一个人身上,非常可怕,假如这是他自己招致的。哦,即使我是一个濒死者,我还是会赞美这句话:“在你禁食的时候,要梳头洗脸,不要叫人看出你禁食来,只叫你暗中的父看见”65。尽管一个人进入了迷途并且行了罪,在上帝的仁慈之中仍有着安慰和信心。但是,如果一个人麻木到了足以去轻浮地对待那至高的东西,如果美德、爱、虔诚的神圣名词对于他已经成为了陈词滥调,他的嘴里充满了这些词,简直到了令人厌恶的程度,如果他对这一技艺已经炉火纯青到了极点,甚至能够毫无思想地与最神圣与最严肃的想法作交流,甚至能够把最严肃的东西转化成一阵舌头滚动声、把最神圣的东西转化成一个身姿;或者如果卑鄙得足以想去要弄出一身虚伪的外表、卑鄙得足以通过“扭歪自己的脸”66来鄙视人众,卑鄙得足以去设想上帝是可以被购买的,是的,通过言辞和说法来买通,——一个这样的人,怎样才会有救啊?!或者,也许语言,尤其是在我们的时代,也许会去考虑到要为那神圣的东西想出一个新的并且是庄严的表述,如此庄严,乃至能够为那种人,为那(我们几乎要相信这样的事情)“尽自己的努力去借助于那作为一种神圣的遗产从更严肃的先人们那里继承下来的东西来把每一个更好的人弄得令人厌恶”的人留下印象?或者那神圣的东西会不会在什么时候攫住那只是太习惯于在虚伪之中与之交往的人?如果事情是如此,那么,那么我们就有必要去留心,使得一个人不去因为怯懦(尽管他做“那善的”)而对他自己成为一个圈套,并且因为误导其他人的判断而成为败坏他们的因素;我们应当留意,那想要阻止一个人去承认自己所做的“那善的”的,是怯懦。

    所有一个人身上的好的东西,从最初起就是来自沉默,正如这是上帝的属性,上帝居于隐蔽之中67,同样,在一个人身上,“那善的”也是居于隐蔽之中。每一个“在其至深的根本之中是善的”的决定都是沉默的,因为它有着上帝作为“知密者”(Medvider),并且是到隐蔽的内屋68之中走向他;每一种“在其至深的根本之中是善的”的神圣感情,都是沉默的并且被一种羞怯隐藏起来,这羞怯比女人的羞怯更神圣;每一种对那“在其至深的根本之中是善的”的人本身的东西的纯粹同情都是沉默的,因为它是隐蔽在上帝之中69;每一次心灵的感动都是沉默的,因为嘴唇是闭起的而只有心是被扩展开的。如果人类在越来越大的程度上忘记了:在一切都沉默的时候,在没有人提及或者说出“在那里面发生什么”的时候,在寂静在一个人周围蔓延开的时候,他能够在暗中与上帝在一起70,——那么,这有多么悲哀啊!如果生活的喧哗与骚动一代一代越来越早地把儿童和少年拉出去推进喧嚣之中,把这孩子召集起来去围绕那大声喧哗的东西,或者越早越好地让这孩子自己大声喧哗,——那么,这有多么悲哀啊!就让那些尘世的伟绩变得越来越伟大、越来越意义奇特、越来越复杂吧,我们不要忘记:一个人通过去参与,是的,通过去处理,最伟大的人类事业而赢得的收获,与“在世界里多余但却与上帝同享”相比,是不值得我们去从公路上将之捡起的。71

    但是,如果“那善的”以这样一种方式是沉默的,那么,它会是多么容易被错认啊!很遗憾,事情也常常就是如此:那些最好的人们,就像那个国王的女儿,固然拥有着心头的金子,但没有小额的零钱来散发72,有时候恰恰会因为其他人而在这个世界受最大的苦。如果这事情发生,那么,诱惑就在那里了:去中断与人众的关系,把自己与“那善的”一起关闭在沉默之中。这是如此有诱惑性,不仅仅对于那不真实的骄傲者,而且也是对于那带着畏惧与颤栗在上帝之下让自己沉默而平静地谦卑的人;在所有那不真实的灿烂、浓妆艳抹的虚假高度地受人尊敬,甚至想要去论断那被错判的人的时候,这是如此有诱惑性:让自己沉默、让事情看上去就仿佛“这论断是对的”,让自己沉默,不用言辞来捍卫自己,而是让自己的秘密与自己一起进入坟墓。在感情纯洁而热情地带着一个人的心去见证“他爱得多”73的时候,这是如此有诱惑性;在那里的感伤垄断了伟大的言辞,甚至还要去论断那被错判的人的时候,这是如此有诱惑性:在这时沉默74,几乎就确认它的论断,只是怀着这意识:周围的人们以自己的方式承认一个人身上的“那善的”;因为,无论如何,难道这个人没有被宣称为唯一的自爱者吗?在如此多人马上对“那善的”说“是”,许诺去做父亲想要他做的事,并且让自己获得赞扬的时候,这是如此有诱惑性:在这时说不,并且在寂静之中试图去做这事75。在灵魂叹息、呻吟并且禁食的时候,这是如此有诱惑性:在这时又梳头又洗脸,不去找那些慷慨大度的人、而是找没有心肠的人做伴。在如此多人带着他们的馈赠疾奔着,被作为行善者而提及,或者在他们涌向那受冤屈的人(他因这冤屈而赢得一种世俗的重大意义)或者探访那被囚禁的人(他通过监狱而在世间成名)76的时候,这是如此有诱惑性:在这时作为无名者,不被任何人看见地去探访寡妇、孤儿77和那被社会排斥的囚犯78。然而这也有着其危险,这会对一个人自己变得危险,并且这怯懦很容易就能够隐蔽地在场,或者逐渐地悄悄溜进来。

    “那善的”为自己保留了“使得一个人成为一个无用的仆人”的权利,哪怕是在他做了最多的事情的时候。这一想法对于这个人身上的自私来说是最有羞辱性的。它向一个人要求诚实的招供,承认自己变得完全就像每一个其他人,就像那最卑微的人所是,或者(因为不幸的是,这更真实)就像每一个人都能够成为的那种人。但是,如果他这时承认“那善的”,那么,世界在这时也许会给出不同的论断,它会向他要求某种别的东西,并且,他也许无法忍受这个,即使他在寂静之中还是会有诚心去想要并且有力量去做“那善的”。本来,通过自己的善的决定,他只想要作为一个无用的仆人79,亦即,一个不要求任何酬报的仆人。但是,看,世界酬报他,它以“错判”来酬报他。这80不是按照约定发生的。哦,如果一个人不明白,“甚至是在他为‘那善的’做了自己所能的最多的事情并且另外还遭受错判的时候,他也仍是一个无用的仆人”,那么,他的想法就根本没有领会“那完美的”;而关于“他本应是已经完成了它”,就更是免谈了。如果他畏惧错判,那么,那使得他不去承认“那善的”的东西,自然就是怯懦。

    但是,一个人自己会有助于去招致错判。因此,就这点而言,他看来并不为“那善的”要求任何酬报,尽管他没有承认这一点。然而,让我们看。在他遭受错判的时候,他很容易变得自命不凡,固然不去论断别人,但是他想让自己的作为去论断别人,并且以一种狡猾的方式(如果我敢这样说的话)在上帝那里得到更大一笔贷方余额。他并非完全满足于作为一个无用的仆人,他想要作为“稍稍更多”。

    现在,通过以一种夸张的方式来将自己展现成“那善的”的发言人,因此也就是,通过过多地承认“那善的”,如果人们愿意这样说的话,一个人能够来招致错判,甚至是世界的迫害;现在,我们在这里不谈这个。我们在这里所谈的是:因为不去承认“那善的”而招致错判。我们不想以《传道书》(4:10)来说:“若是孤身跌倒,没有别人扶起他来。这人就有祸了”,因为,对于“那生活在人众圈子中的人”和那孤独的人,上帝当然是“那既扶人起身又将人压倒者”81;我们不想对这人喊“有祸了”,但肯定会说一声“唉”,他不可以进入迷途;因为在考验自己、检查他所追随的是否上帝的呼唤抑或是诱惑之声、检查在他的追求之中是否有着一种对抗和一种愤怒令人不堪地混进来的时候,他当然也是孤单的一个人。迷途是多么近啊!唉,也许还会有人甚至把诅咒招向自己,但这人却还是对的,在他被论断的原因上,他保持了自己的良心的清白,而他不对的地方是在“保持沉默”中,是在于:他保持沉默的理由可能是“缺乏勇气去承认自己的弱点”,他宁可让自己看起来邪恶而被人恨,也不愿被人爱却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弱点。唉,也许还会有人如此沉重地承受着无用的痛苦,以便让这些痛苦来启迪一个诗人,并且也在一些时候让自己通过误解之苦恼来自命不凡,然而如果他想要让自己真正地诚实,他就必须自己坦白:通过一段小小的供词他至少能够缓和这些痛苦!唉,也许还会有人成年累月地戴着错判的索套,不让自己自命不凡,他屈伏于这索套之下,因为他把它当作自己的惩罚来承受它,尽管他让自己允许了一个变化,这样他没有因为他应为之受惩罚的东西而受惩罚,而是因为某种别的东西,他自作主张地从上帝的手上拿下人类误解了的论断作为一种上帝的判决,而让人类弄错。因为沉默和轻率(Letsind)也可以隐藏着一种沉郁地爱着“那善的”的沉郁(Tungsind)82。这将会是非常费劲的,更糟糕的是,沉郁还会由此得到养料而繁茂起来。对一切的沉默和冷漠也可以隐藏着一种良心上的不安,这不安的良心却有着“那善的”的这种表达:它恰恰想要承受自己的惩罚。就是说,我们在这里不是谈论关于那想要让自己看起来更好一点的虚伪,而是谈论关于那相反的东西,一种对自己的恨,这恨去令这人自己受委屈,这样,他只在“为自己增大苦恼”上很有创造力。但是对自己的恨却也是自爱,而所有自爱都是怯懦。

    每个人都考验自己,检查自己是不是承认“那善的”,——它就驻留在他自身之中、感动并填充他的心灵,并且他为此而活着。如果他这么做,不喧嚣,不炫耀,因为,正如“那善的”是如此,同样“承认”也当如此,缄默的、谦逊的、得体的,总是羞怯的,这样,他就应当承受世界的错判,他没有任何责任,因为他,并且只有在这时,他才真正地是“在上帝面前是显明的”83。但是如果他不这么做,那么他最好要当心;因为怯懦实在是太愿意与骄傲沆瀣一气地结伴了。怯懦之欺骗是“去伪造任务”,并且去使得艰难的东西变得容易,使得容易的东西变得艰难;骄傲的满足是“去选择那幻想出的艰难的东西”。这样,一个人就变得自命不凡,因为那行善但却又不承认的人,他就并非完全如同其他人。但是,如果一个人这样论断,他就不是以属灵的方式论断;因为,如果一个人以属灵的方式论断84,那么他就知道,每一个人都只是一个无用的仆人。想要放弃世界和世界的判断,但却又为自己对“已这样做了”再给出一个世俗的承认,这可不是放弃世界,尽管怯懦和骄傲能够成功地发送出一次迷惑人的欺骗。如果一个人真正是爱“那善的”,难道它还不会对他有一个要求,让他承认它吗?就是说,“那善的”固然不是虚荣的,绝不会是因此才要求他去承认,但这是为了“那真的”,因此所有喧哗对于“那善的”来说也同样是可厌的东西。这是为了“那真的”,这承认就是他欠自己的邻人的真相85。因为,如果一个人要去犯错,那么“抓住这个人的手臂不让动”是不是一个善的作为?然而,如果一个人要去作出不正确的论断,并且,如果那对“那善的”的承认不阻止他这样做,他就无法做出别的论断,那么“扣住这个人的论断”是否也是一个善的作为呢?我们能够让一个人非常委屈,但是最沉重的也许就是:以迟到的悔(Anger)来覆盖一个过于急切地得出的不公正论断,而我们自己也参与了去达成这论断。

    看,如果这样的事情发生,如果一个人以这样的方式通过去做“那善的”而步入迷途,那么,这时他就只能将此归咎于自己和怯懦,因为上帝给出力量和爱和慎思之精神。为上帝做你能做的事,(但这“做你能做的事”是不是这个:不愿意承认那善的,而想要一个人单独承受,尽管你的生活恰恰会教你去相信“一个人比他表面看起来的要更好”?)然后,上帝将给予你力量和爱和慎思之精神。因此,去冒险这样做吧,你与“那善的”联合了起来并且忠实于你的决定,你86,鼓起勇气(因为你是知道的,这讲演是在反对怯懦,而不是在反对骄傲)去冒险做更卑微的事情,如果你想要让它被这样称呼的话,去承认“那善的”,尽管你并不以此来夸耀!因此,去冒险这样做吧,你在你的心里承认“那善的”,你,也在人众面前这样做吧;不要在这样做的时候感到羞愧并垂下眼睑,就仿佛你是走在被禁止行走的路上,去承认它,尽管因为“你总是感觉到你自己的不完美”而羞愧,尽管你在上帝面前总是垂下你的眼睑!在对上帝的信赖之中去冒险这样做吧,你承受了你的惩罚并且没有逃避良心的审判,你,去冒险做更卑微的事情吧(这讲演是在反对怯懦,而不是在反对骄傲,尽管它还是牵涉到你),承受一个人的同情吧,你这个承担起惩罚的人!于是,每一个人都应当去承认“那善的”,在自己的决定之中得以更新,永远都不去被任何魔术把戏诱入歧途,就仿佛在被错判的情况下要为“那善的”工作就更困难;因为,如果这事情同时也是更不真实的话,那么它更艰难又有什么用呢,或者说,如果这事情对他倒是更容易的,那么它对许多人更艰难又有什么用呢?

    注释

    1 《提摩太后书》(1:7):……]标题文字出自《提摩太后书》(1:7)。

    2 译文中出现的大多数“决定”,如果没有后面的括号,一般是指“决定(Beslutning)”。另外,在后面的关联之中,还有一个“决定”(Afgjørelse)概念。

    这个“决定”(Beslutning)是一个人所做的选择,选择让自己做什么。而上面的“决定”(Afgjørelse)则是一个人对外在的人的命运或者事物的走向所作出的决定,或者一个人的命运受外来的权力所做出的决定。

    3 拿因的那个从担架上醒起来……死了被人抬出来的寡妇之子]指向耶稣唤醒拿因的寡妇之子的故事。《路加福音》(7:11—16):“次日耶稣往一座城去,这城名叫拿因,他的门徒和极多的人与他同行。将近城门,有一个死人被抬出来。这人是他母亲独生的儿子,他母亲又是寡妇。有城里的许多人同着寡妇送殡。主看见那寡妇就怜悯他,对他说,不要哭。于是进前按着杠,抬的人就站住了。耶稣说,少年人,我吩咐你起来。那死人就坐起,并且说话。耶稣便把他交给他母亲。众人都惊奇,归荣耀与神说,有大先知在我们中间兴起来了。又说,神眷顾了他的百姓。”

    4 样式变换,就是说,不再单调。

    5 改变外貌的山上]指向关于耶稣在山上改变外貌的故事,《马太福音》(17:1—8):“过了六天,耶稣带着彼得,雅各和雅各的兄弟约翰,暗暗地上了高山。就在他们面前变了形像。脸面明亮如日头,衣裳洁白如光。忽然有摩西,以利亚,向他们显现,同耶稣说话。彼得对耶稣说,主啊,我们在这里真好。你若愿意,我就在这里搭三座棚,一座为你,一座为摩西,一座为以利亚。说话之间,忽然有一朵光明的云彩遮盖他们。且有声音从云彩里出来说,这是我的爱子,我所喜悦的。你们要听他。门徒听见,就俯伏在地,极其害怕。耶稣进前来,摸他们说,起来,不要害怕。他们举目不见一人,只见耶稣在那里。”

    6 魔鬼使用各种各样的技艺来诱惑一个人]比较阅读《哥林多后书》(11:14),之中保罗写道:“连撒旦也装作光明的天使。”

    7 危险的进攻]指向《以弗所书》(6:11):“要穿戴神所赐的全副军装,就能抵挡魔鬼的诡计。”

    8 在一个人学走之前他先是爬着]丹麦谚语“在一个人学着走路之前,他不得不先爬着”。

    9 要飞则总会是可疑的事情]丹麦谚语“在你得到羽毛之前不要飞”。另外,在希腊神话中,代达罗斯替克里特岛的国王米诺斯建造了一座迷宫。然后米诺斯下令将代达罗斯和他的儿子伊卡洛斯一同关进迷宫里的塔楼。为了逃跑,代达罗斯制作出了飞行的翅膀,以蜡结合鸟羽制成。但这翅膀不耐高热,代达罗斯告诫儿子:“飞行高度过低,蜡翼会因雾气潮湿而使飞行速度受阻;而飞行高度过高,则会因强烈阳光的灼烧会让翅膀融化。”父子两人飞出了塔楼,但伊卡洛斯越飞越高,结果离太阳太近,翅膀融化,最后坠海身亡。

    10 前面出现的“决定”(Beslutning)概念是指一个人所做的选择,选择让自己做什么。而这里的这个“决定”(Afgjørelse)则是一个人对外在的人的命运或者事物的走向做作出的决定,或者一个人的命运受外来的权力所做出的决定。

    11 夸夸其谈的俗语……“欢快地跳出去”]也许是指向丹麦俗语“不知危险的人是欢快的”。

    12 一个人在逆犯之中进入母胎并且在罪中出生]指向《诗篇》(51:5):“我是在罪孽里生的。在我母亲怀胎的时候,就有了罪。”

    13 这个“错乱(Bagvendthed)”,在一些地方我也将之译作“逆转性”(《致死的病症》)或“颠倒”(《爱的作为》)。

    14 治理]亦即“上帝的治理”。参看《巴勒的教学书》第二章“论上帝的作为”第二段“《圣经》中关于上帝的眷顾以及对受造物的维持”,§ 4:“每一个人都应当把自己被安置的所在视作是一种来自上帝的使命安排,是为了要建立根据各种情况通过他而导致的最大和最好的益用”,然后§ 5继续:“在生活中与我们相遇的事物,不管是悲哀的还是喜悦的,都是由上帝以最佳的意图赋予我们的,所以我们总是有着对他的统管和治理感到满意的原因。”

    15 有时候我们能够得知这同一个人有多么可悲……也是可悲的]在草稿中,克尔凯郭尔在边角上写了“Ludvig de Ponte”,亦即,西班牙的耶稣会成员和教师路德维希·德·朋德(Luis de la Puente)。德·朋德曾出版过一系列关于基督徒在生活实践和神秘内省中的完美性的审美著作。这一段是指向德·朋德的格言:“Ueberfluβ haben an Vorsätzen,Mangel haben an heiligen Gemüthsbewegungen,reich seyn an Wahrheiten und arm an Tugenden-das ist das gröβte Elend(德语:丰富于各种意图,贫瘠于各种神圣的意念运动,丰富于真相而贫困于德行;这是最大的可悲)。比较阅读H.Lamparter Leben des ehrwürdigen Ludwig de Ponte aus der Gesellschaft Jesu,overs.fra lat.af M.Jocham,bd.1—2,Sulzbach 1840,ktl.1957;bd.2,s.196.。

    16 对于有智慧的人或者对于有勇气的人,这不是什么秘密,单纯的人也知道这个]也许是在演绎《马太福音》(11:25):“那时,耶稣说,父阿,天地的主,我感谢你,因为你将这些事,向聪明通达人,就藏起来,向婴孩,就显出来。”

    17 你被囚禁了]在《四个陶冶讲演》的一个手写版中,克尔凯郭尔在第60页中写了:“你知不知道,正因此自杀才被称作是一次突破,因为活着的人被囚禁,这被称作是逃跑,因为‘这活着的人是一个岗上的战士’。(苏格拉底)”[(Pap.V A 113),ktl.2130—2132]。比较阅读苏格拉底的《申辩》20d。

    18 跑到世界的极端边缘……囚禁你的公正是不是会把你带出来]也许是指《诗篇》(139:7—10):“我往哪里去躲避你的灵。我往哪里逃躲避你的面。我若升到天上,你在那里。我若在阴间下榻,你也在那里。我若展开清晨的翅膀,飞到海极居住。就是在那里,你的手必引导我,你的右手,也必扶持我。”

    19 你的良心……拧榨出你的内闭性]比较阅读《恐惧的概念》之中关于“那作为‘那内闭的’和‘那不自愿地被公开的’的魔性的”。(社科版《畏惧与颤栗 恐惧的概念 致死的疾病》从第334页起)。

    这里,“拧榨”是一个比喻,就像手洗床单之后,要将床单拧干,就必须把床单里的水拧榨出来那样,这良心要把“你的内闭性”从你身上像水一样地拧榨出来。

    20 “达成一个好的开始”的事实已经完全地被赢得了]也许是指向丹麦成语:“好的开始是完成的半途”。另外,在第欧根尼·拉尔修的哲学史(第二卷第五章第32节)中描述说苏格拉底曾说过:“一个好的开始不是什么一小点东西,但却还是靠近一小点”。

    21 想要让太阳停止行进,在所有敌人被战胜之前不可以进入夜晚]指向《约书亚记》(10:12—14):“当耶和华将亚摩利人交付以色列人的日子,约书亚就祷告耶和华,在以色列人眼前说,日头阿,你要停在基遍。月亮阿,你要止在亚雅仑谷。于是日头停留,月亮止住,直等国民向敌人报仇。这事岂不是写在雅煞珥书上么。日头在天当中停住,不急速下落,约有一日之久。在这日以前,这日以后,耶和华听人的祷告,没有像这日的,是因耶和华为以色列争战。”

    22 每一天都有其相应的夜晚]丹麦成语。

    23 为上帝做你能做的事,这样,上帝将为你做你所不能做的事]指向路德维希·德·朋德(Luis de la Puente)的警句:“Thu für Gott,was du kannst;und Gott wird für dich thun,was du nicht kannst”。

    比较阅读H.Lamparter Leben des ehrwürdigen Ludwig de Ponte aus der Gesellschaft Jesu bd.2,s.191.

    24 决定性的决定(afgjørende Beslutning):一个对某人或某事物起到“决定性的(afgjørende)”作用的“决定(Beslutning)”。

    后面的名词“决定”(Beslutning)概念是指一个人所做的选择,选择让自己做什么。而前面的这个形容词“决定性的”(afgjørende)中所蕴含的“决定”的意义则是一个人对外在的人的命运或者事物的走向所作出的决定,或者一个人的命运受外来的权力所做出的决定。

    25 这是按照丹麦语直接翻译。但是如果按照中文版《提摩太后书》(1:7),则是“神赐给我们,不是胆怯的心”。

    26 亦即,承认自己配不上这头衔。

    27 人们给予“那不被允许的”、“那被禁止的”和罪一个开脱性的、一个几乎是受尊敬的名字,这应当是“一个精致的时代”的标志……它则几乎会唤起哄笑]比较阅读明斯特(J.P Mynster)的《观想》(Betragtninger)第一卷之20“罪”(第240页):“罪,——这个词现在很少在世界里被听见,至少是很少带着其真正的意味被提及;看来人们是认为,一个这么难的词能够照看着我们的各种行动;看来人们是认为这对我们和对别人都是不合情理的,如果我们想以如此严厉的一个名词(因为人们是这样说的)来为各种人身上的错误、弱点和不完美打上烙印的话;因此人们更愿意把这个词留给轻率的玩笑。”

    28 “怯懦”和“骄傲”这两个词]比较阅读《恐惧的概念》之中的“骄傲—怯懦”。(社科版《畏惧与颤栗 恐惧的概念 致死的疾病》从第358页起)。

    29 全能的上帝]参看比如说《巴勒的教学书》第一章《论上帝及其性质》第三段“圣经之中所教的关于上帝之本质和性质的内容”§ 3:“上帝是全能的,能够做一切他想做的事不费工夫。但他只做确定而好的事情,因为除了唯独这个之外,他不想要别的”。

    30 人心了知者]比较阅读比如说《路加福音》(16:15):“耶稣对他们说,你们是在人面前自称为义的。你们的心,神却知道。因为人所尊贵的是神看为可憎恶的。”还有《使徒行传》(1:24):“主啊,你知道万人的心”。

    31 这一句,译者稍作改写,如果直译的话,则应当是:“只有一种‘宗教性的观想’能够正确地谈论或者反对这一类事情,因为这‘宗教性的观想’认识那唯一不可少的事情并且知道它是那唯一不可少的事情,因此它不去为那许多的事忙碌或者在‘描述诸多差异’之中变得具有诱惑性。”

    32 那唯一不可少的事情……那许多的事]演绎《路加福音》(10:41—42)中耶稣对马大说的话:“耶稣回答说,马大,马大,你为许多的事,思虑烦扰。但是不可少的只有一件。马利亚已经选择那上好的福分,是不能夺去的。”

    33 沉闷(lummer)。Lummer这个词在丹麦语之中的本义是“闷热的;沉闷的;呆钝的”,在现代丹麦语中也有“带有性暗示”的意思。Hong将这个词译作“suggestive(挑逗性的)”。Emanuel Hirsch的德文版则将之译作“schwül(闷热的;沉闷的;呆钝的)”。

    34 那说出“就在今日”的不是时间,而是天上的上帝和“那永恒的”]也许是指向《希伯来书》(4:7):“所以过了多年,就在大卫的书上,又限定一日,如以上所引的说,你们今日若听他的话,就不可硬着心。”另外还可以比较阅读《希伯来书》(3:7)。最后还可以比较阅读布洛尔森(H.A.Brorson)的赞美诗《今天是恩典之时》(1735年),特别是第六段:“仍有恩赐可得,/对于碎裂的心的叫喊,/仍有上帝可及,/仍有天大开。/哪怕你听见他的话/爱的教导,/恩典仍是伟大的。/现在这叫作:今天”。——《信仰的美好宝藏》(Troens rare Klenodie),由哈根(L.C.Hagen)出版。从第193页起。

    35 就让每一天自有其烦扰和艰难]指向《马太福音》(6:34):“所以不要为明天忧虑。因为明天自有明天的忧虑。一天的难处一天当就够了。”

    36 这东西应是“他的追求、他早早晚晚的勤勉”的目标。

    37 “决定”(Beslutning)是人所做的选择,选择让自己做什么。“决定”(Afgjørelse)则是一个人对外在的人的命运或者事物的走向所作出的决定,或者一个人的命运受外来的权力所做出的决定。

    38 凝视着云朵……把人构建成直立者]也许是在词源的意义上演绎希腊语“ánthrōpos(人)”——柏拉图给出的意义是“向上看者”。这种想法在古典时期很普遍。在西塞罗的《论律法》(Om lovene)第一章26中说:“因为,在自然使得其他活的生物向地下弯腰以便能够为自己取得食物的同时,人是自然唯一直起的生物,它使他站起来,以便让他望向天空,就仿佛是望向自己祖国和本原故土”。

    39 “那糟的(det Slette)”,也译作“那坏的”,它与“那好的(det Gode)”对立,但不具伦理意义。它不同于“那恶的(det Onde)”。“那恶的(det Onde)”与“那善的(det Gode)”的对立是伦理意义上的对立。

    40 无用的仆人]演绎《路加福音》(17:10)中的说法:“这样,你们作完了一切所吩咐的,只当说,我们是无用的仆人。所作的本是我们应分作的。”

    41 这一句的丹麦语是:“Denne ubestemte Storhed kan man Tid efter anden anslaae saa høit man vil,og man skal ikke lade sig det forekaste,at man er en unyttig Tjener.”

    Hong的英译本:“From time to time,this indefinite greatness may be rated as high as one wishes,and one must not let oneself be upbraided as an unworthy servant.”

    Emanuel Hirsch的德文版:“Diese unbestimmte Groβartigkeit kann man von Zeit zu Zeit so hoch veranschlagen als man will,und man braucht es sich nicht vorwerfen zu lassen,daβ man ein unnützer Knecht sei.”

    42 这是按照丹麦语直接翻译。但是如果按照中文版《提摩太后书》(1:7),则是“神赐给我们,不是胆怯的心,乃是刚强,仁爱,谨守的心。”

    43 亦即:决定(Beslutningen)之决定(Afgjørelse)。见前面的注脚。

    44 这是按照丹麦语直接翻译。但是如果按照中文版《提摩太后书》(1:7),则是“刚强,仁爱,谨守的心。”

    45 上帝自己在日子们的初始划分出了时间,分离开了白昼和黑夜]指向创世记的初始。《创世记》(1:3—5):“神说,要有光,就有了光。神看光是好的,就把光暗分开了。神称光为昼,称暗为夜。有晚上,有早晨,这是头一日。”

    46 这个“它们”是指被划分开之后的时间的各个部分,诸如:“早上的更新了的决定,晚上的感恩和安息日的庆典”……。

    47 “没有被人作为生活而经历过”,丹麦语是ulevet,直译是:“不曾被人生活过”,就是说,不曾有人这样生活过,因而毫无意义。

    48 “陶冶”的丹麦语动词形式是opbygge。这个词的直译是“向上建起(opbygge)”,所以与“建塔”中的动词“建(opføre)”有同一个前缀。

    “陶冶(opbygge)”在圣经中有相应用语,在中文圣经译本之中(丹麦文译为:opbygger)有时译作“造就”,有时候也以各种不同的汉译词出现,比如说,“建立德行”《罗马书》(14:19)、(15:2),“造就”《歌林多前书》(8:1)、(14:3)、(14:12)、(14:26)、《歌林多后书》(10:8)、(12:19)、(13:10)、《以弗所书》(4:29)、《犹大书》(1:20),“建造”《歌罗西书》(2:7)、《彼得前书》(2:5),“建立”《帖撒罗尼迦前书》(5:11)。

    49 那想要建一座塔的人,他坐下来对“他能够把这塔造得多高”作一下大致的估测]指向《路加福音》(14:28—30),之中耶稣说:“你们哪一个要盖一座楼,不先坐下算计花费,能盖成不能呢?恐怕安了地基,不能成功,看见的人都笑话他,说,这个人开了工,却不能完工。”

    50 那个寡妇是不是比那从自己的多余财物之中给出一点的富人给了更多]指向《马可福音》(12:41—44):“耶稣对银库坐着,看众人怎样投钱入库。有好些财主,往里投了若干的钱。有一个穷寡妇来,往里投了两个小钱,就是一个大钱。耶稣叫门徒来,说,我实在告诉你们,这穷寡妇投入库里的,比众人所投的更多。因为他们都是自己有余,拿出来投在里头。但这寡妇是自己不足,把他一切养生的都投上了。”

    51 “把这些瞬间奉献”]此处的双引号是原文中作者所给出的。双引号中的说法的出处尚未查明。

    52 他们是不是两个都能够达到天]关于巴别塔的故事。《创世记》(11:1—9)。人类联合起来建高塔,希望能通上天;于是上帝介入,变乱人类的语言,使之相互不能沟通,并把他们分散到了世界各地。

    53 白币]中世纪的一种银币,相当于1/3斯基令。一分钱。

    54 想要在心满意足之中变得像天上的飞鸟一样无忧无虑]演绎《马太福音》(6:26):“你们看那天上的飞鸟,也不种,也不收,也不积蓄在仓里,你们的天父尚且养活他。你们不比飞鸟贵重得多吗?”

    55 人与决定……和谐地共处]指向《诗篇》(133:1):“看哪,弟兄和睦同居,是何等地善,何等地美。”

    56 在心里对之怀着恶念]演绎《马太福音》(9:4):“你们为什么心里怀着恶念呢。”

    57 这是按照丹麦语直接翻译。但是如果按照中文版《提摩太后书》(1:7),则是“神赐给我们……乃是刚强,仁爱,谨守的心。”

    58 在上帝的眼里甚至不会比天空下的一只麻雀更重要]演绎《路加福音》(12:6—7),耶稣说:“五个麻雀,不是卖二分银子吗?但在神面前,一个也不忘记。就是你们的头发也都被数过了。不要惧怕,你们比许多麻雀还贵重。”

    59 “……人本身的东西要求得到自己应得的”,简单的直译就是“……‘那人的’要求其权利”,就是说:既然他是一个人,那么,那决定了“他是一个人”的东西也要求起到自己的决定性作用。

    这句的丹麦语是:“…at det Menneskelige kræver sin Ret”。

    Hong的英译本:“…that the human demandsits rights!”

    Emanuel Hirsch的德文版:“…das Menschliche fordere eben sein Recht”。

    60 因此每一个人都要考验自己]指向《哥林多前书》(11:28)。

    61 你所选择的不是更好的福分]演绎《路加福音》(10:41—42)中耶稣对马大说的话:“耶稣回答说,马大,马大,你为许多的事,思虑烦扰。但是不可少的只有一件。马利亚已经选择那上好的福分,是不能夺去的。”

    62 一个不懈的训蒙师]指向《加拉太书》(3:25—26),之中律法被说成是“训蒙的师傅”。

    63 为上帝做你能做的事,这样,上帝将为你做你所不能做的事]前面有过注释。指向路德维希·德·朋德(Luis de la Puente)的警句。

    64 对于上帝来说,听命是更令他欢喜的,胜过公羊的脂油]指向《撒母耳记上》(15:22):“撒母耳说,耶和华喜悦燔祭和平安祭,岂如喜悦人听从他的话呢。听命胜于献祭。顺从胜于公羊的脂油。”

    65 在你禁食的时候,要梳头洗脸,不要叫人看出你禁食来,只叫你暗中的父看见]《马太福音》(6:17—18),耶稣说:“你禁食的时候,要梳头洗脸,不要叫人看出你禁食来,只叫你暗中的父看见。你父在暗中察看,必然报答你。”

    66 扭歪自己的脸]比较阅读《马太福音》(6:16):“你们禁食的时候,不可像那假冒为善的人,脸上带着愁容。因为他们把脸弄得难看,故意叫人看出他们是禁食。我实在告诉你们,他们已经得了他们的赏赐。”

    67 上帝的属性,上帝居于隐蔽之中]对照阅读《马太福音》第六章中耶稣谈论主“在暗中”。

    68 隐蔽的内屋]演绎《马太福音》(6:6):“你祷告的时候,要进你的内屋,关上门,祷告你在暗中的父,你父在暗中察看,必然报答你。”

    69 亦即,在对上帝的信、对上帝的依托之中。

    70 在暗中与上帝在一起]参看《歌罗西书》(3:3),之中保罗写道:“你们的生命与基督一同藏在神里面。”

    71 “一个人通过去参与,是的,通过去处理,最伟大的人类事业而赢得的收获,与‘在世界里多余但却与上帝同享’相比,是不值得我们去从公路上将之捡起的”。这句句子插入成分较多,这里我强调一下句子中的主谓宾关系(见黑体字部分):

    这种(一个人通过去参与,是的,通过去处理,最伟大的人类事业而赢得的)收获(,与“在世界里多余但却与上帝同享”相比,是)不值得我们去(从公路上将之)捡(起的)。

    72 那个国王的女儿,固然拥有着心头的金子,但没有小额的零钱来散发]指向李尔王的女儿考黛丽娅。在莎士比亚悲剧《李尔王》第一幕第一场中。老李尔决定退位,把王国一分为三;在他决定他的三个女儿将得到一些什么样的嫁妆之前,他想知道她们中谁爱他最深。在大女儿高纳里尔声称自己爱父亲超过任何别的东西的时候,小女儿考黛丽娅在一边说:“考狄利娅该怎么好?爱并且沉默!”然后二女儿雷甘同样声称自己对父亲有着伟大的爱的时候,考黛丽娅在一旁说:“哦,贫穷的考黛丽娅!不,并不贫穷,因为我的爱远比我的口舌更富有。”然后李尔王分别各把三分之一的国土分给两个大女儿。然后他问考黛丽娅,她将说一些什么来获得最大的一部分国土。一开始她不愿意说,然后,在父亲的催促下,她说:“哦,我没有福分,不会把我的心强逼到我的嘴里;我爱您只是按照我的义务,既不多,也不少。”在父亲的进一步催促下,她说,假如她只爱父亲,她就不会像两个姊姊一样去嫁人的。他问,这是不是她的心里的话。她回答是;他说她冷漠,她说自己诚实。他对她说:“那么就让你的诚实做你的嫁妆吧!”然后他发誓断绝了与她的父女关系,并决定把王国一分为二作为两个大女儿的嫁妆。然后,勃艮第公爵和法兰西国王来到,两人都向考黛丽娅求婚。得知考黛丽娅被剥夺了继承权,勃艮第公爵撤销了婚约,法兰西国王则因对她真心的爱而迎娶了她。

    73 他爱得多]也许是指向法利赛人家里的女人的故事(《路加福音》 7:36—50)。关于这个进入法利赛人家里、以泪水湿了耶稣的脚并用头发擦干用嘴亲耶稣的脚并用香膏抹耶稣的脚的妓女,耶稣说(47):“所以我告诉你,她许多的罪都赦免了,因为她的爱多;但那赦免少的,他的爱就少。”

    74 那被错判的……沉默]比较考黛丽娅的台词“爱并且沉默!”。

    75 说“是”……在这时说不,并且在寂静之中试图去做这事]指向耶稣的“两个儿子”的比喻,《马太福音》(21:28—30):“一个人有两个儿子,他来对大儿子说,我儿,你今天到葡萄园里去作工。他回答说,我不去。以后自己懊悔就去了。又来对小儿子也是这样说,他回答说,父啊,我去。他却不去。”

    76 探访那被囚禁的人……在世间成名]也许是指哥本哈根的监狱联合会。这个监狱联合会在1841年8月在英国人伊丽莎白·弗莱的安排下建立,并且在丹麦国王的1842年6月25日的许可之下,在一年的试验之后,在1843年12月1日正式成立。监狱联合会有一个特别的由十一个男女成员构成的探访委员会,其工作是探访囚犯,给他们上课,在道德上和宗教的意义上影响他们。

    77 探访寡妇、孤儿]指向《雅各书》(1:27):“在神我们的父面前,那清洁没有玷污的虔诚,就是看顾在患难中的孤儿寡妇,并且保守自己不沾染世俗。”

    78 不被任何人看见地去探访……囚犯]指向《马太福音》(25:31—46)的审判日场景:“当人子在他荣耀里,同着众天使降临的时候,要坐在他荣耀的宝座上。万民都要聚集在他面前。他要把他们分别出来,好像牧羊的分别绵羊、山羊一般。把绵羊安置在右边,山羊在左边。于是,王要向那右边的说,你们这蒙我父赐福的,可来承受那创世以来为你们所预备的国。因为我饿了,你们给我吃。渴了,你们给我喝。我作客旅,你们留我住。我赤身露体,你们给我穿。我病了,你们看顾我。我在监里,你们来看我。义人就回答说,主啊,我们什么时候见你饿了,给你吃,渴了,给你喝。什么时候见你作客旅,留你住,或是赤身露体,给你穿。又什么时候见你病了,或是在监里,来看你呢。王要回答说,我实在告诉你们,这些事你们既作在我这弟兄中一个最小的身上,就是作在我身上了。王又要向那左边的说,你们这被咒诅的人,离开我,进入那为魔鬼和他的使者所豫备的永火里去。因为我饿了,你们不给我吃。渴了,你们不给我喝。我作客旅,你们不留我住。我赤身露体,你们不给我穿。我病了,我在监里,你们不来看顾我。他们也要回答说,主啊,我们什么时候见你饿了,或渴了,或作客旅,或赤身露体,或病了,或在监里,不伺候你呢。王要回答说,我实在告诉你们,这些事你们既不作在我这弟兄中一个最小的身上,就是不作在我身上了。这些人要往永刑里去。那些义人要往永生里去。”

    79 “本来”是译者加的。在丹麦文原文中“通过自己的善的决定,他只想要作为一个无用的仆人”这一句中的动词是过去时。

    80 “这”是指前面的“通过自己的善的决定,他只想要作为一个无用的仆人”。

    在丹麦文原文中“这不是按照约定发生的”这一句中的动词是过去时。

    81 上帝当然是那既扶人起身又将人压倒者]指向《诗篇》(75:7):“惟有神断定。他使这人降卑,使那人升高。”

    这一句“……对于‘那生活在人众圈子中的人’和那孤独的人,上帝当然是‘那既扶人起身又将人压倒者’”是译者的领会。也许这一句也可以被理解为“……上帝当然是‘那既扶人起身又将人压倒者’,是‘那生活在人类的圈子中者’,并且是那孤独者”。

    译者之所以如此领会,是因为考虑到前面所引的《传道书》中的句子中这个“孤身跌倒,没有别人扶起他来”而“有祸”的人当然不是上帝。

    丹麦语的原文是:“…Gud er jo dog den,der baade opreiser og nedtrykker,den,der lever i Menneskenes Kreds og den Eensomme”。

    Hong的英译为:“…God is indeed still the one who both raises up and casts down,the one who lives in association with people and the solitaryone”(上帝当然是“那既扶人起身又将人压倒者”,是“那生活在与人们的交往中者”,并且是那孤独者)。

    Emanuel Hirsch的德文版则相似于译者的选择:“…denn Gott ist ja doch der,welcher aufhilft und niederbeugt so den,der da lebt im Kreise der Menschen als den Einsamen”(上帝当然是那“既扶助又压倒‘那生活在人类的圈子中的人’和那孤独的人”者)。

    82 轻率(Letsind)……沉郁(Tungsind):这两个词在丹麦语中直意是由“轻——心”(letsind)和“沉重——心”(tungsind)构成。

    83 在上帝面前是显明的]比较阅读《哥林多后书》(5:11),之中保罗写道:“我们既知道主是可畏的,所以劝人,但我们在神面前是显明的,盼望在你们的良心里,也是显明的。”

    84 不是以属灵的方式论断……以属灵的方式论断]指向《哥林多前书》(2:14):“然而属血气的人不领会神圣灵的事,反倒以为愚拙。并且不能知道,因为这些事惟有属灵的人才能看透。”

    在与圣经无关的文字里,译者一般将这个“属灵的(aandelig)”译成“精神的”。

    85 就是说,是他应当向自己的邻人给出的真相。

    86 “你与那善的联合了起来并且忠实于你的决定,你”。译者在这里稍作改写,原文直译应当是“与那善的联合了起来并且忠实于你的决定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