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异教徒的忧虑[1]

    内容

    引言

    Ⅰ.贫困之忧虑。

    Ⅱ.丰裕之忧虑。

    Ⅲ.卑微之忧虑。

    Ⅳ.高贵之忧虑。

    Ⅴ.恣肆之忧虑。

    Ⅵ.自扰之忧虑。

    Ⅶ.犹疑、摇摆和无慰之忧虑。

    祈祷

    在天之父!在春天时节,大自然中一切带着崭新的清新和美丽重新归返,自上次至今,飞鸟与百合[2]不曾丧失任何东西,——哦,这样我们也可以毫无改变回归到这些老师们的课时里[3]。唉,但是如果我们在流逝的时间之中损害了健康,那么,愿我们可以通过向原野中的百合和天空的飞鸟学习来重新赢得这健康!——

    在复活主日之后的第十五个星期日的福音[4]

    一个人不能事奉两个主。不是恶这个爱那个,就是重这个轻那个。你们不能又事奉神,又事奉玛门[5]。所以我告诉你们:不要为生命忧虑吃什么,喝什么;为身体忧虑穿什么。生命不胜于饮食吗?身体不胜于衣裳吗?你们看那天上的飞鸟,也不种,也不收,也不积蓄在仓里,你们的天父尚且养活它。你们不比飞鸟贵重得多吗?你们哪一个能用思虑使身量多加一寸呢?何必为衣裳忧虑呢?你想,野地里的百合花怎样长起来。它也不劳苦,也不纺线。然而我告诉你们:就是所罗门[6]极荣华[7]的时候,他所穿戴的还不如这花一朵呢!你们这小信的人哪!野地的草今天还在,明天就丢在炉里,神还给他这样的妆饰,何况你们呢!所以,不要忧虑说,吃什么?喝什么?穿什么?这都是外邦人所求的。你们需用的这一切东西,你们的天父是知道的。你们要先求他的国和他的义,这些东西都要加给你们了。所以,不要为明天忧虑,因为明天自有明天的忧虑;一天的难处一天当就够了。

    引言[8]

    那是在西奈的山顶上,律法被立出,在天上的雷电之下[9];任何动物,唉,无咎的和无心的,如果靠近了圣山,都将被杀,——依据于律法。[10]山上宝训被宣讲,是在山脚下。[11]律法就是以这样的方式与福音发生关系的,它是:天上的东西下落在了大地上。那是在山脚下;福音是如此缓解痛苦,这降临下来的“天上的东西”如此近,现在它就在大地上,但却在更大程度上是“天上的”。那是在山脚下;是的,还有更多:飞鸟与百合也一起来了,——这听上去几乎就是在开玩笑,它们也一起……在游戏之中。尽管严肃因百合与飞鸟的同在而变得越发神圣,这却仍是一种玩笑,恰恰因为飞鸟与百合也同在。飞鸟与百合也同在;是的,还有更多:它们不仅同在,而且它们也一同来授课。固然福音是真正的老师,祂,“教师”[12]——并且在这授课之中是道路和真理和生命[13],但百合与飞鸟则也同在,作为一种类型的助教。

    这怎么可能?现在我们看,事情并不是那么麻烦。就是说,百合与飞鸟都不是异教徒,但百合与飞鸟也不是基督徒,所以它们有幸能够在基督教的授课之中提供帮助。看飞鸟与百合,然后你发现,异教徒是怎么生活的,因为他们活得恰恰不是像飞鸟与百合那样;如果你像百合与飞鸟那样地生活,那么你就是一个基督徒,那“百合与飞鸟既不是也不会成为”的基督徒。异教构成与基督教的对立面;但百合与飞鸟不构成与这相互对抗的两方面中任何一方的对立,如果我们可以这样说的话,它们是置身于事外的角色,并且聪明地让自己不进入任何对立。于是,为了不作论断[14]和指责,福音使用百合与飞鸟来阐明异教,而再由此来阐明什么是“对基督徒的要求”。为了阻隔那论断人的因素,百合与飞鸟就被嵌入其间;因为百合与飞鸟不论断任何人,——而你,你当然不应当去论断异教徒,你当然是应当向百合与飞鸟学习。是的,飞鸟与百合在授课时所具的,是一个艰难的任务,一个艰难的位置;而且也没有任何别人能够做这事,所有其他人都那么容易就会去指控和论断异教徒,去赞美基督徒(而不是去教),或者讥嘲地去论断不以这样的方式生活的所谓基督徒。但是百合与飞鸟专注地投入在授课中,根本不会注意到什么,它们既不向左也不向右看[15],它们不同于通常教师所做的那样,它们既不赞美也不斥责,它们像祂,“教师”——有人这么说他,“他不徇情面”(《马可福音》2: 14)[16],它们不徇他人,它们只徇自身[17]。然而,然而在你看着它们的时候,不向它们学一些什么,则是一种不可能。唉,一个人能够做一切他所能做的,然而那学习者是否从他那里学到什么,有时却仍会是一个可疑的问题。而飞鸟和百合什么都不做,但“不从它们那里学到点什么”,则几乎是一种不可能。一个人岂不是已经能够向它们学习,“授课”是什么,“以基督教的方式授课”是什么,学习这种授课的伟大艺术:一如既往,关注自身,但却是以这样一种方式,如此警醒心神,如此紧扣心弦,如此迎合心意,再看一下学费,又是如此便宜,并且授课方式又是如此动人,以至于“不从中学到点什么”是不可能的!因为,确实,在一个人类的老师做了一切但学习者没有学到任何东西的时候,那么他可以说“这不是我造成的”;哦,但是,在你从百合与飞鸟那里学到了如此许多东西的时候,那么,事情看来是不是这样,就仿佛它们在说“这不是我们造成的”!这些老师对学习者是如此善意,如此善意,如此有人情,与它们被指派的神圣职责如此相称。如果你遗忘了什么,那么它们很愿意马上为你重复,重复再重复,这样你最终必定就会了;如果你不从它们那里学习什么,那么它们也不责备你什么,而只是继续带着罕有的热忱继续授课,一心只专注于教授;如果你从它们这里学到了什么,那么它们就让一切归功于你,装作它们仿佛在这之中根本没有份,就仿佛你对它们没有任何所欠。它们不放弃任何人,无论一个人多么不愿意学习;它们不要求任何依赖,甚至不向那从它们那里学到了最多东西的人提出这要求。哦,你们这些奇妙授课师,如果一个人没有从你们这里学到什么别的东西,如果他学会了去授课,那么,他学到的东西有多么多啊!如果一个人类的老师做了某些他自己所说的事情,那么这已经是很伟大了,通常人们总是话说得很多而很少按这话去做,——唉,但这一关于其他人的评价,飞鸟或者百合永远都不会这样说。但是你们,——是的,在某种意义上说,你们也确实不做你们所说的事情;你们做,而不说任何东西。但是你们这种寡言的沉默和你们这种对自己年复一年每一天的忠诚,受人珍视或不受人珍视,被人理解或者被人误解,为人所见或者不为人所见,就做这同样的一件事,——哦,这是多么奇妙的“授课”技艺啊!

    于是,我们借助于百合与飞鸟来学习认识异教徒的忧虑,这些忧虑是,就是说它们是飞鸟与百合所不具备的,尽管飞鸟与百合有着各种相应的不可或缺的需要。当然一个人也能以另一种方式去认识这些忧虑:通过旅行,到一个异教的国家去看,人们怎样生活,使他们担忧的东西是什么。最后还有第三种方式:通过旅行——然而我在说什么呢,旅行,我们不就是生活在这样的地方吗,一个基督教国家,在这个国家只有清一色的基督徒[18]。因而,我们可以得出结论:在我们这里(尽管有各种相应的“不可或缺的需要”和“压抑性的生活条件”在场)所没有的忧虑,这必定就是异教徒的忧虑。一个人可以这样地得出结论,唉,如果是没有另一种看法,也许会通过去掉这预设前提,来剥夺掉我们“得出结论”的可能性,并且马上以另一种方式来得出结论:在这个国家的人们中间有着这些忧愁,ergo(拉丁语:因此)这个基督教国家是异教的[19]。这样一来,关于“异教徒的忧虑”的说法听起来就会像是一种狡猾的讥嘲。然而我们还是不敢允许自己以一种如此苛刻的目光来瞄准基督教世界[20],也不敢允许自己使用这种几乎是残酷的讥嘲,一种(要注意!)会击中讲演者自己(他无疑也不是一个怎么完美的基督徒)的残酷。但是,让我们不要忘记,这讲演可能会有着这伏笔,作为一种妙算:如果一个天使要说话,那么他会以这种方式来嘲弄我们,我们这种自己将自己称作基督徒的人,他会以这样的方式,把事情翻转过来,不是去检测我们的中庸的基督教,而是去描述那些异教徒的忧虑,然后不断地补充说“但是这里,这是一个基督教国家,在这个国家里自然没有任何这样的忧虑”,推论的依据是:这些忧虑当然是异教徒的忧虑;或者说反过来,他从“这国家是基督教国家”推断出:这样的忧虑被称作是异教徒的忧虑,肯定是不对的;或者他设想一个基督教国家,在这国家里真地完全都是基督徒,并且就把这国家当作是我们的国家,推断出:这些忧虑在这里不存在,所以它们必定是异教徒的忧虑。让我们不要忘记这一点,让我们也绝不忘记:在基督教世界的异教徒们是沉陷得最深的异教徒。那些在异教国家的异教徒,他们还没有被提升向基督教,他们是在异教之下沉陷的;那些属于“罪的堕落之后的人类”[21]的异教徒,他们则是在被提升了之后再一次沉陷并且沉陷得更深的。

    这样,这陶冶性的演说以许多方式搏斗,努力使得“那永恒的”在人身上战胜,但它也不忘记在适当的地方借助于百合与飞鸟首先让人得到对痛苦的缓解而进入微笑。哦,你这斗争着的人,让自己得到对痛苦的缓解吧!人会忘记“去大笑”,但是上帝保佑人不会在任何时候忘记“去微笑”!一个人可以不受伤害地遗忘很多东西,并且也会随着年纪变老而甘心让自己遗忘许多他本来会想要记得的东西;但是上帝不允许一个人在其极乐的终结到来之前忘记百合与飞鸟!

    注释:

    [1][异教徒的忧虑]本来克尔凯郭尔在第一部分有题献“这个小文本/献给/那个单个的人”。但是在誊清稿中被删去。

    [2][飞鸟和百合]指向《马太福音》(6: 24—29)。

    [3][回归到这些老师们的课时里]在《在不同的灵之中的陶冶性讲演》(1847)的第二部分“我们向原野中的百合和天空的飞鸟学习什么”的祈祷文中,百合与飞鸟被作为“被神圣地指派的授课师”。

    [4][在复活主日之后的第十五个星期日的福音]亦即《马太福音》(6:24—34)。按照《丹麦圣殿规范书》(Forordnet Alter-Bog for Danmark,Kbh.1830[1688],ktl.381,s.147):“这一福音由福音书作者马太从第六章第24句一直写到结尾。/(耶稣对自己的弟子说:)”。在誊清稿上,克尔凯郭尔写了对付印版式的意见:“这段福音照《圣殿规范书》的版式印,用同样的字体。”这段福音文字是在《马太福音》(6: 24—34),很多年之前,译者在尚未找到中文和合版圣经之前,也曾将丹麦语版书中的这一段译成中文,如下:

    “没有人能够侍奉两个主,因为一个人必定是要么恨这一个而爱那一个,要么投身于这一个而蔑视那一个。你们不能同时拜上帝和拜金。所以我对你们说,不要去为你们的生命操心,不要为吃的喝的操心;不要为你们的肉体操心,不要为穿的操心。难道生命不比食物更重要、难道肉体不比衣服更重要?看天上的飞鸟;它们不播种不收割不储存,而你们在天之父喂养它们;难道你们不比它们更重要么?在你们之中,不用说为之操心,但谁又能用思虑使寿数多加一刻呢?为什么要去为衣服操心?看原野里的百合花,它们怎样生长;它们不工作不纺织。但是我告诉你们,即使是所罗门最荣耀的时候,服饰尚不及这些百合中之一。对于那些在原野今日存在而明日被扔入火炉的野草,上帝尚且赋予它们如此服饰,难道他不为你们作更多服饰么,你们这些信仰薄弱的人们?所以你们无须操心,无须说:我们吃什么或者喝什么或者穿什么。这是异教徒所求;因为你们在天之父知道你们对所有这些东西的所需所求。但首先寻求上帝的国和他的正义,然后所有这些东西都将赋予你们。所以不要为另一个明天操心,因为明天的这个日子当为其自身操心。每天都有其自身难念的账。”

    [5][玛门]按布希那的圣经辞典,“玛门”是指“财富、金钱和世俗利益”(Mammon:《Reichthum,Geld und zeitliche Güter》.M.Gottfried Büchner's biblische Real-und Verbal-Hand-Concordanz oder Exegetisch-homiletisches Lexicon,第六版,Vermehrt und verbessert v.Heinrich Leonhard Heubner,Halle 1840[1740],ktl.79,s.923)。

    [6][所罗门]所罗门(约公元前930年去世)是大卫与拔示巴的儿子,四十年以色列王(参看《列王记上》(11: 42)。

    [7][极其荣华]所罗门以其富贵荣华闻名,参看《列王记上》(10: 4—5、7、14—29)。

    [8][引言]作为“引言”(丹麦语Indgang:入口)的对应,克尔凯郭尔也写了一篇“后题”(丹麦语Udgang:出口)作为第一部分的终结,但是后来被去掉了。在一篇有着“异教徒的忧虑的/后题”的标题的草稿中,有着如下内容:

    于是,还有一句作为终结中的话。你这斗争着的人,不管你是谁,你也许背负着“现世与尘俗的忧虑”的沉重的十字架,在这场斗争之中经受了严酷的考验;或者,你为此而焦虑不安,忧惧,但仍想要得到安慰;或者,你可悲地误入迷途,但仍想要得到指引;——有时候,尤其是在单个的讲演的一开始,你也许觉得这展示不够严肃。然而,不要过早作出判断,只去读,并且放心地读,哦,相信我,每一个人首先需要的东西是让痛苦得到缓解,通过泪中的微笑而令痛苦得到缓解,并且被缓解为泪中的微笑。并非所有被称作是严肃的东西都是严肃;有许多东西只是黑暗的阴郁,人世间心灵的烦躁,一种心情的怨气,不是向上帝叹息,而是以叹息与上帝作对,并且指责自己的命运,一种痴愚昏庸的忙碌,除了那一件必须的事情(见本部分第二个讲演“丰裕之忧虑”中对“他只有一种需要,财富,财富是他唯一需要的东西”注释。对照《路加福音》10: 38—42),什么事情都去忙,除了无法为那一件必须的事情留出一瞬间之外,漫长的一生中总是有时间去忙乎所有其他事情。但是,“在泪水减轻痛苦的同时去帮助一个人进入缓解的微笑”,这也是那与上帝有关的、陶冶性的演说(Foredrag)所要做的事情之一,是的,它应当这样做。这演说应当是能够说得很严厉,应当是能够保持让“任务之要求”得以强调、让义务得到荣誉,但它也应当能够引发出微笑。在这里我们并非谈论“尖声大笑的恣纵”,这对于智者来说是一种令人厌恶的东西,而如果将之给予一个受苦的人,则就是无礼的放肆。不,我们讨论的是那“能够做到泪水本身很难做到的事情,使得哭泣对人有助益”的微笑,这微笑,人们通常不觉得它帮得上什么,因为人们认为起到帮助作用的是泪水,——唉,就像一个人在得到了一个小孩子的帮助时的情形,他觉得自己得到了帮助,但他不会真正去想,这小孩子是帮助者。因为,一个小孩子当然是太缺乏经验而无法帮助;而一个微笑也太不够严肃而无法帮助。看,正是这微笑,陶冶性的演说无疑不恭维这微笑,因为陶冶性的演说不恭维任何微笑并且不需要任何人,但是,这微笑是那斗争着的人所需要的。陶冶性的演说祈求上帝(确实,它知道自己祈求的是什么):愿自己可以通过“以这样的方式说话”来为他引出微笑:它首先打动他去在一瞬间里遗忘掉所有其他肌腱以便拉动微笑的肌腱。相信我,这恰正是严肃的一部分;相信我,这是“一个人在‘那永恒的’之中进步并为永恒而成熟”的标志,如果他的情形是这样的话:他受苦(那种“他在之中受考验”的无辜的苦难,或者他自己招致的作为惩罚的苦难)越多,他就越多地让痛苦得到缓解,他借助于这一微笑,借助于这一泪中的微笑,就越是能够去承受他所要承受的东西。不要以为以这样的方式哭泣是虚弱。

    设想,如果要找出一个“某单个事件”的例子,设想某个老人,他随着年岁和年岁中的冷静而变得越来越有力、越来越坚韧。他在生命之中经受了许许多多事情,在各种各样的尘世逆境之中饱受考验;现在,他的生活境况有了保障,无忧无虑,就像我们人类所称的,“是幸福的”。在逆境的时间里,没有人看见过他哭泣,也没有人看见他在他人的尘世灾难中哭泣,因为他通常说,你不为这样的事情而哭泣,你尽自己最大的可能去帮忙。但是,这样的一天还是出现了,这天他坐着和青年时代的朋友谈论这生活及其逆境,尤其是谈论生存上的忧虑,这时,一个在场的小孩子,在全部的无辜无邪之中以问题的形式加入了一句话:看,老人微笑了,在同一瞬间他哭了起来。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会有这奇怪的事情发生,一个小孩子所说的话,恰恰是在这句话无辜地落进了严肃之中,能够造成这样的效果?这是因为,这孩子完全不懂或者说丝毫感觉不到尘俗生活之忧虑为人带来的“那使人生怨的东西”,而这孩子所说则并不因此毫无意义;甚至这孩子所说是很有意义的,只是(出于很好的理由)完完全全地绕开了“那使人生怨的东西”。因此,在一个这样的场合,你会说:“是的,你所说的,那完全是对的,我的孩子”,并且就这样应付了这孩子,你不想再继续让自己进入这话题。唉,这孩子在根本上就是把你带进了尴尬,因此你就试图避开与这聪明的小调皮谈话,确实他自己并不知道他有多么反讽或者他怎么会如此反讽。缘于这孩子所说的东西,你不禁把你的心思集中在唯一的一个印象之中去想许多年下来所经历的所有“使人生怨的事情”,在这相关的话题上,你自己知道这事情是怎么一回事,而这小孩子则对此一无所知;——唉,然而,然而在根本上,事情就是如此,这小孩子所说的完全是对的。这是一个矛盾,你会以微笑待之;但是这小孩子触动你。在一瞬间里,借助于这小孩子的本原性,你开始完全不偏不倚地思考起来,是的,几乎就仿佛你是在永恒之中,如此不偏不倚并且如此令痛苦得到了缓解地对待尘世生活的压力:因此你微笑。这岂不也是很奇怪:那谈论他自己根本不明白的事情的人会走过去说那正确的事情,然后,他自己也根本不明白“他说出了那正确的事情”;并且,这岂不感人:这一神秘的智者是一个小孩子,唉,因而就是说,也就是你自己曾所是的,一个小孩子!——哦,正如这小孩子的情形,那没有学位但却是由上帝派定的教导师们,百合与飞鸟的情形也是如此!(这段文字是在丹麦文版索伦·克尔凯郭尔文集第二十卷第341—345页中:NB4: 117,SKS20,341—345)。

    [9][那是在西奈的山顶上……在天上的雷电之下]指向旧约《出埃及记》(19: 1—22,21)上帝在西奈山上显现出自身,给摩西定出十诫。(19: 16)“到了第三天早晨,在山上有雷轰,闪电……”和(19: 18)“西奈全山冒烟,因为耶和华在火中降于山上。”然后在上帝给出了十诫之后(20: 18)“众百姓见雷轰,闪电,角声,山上冒烟,就都发颤,远远地站立。”

    [10][任何动物,……——依据于律法。]指向《出埃及记》(19: 12—13)上帝在显身于西奈山顶之前对摩西所说“你要在山的四围给百姓定界限,说,你们当谨慎,不可上山去,也不可摸山的边界,凡摸这山的,必要治死他。不可用手摸他,必用石头打死,或用箭射透,无论是人是牲畜,都不得活。”也可参看《希伯来书》(12: 20)

    [11][山上宝训被宣讲,是在山脚下]根据《马太福音》(5: 1),耶稣坐在一座山的山坡上向门徒们宣讲他的登山宝训。《马太福音》(8: 1)则说,在他讲完之后走下山。在《路加福音》(6: 17)之中则有关于耶稣从一座山上下来之后,在平地上讲演的叙述。《马太福音》(6: 24—34)的这段耶稣教训被称作是山上宝训。在《路加福音》(6: 20—49)之中的则被称作是平原宝训。

    [12][教师]根据《马太福音》(5: 1—2),耶稣宣讲并且是“教训”。在《约翰福音》(3: 2)中,尼哥底母对耶稣说:“拉比,我们知道你是由神那里来作师傅的”。“教师”这一表述也许指向1844年出版的《哲学片断》,之中约翰纳斯·克利马库斯一次次谈及作为“老师”或者“教师”的“时间中的这神”。(见SKS4,213-306)。

    [13][道路和真理和生命]指向《约翰福音》(14: 6):“耶稣说,我就是道路,真理,生命。”

    [14]“论断” 丹麦语“at dømme”一般译作(对人的)“审判”或(对事物的)判断,但是这里所指是人对人判断,因此沿用和合本《马太福音》(7: 1)的译法“论断”。但若这关系是神对人的关系,则译作“审判”。参看和合本《马太福音》(7: 1—2):“你们不要论断人,免得你们被论断。因为你们怎样论断人,也必怎样被论断。”

    [15][既不向左也不向右看]就是说,不偏离左右,除了自己的目标不关心任何别的东西。在《利未记》(5: 32)中,摩西向以色列人晓谕了上帝给出的律例典章,说:“所以,你们要照耶和华你们神所吩咐的谨守遵行,不可偏离左右。”还有《箴言》(4: 27)。

    [16][“他不徇情面”(《马可福音》2: 14)]对《马可福音》(2: 14)的随意引用,在经文中是一些法利赛人和希律党人对耶稣说:“夫子,我们知道你是诚实的,什么人你都不徇情面。因为你不看人的外貌,乃是诚诚实实传神的道。”

    [17][只徇自身]不去关心别人的事情,只关注自身,对自身小心。

    [18]这一句,直译的话应当是“我们不就是生活在这样的地方吗,一个基督教国家,在这个国家里纯粹有着基督徒”。译者参照了Hong的英译对此作了改写。这一句的丹麦文原文是:“vi leve jo paa Stedet,i et christent Land,hvor der er lutter Christne”; Hong的英译是:“we are living in the place,in a Christian country where there are only Christians”; Hirsch的德译是:“wir sind ja allbereits an Ort und Stelle,in einem christlichen Lande,allwo lauter Christen sind”。

    一个基督教国家,在这个国家里纯粹有着基督徒]在丹麦,路德福音教会是国家教会,国王和(在原则上说)所有丹麦居民在信仰上都对路德的忏悔信书《奥斯堡信条》(Confessio Augustana)有认同义务。在1845年2月1日的全民统计之中,全部丹麦王国的1350327人口中只有5371人信仰路德福音基督教信仰之外的其他信仰类型,而完全不信基督教的则更少,也就是3670个犹太人。(可参看Jf.Statistisk Tabelværk,1.række,10.hefte,Kbh.1846,s.III og s.XIV.)

    [19]这句直译应当是“一个人可以这样地得出结论,唉,如果是没有另一种看法,也许会通过去掉这预设前提,来剥夺掉我们‘得出结论’的权力的话,并且这就以另一种方式来得出结论:在这个国家的人们中间有着这些忧愁,ergo(拉丁语:因此)这个基督教国家是异教的”。译者参照Hirsch的译本把“权力”改写成“可能性”。

    这句的丹麦文原文是:“Saaledes kunde man slutte,ak,hvis ikke en anden Betragtning maaskee togMagten fra os til at slutte ved at tage Forudsætningen,og nu sluttede paa en andenMaade: disse Bekymringer findes blandt Menneskene i dette Land,ergo er dette christne Land hedensk.”

    Hong的英译是“One could draw this conclusion if,alas,another observation did not perhaps deprive us of the power to draw the conclusion by removing the presupposition,and now one would draw another conclusion: these cares are found among people in this country;ergo,this Christian country is pagan.”

    Hirsch的德译是“So könnte man schließen,I ach,wenn nur nicht eine.andre Betrachtung uns am Ende die Möglichkeit,so zu schließen,nähme,indem sie die Voraussetzung fortnimmt,und nunmehr einen Schluß andrer Art zöge:diese Sorgen finden sich unter den Menschen in diesemLande,aIso ist dies christliche Land heidnisch.”

    [20][基督教世界]就是说“整个由基督徒构成的社会,所有由基督教人口构成的国家”。

    [21][罪的堕落之后的人类]关于人类“罪的堕落”,亦即亚当与夏娃的堕落,见《创世记》第3章。

    I 贫困之忧虑[1]

    所以你们无须操心忧虑,无须说:我们将吃什么?或者我们将喝什么?——所有这些都是异教徒所求。[2]

    这忧虑是飞鸟所没有的。飞鸟以什么为生,——我们现在不谈论百合,百合可以轻而易举地做到,它以空气为生;但是飞鸟以什么为生?看,我们都知道,市民权力机构有许多东西要操心忧虑。有时候它有这样的忧虑,“一些人无以为生”;而在别的时候,它则又不满足于“一个人以某些事情为生”,他被招去问,他以什么为生[3]。那么,飞鸟以什么为生?肯定不会是以它积蓄在仓里的东西为生,因为它不在仓里积蓄[4],——而在严格的意义上也绝没有什么人以自己积蓄在仓里的东西为生。但是,这样的话,飞鸟以什么为生?飞鸟无法为自己给出生活状况的描述;如果它被招去问话,那么它必定会像那个生来瞎眼的人那样回答,——人们问那个生来瞎眼的人是谁赋予了他视觉,他说“我不知道,有一件事我知道,我这生来眼瞎的,如今能看见了”[5];同样这飞鸟必定也会回答“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我活着”。那么它何以为生呢?飞鸟以那“日用的饮食[6]”为生,这一从不会是不新鲜的“天赋食物”[7],这一被保存得如此之好而无人能够偷窃的“巨量供给”;因为只有能够“被藏到黑夜”的东西,是贼能够偷的[8],白天所用的东西没人能偷。

    因而,日用的饮食就是飞鸟赖以为生的食物。日用的饮食是最苛刻地计量出的供给,它恰恰够,但却也根本没有任何更多的,它是贫困所需的那一小点。但是这样飞鸟岂不穷?作为对回答的替代,我们要问:飞鸟穷吗?不,飞鸟不穷。看,在这里我们看出了,飞鸟是授课老师;它是处在这样一种状态,如果我们要根据它的外在境况来论断,我们就说它穷,而它却并不穷;任何人都不会想要去说飞鸟穷。那么,这又是什么意思呢?这是说,它的境况是贫困,但它却没有贫困之忧虑。如果它被召去问话,——对此可以毫无疑问,权力机构会觉得,它是在最严格的意义上符合“归贫困事务局[9]管”的条件;但是,既然人们随后只是让它重新飞走,那么它就不穷。是的,如果贫困事务局获得过问的许可,那么这飞鸟肯定会穷;因为那样一来,人们就会用那么多的与生活来源相关的问题来折磨它,乃至它自己感觉到自己穷。

    因此你们不应当操心忧虑说:我们将吃什么?或者,我们将喝什么?——所有这些都是异教徒所求。因为基督徒没有这种忧虑。基督徒富吗?是啊,完全可能会是这样,有一个富有的基督徒;但我们可不是在谈论这个,我们在谈论一个基督徒,他穷,我们谈论这穷基督徒。他穷,但他没有这种忧虑,因而他穷,却并不穷。就是说,如果一个人身处贫困但却没有贫困的忧虑,那么,他就是穷的但却又并不穷,并且这样一来,一个人,如果他不是一只飞鸟而是一个人,但却又像飞鸟一样,那么这个人就是一个基督徒。

    那么穷基督徒以什么为生呢?以那“日用的饮食”为生。在这一点上,他就像那飞鸟。但是飞鸟,固然不是异教徒,却也不是基督徒,——因为基督徒为日用的饮食而祈祷[10]。然而这样一来他岂不就比飞鸟更穷,因为他甚至要为此而祈祷,相反飞鸟则无需祈求而得到?是的,异教徒是这样认为的。基督徒祈求日用的饮食;通过对之的祈求,他得到它,但却不会有什么可藏到黑夜的东西;他对之祈求,通过对之祈求,在他甜美地睡去以便在下一天去得到他所祈求的日用的饮食的同时,在这黑夜里,他就令忧虑消失。因而,基督徒就不像飞鸟或者那发现什么就拿什么的探险家那样地以日用的饮食为生;因为基督徒在他寻求的地方找到日用的饮食,并且通过祈祷来寻求[11]。但是,不管他有多么穷,他也因此有了某种比日用的饮食更多的东西为生,这日用的饮食对于他来说有了一种增添物,一种值得和一种充足,对于飞鸟则不可能有这些;因为基督徒祈求它,因而他知道,这日用的饮食是来自上帝。难道事情本来不就是这样吗,一件卑微的礼物,一样小小的微不足道的东西,如果它是来自那被爱者的话,它对那爱者来说有着无限的价值!因此,基督徒不仅仅说,如果他想着自己尘世的匮乏和需要,日用的饮食对他来说是足够的,而且,在他说“它来自祂[12],这一点对于我已经足够”[13]的时候,他也还在谈论某种别的东西(任何飞鸟和异教徒都不知道他谈论的是什么),就是说,“来自上帝”[14]。正如那个简单的智者[15],尽管他不断地谈论着食物和饮品,却仍深刻地谈论“那至高的”,同样,在穷基督徒谈论食物的时候,他也是在简单地谈论“那至高的”;因为,在他说“日用的饮食”的时候,他并没有怎么在想食物,而更多地是在想“他从上帝的餐桌上得到这日用的饮食”。飞鸟并非是以这样的方式来依靠日用的饮食生活。它当然不像一个异教徒那样地为吃而活;它为活而吃[16],但是,它在严格的意义上活着吗?

    基督徒以日用的饮食为生;他以此为生,对此没有任何问题,但是,关于“他该吃什么”或“他该喝什么”也没有任何问题。在这方面,他知道自己是为在天上的父所了知的,在天上的父知道他需要这些东西[17];穷基督徒不去问及所有那些异教徒所寻求的东西。相反他有别的东西要寻求,他寻求,因此他活着;因为一个人其实到底在怎样的程度上可以说飞鸟“活着”,这还是有疑问的。因此他活着,或者说,他是为此而活着,并且正是因此,我们可以说他活着。他相信,他在天上有一个父亲,每天打开自己温和的手,令所有活着的东西(包括他)都随愿饱足[18];但他所寻求的不是“变得饱足”,而是“在天上的父”。他相信,一个人不是在“他无法以同样少的东西为生”这一点上,而是在“他无法‘唯以日用的饮食’为生”[19]这一点上,与飞鸟不同,他相信,那令人饱足的是祝福[20];他所寻求的不是“变得饱足”,而是这祝福。他相信(事情是如此,任何麻雀都对此一无所知,而这在严格的意义上对这麻雀构成了怎样的帮助啊),若天上的父没有这意愿,任何麻雀都不会掉在地上[21]。他相信,正如只要他还在这大地上活着,他肯定会得到日用的饮食,同样,他以后极乐地活在彼世,也会是如此。他以这样的方式来解释这句话“生命比饮食更多”[22];因为固然现世性(Timeligheden)之生命本身无疑比食物更多,但永恒的生命则是不能够拿来同吃喝作比较的,一个人的生命不在于吃喝之中,正如上帝的国不在于吃喝之中[23]。他不断地想着,神圣性之生命被引到尘世的贫困之中,“祂”在荒漠之中受饿[24]并在十字架上受渴[25];这样,一个人因而不仅仅能够生活在贫困之中,而且是在贫困之中能够生活。——因此他当然就祈求日用的饮食并且为此而感恩,这是飞鸟所不做的;但是对于他,“祈求”和“感谢”比食物更重要,并且对于他,这就是他的食粮,正如“遵行父旨”是基督的“食粮”。[16]

    然而,这样的话,穷基督徒是富有的吗?是的,他确实是富有的。在贫困之中的飞鸟没有贫困之忧虑,这穷鸟,它确实不是异教徒,因此也就不穷,尽管穷却不穷;但是它却也不是基督徒,因此它还是穷的——这穷鸟,哦,不可描述地穷!不能够祈祷是多么穷,不能够感恩是多么穷,就仿佛是在不知珍惜的状态之中那样地接受一切,这是多么穷,就好像不是为了自己的恩主(自己对这恩主所欠的是生命)而存在,这是多么穷!因为“能够祈祷”和“能够感恩”,这对于他无疑就是“去存在”;并且“去这样做”就是“去生活”[27]。穷基督徒的财富恰恰就是“为上帝而存在”,这上帝确实不是一次性地给予他尘世的财富,哦不,是每天给予他日用的饮食[28]。每天!是的,每天穷基督徒都有机会去留意自己的恩主,去祈祷和感恩。每次他祈祷和感恩,他的财富就增大,因为每一次他都更明确地感觉到“他为上帝而存在”并且“上帝为他而存在”;而与此同时,每一次富人忘记去祈祷和感恩,尘世的财富当然就变得越来越穷。哦,这样一次性地得到了自己全部一生中的份额是多么穷,相反“每天”都去获得自己的份额,这是怎样的财富啊!几乎每天都有机会去忘却自己得到了自己所拥有的东西,这有多么糟糕啊;每天都被提醒去记得,就是说,被提醒去记得自己的恩主,就是说,记得自己的上帝,自己的创造者,自己的供养者,自己的在天之父,因而记得爱,唯为这爱就值得“去活着”,并且这爱是唯一值得为之“去活着”的,这是多么大的至福啊!

    然而,这样的话,穷基督徒是富有的吗?是的,他确实是富有的,并且你也会从这一点上认出他来:他不愿意谈论自己的尘俗的贫困,而更愿意谈论自己在天上的财富。因此他所说的东西有时候听起来会是那么奇怪。因为,就在他周围的一切都在向他提醒着他的贫困的同时,他谈论自己的财富,——哦,因此,除了基督徒之外,没有人理解他。看,据说有一个虔诚的隐士,他很多很多年,对世界来说已经死去,严守着贫困诺言[29]地生活,乃至他赢得了一个富人的友谊和爱戴。然后这富人死去并且把上面说到的那个在如此长久的时间里一直以日用的饮食为生的隐士立为自己全部财产的继承人。但是,在人们去隐士那里告诉他这消息的时候,他回答说:“这肯定是一个错误,他怎么能够将我立为继承者呢,因为我在他死去的很久之前就已经死了!”[30]在这财富的旁边,财富看来是多么穷啊!尘俗的财富相对于死亡而言看起来总是穷。但是那在贫困之中没有贫困之忧虑的基督徒,他对于世界来说也是已经死去的,并且是从这个世界死去。因此他活着。因为,飞鸟通过“去死”而停止“去活”,但基督徒则通过“去死”而活着[31]。因此,与他的——贫困,是的,或者说他的财富——相比,一个人能够在自己活着的那么长的时间里用得上的整个世界的财富看上去都是那么穷。一个死人不需要钱,这我们都知道;但是一个活着的人,如果他真正是不需要钱的话,那么,他要么是非常富有——并且这样就完全有可能他不需要更多钱——要么就是一个穷基督徒。

    这样,穷基督徒是富有的,他不像那飞鸟。因为飞鸟是:穷,但却不穷;而基督徒则是:穷,但却不穷,富有。飞鸟对更卑微的境况没有忧虑,它不寻求更卑微的,但它也不寻求那更高的;飞鸟自己没有忧虑,但是对于它来说它的生命就仿佛不是任何别人的忧虑的对象。基督徒就像是与上帝共享;他让上帝安排吃的喝的以及所有诸如此类,他则寻求上帝的国和他的正义[32]。穷鸟向上在云中翱翔,不因贫困的忧虑而感到沉重,而基督徒则翱翔得更高;就仿佛飞鸟在自己向天的飞行之中寻找上帝,基督徒则找到了他,并且找到他(哦,天上的至福!),在大地上找到了他;这就仿佛是飞鸟飞进了天空,但天空却被关上了,它只为基督徒而被打开!

    所以你们无须操心忧虑,无须说:我们将吃什么?或者我们将喝什么?——所有这些都是异教徒所求。是的,异教徒们为这样的事情操心忧虑。

    飞鸟在贫困中没有贫困之忧虑,——它沉默;基督徒在贫困中没有贫困之忧虑,但他不谈论贫困反而谈论自己的财富。异教徒有着贫困之忧虑。他不是在贫困之中没有忧虑,而是(于是这一点完全地对应于那另一点)“在世界之中没有上帝”[33]。看,因此他有疑虑。他不像无忧无虑的飞鸟那样地沉默,他不像那谈论自己的财富的基督徒那样地说话;除了贫困及其忧虑,他在严格的意义上就没有并且也不知道有什么别的可说。他问,我该吃什么,我该喝什么,今天、明天、后天、冬天、来年春天、在我变老之后,我和我的家人、整个国家,我们该吃什么喝什么?他不仅是,唉,在一个担忧的瞬间问这个问题然后倒过来又后悔,唉,在一个患难的时刻问这个问题然后倒过来又祈求上帝的宽恕。不,他是在世界里没有上帝并且通过这个被他称作是“在严格意义上的生命之问题”的问题来让自己变得了不起;他通过“他只专注于这生命之问题”的想法来使自己对自己意义重大;如果他缺少了什么,他,这个只为这一生命之问题而活着的人,那么他就觉得公众(因为上帝与他毫无关系)不负责任。每一个不专注于此,或者只是不专注于“去支持他”的人,都被他视作是梦想者,甚至那至高的和最神圣的,与这一“现实之最深刻的生命之问题”相比较,都被他视作是虚妄和幻想。他觉得“引导一个成年人去关注飞鸟和百合”是痴愚的,因为,那里又会有什么好看的,你又会从它们那里学到什么呢?如果一个人,像他,是一个认识了“什么是生命之严肃”的男人[34],是丈夫、公民和父亲,那么,“引导这样的一个人去注目那些百合与飞鸟,就仿佛他没有别的事情可去留意”,这其实就是一种相当低级的玩笑,一种孩子气的突发念头。“如果不是为了体面的缘故”他说,“并且考虑到我的孩子(现在人们按习俗让他们接受宗教课程的教育[35]),那么,我就会直话直说:如果你要回答最重要的问题,那么,在《圣经》里你就只能够找到非常少的一点东西,并且,尤其是有用的东西,非常少,除了个别的漂亮的句子是例外。你阅读基督和使徒;但是能够帮助你去回答那严格意义上的生命之问题的东西,你一点都找不到,这严格意义上的生命之问题就是:他们以什么为生,他们怎么做才能够支付出每个人的份额并支付各种税收和费用。“通过一个奇迹来解决‘涨价时间’的问题[36]”是对这个问题的非常空洞无物(intetsigende)的回答,——即使这是真的,它又证明什么呢!事前完全不曾考虑过任何解决方案,然后,等约定的时间到来并且要征税的时候,这时让一个门徒从水中拉出一条鱼来,在它嘴里有一枚让你用来付税的希腊斯达塔银币[37],——即使这是真的,它又证明什么呢!我在这圣经里就根本看不见严肃,对严肃问题的严肃回答;一个严肃的人不希望被当成一个傻瓜,就仿佛是在一个剧场里。让牧师们去为女人和小孩子们宣讲这一类东西吧;每一个严肃并且受过教育的男人都在内心之中则默然同意我,并且,在那些严肃的人们聚集的地方,在那些公共议事的集会[38]上,在那里人们只敬重对现实有理解力的睿智。”

    如此是异教徒的情形;因为异教就是世界里没有上帝,但是基督教很明确地展示了,异教是不敬神。“那不敬神的”还不是“去操心忧虑”,尽管这“去操心忧虑”确实不是“那基督教的”;“那不敬神的”是“根本不愿去知道其他东西”和“根本不愿去知道‘这忧虑是有罪的’、‘圣经因此说:正如一个人会以贪食醉酒来拖累自己的心,他同样会因谋生的忧虑而拖累自己的心’(路加福音21: 34)[39]”。生命之中到处都是分叉之路。每一个人都会在某个时候,在初始,站在分叉之路上,——这是他的完美,并且不是他的成就(Fortjeneste);他在终结处所站的地方(因为在终结处,“站在分叉之路上”是不可能的),是他的选择和他的责任。对于那处于贫困的人、那因而无法转身从贫困中走开的人,分叉之路是:要么通过转身沿着“道路”[40]向上走,在基督教的意义上转身离开忧虑,要么通过转向歧路往下走,不敬神地将自己交付给忧虑;因为在永恒的意义上理解,尽管有着分叉之路,但绝不会有两条道路,只有一条道路,另一条是歧路。他在忧虑之中沉陷得越深,他就让自己距离上帝、距离“那基督教的”越远;在他不想要知道任何更高的东西,而相反想要让这忧虑不仅仅应当是最沉重的忧虑(但这忧虑却并非是最沉重的,因为最沉重的是“悔”的痛楚),而且也应当是至高的忧虑的时候,这时,他就沉到了最深处。

    但是,那些想要发财的人,掉进许多诱惑和陷阱之中[41];除了“想要发财”的忧虑之外,贫困之忧虑又会是什么!也许这忧虑不马上要求财富;在严酷需求的逼迫之下,在毫无可能之中,它暂时会满足于比较少的一小点。但这同样的忧虑,如果它让现有的愿望得以实现,如果通向“更多”的前景被打开,它就会不断地欲求越来越多。这样的想法是一种幻觉:如果有人以为,贫困的忧虑,在它并没有想要让自己在敬神的意义上得以康复(如果他想要得到康复,不管是稍少一点还是稍多一点,这救治都可以开始起来)的时候,会在它达到财富(它也并不为这财富而感到满足)之前,找到某种它能够得以满足的境况。哦,贫困之忧虑面前的路是多么漫长,而最可怕的是,在这条路上到处都是与之相切的诱惑。不管我们走在哪里,我们全都是行走在危险之中[42];但是,那想要发财的人,他走到哪里都是处在诱惑之中,他不可避免地会被这诱惑捕获,——不是上帝把他带进诱惑,而是他自己把自己投入诱惑[43]。那身处贫困的人,已经被置于艰难的处境,但绝非是被上帝离弃;拯救正是那命令所定的事情:要没有忧虑,——因为,“那由上帝提供的拯救是唯一真实的拯救”的标志确切地就是:它是拯救,并且恰恰因为它是“命令所定的”,所以它是拯救。“没有忧虑”,是啊,这是一种艰难的步履,几乎就如同是走在海上,但是如果你能够信,那么这就可以做得到[44]。在危险中,人的当务之急就是:要能够摆脱关于这危险的想法[45]。现在,贫困是你所无法摆脱的,但是,你能够通过不断地想着上帝而摆脱这关于贫困的想法:基督徒就是以这样的方式走出自己的步子,他抬起目光,他不看危险,在贫困之中他没有贫困之忧虑。但那想要发财的人,他的想法一直在俗世,在对俗世的忧虑之中,带着俗世的忧虑;他弯着腰走路,不断地左顾右盼——看自己会不会找到财富。他不断地左顾右盼,——唉,这通常是用来避免诱惑的最好方式;但是对于他,是的,他不知道,对于他这“左顾右盼”恰恰是“走进陷阱”,是“去发现诱惑变得越来越大”之路和“去在陷阱中越陷越深”之路。他已经处在了诱惑的控制之下;因为忧虑是诱惑最狡猾的仆人。诱惑在地上的尘世之中,在“所有这些都是异教徒所求”[46]的地方;诱惑在地上的尘世之中,——它越是让人去往地上看,这个人的毁灭就越确定。因为,什么是那在其自身是许多诱惑的“诱惑”?无疑,它不会是那种如同贪食者的“为吃而活”,不(哦,这对神圣秩序的反叛![47])为去服奴役而活;这诱惑是“去丧失自己”、“去丧失自己的灵魂”[48]、“去停止‘做人和作为人活着’”,不是“去比飞鸟更自由”,而是“去凄凉无告地比牲口更糟糕地服奴役”[49]。是的,去服奴役!不是去为日用的饮食而工作(这是每一个人受命该去做的),而是去为之服奴役——但却不为之满足,因为这忧虑的事情是“去发财”。不是去为日用的饮食而祈祷,而是去为之服奴役,——因为一个人成了人类的奴隶,成了其忧虑的奴隶,并且忘记了:上帝,一个人应当为之去祈求上帝。不是想要安于一个人所处的贫穷状态——穷但却也为上帝所爱——这“为上帝所爱”也是他本来所处的状态,而是:从不在自身之中欣悦,从不在上帝之中欣悦,去把自己和自己的生命诅咒进这苦役,这场在沮丧的伤心日夜之中、在黑暗而沉闷的悲戚之中、在无精神的奴役之中的苦役,带着一颗为生计之愁苦所压迫的心——这颗沾染着贪婪,尽管是在贫困之中![50]

    现在,在这最后,想一下飞鸟,这飞鸟是在福音里的[51],并且也应当进入这讲演。与异教徒凄凉无告的沉郁(Tungsind)相比,这身处贫困却没有贫困之忧虑的飞鸟就是无忧无虑(Sorgløshed);与基督徒虔诚的信仰相比,飞鸟的这种无忧无虑就是轻率性(Letsindighed)[52]。与飞鸟的轻松相比较,异教徒负担沉重像一块石头;与基督徒的自由相比,飞鸟则也还是被置于重力法则之下的。与活着的飞鸟相比,异教徒是死了的;与基督徒相比,我们则不能在严格的意义上说飞鸟活着。与缄默的飞鸟相比,异教徒是话多的[53];与基督徒相比,异教徒则像是一个不会说话的人,他既不祈祷也不感恩。但祈祷与感恩,在最深刻的意义上是人类的语言,所有别的,所有异教徒说的,与此相比,就好像是一只学会了说话的鸟与一个人相比。飞鸟穷,但却又不穷;基督徒穷,但却又不穷,富有;异教徒是穷的,并且穷,并且穷,并且比最穷的鸟更穷。谁是这个穷人,——他是如此之穷,以至于这“贫穷”是关于他唯一可说的事情,正如这“贫穷”是他自己唯一知道去谈论的事情[54]?这是这异教徒。根据基督教的学说,没有什么别的人是穷人,没有谁是穷人,不管是飞鸟还是基督徒。在贫困之中想要发财,这是一条漫长的路;飞鸟的捷径是最短的,基督徒的道路是最充满至福的。

    注释:

    [1][贫困之忧虑]在阅读了《基督教讲演》(1848年)的“异教徒的忧虑”的第一个讲演“贫困之忧虑”之后,教区牧师F.L.B.Zeuthen在1848年5月11日给克尔凯郭尔的一封信中写道:“关于对‘明天’这一天的贫困之忧虑,无疑没有任何人能够写得像您所写这么具有陶冶性,但是,也还有着对昨天这一天的贫困之忧虑,不是一种对于一个人将吃一些什么的忧虑,而是对于一个人‘他已经吃了的——而没有付了钱的东西’的忧虑。这一忧虑是对尚未偿还的债务的忧虑,不仅仅是对于那要求的人,而也是,并且尤其是,对于那沉默但自己有着需要的人,这一贫困之忧虑是最艰难的一种,并且我希望您什么时候愿意写一些关于这方面的真正的陶冶性的东西。在这一忧虑之中可以有太多真实而高贵的东西,以至于它不能够就简单地被视作是异教徒们的忧虑,而一个基督徒也能够,尽管不那么容易能通过任何直接用于忧愁的想法来克服(甚至这想法倒会另这忧虑变得更严重),他也还是能够在祈祷之中克服这一忧虑”(B&A,nr.174,bd.1,s.192.第61封信)。在一封没有日期的信中克尔凯郭尔回答说:“感谢关于昨天这一天的说明。让我在今天这一天感谢您,我会在明天记得它。看,这样一来,您为我生成了一个对明天这一天的忧虑!”(B&A,nr.175,bd.1,s.193.第62封信)

    [2][所以你们无须忧虑,无须说:我们将吃什么?或者我们将喝什么?——所有这些都是异教徒所求]作为对圣经《马太福音》(6: 31和6: 32)的混在一起的引用(中文和合本),这句话应当是“所以,不要忧虑说,吃什么?喝什么?这都是外邦人所求的”。“和合本”中将“异教徒”翻译为“外邦人”。

    在誊清稿的边上空白处写有对这段话付印版式的意见“照《圣殿规范书》的版式”。

    [3][市民权力机构……他被招去问,他以什么为生]指向贫困事务局(fattigvæsnet)。哥本哈根的贫困事务局是按1799年7月1日的计划被设立出来的。它的首要任务是把救济分发给无法谋生的人,或者为无法谋生的人分派工作,并且还要监察,任何人都不得从事非法职业或者以乞讨为生。

    [4][不在仓里积蓄]指向《马太福音》(6: 26):“你们看那天上的飞鸟,也不种,也不收,也不积蓄在仓里,你们的天父尚且养活它”。

    [5][生来瞎眼的人……说“我不知道,有一件事我知道,我这生来眼瞎的,如今能看见了”]指向《约翰福音》第九章之中耶稣让生来眼盲的人获得视力的故事。第24—25句中说:“法利赛人第二次叫了那从前瞎眼的人来,对他说,你该将荣耀归给神。我们知道这人是个罪人。他说,他是个罪人不是,我不知道。有一件事我知道,从前我是眼瞎的,如今能看见了。”

    [6][日用的饮食]直译的话是“每天的面包”。指的是主祷文中所说的“日用的饮食”。

    主祷文,见《马太福音》(6: 9—13):“所以你们祷告,要这样说,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愿你的国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我们日用的饮食,今日赐给我们。免我们的债,如同我们免了人的债。不叫我们遇见试探,救我们脱离凶恶,因为国度,权柄,荣耀,全是你的,直到永远,阿门。”

    [7][从不会是不新鲜的“天赋食物”]指向《马太福音》(6: 26)所说的“天父”养活飞鸟。但也可以说是指向《出埃及记》第十六章中的吗哪。上帝让吗哪从天降下。以色列人能够每天收每天所吃的份额,如果收取过多留下,就会生虫变臭。另外见《诗篇》(78: 23—24):“他却吩咐天空,又敞开天上的门。降吗哪像雨给他们吃,将天上的粮食赐给他们。”以及《约翰福音》(6: 31),之中耶稣说:“我们的祖宗在旷野吃过吗哪,如经上写着说,他从天上赐下粮来给他们吃。”

    [8][能够“被藏到黑夜”的东西,是贼能够偷的]丹麦有谚语:“有谁把东西藏到黑夜,他是在为猫藏”。《马太福音》(6: 19)中耶稣说“不要为自己积攒财宝在地上,地上有虫子咬,能锈坏,也有贼挖窟窿来偷。”

    [9][贫困事务局]贫困事务局(fattigvæsnet),见前面关于“市民权力机构……他被招去问,他以什么为生”的注释。

    [10][基督徒为日用的饮食而祈祷]在主祷文中有这句,见《马太福音》(6: 11),“我们日用的饮食,今日赐给我们。”

    [11][基督徒在他寻求的地方找到……通过祈祷来寻求]指向《马太福音》(7: 7—8),之中耶稣说:“你们祈求,就给你们。寻找,就寻见。叩门,就给你们开门。因为凡祈求的,就得着。寻找的,就寻见。叩门的,就给他开门。”

    [12]在丹麦语中,这里的这个他(Han)是大写的。所以译者在这里写作“祂”。

    [13][它来自祂,这一点对于我已经足够]也许是相应于《哥林多后书》(12: 9),之中上帝对保罗说:“我的恩典够你用的。因为我的能力,是在人的软弱上显得完全。”

    [14]译者对这句子稍作了改写。原文直译是“因此,基督徒不仅仅说,如果他想着自己尘世的匮乏和需要,日用的饮食对他来说是足够的,而且,他也还在谈论某种别的东西(任何飞鸟和异教徒都不知道他谈论的是什么),——在他说‘这一点对于我已经足够:它来自祂’,亦即,‘上帝’的时候。”

    这一句的丹麦语原文为:“Derfor siger den Christne ikke blot,at det daglige Brød er ham nok,forsaavidt han tænker paa sin jordiske Trang og Fornødenhed,men han taler tillige om noget Andet(og ingen Fugl og ingen Hedning veed,hvad det er han taler om),naar han siger《det er mig nok,at det er fra Ham》,nemlig fra Gud.”

    [15][那个简单的智者]克尔凯郭尔常常使用这说法来指称苏格拉底。苏格拉底常常自己谈论自身的简单天真,比如说在柏拉图《会饮篇》198d中,苏格拉底说“由于这种无知,我原来以为一开始就讲些事实,然后就选择最吸引人的要点加以列举,按最有利的方式加以排列”(我在这里引用《柏拉图全集》第2卷第238页中的文字。王晓朝译,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当然,我引用的版本中“简单天真”是被翻译成“无知”,但意思差不多)。

    苏格拉底:(约公元前470—399年)与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同为最著名古希腊哲学家。在他进行了长期的、一贯免费的哲学活动之后,他被指控“背叛雅典”、“引进国家承认的神之外的神”和“败坏青年”的罪名,法庭判他死刑以一杯毒药处决。他没有留下任何文字,但他的人格、对话艺术和方法被柏拉图在各种对话录中描述出来,另外同时代作家阿里斯托芬在喜剧《云》之中,色诺芬尼在四篇文本也对苏格拉底作了描述。

    [16][为吃而活;它为活而吃]丹麦的谚语:“你为活而吃,而不是为吃而活”。

    [17][他知道自己是为在天上的父所了知的,在天上的父知道他需要这些东西]指向《马太福音》(6: 32):“他知道自己是为在天上的父所了知的,在天上的父知道他需要这些东西”。

    [18][打开自己温和的手,令所有活着的东西……都随愿饱足]克尔凯郭尔所喜欢重述的《诗篇》(145: 16)中谈论上帝的文字:“你张手,使有生气的都随愿饱足。”在路德指示的餐桌祷告中是这么说:“你打开你温和的手,令所有活着的东西都随愿饱足!”《马丁·路德小教理问答》。

    [19][无法‘唯以日用的饮食’为生]指向《马太福音》(4: 1—11)中“耶稣被圣灵引到旷野,受魔鬼的试探”的故事,第三和第四句为“那试探人的进前来对他说,你若是神的儿子,可以吩咐这些石头变成食物。耶稣却回答说,经上记着说,人活着,不是单靠食物,乃是靠神口里所出的一切话。”

    [20]这“祝福”(Velsignelsen)是上帝的祝福,亦即圣经中“随愿饱足”的这个“愿”(这个“愿”在丹麦语圣经之中就是Velsignelsen)。

    [21][若天上的父没有这意愿,任何麻雀都不会掉在地上]指向《马太福音》(10: 29),之中耶稣说:“两个麻雀,不是卖一分银子吗?若是你们的父不许,一个也不能掉在地上。”

    括号之中的“事情是如此,任何麻雀都对此一无所知,而这在严格的意义上对这麻雀构成了怎样的帮助啊”:“事情如此”是指“若天上的父没有这意愿,任何麻雀都不会掉在地上”,而“……对此一无所知”的“此”和“这在本质上对……”的“这”也是指“若天上的父没有这意愿,任何麻雀都不会掉在地上”。

    这一句的丹麦文原文是:“Han troer(hvad ingen Spurv veed Noget af,og hvad hjælper det saa egentligen Spurven,at det er saa!),at ingen Spurv falder til Jorden uden den himmelske Faders Villie.”

    Hong的英译为:“He believes that no sparrow fulls to the ground without the heavenly Father's will(something no sparrow knows anything about,and of what help would it actually be to the sparrow that it is so!).”

    Hirsch的德译为:Er glaubt(davon weiß kein Sperling etwas,und was hilft es also eigentlich dem Sperling,daß es so ist)daß kein Sperling zur Erde fällt ohne den Willen des himmlischen Vaters.

    Tisseau的法译为:“Il croit qu'aucun passereau ne tombe à terre sans la volonté du Père céleste(et nul passereau ne le sait,et pour l'oiseau,qu'importe qu'il en soit ainsi!).”

    [22][生命比饮食更多]对《马太福音》(6: 25)的随意引用。

    [23][上帝的国不在于吃喝之中]指向《罗马书》(14: 17),之中保罗写道:“因为神的国,不在乎吃喝,只在乎公义,和平,并圣灵中的喜乐。”

    [24][“祂”在荒漠之中受饿]见前面注释之中。参看《马太福音》(4:1—11)中“耶稣被圣灵引到旷野,受魔鬼的试探”的故事。

    [25][在十字架上受渴]指向耶稣在十字架上的话“我渴了”,《约翰福音》(19: 28)。

    [26][“遵行父旨”是基督的“食粮”]随意引自《约翰福音》(4: 34)之中耶稣所说:“耶稣说,我的食物,就是遵行差我来者的旨意,作成他的工。”

    [27]这里的“去存在”、“去这样做”和“去生活”在丹麦文之中都是动词不定式。

    [28][每天给予他日用的饮食]在主祷文中有这句。见前面相关注释。

    [29]“贫困诺言”(Armodens Løfte),就是说,“贫困之诺言”。译者在查了不少资料,只查到克尔凯郭尔在这里用到这一表述。没有查到其他人对这一表述的使用,而克尔凯郭尔自己在其一生著作中也只用过一次,也就是在这里。

    [30][据说有一个虔诚的隐士……很久之前就已经死了!]指向P.Abraham's a St.Clara的《Grammatica Religiosa(宗教规则)》第十四课“论贫困(von der Armuth)”第八节中所写的一个关于圣阿瑟纽斯(Sankt Arsenius)故事:罗马的一个贵族来到旷野里找他,并通知他说,一个亲属临终指定他为自己全部的财产的继承人;但是阿瑟纽斯回答说:我比他死得更早,他怎么能让我成为继承人?原文在“Grammatica Religiosa(Religiøst regelsæt)bd.1,P.Abraham's a St.Clara,Sämmtliche Werkebd.1-22,Passau und Lindau 1835-54,ktl.294-311; bd.15-16,Lindau 1845,s.276”,德语:《Hiervon hat dir ein schönes Beispiel zur Nachfolgung hinterlassen der heilige und vollkommene Arsenius,zu dem ein sicherer Edelmann von Rom in die Wüste kommen,und ihm angekündiget,daß er von einem seiner Verwandten im Todesbett zum Erben aller und vieler seiner Güter eingesetzet worden,Arsenius aber hat diesem also geantwortet und gesagt: wiekann er mich zum Erben gemacht haben,weilen ich vor ihmgestorben bin?mit diesen Worten hat er den Edelmann sammt dem Testament abgefertiget,und gar nichts angenommen.》

    克尔凯郭尔自己的藏书中有这部著作。在他自己的这本(现在被收藏在皇家图书馆中的KA)中,在276页有折起过书页角的痕迹。在他1847年7月底8月初的日记之中(NB2: 98),他再次讲述了这个故事(见全集第二十卷180页/SKS20,180)。

    圣阿森尼乌斯(Sankt Arsenius,412或413年去世),埃及修道士和隐士。据传说,他在罗马皇帝狄奧多西的宫廷里担任了四十年高职;然后在下埃及的瑟格提斯沙漠中的一个隐士聚居地中生活了四十年,又在埃及亚历山大城外的克诺珀斯生活了十五年。

    [31][基督徒则通过“去死”而活着]也许是指向《腓立比书》(1:21):“因我活着就是基督,我死了就有益处。”

    [32][让上帝安排吃的喝的以及所有诸如此类,他则寻求上帝的国和他的正义]指向《马太福音》(6: 33):“你们要先求他的国和他的义。这些东西都要加给你们了。”

    [33][在世界之中没有上帝]《以弗所书》(2: 12),保罗写给以弗所人说:那时仍是异教徒,“那时你们与基督无关,在以色列国民以外,在所应许的诸约上是局外人。并且活在世上没有指望,没有神。”

    [34][一个认识了“什么是生命之严肃”的男人]在1848年3月的日记(NB4: 104)中,克尔凯郭尔写道:“我所写出的(在异教徒的忧虑的第一个讲演里)如此大张旗鼓地谈论生命之严肃的人,如我们马上就会看见的,并非是那被人称作是穷人的人,哦,一个这样的人我绝不会想到要去如此地谈论。不,那是这样的一个记者,诸多以(也许是频繁而过量地)书写贫困为生的人中的一个。”(SKS20,336.)

    [35][宗教课程的教育]按照学校规章,哥本哈根的公共学校必须讲授宗教课程,亦即,基督教的根本真理和基本信仰学说,使用的是《马丁·路德小教理问答》和《福音基督教中的教学书,专用于丹麦学校》(Lærebog i den Evangelisk-christelige Religion,indrettet til Brug i de danske Skoler/,由1783—1808年间的西兰岛主教巴勒(Nicolaj Edinger Balle 1744-1816)和牧师巴斯特霍尔姆(Christian B.Bastholm 1740-1819)编写,简称《巴勒的教学书》),以及一些选出的圣经故事和赞美诗。

    根据1805年4月24日的教学计划,哥本哈根的高中(丹麦语为 den lærde Skole,直译是“博学学校”,也就是“拉丁语学校”,为上大学作准备的学校。在这一从宗教改革时期确立的学校形式中,各种古典语言是这类学校的主要教学内容)的宗教课程更深入范围也更广,也包括宗教史知识。《福音基督教中的教学书,专用于丹麦学校》(亦即《巴勒的教学书》)在1791年被授权为学校教材,直到1856年,它一直是学校的宗教或基督教教学以及教堂的坚信礼预备的正式教科书。

    [36][涨价时间的问题]尤其是在1847年的上半年,然后零星地在下半年,在《祖国》(Fædrelandet)杂志上有一系列关于“涨价时间”的文章和短评,述及丹麦和国外的“涨价时间”。在“涨价时间”中各种生活必需品,尤其是面包的价格奇高。当时还有各种由此引发的骚动和抗议,比如说,在欧登塞,人们因为谷价过高而游行示威抗议。

    涨价时间(Dyrtid):丹麦语Dyrtid,是指物品短缺、价格奇贵的时期。这个词由“贵(Dyr)”和“时间(tid)”两个词合并而成。

    [37][让一个门徒从水中拉出一条鱼来,在它嘴里有一枚让你用来付税的希腊斯达塔银币]指向《马太福音》(17: 24—27)中的故事:“到了迦百农,有收丁税的人来见彼得说,你们的先生不纳丁税吗?彼得说,纳。他进了屋子,耶稣先向他说,西门,你的意思如何。世上的君王,向谁征收关税丁税。是向自己的儿子呢?是向外人呢?彼得说,是向外人。耶稣说,既然如此,儿子就可以免税了。但恐怕触犯他们,你且往海边去钓鱼,把先钓上来的鱼拿起来,开了它的口,必得一块钱,可以拿去给他们,作你我的税银。”

    一枚希腊斯达塔银币(statér)对应于四枚希腊4克半的德拉科马银币(drakme)。一个人每年的神殿税差不多是两枚德拉科马银币(drakme)。

    [38][那些公共议事的集会]可能是指向哥本哈根的市民代表会和议事性地区各阶层集会,在那里人们常常讨论食品条件的问题。

    [39][圣经因此说……路加福音21: 34)]在《路加福音》(21: 34)中,耶稣说:“你们要谨慎,恐怕因贪食醉酒并今生的思虑,累住你们的心,那日子就如同网罗忽然临到你们。”

    [40][“道路”]《约翰福音》(14: 6):“耶稣说,我就是道路,真理,生命。”

    [41][那些想要发财的人,掉进许多诱惑和陷阱之中]指向《提摩太前书》(6: 9):“但那些想要发财的人,就陷在迷惑,落在网罗,和许多无知有害的私欲里,叫人沉在败坏和灭亡中。”

    [42][不管我们走在哪里,我们全都是行走在危险之中]指向布罗松(H.A.Brorson)的赞美诗“不管我走在哪里,我都总是行走在危险之中”。——《信仰的美好宝藏》(Troens rare Klenodie),由哈根(L.C.Hagen)出版。第279页。

    [43][不是上帝把他带进诱惑,而是他自己把自己投入诱惑]指向《雅各书》(1: 13—14):“人被试探,不可说,我是被神试探。因为神不能被恶试探,他也不试探人。但各人被试探,乃是被自己的私欲牵引诱惑的。”

    [44][走在海上,但是如果你能够信,那么这就可以做得到]指向《马太福音》(14: 22—33)中在水面上行走的故事:“耶稣随即催门徒上船,先渡到那边去,等他叫众人散开。散了众人以后,他就独自上山去祷告。到了晚上,只有他一人在那里。那时船在海中,因风不顺,被浪摇撼。夜里四更天,耶稣在海面上走,往门徒那里去。门徒看见他在海面上走,就惊慌了,说,是个鬼怪。便害怕,喊叫起来。耶稣连忙对他们说,你们放心。是我,不要怕。彼得说,主,如果是你,请叫我从水面上走到你那里去。耶稣说,你来吧。彼得就从船上下去,在水面上走,要到耶稣那里去。只因见风甚大,就害怕。将要沉下去,便喊着说,主阿,救我。耶稣赶紧伸手拉住他,说,你这小信的人哪,为什么疑惑呢?他们上了船,风就住了。在船上的人都拜他说,你真是神的儿子了。”

    [45]这句的丹麦文是“Det gjælder i Forhold til al Fare især om at kunne komme bort fra Tanken om den(直译就是:相对于所有危险,尤其重要的是:要能够摆脱关于这危险的想法)”。Hirsch的德译写成“Bei Gefahr gilt es vor allem,von dem Gedanken an sie loszukommen”,译者采用了德译本的改写方式。Hong的英译则是对丹麦语原文的直接翻译:“In connection with all danger,the main thing is to be able to get away from the thought of it.”

    [46][所有这些都是异教徒所求]见前面的相关注释。《马太福音》(6:32)。

    [47]这括号中的感叹句“哦,这对神圣秩序的反叛!”,Hong(稍有改写地)译为“what rebellion against the divine order!(怎样的对神圣秩序的反叛!)”这句的丹麦文原文为:“o,Oprør mod den guddommelige Orden!”Hirsch 的德译是“o,welch ein Aufruhr wider die göttliche Ordnung!(哦,怎样一种对神圣秩序的反叛!)”

    [48][“去丧失自己”、“去丧失自己的灵魂”]指向《路加福音》(9:25),之中耶稣说:“人若赚得全世界,却丧了自己,赔上自己,有什么益处呢?”另参看《马太福音》(16: 26):“因为凡要救自己生命的,(生命或作灵魂)必丧掉生命。凡为我丧掉生命的,必得着生命。”

    [49]Hong的英译把“去停止‘做人和作为人活着’,不是去比飞鸟更自由而是去凄凉无告地比牲口更悲惨地做苦役”,译作“去停止‘做人和作为人活着而不是比飞鸟更自由,去凄凉无告地比牲口更悲惨地做苦役”。在这里,译者不认同Hong的英译。

    这一句的丹麦文原文是“…Fristelsen er den,at tabe sig selv,at tabe sin Sjel,at ophøre at være Menneske og at leve som Menneske,istedetfor at være friere end Fuglen,gudforladt,at trælle uslere end Dyret.”

    Hong的英译为:“The temptation is this,to lose oneself,to lose one's soul,to cease to be a human being and live as a human being instead of being freer than the bird,and godforsaken to slave more wretchedly than the animal.”

    Hirsch的德译为“…die Versuchung ist die,daß man sich selbst verliert,seine Seele verliert,daß man aufhört,Mensch zu sein und als Mensch zu leben,daß man anstatt freier zu sein denn der Vogel,gottverlassen schlimmer front als das Vieh.”

    [50]这一句译者稍作改写。原文直译应当是:

    不是“去想要作为‘一个人所是的’——‘穷但却也为上帝所爱’,这也是一个人所是”,而是“从不在自身之中欣悦,从不在上帝之中欣悦,去把自己和自己的生命诅咒进这个在沮丧的伤心日夜之中、在黑暗而沉闷的悲戚之中、在无精神的奴役之中的劳役,带着一颗为生计之愁苦所压迫的心——沾染着贪婪,尽管是在贫困之中!”

    丹麦语原文是:“Istedenfor at ville være,hvad man er,fattig,men tillige elsket af Gud,hvad man ogsaa er,aldrig glad i sig selv,aldrig glad i Gud,at forbande sig selv og sit Liv til denne Trællen i mismodig Græmmelse Dag og Nat,i mørk og rugende Forstemthed,i aandløs Travlhed,Hjertet besværet af Sorg for Næring – besmittet af Gjerrighed,skjøndt i Armod!”

    Hong的英译是:“Instead of being willing to be what one is,poor,but also loved by God,which one certainly is,never happy in oneself,never happy in God,damn oneself and one's life to this slaving in despondent grief to day and night,in dark and brooding dejection,in spiritless busyness,with the heart burdened by worry about making a living smitten with avarice although in poverty!”[Hong把丹麦语hvad man ogsaa er(“一个人所也是”的东西)译作译成 which one certainly is(“一个人所当然是”的东西)。]

    Hirsch的德译是:“Anstatt sein zu wollen,was man ist,arm,zugleich aber geliebt von Gott,was man ebenfalls ist,vielmehr nie seiner selbst froh,nie Gottes froh,sich selbst und sein Leben verdammen zu dieser Fron in Mißmut und Gram Tag und Nacht,in finsterer und brütender Verstimmtheit,in geistloser Betriebsamkeit,das Herz beschwert von Nahrungssorge,befleckt von Gier,obwohl in Armut!”[Hirsch把丹麦语hvad man ogsaa er(“一个人所也是”的东西)译作译成was man ebenfalls ist(“一个人所同样是”的东西)。]

    [51][这飞鸟是在福音里的]指向《马太福音》(6: 26)。

    [52]轻率(Letsind)……沉郁(Tungsind):这两个词在丹麦语中直译是由“轻——心”(letsind)和“沉重——心”(tungsind)构成。

    [53][异教徒是话多的]在《马太福音》(6: 7—8)中,耶稣这样拿异教徒(“外邦人”)作比较:“你们祷告,不可像外邦人,用许多重复话。他们以为话多了必蒙垂听。你们不可效法他们。因为你们没有祈求以先,你们所需用的,你们的父早已知道了。”

    [54]这里译者在意义上稍稍作了补充。按原文直译是“他是如此之穷,以至于这是关于他唯一可说的,正如这是他自己唯一知道去谈论的东西”。

    II 丰裕之忧虑

    所以你们无须操心忧虑,无须说:我们将吃什么?或者我们将喝什么?——所有这些都是异教徒所求。[1]

    这忧虑是飞鸟所没有的。但是,丰裕是一种忧虑吗?以如此同等的方式来谈论如此不同东西,贫困和丰裕,以如此同等的方式,就像福音所做的,唉,几乎简直就是,仿佛丰裕恰是丰裕之中的忧虑,——也许这只是一种拐弯抹角的讽刺吧。[2]一个人当然会认为,财富与丰裕本应让他得免于忧虑,——难道也得免于“为财富的忧虑”吗?因为财富与丰裕虚伪地披着羊皮[3]进入到“保证让忧虑不会出现”的表象之下,然后自己成为忧虑的对象,“忧虑”;它们保证让一个人得免于各种忧虑,差不多就像那被委派去看守羊群的狼会保证让这些羊——不受狼的侵犯。

    但是飞鸟没有这种忧虑。飞鸟穷吗?不。我们在前一个讲演里已经弄明白了这个问题。那么飞鸟富有吗?是的,如果它是富有的,那么,它必定是对此一无所知;如果它是,那么他就对此无知。或者,飞鸟把自己的供给收藏在什么地方呢?如果所有地主和所有农民都各自站在自己的仓前,并且说“不,停下,这是我的”,那么,属于飞鸟的仓[4]在哪里呢?不,飞鸟没有“拥有丰裕”的忧虑,没有这种丰裕之忧虑,“别人拥有更多”,也没有这另一种,唉,“别人拥有更少或者根本什么都不拥有”。

    那么,飞鸟是怎么生活的?是的,是上帝每天在分派给飞鸟确定的量:足够的;但飞鸟也不会想到它拥有或者想拥有更多、想要拥有丰裕的量。上帝每天所给的是:足够的;但飞鸟也不想要不同于足够的量,既不更多,也不更少。上帝每天分派给飞鸟的这个量,我敢这样说,是飞鸟在嘴里拥有的同样的量[5];它掂量出和上帝所分派的同样的量:他给予飞鸟“足够的”,然后飞鸟掂量并说“这是足够的”。不管这小鸟是以一滴“恰恰是足够”的露珠来止渴,抑或它是在最大的湖中喝水,它喝同样多的水;它并不想要去拥有它所看见的全部,并不因为它从这湖中喝水就想要去拥有整个湖,并不为确保“一辈子都有水喝”而把这湖带在身边。即使这飞鸟在丰收时节来到储存最丰富的食藏,它也不知道什么是丰裕(Overflod),这是一种多么多余的(overflødig)知识啊。飞鸟在森林里筑巢,与自己一家居住在森林里,即使这森林里有着最大可能的丰裕,不管它和它一家需要什么,不管它们要生活多久,全都富足有余,它还是不知道什么是丰裕,不管它的伴侣还是它的孩子,也都不知道。但是,如果你,尽管你有着丰裕,却仍不知道什么是丰裕,“丰裕会变成让你忧虑的东西”就是不可能的。在飞鸟吃过喝过之后,它从来就不会去想“下一次我该去哪里得到点什么”,因此这穷飞鸟并不穷;但它也从来都不会去想:现在我该怎么处理这剩下的、这整个湖、这(在它拿取了“让它足够的”三粒谷子之后剩下的)巨大谷粮储存;它没有,它不拥有丰裕,也没有丰裕之忧虑。如果这样的时刻到来,渴慕苏醒,这时它必须离开,于是它就离开自己的房屋家园,离开它所拥有和具备的一切,它以努力和技艺筑出的巢穴,那也许是如此幸运地挑选到的独一无二的最佳位置;它想着: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就让我们到那个时候去关心吧,——然后飞鸟就飞走了。因为飞鸟是旅行者,即使是不旅行的飞鸟也还是一个旅行者,因此它不想要与丰裕、也不想要与丰裕之忧虑有任何关系。

    然而,这其实就是飞鸟的内在品质:它不具备丰裕,它没有丰裕之忧虑。金融家说,第一桶金[6]是最难获取的;如果你有了这第一桶金,余下的事情就自然而然地会运作起来。但是,第一个白币[7]是带着对这样的一个想法的了知:“你现在开始集聚,直到丰裕”,这也是押金;——飞鸟什么都不想要,不要那能够集聚起丰裕的一枚白币,以求避免其余(这是自然而然),亦即,忧虑。带着最到位的准确,它一直就是每次恰恰只拿取“足够”,丝毫不会更多,以求不进入那与关于“什么是丰裕”的模棱两可的知识的丝毫接触。在贫困之中,飞鸟没有贫困之忧虑;对丰裕之忧虑,它谨慎地防范,保证让自己与之无关。

    那么,飞鸟又是以怎样的方式来作老师的呢,授课的切入点又在哪里呢?哦,自然,它教我们去走“避免财富与丰裕之忧虑”的最保险的路,“不去集聚财富与丰裕”,——谨记着,你是一个旅行者;然后,尤其是与这个讲演有关的,“在丰裕之中对‘你有着丰裕’一无所知”,——谨记着,你是一个旅行者。因为飞鸟,就像那位古代简单的智者,是“无知”课的授课师[8]。哦,单是“美丽而自己却对这美丽一无所知”(这美丽倒是飞鸟和百合都能够知道的),多么艰难啊,而更艰难的是,你有着丰裕而对此却一无所知。但是飞鸟在丰裕之中却如此无知于“它有着丰裕”,就仿佛它没有这丰裕。

    基督徒没有丰裕之忧虑。那么基督徒穷吗,每一个基督徒都穷吗?无疑,是有着一些穷的基督徒;但是现在我们不谈论这个,我们谈论那有着财富和丰裕的富基督徒,并且我们谈论他不具忧虑。就是说,一个人在丰裕之中没有丰裕之忧虑——因为无知,这样一个人要么是飞鸟,要么就是,如果一个人既是人但却又像这飞鸟,那么他就是一个基督徒。

    因此,这富基督徒有着丰裕,但却无知,因此他必定是变得无知的。“是无知的”不是什么艺术,但“去变得无知的”,通过“变得无知”而“是无知的”,这则是艺术。在这样的意义上看,基督徒是不同于飞鸟的,因为飞鸟是无知的,而基督徒则是变为无知的;飞鸟以无知开始并终结于无知,基督徒是终结于“是无知的”——并且以基督教的方式看,问题也从来不会是关于“一个人曾是什么”,而是关于“他成为了什么”,不是关于“他曾是如何”,而是关于“他变得如何”,不是关于开始,而是关于终结。然而,以这样的方式“去变得无知的”,这会用上很长的时间,并且,在他成功地做到之前,一点一点地,在他最终成功地真正变得无知于那他其实是知道的事情、并且继续保持是如此、继续是无知的——这样他就不至于再次沉陷回去而落进知识的圈套——之前,这是一个艰难的任务。基督徒,在他有着丰裕的时候,就像那没有丰裕的人[9],但是这样一来,他就是无知的,并且这样一来他就不具备它,如果他本来在事实上就如同那不具备它的人那样的话。但是,从本原的意义上看,基督徒是人,并且作为这样的人,他并非是如此[10];作为基督徒,他变得如此,并且,他越是在更大程度上变为基督徒,那么,拥有着的他[11]就在越大的程度上如同那不拥有的人。

    现在,什么能够把财富与丰裕从一个人那里拿走呢?匮乏与赤贫,或者那“赏赐者并且他也会收取”的上帝[12]。在这样的事情发生的时候,那“先前富有的人”就变得真正的穷了。因而我们不谈论这种情形。[13]但是,有没有什么东西能够以这样一种方式从一个人这里拿走财富和丰裕,这样,他被剥夺了这些东西而并不变成一个“先前富有的人”,这样,他被剥夺了这些,但他却仍还是富人?有啊,有这样的东西。那么这是怎样的一种力量(Magt)呢?这是“思想”和“思想之力量(Magt)”。富人能够把自己的全部财富和丰裕都送给别人,但这样一来他当然就成为一个“先前富有的人”了;因而我们不谈论这种情形。但是难道思想能够以某种外在的方式把丰裕从富人那里拿走吗?[14]不,这是思想所无法做到的。思想能够相对于丰裕从富人这里拿走占有之想法,这种“他占据和拥有这财富与丰裕作为他自己的东西”的想法。然而,思想在外在的意义上却让他保留一切;没有人获得他的财富和丰裕,所有其他人都会说:这是那富人的东西。思想的情形就是如此;如果它成功地做到这一点,如果那富人同意,如果他把自己和自己的丰裕完全地置于思想的权力之下,那么,他作为拥有者的他就会像那作为不拥有者的他。这就是基督徒所为。

    是啊,这是一种狡猾的权力,思想之权力!以这样一种方式,任何窃贼都无法偷盗,以这样一种方式,任何暴徒都无法掠夺,以这样一种方式,甚至上帝都无法拿走,甚至在他从富人那里把思想与理智之力量拿走的时候也是如此。而在思想得到统治的许可时,思想却能够从富人那里抢走一切,这是任何窃贼和暴徒都无法做到的。这又怎么会发生?如果我不知道我明天靠什么活下去,那么不是吗,我就什么都不拥有。但是如果我想着,也许我会在今晚死去,“甚至就在这个晚上”[15],那么,不管我多么富,我仍什么都不拥有。为了“是富的”,我必须为明天这一天[16]拥有什么,诸如此类,为明天这一天得到保障;但是,为了“是富的”,我也必须有保障自己是在明天这一天。拿走财富,那么我就不再能够被称作是富的;但是如果把明天这一天拿走了,那么我也不再能够被称作是富的。为了“是富的”,我必须拥有一些什么东西,但是为了“是富的”,我当然必须也是存在着的。而“他是不是在明天这一天活着”,这则是富基督徒所不知道的[17]。在根本上每个人都知道;但是基督徒“就在今日”[18]并且在每一天都想起这个:他不知道,不知道他是否也许“就在这个夜晚”将会死去。

    再进一步说。如果我什么都不拥有因而也就什么都不会丧失,那么我就不是富的。但是,如果我很不幸地拥有那会丧失并且在每一瞬间都可能会丧失的东西,那么,我是不是富的呢?如果我手中什么都没有,那么我也就没有抓着任何东西;但是,如果我在手中握着那在手指间跑走的东西,那愚蠢的东西,那么,我抓着的又是什么呢?财富当然是占有;但是真正的或者在本质上占有着那“其本质特性是‘它能够被丧失’或者愚蠢”的东西,这就像“坐下又同时走着路”一样地不可能,——至少思想只会认为这是一种幻想。就是说,如果“能够丧失”是财富所具的本质特性,那么,在财富被丧失的时候,在它之中明显地就是没有发生任何本质的变化;在“被丧失”的过程中,它没有经受任何本质的变化;因而它在本质上仍是同一样东西;但这样一来,在我占有着它的同时,它被丧失,这在本质上也就是同样的事情,——因为,它必定在每一个瞬间都是在本质上的同一样东西。被丧失,它在本质上是同一样东西,被占有,它在本质上是同一样东西,是被丧失的;这就是说,在更深刻的意义上说,它并不能够被占有,所谓的“占有”,这是一种幻想。关于公正的想法能够以自己的方式把关于占有的想法从所有不合法的财物上拿走,以权力强行拿走,以恶的手段拿走;但是,关于永恒的想法能够以善的手段把关于占有的想法从财富与丰裕上拿走,尽管这是合法地被占有的,——除了思想的权力,它不使用任何别的权力,只要这个人想要在思想的权力之中放弃自己或者想要自己的福祉。

    是啊,这是一种狡猾的权力,思想之权力;假如人们不是以许多方式去确保,或者确保了,让自己去防范这一权力,他们就会承认,它是狡猾的,并且也会感受到,“它如此狡猾”是为真相服务。甚至眼力敏锐的猛禽的那种目光都无法像拯救的想法发现它所扑向的东西那么迅速而确定地发现自己的猎物。它不会目标错误地去瞄向关于“我们应当把什么称作是财富、把什么称作是繁荣、把什么称作是福祉等等”的争辩,它瞄准那关于占有的想法。基督徒不躲避开,他自己以这样的方式作为目标被瞄准,他甚至也帮上一手来使康复之创口变得尽可能地深[19]

    于是思想也以另一种方式来瞄准那关于占有的想法。如果我要“是富的”,那么我就必须拥有什么东西,我所拥有的东西,当然是我的东西。但是,如果我现在拥有某种“不是我的”的东西的话!看,矛盾就在这里,并且,这一矛盾之搏斗不能够在人与人的关系之中进行。只要这东西不是我的,我当然就不拥有它,但也没有任何别人拥有它,从人的角度上说,它是我的,但如果它是我的,那么我当然就拥有它。然而,这之中却没有任何意义。因而,(为了意义和思想的缘故)必定要有一个第三者,在任何“在人与人之间的这无数多的关系之中有谈及‘我的’”的地方都参与着,一个说着“这是我的”第三者。这就像是回声;每次一个人说“我的”,它就发出重复着的“我的”的声音。你说“这是我的”,他说“这是我的”,他,第三者;那“是一切”的祂说:“这全是我的”。其实每个人肯定都知道,在更深刻的意义上,没有人拥有什么东西,没有人,除非是那被给予了他的东西,——每个人在根本上都知道这个。但是,富基督徒心里记着:他知道这个;他每天为自己作出报告:他知道这个;如果他不知道,他就报告自己的责任;这属于他关于“我的”和“你的”账目的一部分。他心里记得,除了他被给予的东西之外,他什么都不拥有,他只拥有被给予他的东西,不是为了他要拥有这东西,而是借用,就像借款,就像被托付的财物。一个人在最终无法保留他所具的财富,每个人在根本上都知道这个;但是,这富基督徒心里记着:他根本不是为了保留而得到这财富,他得到它,是作为被托付的财物。这样,他也是以最好的方式处理这财物,为拥有人的账目,战战兢兢,唯恐思想之中有什么在“你的”和“我的”上不对的东西。但是,拥有人是上帝。上帝当然不会,仿佛像是一个金融家,想要去通过精明的投出和收回来使得自己的财产得以增大,相反,如果要让他满意,他会让这财产以完全另一种方式来得以管理。富基督徒,他是管家,他融会贯通地明白这一点,——因此他无法明白,“为那关于不忠实的管家的寓言[20]作解释”怎么会为那些解读者带来如此大的麻烦[21]。因为,他说,若这是那个管家的合法财产,如果我们假定是这样,那么上帝就不会反对你坐下并且书写——假证书、把欠单写得少一半,亦即,上帝并不反对你免去你的债务人一半债;你完全可以把他们的债完全免去并且以这样的方式来为你自己获取各种会在那里接待你的朋友。这“不忠实”是:这管家在以这样的方式处理别人的财产。然而,因此这是聪明的,因此那些明白这世界之事的世界之子赞美他的聪睿。如果他不是管家,而是主人,并且以“管家处理主人的财产”这样的方式来处理自己的财产,那么这行为就是高贵的、崇高的、基督教式的,——并且,那样一来,世界之子们就不仅仅不会觉得这聪明,而且还会觉得这是痴钝愚蠢的,并且会取笑他。这个比喻真正想要教导的是:在世上,高贵的东西被视作愚蠢,恶的东西被视作聪睿。因为,免除债务——从自己的口袋里偷盗,这是多么痴钝;而机灵地去从他人的口袋里偷盗,这则是多么聪明!然而,这比喻赞美的却是这样的高贵行为:像管家这样地行事,——但用的是他自己的财产。不过,我所说的,“他自己的财产”,富基督徒所理解的则恰恰是:这财富在至高的意义上其实并不是他自己的财产。难道这样一来,我们就又重新回归到了原处吗?哦,不;因为这拥有者是上帝,他恰恰是想要以这样的方式来让这财产得以管理。这富基督徒就是这样地绝不能够把世俗财产称作是“我的”;这是上帝的财产,它应当尽可能地根据拥有者的意愿,以拥有者对金钱和金钱所值的淡漠,通过“在合适的时间和地点被施舍掉”来得以管理。[22]

    然而,如果世俗财产要以这样的方式来得以管理,那么它最好就是由一个旅行者来管理——在管家采取了最聪明的措施之后,他也想着同样聪明做法:整理打包。我们当然不应当像这管家,不过倒是应当从他身上学一点东西。但是每一个基督徒就像飞鸟一样,是一个旅行者;富基督徒也同样是如此。他作为旅行者是一个基督徒;作为基督徒,他是一个这样的旅行者:他明确地知道他应当带上什么,他不应当带上什么,什么是他的和什么不是他的。也许,为日常使用方便,我们有时候会在家里放一些“不是我们自己的财产”的东西;但是在我们想着要旅行的瞬间,我们就会仔细地审视,什么东西是我们自己的,什么东西是别人的。但是富基督徒,他在每一个瞬间都是一个旅行者,因此他在每一个瞬间都以这样的方式想着自己的世俗财富;那有着完全不一样的东西要去考虑的人,他恰恰不是在现在想要,——在最后的瞬间,被提醒他不应当带什么东西,什么东西不是他的。也许你会觉得,“要去理解他”是更难的事情?现在,他理解这一点,他理解他自己;也许“要理解这个”也曾让他觉得是很难的事情,但现在他理解这个。富基督徒的妻子和孩子也许在某个时候也会觉得难以理解他,他们会想要迫使他去了解他的财富,想让他以为他有着丰裕。但是他这时斥责着说:“我不想知道任何这方面的说法,我不想从你们这里听到这个,尤其是在这最后瞬间。”唉,除了基督徒之外不会有任何人理解他,因为他既没有生病,也没有(据护照发放者所知)要在明天旅行。他对他自己的世俗丰裕如此一无所知,他了知并且继续了知着某种完全不同的东西(因为,通过了知某种别的东西,一个人对自己所知的东西变得无知),就是说,他了知,他甚至会在这个晚上死去,世俗财富在本质上是无法被拥有的,这财富是被托付的财物,他自己是一个旅行者。富基督徒对自己的世俗财富如此无知,是的,就像是一个心不在焉的人。

    现在,如果富基督徒对他所具的丰裕如此无知,以至于他不可能去具备丰裕之忧虑。他也确实不具备,他是“不具备丰裕之忧虑地”处在丰裕之中。对于那本来是(根据一种美丽的说法)通过“烦乱不安”[23]而被收集来的东西、那本来是带着“烦乱不安”被拥有的东西、那本来是带着“烦乱不安”而被失去的东西、那本来是带着“烦乱不安”而被舍离的东西,他没有忧虑[24],——但他却有着丰裕。他在“收集丰裕”中没有忧虑,因为他对“收集丰裕”没有兴趣。他对“去保存”没有忧虑,因为去保存一个人不拥有的东西是够容易的,而他当然就像那不拥有的人。他没有“去失去,就是说,失去自己不拥有的东西”的忧虑,因为他当然就像那不拥有的人。他没有“别人拥有更多”的忧虑,因为他就像那不拥有任何东西的人。他不知道“别人是否拥有更少”的忧虑,因为他就像那不拥有任何东西的人;他没有“他要为家人留下什么”的忧虑。以这样一种方式,他没有对自己的丰裕的忧虑,相反他倒是有着那意外,每一次在他使用一些丰裕来行善的时候,他会有那种在一个人发现了什么的时候所具的意外;因为,如果“拥有着什么”的他就像那“不拥有着什么”的人,那么他当然就发现他所不拥有的东西。

    但是,那富基督徒就是如此,他在根本上就和那穷基督徒一样地贫穷?是的,他也确实是如此。但是作为基督徒,他是富的。正如穷基督徒对自己的世俗贫困一无所知,富基督徒也在同样的程度上对自己的世俗财富一无所知;就像穷基督徒不谈论自己的世俗贫困,他不谈论自己的世俗财富;他们两个都谈论同样的东西,谈论天国的财富,谈论“像那为日常饮食而祈祷和感恩的人、像那‘是上帝的管家’的人那样地为上帝而存在”。

    在以这样的方式理解了之后,并且也只有在以这样的方式理解了之后,富基督徒就有了对“自己的世俗财富”的喜悦。哦,但是难道这不是很奇怪吗,从贫困到达喜悦的情形有多么迅速,那是远远地迅速得多;而相反在世俗财富与“达到喜悦”之间则关联着如此多的艰难,但我们却不能说是制造出了不必要的麻烦!因此,作为基督徒,富基督徒有着对自己的世俗财富的喜悦。作为基督徒,他相信:在天上有一个父亲,并且,这个父亲给予他世俗财富,然而这给予者对于他则是远远地比所给的礼物更重要,因此他不寻找礼物,而是寻找给予者,他不接受礼物,而是接受给予者的手。他相信(这是每一个基督徒所相信的,但这也尤其是富基督徒如此有必要做的事情),基督教的财富在天国之中;因此,他的心在他的财宝所应当在的地方寻找[25]。他总是记着:“祂”是那拥有全世界的财富的人,放弃一切,生活在贫困之中[26],因而,这神圣性的生命是在贫困之中生活过来的,以这样方式看,也就是生活在对于所有被拥有的财富的无知之中。因此富基督徒能够有对世俗财富的喜悦;每一次在他被担保有机会去以自己的财富行善、在能够帮上另一个人的忙并且同时能够马上事奉自己的上帝的时候,他拥有这种喜悦。哦,一次同时做两件事情当然会是艰难的;但是比起“帮别人一个忙而同时事奉上帝”,肯定很难再找得到一种更充满至福的“一次做两件事”了。一次要记住两样东西会是艰难的;对许多人来说,记得“不可忘记行善和捐输的事”[27]是艰难的,富基督徒还会同时记得“在你行善和捐输的时候,不可忘记上帝”[28]。因此,富基督徒从行善之中获得双重的喜悦,因为他也会想到上帝。富基督徒相信(这看起来最像是与接受者相关,但在基督教的意义上则同样与给予者相关):各样美善的恩赐,和各样全备的赏赐,都是从上头来的[29];因此,如果他所给予的这赐物应当是美善而全备的话,那么,这通过他来给出赐物的,就必定是上帝。因此他有着对自己的财富的喜悦,因为,这财富给予他“去与上帝认识”的机缘和机会;因为,天上的上帝当然是那严格意义上的、那隐形的恩主,富基督徒是他的密友[30],被用于这些得到祝福的差事。因此,富基督徒有着对自己世俗财富的喜悦,他帮助他人去感恩和赞美上帝,同时他又为自己结交朋友,这些朋友固然无法做出回报,但却(哦,这岂不是几乎像是高利贷!)作为回报能够在那之后接受他[31]

    这样,富基督徒在丰裕之中不具备丰裕之忧虑,就像飞鸟一样地一无所知,在这样的层面里像那穷基督徒一样穷,作为基督徒是富的,并且因此在最后有着对自己世俗财富的喜悦。优于飞鸟,他有着这“作为基督徒是富的”,并且以这样的方式来理解,他由此也有了“对自己世俗财富的喜悦”,他不仅仅只是像飞鸟那样地“不具备忧虑”。

    因此,你们不应当问“我们将吃什么”或者“我们将喝什么”,——所有这些东西是异教徒所寻求的。因为,富异教徒,他有着这种忧虑。

    富异教徒是在最大可能的意义上绝非对自己的财富和丰裕无知。因为,那拥有财富和丰裕的人,只能够通过“变得对别的东西有所知”来变得无知;但是富异教徒既不知道也不想要知道别的东西。是的,在一个人有着财富和丰裕的时候,要去对“那日复一日那么多次并且以如此不同的方式但总是诱惑性地逼向他的东西”变得无知,对于他来说确实是一件麻烦事。然而通过“以基督教的方式变得对上帝有了知”,一个人却能够做得到这个。因为这一知识完全地占用基督徒的心念和想法,删除他记忆之中的所有其他东西,永恒地捕获他的心灵,这样,他就变得完全地无知。富异教徒则相反也只有一种想法:财富,他的所有思想都围绕着这想法,然而他却完全就是一个思者。不仅仅他在世上没有上帝[32],而且财富倒反是他的上帝,吸引住他的每一种想法。他只有一种需要,财富,财富是他唯一需要的东西[33],——这样,他甚至不需要上帝。然而,一个人的财产所在之处,也是这个人的心之所在[34];富异教徒的心之所在是在财富上、在地上,——他不是旅行者,他是作为奴隶被绑定在大地上。如果那有着财富的富基督徒就像那没有财富的基督徒一样,那么富异教徒就像那“没有任何别的东西的人”,没有任何别的东西可想,没有任何别的东西可信靠,没有别的东西可让自己感到喜悦,没有别的东西可忧虑,没有别的东西可谈。他能够不看一切别的东西,不看一切至上的、高贵的、神圣的和值得爱的东西,但在任何瞬间,要让他能够不看自己财富,则是一种不可能。

    是的,富异教徒了知自己的财富和丰裕,有更多的了知也就有更多的忧虑;他了知那引发出忧虑的东西,而既然这是他唯一了知的东西,于是他就只有纯粹的忧虑。在你看他的时候,你也能够在他身上看出这一点来;他,这个满脸菜色的聚财者,他集聚着并且集聚着,为自己集聚着忧虑;他,这个饿极的贪食者,他在丰裕之中饥饿,他也还说着,我该吃什么,我该喝什么,明天[35]怎么才可能(因为今天还过得去)找到一顿足以让我有食欲的美餐;他,这个失眠的吝啬鬼,钱财以更残酷的方式令他失眠,远甚于“最残酷的刽子手令最可恶的罪犯失眠”的情形;他,这个红眼的贪钱鬼,除了妒忌地看另一个人拥有更多之外,他的目光从不会离开自己的钱财看往别处;他,这个枯干的小气鬼,为了钱(按理我们绝对不会听到这样的传闻:居然会有人为了钱而做这样的事情)他把自己活活饿死。看他们吧,——然后听他们说,他们全都说,这是他们唯一谈论的东西,他们在根本上全都说:我们将吃什么,我们将喝什么。他们得到的财富与丰裕越多,他们就为自己获得越多知识,而这一知识是忧虑,它不填饥,它不止渴,不,它撩引出饥饿,它刺激着干渴。

    确实,那想要发财的人们就落入许多诱惑之中,陷于那败坏一个人[36]的罗网之中,——财富之忧虑除了是“想要发财”之外又会是什么呢;想要完全确定地继续“是富的”,想要“是更富的”。如果财富的忧虑没有得到宗教性的治疗(如果得到宗教性治疗,那么不管一个人是拥有更多或者更少,这开始都同样会出现),那么“财富之忧虑会找到一种让自己得以满足而放心的境况”就是一种幻觉;正如从来就不会有什么飞鸟曾拿取过比“足够”更多的东西,同样也从不曾有过任何富异教徒活在这世上曾经得到过“足够”。不,绝没有任何饥饿是像丰裕的不自然饥饿那样地无法填饱,没有任何知识是像那关于财富和丰裕的污染性知识那样地无法被满足。

    那么,哪一种诱惑是“那诱惑”——那“在自身之中蕴含有许多诱惑”的诱惑?它就是,通过废除上帝来停止“是人”:不是去比无辜的飞鸟更纯洁,而是沉沦,凄凉地,比被兽性污染更糟地沉沦到野兽之下的位置;比最贫穷的异教徒的奴隶灵魂更穷地为那最悲惨的奴役,疯狂之奴役,而奴隶般地劳作,在丰裕之中为餐饮而服奴役,在财富之中为金钱而服奴役,对自身是一种恶咒,对天性自然是一种厌憎,对人类是一种污秽。

    现在,让我们在最后想一下飞鸟,这飞鸟是在福音里的[37],并且也应当进入这讲演。飞鸟,对,如果它是富的,那么,它对“它是富的”就是无知的;富基督徒对此是变得无知,他是富的,穷的,富的;富异教徒是穷的,穷的,穷的。飞鸟缄默,它很容易就能够做到,它为它所不知的东西缄默;富基督徒根本就不谈论自己的世俗财富,而只是谈论“那财富”;富异教徒则是除了自己的玛门[38]之外不知道谈论任何别的东西。与那无知的飞鸟相比较,富基督徒则是一个在无知之中的智者[39];但异教徒则是一个痴愚者,一个对于那“是一种痴愚”的知识很了知的人。无知的飞鸟与基督徒比较是个小傻瓜,但与异教徒比较则像是一个智者。无知的飞鸟对于任何东西都无辜地一无所知,富异教徒则是有辜地有所知,并且只对那污秽的东西有所知。无辜的飞鸟就像一个梦游者一样地生活,在睡眠的控制之下,他看不见任何东西;富基督徒变得对自己的世俗财富无所知,他就像是在一场游戏之中什么都看不见——因为永恒使得他盲目,他无法借助于这世俗的日光看见什么;富异教徒在阴暗之中只朦胧地看得见——他无法借助于永恒之光来看东西。飞鸟是那轻便的、那飘忽的旅行者;变得无知的基督徒永远在旅行,远离向更远的地方;富异教徒沉重得像一块石头一样地留在地上,更沉重地留在污秽之中。如果一个人是富的,只有一条路是通向“变得富”:那“变得对自己的财富无知、变得穷”的路;飞鸟的路是最短的,基督徒的路是最充满至福的。根据基督教的学说,只有一个富人:基督徒;所有其他人,穷人、富人,都是穷的。在一个人根本不觉得或者不知道自己有着身体的时候,他是最健康的,而富人,在他像飞鸟那样健康、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世俗财富的时候,这时,他就是健康的;但是如果他对他的世俗财富有所知,并且这是他唯一所知的东西的时候,那么他就是迷失了。在富基督徒对自己的世俗财富完全一无所知的时候,那么他比飞鸟赢得更多东西,飞鸟向天空翱翔,而他则赢得天国;在富异教徒完全而唯独地了知着自己的财富的时候,他失去了任何飞鸟掉落到地上时都不会失去的东西,他失去了天国!

    注释:

    [1]所以你们无须忧虑,无须说:我们将吃什么?或者我们将喝什么?——所有这些都是异教徒所求]作为对圣经《马太福音》(6: 31和6: 32)的混在一起的引用(中文和合本),这句话应当是“所以,不要忧虑说,吃什么?喝什么?这都是外邦人所求的”。“和合本”中将“异教徒”翻译为“外邦人”。前面有过注释。

    [2]这一句的丹麦语原文是:“Maaskee er det kun en underfundig Spydighed at tale saa ligeligt om det saa Forskjellige,om Armod og Overflod,saa ligeligt som Evangeliet,ak næsten snarest,som var just Overflod Bekymring i Overflod.”

    Hong的英译是:“Perhaps it is only subtle sarcasm to speak so similarly about things so different,about poverty and abundance,so similarly as the Gospel does-alas,almost as if instead abundance were simply care in abundance.”

    Hirsch的德译是:“Vielleicht ist es nur eine arglistige Stichelrede,so gleichartig zu sprechen von dem so Verschiedenartigen,von Armut und Überfluß,so gleichartig wie das Evangelium es tut,ach fast bald,als wäre Überfluß eben Sorge in Überfluß.”

    [3][虚伪地披着羊皮]在《马太福音》(7; 15)中,耶稣说:“你们要防备假先知。他们到你们这里来,外面披着羊皮,里面却是残暴的狼。”

    [4][属于飞鸟的仓]指向《马太福音》(6: 26)。

    [5][这个量,我敢这样说,是飞鸟在嘴里拥有的同样的量]在草稿的边上,克尔凯郭尔补充:“飞鸟有着‘嘴中的量’就像士兵说,妇人手边没有量杯”(Pap.VIII 2 B 91,9)。在克尔凯郭尔的文稿中有几个地方写了这个故事,最短的一段是1845—1847年间写在一张纸条上的:“普罗泰戈拉的命题‘人是万物的尺度’是对的,以希腊的方式领会,对应于一个草地上的士兵急不择言所说的话,在贩妇手边没有量杯而同时号子被吹起来了也就是说没有时间来费口舌的时候,他说:给我瓶子就行了,我在嘴里自己有度量”。(Pap.VII 1 A 235[Papir 314: 1])[6][一桶金]按丹麦过去的说法,一桶金相对于十万国家银行币;现代说法一桶金则是“一笔巨款”的不确定表述。

    [7][白币]在中世纪,一枚白币就是一枚价值不高的银币,相当于三分之一丹麦斯基令。

    [8][简单的智者,“无知”课的授课师]在柏拉图的对话录中,苏格拉底常常强调自己的无知,并且尝试着在对话中揭示出:其他人声称所具的知识,其实是幻觉。在《申辩篇》的21d中,苏格拉底谈及了他与一个政治家的对话,他说:“我与他交谈时得到了这种印象,尽管在许多人眼中,特别是在他自己看来,他好像是聪明的,但事实上他并不聪明。于是我试着告诉他,他只是认为自己是聪明的,但并不是真的聪明,结果引起他的忿恨,在场的许多人也对我不满。然而,我在离开那里时想,好吧,我肯定比这个人更聪明。我们两人都无任何知识值得自吹自擂,但他却认为他知道某些他不知道的事情,而我对自己的无知相当清楚。在这一点上,我似乎比他稍微聪明一点,因为我不认为自己知道那些我不知道的事情。”(我在这里引用《柏拉图全集》第1卷第7页中的文字。王晓朝译,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克尔凯郭尔在《论反讽的概念》之中讨论了苏格拉底的“无知”。(SKS1,217-222)

    [9][在他有着丰裕的时候,就像那没有丰裕的人]指向《哥林多前书》(7: 29—31)保罗写给哥林多教众:“弟兄们,我对你们说,时候减少了。从此以后,那有妻子的,要像没有妻子。哀哭的,要像不哀哭。快乐的,要像不快乐。置买的,要像无有所得。用世物的,要像不用世物。因为这世界的样子将要过去了。”

    [10]“作为这样的人,他并非是如此”就是说“作为这样的——作为就其本身而言的人,他并非是如此——他并非是如此的一个‘在有着丰裕的时候就像那没有丰裕的人’的人”。

    [11]“拥有着的他”就是说“他——这个他是一个拥有着的人”。

    [12][那“赏赐者并且他也会收取”的上帝]指向《约伯记》(1: 21)在约伯失去了牛、驴、群羊、仆人、骆驼和儿女之后,他说:“我赤身出于母胎,也必赤身归回。赏赐的是耶和华,收取的也是耶和华。耶和华的名是应当称颂的。”

    [13]这里有两个不同的丹麦文版本。我按克尔凯郭尔研究中心的文集版本,丹麦文原文为:

    Hvadkan nu tage Rigdom og Overflod fra et Menneske?Detkan Nød og Trang,eller den Gud,somgav,hankan ogsaa tage.Naar det skeer saaledes,saa bliver den –forhenværende Rige virkelig fattig.Derom tale vi altsaa ikke.

    先前著作集版本的丹麦文是:

    Hvadkan nemlig tage Rigdom og Overflod fra et Menneske? Detkan Nød og Trang,eller den Gud,somgav,hankan ogsaa tage.Naar det skeer saaledes,saa bliver denforhenværende Rige virkelig fattig.Derom tale vi altsaa ikke,ei heller om at den Rigekan bortgive sin hele Rigdom og Overflod,thi saa bliver han jo en forhenværende Riig.

    翻译出来就是:

    这么说的话,什么能够把财富与丰裕从一个人那里拿走呢?匮乏与赤贫,或者那“赏赐者并且他也会收取”的上帝。在这样的事情发生的时候,“那先前富有的人”就变得真正地穷了。因而我们不谈论这种情形,也不谈论这富人能够把自己的财富和丰裕全部都送给别人,因为这样一来他当然就成为一个“先前富有的人”了。

    [14]这里有两个不同的丹麦文版本。我按克尔凯郭尔研究中心的文集版本译出的是:“……这是‘思想’和‘思想之力量(Magt)'。富人能够把自己的全部财富和丰裕都送给别人,但这样一来他当然就成为一个‘先前富有的人’了;因而我们不谈论这种情形。但是难道思想能够以某种外在的方式把丰裕从富人那里拿走吗?……”丹麦文原文为:

    Det er Tanken og TankensMagt.Den Rigekan bortgive sin hele Rigdom og Overflod,men saa bliver han jo en forhenværende Riig; derom tale vi altsaa ikke.Menkan da Tanken paa nogen udvortesMaade tage Overfloden fra den Rige?

    先前著作集版本的丹麦文是(跳过了一句,但这句的内容在前面已经出现过):

    Det er Tanken og TankensMagt.Kan da Tanken paa nogen udvortesMaade tage Overfloden fra den Rige?

    翻译出来就是:

    ……这是“思想”和“思想之力量(Magt)”。但是难道思想能够以某种外在的方式把丰裕从富人那里拿走吗?……

    [15][会在今晚死去,“甚至就在这个晚上”]部分地引用《路加福音》(12: 16—21)中耶稣的比喻:“就用比喻对他们说,有一个财主,田产丰盛。自己心里思想说,我的出产没有地方收藏,怎么办呢?又说,我要这么办。要把我的仓房拆了,另盖更大的。在那里好收藏我一切的粮食和财物。然后要对我的灵魂说,灵魂哪,你有许多财物积存,可作多年的费用。只管安安逸逸的吃喝快乐吧。神却对他说,无知的人哪,今夜必要你的灵魂。你所预备的,要归谁呢?凡为自己积财,在神面前却不富足的,也是这样。”

    [16][明天这一天]指向《马太福音》(6:34)。

    [17]根据著作集版本的丹麦文翻译的话,后面还有半句:“或者他知道自己不知道这个”。

    [18][就在今日]也许是指丹麦主教和赞美诗人布洛尔森(H.A.Brorson)的赞美诗《今天是恩典之时》(1735年),特别是第三段:“今天开始,并且不保留/不保留到明天/明天的日子/可等待的,是隐秘的,/在如此重要的事情上/不可拖延,/现在你就会看见/现在这叫做:今天。”以及第六段:“仍有恩赐可得,/对于碎裂的心的叫喊,/仍有上帝可及,/仍有天大开。/哪怕你听见他的话/爱的教导,/恩典仍是伟大的。/现在这叫做:今天”。——《信仰的美好宝藏》(Troens rare Klenodie),由哈根(L.C.Hagen)出版。从第193页起。

    另参看《路加福音》(23: 43),之中主对十字架上的犯人说:“我实在告诉你,今日你要同我在乐园里了。”和《希伯来书》(4: 7)“所以过了多年,就在大卫的书上,又限定一日,如以上所引的说,你们今日若听他的话,就不可硬着心。”及(3: 7)“圣灵有话说,你们今日要听他的话”。

    [19]这里的意思是,这创伤对人有着拯救的意义,是令人从病中康复的;所以这伤口越深越大,得救的可能性就越大。不同于我们日常所说的“伤口越大越深,就越危险”。

    [20][不忠实的管家的寓言]关于“不忠实的管家的寓言”,《路加福音》(16: 1—9):“耶稣又对门徒说,有一个财主的管家。别人向他主人告他浪费主人的财物。主人叫他来,对他说,我听见你这事怎么样呢?把你所经管的交代明白。因你不能再作我的管家。那管家心里说,主人辞我,不用我再作管家,我将来作什么?锄地呢?无力。讨饭呢?怕羞。我知道怎么行,好叫人在我不作管家之后,接我到他们家里去。于是把欠他主人债的,一个一个地叫了来,问头一个说,你欠我主人多少。他说,一百篓油。每篓约五十斤。管家说,拿你的账快坐下写五十。又问一个说,你欠多少。他说,一百石麦子。管家说,拿你的账写八十。主人就夸奖这不义的管家作事聪明。因为今世之子,在世事之上,较比光明之子,更加聪明。我又告诉你们,要借着那不义的钱财,结交朋友。到了钱财无用的时候,他们可以接你们到永存的帐幕里去。”

    [21][“为那关于不忠实的管家的寓言作解释”怎么会为那些解读者带来如此大的麻烦]比如说可以看H.Olshausen第三版改良版的Biblischer Commentar über sämmtliche Schriften des Neuen Testaments zunächst für Prediger und Studirende,bd.1-4,Königsberg 1837-40[1830-40]; bd.1,s.666-679。在书中讨论了各种对这寓言的各种解释尝试。

    [22]若这是那个管家的合法财产……在合适的时间和地点被施舍掉]参看1847年7月或者8月的日记NB2: 101,其中克尔凯郭尔在“福音之中关于不忠实的管家”标题下写道:“若管家自己拥有这一切,那么这‘坐下并且书写免去一半债的证明’就是应当受赞美的。但是世界会说:这是疯狂。确实。但是基督所认为的是,人们应当从这管家身上学到的是,去以‘管家处理主人的财产’那样轻易的方式来拿自己的各种手段和账单开玩笑,拥有者通常小心翼翼地不施舍出什么东西;但是这管家通过大方地施舍来为自己交朋友——你同样也去这样做,但是要用你自己的财产来施舍”(SKS20,181)。

    [23][一种美丽的说法……烦乱不安]指向《箴言》(15: 16):“少有财宝,敬畏耶和华,强如多有财宝,烦乱不安。”

    [24]这句句子也可以以另一种方式组织出来:他没有对于“那本来是(根据一种美丽的说法)通过‘烦乱不安’而被收集来的东西、那本来是带着‘烦乱不安’被拥有的东西、那本来是带着‘烦乱不安’而被失去的东西、那本来是带着‘烦乱不安’而被舍离的东西”的忧虑。

    [25][基督教的财富在天国之中;因此,他的心在他的财宝所应当在的地方寻找]指向《马太福音》(6: 19—21):“不要为自己积攒财宝在地上,地上有虫子咬,能锈坏,也有贼挖窟窿来偷。只要积攒财宝在天上,天上没有虫子咬,不能锈坏,也没有贼挖窟窿来偷。因为你的财宝在哪里,你的心也在哪里。”

    [26][“祂”是那拥有全世界的财富的人,放弃一切,生活在贫困之中]

    参看《哥林多后书》(8: 9):“你们知道我们主耶稣基督的恩典。他本来富足,却为你们成了贫穷,叫你们因他的贫穷,可以成为富足。”

    [27][“不可忘记行善和捐输的事”]引自《希伯来书》(13: 16):“只是不可忘记行善,和捐输的事。因为这样的祭,是神所喜悦的。”“捐输的事”在丹麦文圣经之中是“at meddele”(英文“to communicate”),亦即“分享”同时有“与别人分享东西”和“与别人分享消息(转达消息)”的意思。

    [28][“在你行善和捐输的时候,不可忘记上帝”]根据《希伯来书》(13:16)改写。见前面的注释。

    [29][各样美善的恩赐,和各样全备的赏赐,都是从上头来的]指向《雅各书》(1: 17):“各样美善的和各样全备的恩赐,都是从上头来的,从众光之父那里降下来的。在他并没有改变,也没有转动的影儿。”

    [30][他的密友]在《约伯记》(29: 4)中有:“我愿如壮年的时候,那时我在帐棚中。神待我有密友之情。”

    [31][他又为自己结交朋友……作为回报能够在那之后接受他]指向《路加福音》(16: 9):“我又告诉你们,要借着那不义的钱财,结交朋友。到了钱财无用的时候,他们可以接你们到永存的帐幕里去。”

    [32][在世上没有上帝]见《以弗所书》(2: 12):“那时你们与基督无关,在以色列国民以外,在所应许的诸约上是局外人。并且活在世上没有指望,没有神。”

    [33][他只有一种需要,财富,财富是他唯一需要的东西]对照《路加福音》(10: 38—42),其中有“耶稣回答说,马大,马大,你为许多的事,思虑烦扰。但是不可少的只有一件。马利亚已经选择那上好的福分,是不能夺去的”(41—42句)。

    [34][一个人的财产所在之处,也是这个人的心所在的地方]指向《马太福音》(6: 21):“因为你的财宝在哪里,你的心也在哪里。”

    [35][明天]这里指向《马太福音》(6: 34)。

    [36][那想要发财的人们就落入许多诱惑之中……败坏一个人]指向《提摩太前书》(6: 9):“但那些想要发财的人,就陷在迷惑,落在网罗,和许多无知有害的私欲里,叫人沉在败坏和灭亡中。

    [37][这飞鸟是在福音里的]指向《马太福音》(6: 26)。

    [38][玛门]参看《马太福音》(6: 24—34)。按布希那的圣经辞典,“玛门”是指“财富、金钱和现世利益”(Mammon:《Reichthum,Geld und zeitliche Güter》.M.Gottfried Büchner's biblische Real-und Verbal-Hand-Concordanz oder Exegetisch-homiletisches Lexicon,第六版,Vermehrt und verbessert v.Heinrich Leonhard Heubner,Halle 1840[1740],ktl.79,s.923)。

    [39][一个在无知之中的智者]见前面关于“简单的智者,无知课的授课师”的注释。

    III 卑微之忧虑

    别操心忧虑你们将穿什么?——所有这些都是异教徒所求[1]

    这忧虑是飞鸟所没有的。麻雀被划分为灰麻雀和金麻雀[2],但是这一区别,这一“卑微——高贵”的划分,对于它们或者对于它们之中任何一只都是不存在的。那在鸟群中飞在最前面的,或者在右边的,固然它跟随着别的,有着最前面和最后面,左边和右边的区别,但这一“卑微——高贵”的区别是不存在的;在鸟群潇洒地以飘忽的姿态自由翱翔的时候,在飞行的急剧转向之中也会有最前和最后,左边和右边的互换。在一千种声音合唱的时候,当然会有一个击弦音,这一区别是在那里的,但是这“卑微——高贵”的区别是不存在的,喜悦自由地生活在各种声音的交替之中。在合唱之中与他者们一同歌唱,这令“那单个的鸟”心满意足,然而它却不是为了让那些他者满意而歌唱,它以自己的歌、也以他者们的歌来令自己心满意足,因此它完全偶然地中断,停下一瞬间,直到这“让自己的声音参与,——并且听自己歌唱”再次让它欢愉。

    这样,飞鸟没有这忧虑。这是什么缘故?这是由于,飞鸟是它所是,是它自身,满足于“是它自己”,得其乐于它自己。飞鸟几乎不是清楚地知道或者完全地明白“它是什么”,更不会知道关于其他者们的任何事情。但是,它得其乐于它自己,并且满足于它所是,——并且不管这“所是”到底是什么,都是如此;因为,它没有时间去考虑,哪怕只是去开始考虑;它就是如此得其乐于“是它所是”。为了“去在(at være)”[3],为了从“去在”之中获得喜悦,它无需走很长的一段路,通过“首先去对他者们有所了知”,以便由此去了知“它自己是什么”。不,它有着它自己的内容,是来自第一手的[4],它直奔最愉快的捷径;它是它所是;对于它不存在任何关于“在”或“不在”的问题[5];借助于这捷径,它避开了所有上面所说的差异性的各种忧虑。它是否是一只与所有其他鸟相同的鸟,它是否像同类之中其他者一样地“很有鸟样”,是的,甚至它是否与它的伙伴相同,——它根本就想不到所有这些问题,它在它对“去在”的喜悦之中是如此地没有耐心,任何跃跃欲试地想要去跳舞的女孩都不会像“这飞鸟想要开始去是它所是”那样急不可耐地想要出发。因为它没有任何瞬间,哪怕是最短暂的瞬间,可给出,如果这样做会推迟它去在;对于它,最短暂的瞬间都会是漫长得致命的时间,如果它在这瞬间不可以是它所是;如果有任何对“得到许可立刻去在”的反对,哪怕是最微不足道的一丁点反对,它都会死于不耐烦。它是它所是,但是它在[6];它顺其自然,它就是如此。这事情就是如此。即使你不去看帝王鸟[7]骄傲的飞行,那么,如果你看那坐在谷穗上摇摆的小鸟,它唱着歌自得其乐,哪里有丝毫“卑微之忧愁”的痕迹!你无疑不会反对这句恰恰是“颇有教益的说法”的话:它在秸秆上高高地站着,有着高贵卓越的姿态[8]。如果你要反对的话,那么就去把那根它所坐的秸秆拿掉吧。在对“去在”的喜悦之中,飞鸟更活泼,但它完全就像百合那样处于无辜的自足之中。即使你不看那谦卑地在其全部的美好之中高高昂头的华丽百合,那么,如果你看那站立在峡谷之中与风调笑(就仿佛它们地位同等)的朴素百合,如果你看它,在一场风暴尽全力让它感觉到它的微不足道之后,——如果你,在它重新探出头来看天气是否马上会重新变得晴朗的时候,如果你端详它,你难道会觉得有丝毫“卑微之忧愁”的痕迹吗?或者,在它站在威严的大树的脚下带着崇敬望着这大树的时候,你难道会觉得在它那里有丝毫“卑微之忧愁”的痕迹吗?这惊奇着的百合;或者你会以为,如果这树更大一倍的话,这百合会觉得自己渺小吗?更确切地看,难道不是如此吗,就仿佛它在所有的无辜之中有着这样的幻想:一切都是为了它的缘故而存在的!

    飞鸟和百合在“去在”方面是如此轻松,它们对待“去生活”是如此轻松,它们觉得“开始”是如此自然,或者,“去开始起来”是那么地轻松。因为,这是百合与飞鸟所得到的幸福馈赠:“去开始存在(at være til)”被弄得对它们是如此容易,以至于它们,一旦他们进入了存在,它们马上就开始了,马上就全速地去在(at være),这样,根本就无需在开始之前有什么东西先行,这样,它们根本就不会在那种被人类谈论得极多、并且被描述得如此危险的艰难——开始之艰难——之中受考验。

    但是,现在这飞鸟又怎么会是授课师呢,授课的切入点又在哪里呢?会不会是在这里:改变迂回路,就是说,在找到了开始之后,有一段迂回路,这迂回路会是如此非常的漫长,现在要改变它,使得它变得尽可能地短,以便尽可能快的去到达自己,去作自己。

    这一忧虑是那卑微的基督徒所没有的。然而他在这之中与飞鸟是有区别的,他不得不在这“开始之艰难”之中受考验;因为他对于这“卑微——高贵”的区别是了知的。他知道;并且他知道别人也知道这关于他的同样的事情——“他是一个卑微的人”;并且他知道这意味了什么。他也知道,该怎样去理解“世俗生活中的优势”,这些优势是如此地不同,唉,它们全都被拒绝给予他,以至于它们,本来它们的存在是为了表述出“其他人们处在这些优势之中”,它们相关于他则简直是为了表述“他是多么卑微”。因为,借助于高贵者所添得每一个优势,这高贵者就变得越发优越;而借助于卑微者所不得不承认的被拒绝给予他的每一个优势,这卑微者就以一种方式变得越发卑微。那为标示“高贵者多么伟大”而存在的东西,从另一方面看来是为了标示“卑微者多么渺小”而存在。——哦,“去存在”或者“正进入存在”的艰难开始:去存在,然后进入存在,以便在这时才去存在;哦,狡猾地隐藏起的罗网,它不是为抓鸟而被张起!因为这看起来就像是,为了开始去成为自己,一个人首先应当终结掉“其他人所是的东西”,然后去了知“什么是他自己所是的东西”——以便去成为这东西。然而,如果他进入幻象的罗网,那么他恰恰就永远都无法成为他自己。这时,他向前走,并且向前,就像一个人这样地走上一条路:前面走过的人对他说,这条路完全是对的,通向城里,但是忘了对他说,如果他要进城里,他就必须掉头走;因为他沿着这条通往城里的路走,在这路上,——他朝着远离这城市的方向走。

    然而卑微的基督徒不走进幻象的罗网,他以信仰的眼睛看,他带着那寻找上帝的信仰之迅速,在这“开始”,在上帝面前是他自己,满足于“是他自己”。他从人世间或者从别人那里得知,他是一个卑微的人,但他并没有委身于这一知识,他没有在这知识之中世俗地迷失自己,不是完全地把这知识当一回事;通过带着“那永恒的”的节制让自己跟定上帝,他成为了他自己。他就像那有着两个名字的人,一个名字是对于所有别人的,另一个是对于他最亲近的人的。在人世间,在与他人的交往中,他是卑微的人,他不把自己弄成是什么别的东西,他也不会被人当成是什么别的东西;但是在上帝面前[9],他是他自己。在他与周围人的交往之中看起来就一直是如此,就仿佛他在每一个瞬间都要等着从别人那里得知,他在此刻这一瞬间是什么。但他并没有等着;他急着要“去在上帝面前”,得其乐于“在上帝面前是自己”。他是一个在人群之中的卑微的人;这样看的话,他是什么,取决于这关系;但是他在“去是他自己”上不依赖于人群,他在上帝面前是他自己。因为,从“其他人们”那里,一个人在严格的意义上自然是只能够得知“其他人们是什么”,——世俗世界就是以这种方式来欺骗一个人,使得他不去成为他自己。“其他人们”则又不知道他们自己是什么,但却不断地只知道“其他人们”是什么。只有一个唯一者,他完全认识他自己——他是在自身并且为自身[10]地知道他自己是什么,那是上帝;他也知道每一个人在其自身是什么,因为这人恰恰只能够在上帝面前是其“在其自身之中所是”。那在上帝面前所不是的人,也不是他自己,“他自己”是一个人只能够通过“在‘那在自身并为自身而在者’之中”才能够是的东西。一个人能够,在他通过“是在‘那在自身并为自身而在者’之中”而是他自己的时候,他能够“是在其他人们中或者为其他人们的”,但是他无法通过仅仅“是为其他人们的”而是他自己。

    卑微的基督徒在上帝面前是他自己。飞鸟并非以这样的方式是它自身;因为飞鸟是它所是。借助于这一“在(Væren)”[11],它在每一瞬间都避开了“开始之艰难”。但是这样它也达不到“艰难的开始”的美好结局:在双重性之中翻倍地是自己。飞鸟就像是一个“一点”;而一个“是自己”的人,则比“十点”更大。[12]飞鸟幸运地避开了“开始之艰难”,因此也就想象不到自己有多么卑微。但是,它也恰恰就在一种不可比的程度上比那知道自己有多卑微的人更卑微得多了。卑微之观念对于飞鸟是不存在的;但是卑微的基督徒不是在本质上为这一观念而存在的,他不想要在本质上为它而存在,因为在本质上他是并且想要是为上帝而是自己[13]。因此,飞鸟在根本上是卑微者。卑微的基督徒,对立于自身的卑微,他是他自己,却不因此而痴愚地想要停止“去是那卑微的人”[14],——相对于其他人,他是“那卑微的人”;他在卑微之中是他自己。就是这样,卑微的基督徒在卑微之中没有卑微之忧虑。因为,这一卑微在什么地方?是相对于“那些其他人”。但这一忧虑的根据是什么?在“只为其他人们存在”之中,在“除了‘与其他人们的关系’之外对别的都一无所知”之中。飞鸟对“与他者们的关系”一无所知,在这一层面上就不是卑微的,而在这一层面上也就没有卑微之忧虑;但是,这样一来,它自然也就无知于“它有着一种更高的关系”。

    那在上帝面前是自己的卑微基督徒又是什么的呢?他是人。因为他是人,所以他在某种意义上就像那是其所是的飞鸟。不过这个话题,我们在这里就不再继续细谈了。

    但是,他也是基督徒,这蕴含在了“卑微的基督徒是什么”这个问题之中。在这个层面上他就不像飞鸟。因为飞鸟是其所是。而一个人无法以这样的方式是基督徒。如果一个人是基督徒,那么这个人就必须是成为了基督徒。因此,卑微的基督徒是在世俗世界里成为了某种东西。唉,飞鸟,它无法成为某种东西,它是它所是[15]。卑微的基督徒本来,就像飞鸟,是人,但是后来他成为基督徒。他在世俗世界里成为某种东西。他能够不断地成为“越来越多的东西”;因为他能够不断越来越多地成为基督徒。作为人,他是被以上帝的形象创造出来的[16];但是作为基督徒,他则是以上帝为榜样的。这种不断地呼唤着一个人的令人不安的想法,一个榜样,飞鸟对这样的想法一无所知;它是它所是,没有任何东西,没有任何东西打扰它,打扰这一“它的在”。是的,确实如此,没有什么东西打扰它,——甚至那“以上帝作为其榜样”的至福想法也不会来打扰它。确实,一个榜样是一种要求,但这是怎样的至福啊!在我们谈论“在一个诗人的内心之中有着某种东西要求他去歌唱”的时候,我们就已经是在谈论幸福了。但是榜样则要求得更强烈,而对于每一个在自己眼前看见它、每一个它为之而存在的人,它激励得更强烈。榜样是一个应许,再也没有其他应许是如此确定,因为榜样其实就是实现。——对于飞鸟没有任何榜样,但对于卑微的基督徒,榜样是存在的,并且他是为自己的榜样而存在的,——他能够不断地变得越来越像这榜样。

    那“在上帝面前是自己”的卑微基督徒,作为基督徒,是为自己的榜样而存在的。他相信:上帝曾生活在大地上[17],祂让自己出生在卑微而贫困的境况之中[18],是的,在耻辱之中[19],然后,作为孩子,与一个被称作是祂父亲的淳朴的人和祂的母亲那遭鄙视的处女生活在一起[20]。然后,祂以奴仆的卑微形象[21]到处行走,无法被与其他卑微的人们区分开,甚至无法通过祂引人注目的卑微来区分,直到祂终结于极端的悲惨,被作为罪犯钉上十字架[22],——然后确确实实地为自己留下一个名字[23];但是卑微的基督徒的祈求只是“敢于在生死之中用上祂的名,或者以祂的名来称自己[24]”。卑微的基督徒相信,正如人们所阐述的:祂选择最普通的阶层中的卑微的人们来作自己的门徒[25],并且祂在交往之中找那些世俗世界所排斥和鄙视的人们[26];贯穿祂一生的各种不同变化,在人们想要高高地提升起祂[27]的时候,在他们想要尽可能贬低祂[28]、甚至比“祂自己让自己降贬[29]”更大程度地贬低祂的时候,祂一直保持着对那些祂有着亲密关联的卑微的人们的忠诚、保持着对祂为自己联系上的那些卑微的人们的忠诚、保持着对那些被鄙视的人们(他们被逐出会堂,正因为祂帮助了他们[30])的忠诚[31]。卑微的基督徒相信,这个卑微的人或者这“祂在卑微之中的生活”展示了“一个卑微的人有着什么样的意味”,以及,唉,从人的角度说,一个高贵的人在严格的意义上又有什么样的意味,“去是一个卑微的人”可以有多么无限大的意味,而“去是一个高贵的人”可以有多么无限微渺的意味——如果一个人除了“是高贵的”之外不是任何其他东西的话。卑微的基督徒相信,这一榜样恰恰是为他而存在的[32],——他就是一个卑微的人,也许正在同贫困和艰难的境况搏斗着,或者更卑微的人,是被鄙视和拒斥的。他确实承认,在这样的情形之中,他当然并非是自己去选择了这一被人看不起或者鄙视的卑微,在这个层面上并没有像这榜样;然而,他仍相信,这榜样是为他而存在的[33],这榜样,借助于卑微,慈悲地,简直就是强行要让他接受,它就仿佛是想要说,“卑微的人,难道你看不见吗:这榜样是为了你而在的”[34]。固然,他无法亲眼看见这榜样,但是他相信,祂存在过。在某种意义上也不曾有过什么可去看的东西——除了卑微(因为荣耀,这荣耀是必须被信仰的);而卑微,他倒是能够为自己构建出一种关于卑微的观念。他没有亲眼看见榜样,他也不作任何尝试去让感官来构建一个这样的画面。然而他还是常常看见这榜样。因为,每一次,在他处于这对榜样之荣耀的信仰之喜悦中完全地忘记了自己的贫困、自己的卑微、自己的被鄙视的时候,这时,他看见这榜样——并且他自己在这时看起来大致也有点像这榜样。就是说,在一个这样的至福瞬间,在他忘我地沉浸在自己的榜样之中的时候,另一个人看着他,那么这另一个人就只看见自己面前的一个卑微的人:如此也恰恰是那榜样的情形,人们只看见一个卑微的人。他相信并希望自己不断在越来越大的程度上趋近与这榜样的相似,这榜样要在彼世才显现于其荣耀之中[35];因为,在这里,在这世俗大地上它只能够处在卑微之中,并且只能在卑微之中被看见。他相信,这一榜样,如果他不断地挣扎着要与之相似,会再一次把他带入与上帝的亲缘关系[36]之中,并且是更加紧密的亲缘关系:他不仅仅像所有受造物一样有上帝作为自己的创造者,而且他也有上帝做兄弟。

    但是,这样一来,这个卑微的基督徒岂不是被提升得很高了?是的,他确是如此,某种被如此提升的东西,以至于你在你的视野里根本就看不见飞鸟了。他,就像飞鸟,卑微而没有卑微之忧虑,在某种意义上是被压着(飞鸟没有这压力),因为意识到自己的卑微而被压,——然而他却仍被高高提升起来。但是,他不谈论这卑微,永远都不会伤心,这卑微只让他想起那榜样,而他所想着的是那榜样之崇高,——而在他这样做的时候,他自己就大致地与这榜样相像了。

    但是,那卑微的异教徒,他则有着这忧虑。

    卑微的异教徒,他在世界中没有上帝[37],因而在本质上从来就不是自己(一个人只有通过“去在上帝面前是自己”,才会是自己),因而也就从来不为“是自己”而心满意足,而在一个人不是自己的时候,他当然不是心满意足的。他不是他自己,不心满意足于“是自己”,也不像飞鸟那样是他所是,——他对“他所是”不满意,他叹息自己的命运对于他自己是一种厌憎之物,并且,他抱怨自己的命运。

    那么他是什么?他是卑微者,绝非别的,就是说,他是那“其他人们”把他弄成的东西,是他通过“只为其他人们而在”而把自己弄成的东西。他的忧虑是:“是乌有”,对,“什么都不是”。所以,这就绝不是:他像那“是其所是”的飞鸟。因此,他的忧虑就又是:“在世俗世界里成为某物”[38]。他认为,“在上帝面前存在”,这就是“不是某物”[39],——在世俗世界里,与其他人们相反,或者与其他人相比较,这样子看起来也不怎么好。他认为,“是人”,这不是“可让人去是的某物”,——这无疑就是“是‘没有东西’”;因为,在所有其他人们面前,这“是人”就根本不具备什么差异或者优越[40]。他认为,“是基督徒”,这不是“可让人去是的某物”[41],——我们当然全都是这么一回事[42]。但是,去成为司法议员[43],这则是“可让人去是的某物”[44]。在世俗世界里他首先就必须去成为某物[45],“根本什么都不是”则是让他绝望的事情。

    “这是令人绝望的事情”,他这样说,就仿佛他并非已经是绝望的。卑微的异教徒是绝望的,绝望是他的忧虑。人们设想,在每一个国家都正式规定,卑微者得免于去承担那些更优越者们所承担的各种负担。但是那绝望的卑微者,那异教徒,他想要(尽管他得免了)不得免,他扛起所有负担之中最沉重的一个。人们说,国王承担王冠的重量,高级官员承担的是政府行政责任的重量,那“许多人被托付给他”的人则有着监护的重量[46];然而,国王却仍是国王,高官仍是高官,被托付者仍是被托付者。但是那绝望的卑微者,异教徒,他拼死拼活地拖着不属于他的重量,他,是的,这是疯狂,他在他无法承担的东西上过度用力。事情到底是怎样,那作为基石承担起所有其他人的是国王,抑或那承担起作为至高者的国王的是所有其他人[47],这问题不是我们要在这里考究的;但是那绝望的卑微者,异教徒,他承担起所有其他人们。这一巨重的分量,“所有其他人们”,它重压着他,并且是带上了“绝望”翻倍的分量;因为,它压在他身上,不是由于“他是某物”[48]的观念,不,它压在他身上,是由于“他是乌有”的观念。确实,“想要让一个人在‘是乌有’的境况中去承受起‘所有人’的负担”,这是不人性的,从不曾有过任何国家或者社会如此不人性地对待某一个人[49]。只有那绝望的卑微者,异教徒,是如此不人性地对待自己。他越来越深地沉陷进绝望的忧虑之中,但是他找不到任何立足点来承受,——他是“乌有”,这是他通过关于“其他人们所是的东西”的观念而自己苦恼地意识到的。他在自己对“还是要去成为某物[50]”的痴愚努力之中变得越来越可笑,哦,不,变得越来越可怜,或者更确切地说,变得越来越不虔诚,越来越不人性;——这某物,即使它可能是如此微不足道,但根据他的概念,这某物是值得他“去是”的[51]

    这样,绝望的卑微者,异教徒,就沉陷在“比较”的极大重量之下,他是自己把这重量放在了自己的身上。这,“是一个卑微的人”,对于卑微的基督徒来说,这对于他来说是属于“是基督徒”的一个部分,就像那字母之前几乎听不见的、轻微的送气属于这字母的一部分[52],而这字母在严格的意义上则是听得见的(同样,卑微的基督徒以这样的方式谈论自己的世俗卑微,他只在他说出自己是基督徒的时候谈论这卑微); ——而这[53]对异教徒来说则是他日日夜夜的忧虑,这是他的所有努力所专注投入的对象。没有永恒之前景[54],从来就没有从天国之希望[55]之中得到过力量,从不是自己,被上帝离弃,他就是这样绝望地生活,就仿佛他是受惩罚被判刑要生活这70年[56]里,因关于“是乌有”的想法而饱受折磨,因他在对“成为某物”的追求之中毫无结果而饱受折磨。对于他,飞鸟没有任何抚慰性的东西,天国没有任何安慰,——而这也是理所当然不用说的:世俗生活对于他来说也不具备任何安慰。关于他,我们不能说他是被奴役捆绑而留在大地上,说他是被尘世生活的魔法说服,是这魔法使他忘记天国。不,更确切地说,倒是现世(Timeligheden),通过使得他成为乌有,在尽全力地把他从自己身边推开。而他还仍是想要在最悲惨的境况之中让自己属于这现世;他不想摆脱它,他紧紧抓住这“是乌有”,抓得越来越紧,因为他徒劳地在世俗的意义上试图成为某物,他带着绝望越来越紧地抓住它,——这是他直至绝望都不想要去是的东西[57]。这样,他不是活在大地上,倒好像是被向下投掷到地下世界之中。看,那个诸神所惩罚的国王,他经受着可怕的惩罚,每次他饥饿的时候,甜美的果实就显现出来,但是在他抓向它们的时候,这时,它们就消失了[58]。这绝望的卑微者,异教徒,在自相矛盾之中远远更苦恼地受着煎熬。因为,在他,饱受了“是乌有”的折磨,徒劳地试图去成为某物的同时,他在严格的意义上不仅是“某物”,而且也还是“许多”;这不是那些果实在避开他,这是他自己在避开,甚至是避开“去是他所是”。因为,如果他不是人,——那么,他就也无法成为基督徒。

    然后,让我们在最后想一下飞鸟,这飞鸟是在福音里的[59],并且也应当进入这讲演。卑微的飞鸟没有卑微之忧虑;卑微的基督徒是处在卑微之中而没有卑微之忧虑,然后——高高地被提升到所有的世俗的崇高之上;卑微的异教徒在忧虑之中则远远地在他自身之下,哪怕他是最卑微的人[60]。飞鸟不去准确地看它所是;卑微的基督徒准确地看他作为基督徒所是;卑微的异教徒凝视着“他是卑微的”,直至绝望。“什么……卑微……”,飞鸟说,“让我们永远都别去想这一类东西,我们飞离这一类东西。”“什么……卑微……”,基督徒说,“我是基督徒!”“唉,卑微,”异教徒说。“我是我所是,”飞鸟说;“我将成为什么,尚未显明[61]”,卑微的基督徒说;“我是乌有,并且我成为不了某物”,卑微的异教徒说。“我存在”,飞鸟说;“生命在死亡之中开始”,卑微的基督徒说;“我是乌有,在死亡之中我变成乌有”,卑微的异教徒说。与那卑微的基督徒比较,飞鸟是一个小孩子;与那卑微的异教徒比较,它是一个幸福的小孩子。就像自由的飞鸟——这自由的飞鸟在对“去存在”的喜悦之中向至高的天空翱翔,卑微的基督徒以同样的方式升得更高;像那被抓的鸟——它沮丧而恐惧地在捕鸟网上死命挣扎,卑微的异教徒也以同样的方式来剥夺自己的灵魂,更为可怜,是在乌有性的囹圄之中。根据基督教的学说只有一种崇高:“是基督徒”的崇高;所有其他都是卑微的东西:卑微与高贵都是。在一个人是卑微者的时候,只有一条通往高贵的路:“成为基督徒”的路。这条路飞鸟不认识,它继续是它所是。但也有着另一条路,飞鸟也不认识,异教徒是沿着这另一条路走的。飞鸟的“去在”的路是神秘的,它永远都不会被找到;基督徒的路已被祂找到,祂就是道路[62],找到它是至福[63];异教徒的路终结于黑暗,没有人沿着它找到归返的路。飞鸟避开了那条迂回的路,幸福地避过了所有危险;卑微的基督徒不沿着迂回的道路走,并且至福地被拯救进荣耀;卑微的异教徒选择迂回的道路并且“自行其道”[64]直奔迷途。

    注释:

    [1][别操心忧虑你们将穿什么?——所有这些都是异教徒所求]由《马太福音》(6: 25)和(6: 32)拼出的句子。

    [2][麻雀被划分为灰麻雀和金麻雀]麻雀(Passer)是雀科的一个属,它被命名为所有鸟类群中最大的一种,包括差不多60种类;这之中包括诸如灰色麻雀或家雀(拉丁语:Persser domesticus L.)。麻雀一词也用于不同的鸣禽,例如,白颊鸟,这又包括例如黄鹀或金麻雀(Emberiza citrinella L.)。灰色麻雀的羽毛以灰色和棕色为特征,胸部为灰色,背部和翅膀为棕色,有明显的黑色条纹。黄鹀在羽毛中具有红褐色、绿色和黄色的特征。特别是雄性黄鹀,夏季的羽毛特征是:几乎完全黄色的头部,暖黄色的底腹部,胸部有一些橄榄绿和红棕色,红褐色的侧翼条纹。雌性黄鹀毛色更柔和,灰绿色和黄色的头部及浅黄色的底腹部,胸部和背部有灰黑色条纹。

    [3]“去在(at være)”西方哲学之中常用到的动词不定式,英语是to be,德语是zu sein。

    [4]“第一手的内容”,而不是“第二手的了知”。

    [5][不存在任何关于“在”或“不在”的问题]这里是指向哈姆雷特著名的“生存还是毁灭……”独白中的问题——“To be,or not to be,that is the question”(在抑或不在,是一个问题)。

    哈姆雷特,莎士比亚著名悲剧《哈姆雷特》中的主人公。莎士比亚的英文版诞生于1600年前后。

    当时丹麦文版是:William Shakespeare's Tragiske Værker,overs.af P.Foersom og P.F.Wulff,bd.1-9[bd.8-9 har titlenDramatiske Værker],Kbh.1807-25,ktl.1889-1896;bd.1,s.97:《At være,eller ei,det er Spørgsmaalet》.

    当时的德文版是施莱格尔和蒂克的译本:Shakspeare's dramatische Werke,overs.til ty.af A.W.Schlegel og L.Tieck,bd.1-12,Berlin 1839-41,ktl.1883-1888;bd.6,1841,s.63:《Seyn oder Nichtseyn,das ist hier die Frage》.

    “在或是不在”是按中文版黑格尔著作(商务版)中的术语翻译。哈姆雷特的独白在莎士比亚的悲剧原著之中是在第三幕第一场。在中文中,一般都按朱生豪译本说成是“生存还是毁灭”。

    [6]就像英语的be,丹麦语的være作为联系动词是“是”,作为不及物动词则是“在/存在”。这里是være的现在时形式er:“它是(er)它所是(er),但是它在(er)”。

    [7][帝王鸟]也许是指鹰。

    [8][在草秆上高高地站着,有着高贵卓越的姿态]在丹麦文版中只有前半句“在草秆上高高地站着”,这“在草秆上高高地站着”在丹麦语中是一句成语,就是表示“有着高贵卓越的姿势”的意思,因此译者把这两句都放在这里。

    [9]在这里,译者把丹麦语的“for Gud”翻译成“在上帝面前”,但它在丹麦语中也有“为上帝”的意思。

    在德文版译本中,Hirsch同时翻译出了这两个意思,——他把丹麦语的“for Gud”翻译成德语“vor und für Gott”,并且做了一个注释,提醒读者,这解读是开放的:

    Im Dänischen fallen“vor Gott”und“für Gott”in einen Ausdruck zusammen.Die Übersetzung muß da,wo Kierkegaard an beide Bedeutungen zugleich denkt,den Doppelausdruck“vor”und“für”einsetzen.Da,wo die Übersetzung sich für eine der beiden Möglichkeiten entscheidet,steht demLeser das letzte Urteil frei.

    [10]“在自身”并且“为自身”:亦即“自在”并且“自为”;这个“在”和“为”都是德国唯心主义哲学中的概念。而丹麦语“在上帝面前”的“在……面前”也是“为”,所以,这讲演中的“在上帝面前”也可以有着“为上帝”的意思。在Hirsch的德文版译本之中,他同时翻译出这两个意思,——他把丹麦语的“for Gud”翻译成“vor und für Gott”。参看前面的注释。

    [11]这个“在(Væren)”就是前面句中的“是”(飞鸟是它所是)。

    [12][“一点”……“十点”]带有数字的游戏之中的点数。诸如纸牌或骰子之类的数值。

    [13]在这里,译者把丹麦语的“for Gud”翻译成“为上帝”,但它在丹麦语中也有“在上帝面前”的意思。参看前面的相关注释。

    [14]这一句译者有改写,直译的话是:卑微的基督徒,对立于自身的卑微,他是他自己,却不因此而痴愚地想要停止“去是那‘他相对于其他人所是’的卑微的人”。

    [15]“是所是”与“成为自我”的不同是:前者是生来就是其自身所是,后者是生来原本不是“自我”,但却去成为“自我”。

    [16][以上帝的形象创造出来的]《创世记》(1: 26—27):“神说,我们要照着我们的形象,按着我们的样式造人,使他们管理海里的鱼,空中的鸟,地上的牲畜,和全地,并地上所爬的一切昆虫。神就照着自己的形象造人,乃是照着他的形象造男造女。”

    [17][上帝曾生活在大地上]亦即耶稣,道成肉身。

    [18][他让自己出生在卑微而贫困的境况之中]指向耶稣在马槽里出生,参看《路加福音》(2: 7)。

    [19][在耻辱之中]也许是指向马利亚处女受孕产子。参看《马太福音》(1: 18—19)。

    [20][作为孩子,与一个被称作是他父亲的淳朴的人和他的母亲那遭鄙视的处女生活在一起]就是说,与木匠约瑟夫生活在一起。参看《马太福音》(13:55)、(1: 18)和(1: 24—25)。

    [21][以奴仆的卑微形象]指向《腓立比书》(2: 6—11)中保罗写关于耶稣:“他本有神的形象,不以自己与神同等为强夺的。反倒虚己,取了奴仆的形象,成为人的样式。既有人的样子,就自己卑微,存心顺服,以至于死,且死在十字架上。所以神将他升为至高,又赐给他那超乎万名之上的名,叫一切在天上的,地上的,和地底下的,因耶稣的名,无不屈膝,无不口称耶稣基督为主,使荣耀归与父神。”

    [22][被作为罪犯钉上十字架]可参看《路加福音》(23: 31—33)。

    [23][为自己留下一个名字]指向《腓立比书》(2: 6—11)中保罗写关于耶稣。这一章的第九句是“神将他升为至高,又赐给他那超乎万名之上的名”。

    [24][以他的名来称自己]就是说,称呼自己为基督徒。见《使徒行传》(11: 26):“他们足有一年的工夫,和教会一同聚集,教训了许多人。门徒称为基督徒,是从安提阿起首。”

    [25][祂选择最普通的阶层中的卑微的人们来作自己的门徒]根据福音书叙述,十二门徒中有好几个是打鱼的(《马太福音》4: 18—22),而马太则是税吏(《马太福音》9: 9)。

    [26][祂在交往之中找那些世俗世界所排斥和鄙视的人们]在《马太福音》、《马可福音》和《路加福音》有着这方面的叙述,说及耶稣与税吏和罪人们的交往。

    [27][想要高高地提升起他]有几次人们想要让耶稣作他们的王。参看《约翰福音》(6: 14—15)和《路加福音》(19: 28—40)。

    [28][想要尽可能贬低祂]指耶稣被抓后受人们讥笑戏弄、被穿上紫红袍、戴上荆冠,并且在最后被当作罪犯钉上十字架被路人嘲笑。

    [29][祂自己让自己的降贬]参看《腓立比书》(2: 6—11)。

    [30][他们被逐出会堂,正因为祂帮助了他们]参看《约翰福音》第九章。

    [31]这里译者根据汉语习惯作了改写。在原文中是动词“对……忠诚”,译者改成了“对……的忠诚”。这样,“一直保持着对……忠诚、保持着对……忠诚、保持着对……忠诚”被改作“一直保持着对……的忠诚、保持着对……的忠诚、保持着对……的忠诚。”

    [32]丹麦语的介词“for”有着“为……”和“在……前”的意思。这一从句,Hong译作“that this prototype exists right before him”(这榜样正在他面前存在);而Hirsch则译作“daß dies Vorbild eben für ihn da ist”(这一榜样正是为他而存在的)。

    [33]这一从句,Hong译作“that the prototype exists before him”(这榜样在他面前存在);而Hirsch则译作“daß das Vorbild für ihn da ist”(这一榜样为他而存在)。

    [34]这一从句,Hong译作“that this prototype is before you”(这榜样在你面前);而Hirsch则译作“daß dies Vorbild für dich ist”(这一榜样是为你的)。

    [35][要在彼世才显现于其荣耀之中]可以参看,比如说《约翰福音》(17: 5)和(17: 24),耶稣祈祷上帝:“父阿,现在求你使我同你享荣耀,就是未有世界以先,我同你所有的荣耀。”和“父阿,我在哪里,愿你所赐给我的人也同我在哪里,叫他们看见你所赐给我的荣耀。因为创立世界以前,你已经爱我了”。也参看《马太福音》(19: 28)和(25: 31)。

    [36][与上帝的亲缘关系]在《使徒行传》(17: 29)中,保罗说:“我们既是神所生的……”

    [37][在世界中没有上帝]《以弗所书》(2: 12),保罗写给以弗所人说:那时仍是异教徒,“那时你们与基督无关,在以色列国民以外,在所应许的诸约上是局外人。并且活在世上没有指望,没有神。”

    [38]亦即,在世俗世界里成为什么。为方便理解,译者可以再用一句口语来说一下这句话:在这个世界里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物。

    [39]也就是说,“什么都不是”。

    [40]就是说:在这“是人”这件事情上就根本没有什么与别人的有差异或者优越于别人的地方。

    [41]就是说:算不了是什么人物。

    [42]丹麦是基督教的国家。所以几乎所有人都称自己为基督徒。

    [43][司法议员]在王权独裁政府制度设立之后,(自1661年起)司法议员(justitsråd)被用作最高法院成员的头衔,之后又被用在更广的范围里。有五级第3号司法议员和四级第3号真正司法议员的区别。但有此头衔的人不一定真正和司法有关。

    [44]就是说: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45]就是说:必须去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物。

    [46][人们说,国王承担王冠的重量……有着监护的重量]这说法尚未得到确证。

    [47][那作为基石承担起所有其他人的是国王,抑或那承担起作为至高者的国王的是所有其他人]也许暗指克里斯蒂安五世的丹麦法律(1683年,引自正统更新的《经法学院审读的国王克里斯蒂安五世的丹麦法律》Kong Christian den Femtes Danske Lov af det Iuridiske Fakultet giennemset,udg.af J.H.Bærens,Kbh.1797),在第一条中指出,君主专制国王是“王权的正确不变的宪法”,就其本身必须被其臣民视为“地球上高于所有人类法至高无上的最高首脑”(第1卷,第1章,第1条)。另见王法(1665年,首次出版于1709年),第二条:“丹麦的(……)君主专制下传承的继位国王,也根据这法律对于所有臣民被保持并被视为是地球上的至高首脑,除了唯上帝之外不能有任何首脑或审判者高于自身,不管是在教会事务还是在世俗事务中,都是如此。”

    [48]就是说:他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49]译者在这里稍作改写。直译应当是:

    确实,从不曾有过任何国家或者社会如此不人性地对待某一个人,如此地:这国家想要让一个人在“是乌有”的境况中去承受起“所有人”的负担。

    [50]就是说,“还是要去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物”。

    [51]就是说,他要“去是某物”,而这个“某物”按照他的概念是值的。

    [52]那字母之前几乎听不见的、轻微的送气属于这字母的一部分]这里所谈的是希腊语语音中的情形。

    [53]这个“这”是指“是一个卑微的人”。

    [54][永恒之前景]对永恒、对永恒之中将来的东西的期待。

    [55][天国之希望]对于天国(中的永恒生命)的希望。

    [56][70年]按传统的说法所给出的一个人的寿命,在《诗篇》(90:10)中有“一生的年日是七十岁。若是强壮可到八十岁。但其中所矜夸的,不过是劳苦愁烦。转眼成空,我们便如飞而去。”

    [57]这东西——“这他直至绝望都不想要去是的东西”,也就是,“是乌有”。

    [58][那个诸神所惩罚的国王……就消失了]指向吕底亚的西皮洛斯国王坦塔罗斯的神话。为了测试诸神的智慧,他烹杀了自己的儿子珀罗普斯,邀请诸神赴宴。诸神令珀罗普斯复活并以永恒的饥渴惩罚坦塔罗斯,令他站在没颈的水中,当他弯腰,水就退去,因此他无法喝水;他的头上有伸向他的苹果树枝,一旦他伸手想摘果子,树枝就跳开,因此他摘不到果子。在荷马史诗《奥德赛》的第十一卷581—592句中有对此的描述。

    [59][这飞鸟是在福音里的]指向《马太福音》(6: 26)。

    [60]就是说,哪怕他是最卑微的人,也就是说是最低下的,由于他处于“卑微之忧虑”之中,他就更低下,就是说,比“最低下的”还远远地更低下。

    [61][我将成为什么,尚未显明]指向《约翰一书》(3: 2):“亲爱的弟兄阿,我们现在是神的儿女,将来如何,还未显明。”

    [62][祂就是道路]指向《约翰福音》(14: 6):“耶稣说,我就是道路,真理,生命。若不借着我,没有人能到父那里去。”

    [63][找到它是至福]参看《马太福音》(7: 14)之中基督说:“引到永生,那门是窄的,路是小的,找着的人也少。”

    [64][自行其道]参看《使徒行传》(14: 16),其中保罗说:“他在从前的世代,任凭万国各行其道。”

    IV 高贵[1]之忧虑

    别操心忧虑你们将穿什么?——所有这些都是异教徒所求[2]

    这忧虑是飞鸟所没有的。——但是高贵是一种忧虑吗?人们本来是应当相信,一个人站得越高,他就在越大的程度上得免了所有忧虑,他周围就有越多的人,他们唯一所做的事情就是留意关注并且忙于保持让他得免于所有忧虑。唉,像福音所说的那样,说高贵之忧虑与卑微之忧虑完全是同一回事,这当然也不是什么不真实的尖刻之语。因为,高贵和权力和荣誉和名望作为随从仆役提供它们的忠实服务,这随从仆役要保护地位高贵者,不能够让任何忧虑靠近他;它们简直就像是跪着为它们的忠诚发誓。哦,但是,高贵者没有勇气去与这个侍卫断绝关系,这侍卫为了安全的缘故要形影不离地贴近着他,正是这安全使得他晚上无法睡觉。我们有这样一个故事,可以拿来作为象征性的寓言看:一个统治全世界的皇帝被一群统治皇帝的忠实侍卫拥围着;一个让全世界颤栗的皇帝被一群令皇帝在其面前身后颤栗的英勇侍卫拥围着。[3]

    但是那总是高高在上的飞鸟却没有这种高贵之忧虑,既没有我们这里所无法谈论的一种忧虑,这种对于地位高贵者是一种荣耀,他挂念着那些被托付给他的人们的福祉(在这个小小的文本之中,我们一直保持只谈论一个人能够不具备的忧虑,是的,是应当不具备的,而不是谈论那种“一个人作为基督徒不得不具备”的忧虑[4]),也没有这里所谈的地位高贵者的忧虑。飞鸟几乎就不会想到要为自己谋生,更不会想到它要去为别人谋生;飞鸟带着完全的无辜说出自己与其他飞鸟们的关系:“我是我兄弟的看守者吗?”[5]任何飞鸟都不会去想,即使是那飞得最高的,它也不会去想,它要被置于如此之高以至要去统治其他鸟。但这样它就也没有任何忧虑,不会去想其他鸟是不是向它展示那种义务性的关注、或者它们是不是拒绝它义务性的关注、或者它们是不是也许甚至会把它从高位之上推翻——任何鸟都不曾被置于如此之高。

    然而每一只鸟都是高的;但仿佛每一只鸟在本质上都被置于同样的高度。这一天上的介于众鸟之间平等性,或者它们在天穹之下同样的高位,与“永恒生命之高”有着某种共同点:同样都是没有高低之别,但却有崇高。所有鸟都是高的,但相互而言没有一只是高的。在天穹之下,每一只鸟都有足够的位置,可让它飞到它愿意飞到的高度上;而那在地上走着的鸟,在根本上也是在这高度上。对此飞鸟不会有其他的理解。如果有人对它说:“但如果你不是比其他鸟更高的话,那么你在严格的意义上就并不高。”那么飞鸟就会这样来回答,“那又怎样,难道我不高吗?”——然后飞鸟飞得很高,或者它就留在地上,但它是高的,并且意识到自己的高度。因此它在高之中没有高之忧虑,在高之中并不高过任何鸟,——天穹之下有太大的空间,——或者说,没有小气之空间。

    看一下那只飞鸟吧,它是怎样高高地站在云中,如此平静,如此骄傲,没有任何一个动作,它甚至不通过扑翅来保持自己的高度。如果你,也许已经做完了你的事,在几个小时之后回到同一个位置,看它:它在空中没有变化,它骄傲地依托于自己展开的双翅,它并不摆动双翅,与此同时,它俯瞰着大地。是的,以未受训练的肉眼在空中和水上测距离是难的,但是它也许就是没有改变一尺半米的位置。它站着,没有立足点,因为它站在空气中,如此平静地在高处,——现在我要说,就像一个统治者,或者说,难道会有什么统治者能如此平静?它什么都不怕,它看不见任何危险,它在自身之下看不见深渊,它的眼睛绝不会在这高度晕眩,它的目光从不迷蒙,唉,可是就没有人具备如此清晰而敏锐的视觉,甚至那“在卑微之中嫉妒着高贵”的人也不具备这视觉。那么,又是什么东西使得它在这高之中如此平静?就是这高。因为在高之中,就其本身而言不存在任何危险,在高之下不存在深渊。只有当在这高之下有着一种比它更卑微的高并且有更多依次排列的时候,简言之,只有当在它之下有着他者的时候,那么,在它之下就有了某种东西,那么在它之下也就有了深渊。但是,对于飞鸟不存在更卑微者,因此,它在高之中,身下没有深渊,因此没有忧虑,这忧虑随深渊来并且出自深渊。

    在高之中的飞鸟并不高于任何他者,因此就没有高之忧虑。授课师就是如此,这里是授课的切入点。以这样的方式在高之中,可以没有忧虑地在高之中。如果有人说“以这样的方式‘在高之中’就根本不是‘在高之中’,谈论‘飞鸟之高’就只是一种词语的游戏”,那么这就显示了:他是不愿意学,他是一个不愿意在上课时安静坐定但却要去打扰课程的淘气孩子。因为,确实,如果他不愿意努力去理会飞鸟,如果他不是在学习中改变自己的观念去与飞鸟的教学看齐,而是教训飞鸟,要求它有他的观念,因此也就不承认飞鸟是授课师,那么他就不可能向飞鸟学到什么,并且,为了飞鸟的荣誉要说一下,这确实是唯一一种“一个人以之无法向飞鸟学习任何东西”的方式。但是,那想要学的人,他学到了,关于“高”:一个人真正能够让自己没有高之忧虑的唯一方式就是,“在他处于高之中的时候,他并不比任何人更高”。

    卓越的基督徒没有这一忧愁。

    什么是卓越的基督徒?是啊,如果你以世俗的方式问,他是不是国王或者皇帝或者杰出人士或者高头衔人物等等诸如此类,那么,在一般的意义上回答这个问题当然就是一种不可能。但是,如果你以基督教的方式问,那么回答就很容易:他是基督徒。他作为基督徒知道“在他要同上帝说话的时候关上门[6]”,——不是因为不该有人知道他与上帝说话,而是因为不该让任何事情任何人来打扰他与上帝说话;在他与上帝说话的时候,他放弃掉所有世俗的东西、一切不真实的富贵荣华,而且也放弃掉所有幻觉的虚假。

    他相信,在天上有一个上帝,对于上帝,人的声望不存在[7],如果我们这样想,那统治着全人类的人,对上帝来说,丝毫不比最卑微的人更重要,也不比落在地上的麻雀[8]更重要。因此,他明白,这是一个幻觉:因为他在生命中的每个瞬间以无数方式因“他对所有人或者如此无数多人很重要,并且对许多人来说,他简直对他们的生命就是很重要的”的想法而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感情得到强化,因为在活着的生命之中他享受着“自己是不可或缺的”这一生命之提升感和对于“自己将在死后被怀念”的丰富预感,所以他的生命对上帝来说也会是更重要的;因为对于上帝,他并不比落在地上的麻雀更重要,——不管他是人世间曾有过的最强大的人,抑或他是曾生存在人世间的最智慧的人,抑或他是随便怎样的某一个人。他相信(不是去留意那关于“许多离开他无法生活的人”的各种说法),是他自己,为了生活,每一瞬间,是的,每一分钟都需要这个上帝,没有这上帝的意愿固然任何麻雀都不会落在地上[9],而没有这上帝也不会有任何麻雀进入存在或者存在。因此,如果我们其他人有不一样的理解,认为人们为他而祷告是因为我们需要他、需要他活着,那么,他对于上帝的理解则不是如此,他认为恰恰因为他的任务是不可比拟之重大的任务,他比任何别人更需要有人为他祷告[10]。他相信,在天上住着一个不变的上帝[11],这上帝想要自己的意愿,即使一切东西都站起来与他作对,对于他也不会有任何意味;一个不变的上帝,他想要顺从,在至大的事物和在极小的事物之中,都是这同样的上帝,在最全面的世界历史的伟绩的最微不足道的琐碎之中和在最日常的事务之中,那曾生活在人类史上的最强有力的人的同样的上帝,最卑微者的同样的上帝,全部大自然的同样的上帝,如果没有他的意愿,任何东西、任何事情都不会被允许发生。因此,如果有人想让他以为,因为他所说的权柄之语句足以启动万物,是的,几乎去改造世界的形象,因为千万人需要他并且渴求见到权柄之微笑,所以上帝也会特别地待他,这强大的人,不同于上帝对待每一个人,无条件的每一个其他人,这不变的上帝在对待他时不会是那同样的不变者,不会是像“那永恒的”那样毫无变化,不会比山崖更恒定不变,那么,他就明白,这就是一种幻觉,——而相反,确确实实的是,这不变的上帝全能地能够做一切,而更可怕的是,能够通过一句全能[12]之语句改变一切,改变王位和政权,改变天和地。他相信,在这个上帝面前,他是一个罪人,并且,不管这个罪人是什么人,这个上帝对罪都同样地严厉。因此,如果有人想要让他以为,因为几乎没有人能够概观他的管理、概观他所做错和疏漏的事情,因为没有人敢审判他,因此公正的上帝[13](对于这上帝而言,“最强大的人犯罪”并不比“最卑微者犯罪”更重要,不管从人类的角度说各种后果的差异有多大,“最强大的人犯罪”并不比“最卑微者犯罪”更可宽恕)惊骇于人的力量而会不能够,或者会不敢去根据律法的严厉来审判他,那么,他就明白,这就是一种幻觉。他相信,他在每一个瞬间都需要仁慈的上帝的宽恕。因此他相信,上帝曾以卑微的形象行走于大地[14],并且以这样的方式把所有世俗权柄与势力判作“就其本身什么都不是”的乌有。他相信,正如,如果不重新变得像小孩子,任何人都无法进入天国[15],同样,如果不是作为卑微者、作为那知道“自己就自己本身而言是乌有”的人,任何人都无法走向基督。他相信,即使基督没有选择卑微的人们作为自己的门徒,而是选择了卓越的人们,那么这些人也首先必须成为卑微的人才能够作为他的门徒。他相信,对于基督,人的声望不存在[16],因为对于基督只有卑微;他相信,正如健康的人从不曾也绝不会因基督而得救[17],同样也绝不会有任何卓越的人作为卓越者而得到拯救,只有作为卑微者才得到拯救。因为,除非是有着卑微的人的品质或者是作为卑微的人,任何人都无法成为,也无法是,基督徒。

    “这样的话,那卓越的基督徒是不是就同卑微的基督徒一样卑微?”是啊,他确是如此。“但是,这样一来,那卓越的基督徒其实在根本上不知道他有多么卓越?”对,他其实在根本上不知道。“但是这样一来。这讲演就是通过‘不谈论世俗的高贵、不谈论头衔和地位及关于它们的忧虑’来欺骗了读者!”这样说,是的——然而还是不对,这讲演没有欺骗,因为卓越的基督徒没有这一忧虑——这讲演所谈的正是这个,谈关于“他没有这一忧虑”。哪一个讲演更真实地表达出这一点:是那担保并且反复担保“他没有忧虑”的讲演,还是那通过谈论“那真正地令卓越的基督徒投入的事情”——“卑微”、恰恰是借助于沉默来让人明白“他根本没有上面所说的那种高贵之忧虑”的讲演?

    一个人只能够作为卑微的人,或者具备卑微的人的品格,而成为或者是基督徒。这“去成为基督徒”(以这样的方式,“去是基督徒”也是如此)当然是一种想法,但这是一种双重的想法,因此这想法有双重的景象。因此那令卑微的基督徒理解自己的高贵的与令卓越的基督徒理解自己的卑微的,是同一种想法。卓越的基督徒让观念(基督教的观念)把权力与高贵(世俗的高贵)从他那里拿走,或者,他把自己交付给这观念的力量;由此他变成了这卑微的人,一个人为“成为基督徒”或者“是基督徒”所必须是的——卑微的人。如果一个演员,因为他昨天晚上演了国王,就想要在街上到处走并且做国王,那么,我们就全都会笑话他。如果一个小孩子在与同龄伙伴一起玩的游戏之中是“皇帝”,如果这孩子想要跑到成年人这里来,也把自己说成是皇帝,那么,我们就全都会笑话这孩子。为什么?因为戏剧和孩子的游戏是一种非现实。但是,这“在现实中是卓越的”,按基督教的理解,也不是现实;这现实是“那永恒的”,“那基督教的”。真正的高贵是基督教的高贵,但是在真正的基督教的高贵之中,任何人都不比别人更高贵。因此,这“是卓越者”与真正的高贵比较就是一种非现实。因此,卓越的基督徒本人(因为,如果其他人想要这么做的话,那么这做法既不属于基督教也不具备基督教的认同,而只会是属于“目无神明的世俗性”的可恶的无礼行为)取笑世俗的高贵,取笑自己所谓的真正的高贵,按基督教的理解,这做法是对的,因为只有基督教的高贵才是真正的高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