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文人打架与皇帝和泥(公元36—公元200年)

    东汉末年,当今文经学者、古文经学者斗得不亦乐乎时,他们却突然间双双变成了历史的注脚,被边缘化了。

    今文经学之所以衰微,原因在于它已经不是学问,而是关系与帮派的综合体。失去了研究能力,最终必然失去它把持的权力本身。

    古文经学衰微,来自于它过分地想取代今文经学占据政治的中央,吸纳了太多的糟粕,从而失去了原本的锐度。

    东汉时期的白虎通会议又做了一次综合今古文经学的努力,取得了一些成果。东汉末年,综合今古文经学的大儒终于出现,重新统一了经学。但在经学统一之时,人们却悲哀地发现,不管是今文经学还是古文经学,其实都已经死亡。

    在东汉,已经产生了一批试图跳出今古文经学斗争思维研究问题的学者。其中扬雄试图效仿儒教体系,创造一个类似于当时流行哲学,却又有别于流行哲学的体系,但由于他的体系模仿性较强,也缺乏追随者,成了稍显滑稽的异类。

    东汉也出现了一批反对谶纬的学者,最典型的代表是机械论者王充。但王充在质疑谶纬、破坏原有哲学体系的同时,却无法建立新的哲学体系。真正将汉代哲学清扫干净的,是后来的玄学和舶来的佛教。

    光武帝刘秀在获得天下不久,就受到了一位郎中的嘲弄,这次嘲弄是东汉时期学术争论的缩影。

    公元26年(建武二年),光武帝刘秀任命了一位儒生为郎中,这位儒生叫尹敏。这次任命反映了光武帝的政治抱负。他深知马上打天下、书本治天下的道理,在开国后,迅速向儒术治国转变。他首先从西汉王朝在长安的秘府中寻找到了大量的图书,装载起来竟然有两千多辆马车,由于他把首都设在了洛阳,这些图书都被装上车从长安送到洛阳,成了皇家馆藏。

    在东汉历代皇帝的经营下,皇家馆藏又扩大了三倍。但是,光武帝也许永远想不到这些图书最终的命运。到东汉末年的董卓之乱时,由于士兵们不知道图书的价值,将竹简木简劈了当柴烧,布帛的图册则被用来制作帘子和伞盖,几乎所有的图书都失散了。当董卓舍弃洛阳,迁往长安时,司徒王允搜集了一下图书,只找到了原藏书的百分之一,装了七十多车,在路上又损失了一半。王允和吕布联合杀死董卓后,董卓的部将郭汜和李傕进攻长安,将关中地区变成了荒地,最后的图书也在此次事件中失散。东汉末年的图书之灾并不亚于秦朝的焚书坑儒。 [115] 汉代之后,历史不断地重复这一幕,大量的古代典籍被藏于秘府,无法被民间利用,却被付之一炬。

    光武帝除了搜集图书外,更想像当年汉武帝一样,将帝国的整个学术界掌握在手中。随着王莽的灭亡,大量的读书人都逃进了山中,光武帝将他们延揽到首都洛阳,授予一定的职位。一位叫尹敏的儒生也是这个时候投靠了光武帝。

    尹敏最初学习的是今文经中的《欧阳尚书》,后来又学习了几部古文经,包括《毛诗》《谷梁传》和《春秋左氏传》,是一位兼修今古文经学的大家。他来投靠光武帝,是希望发挥自己的特长,谁知,光武帝授予他职位后,却派给他一个荒诞的工作:整理谶纬书籍。

    在当时,不管是王莽还是光武帝都深信所谓的谶纬、祥瑞和灾异。王莽将原来的谶纬图书攒入了许多有利于自己的内容,于是,对纬书的考据学正式成了一门学问。光武帝希望将王莽添加的内容去掉,恢复谶纬书籍的本来面貌。尹敏的工作就是校订这些书籍,去掉王莽的痕迹。

    尹敏对于谶纬书籍毫不在意,他上奏说:谶纬书籍本来就不是圣人的作品,而是后人杜撰的,就算恢复了王莽之前的模样,它照样是伪书,整理这样的书籍会误人子弟的。

    光武帝并不这么看,他相信谶纬书籍与经书一样,同样是圣人留下的教导。尹敏闷闷不乐地开始了他的工作。

    有一天,光武帝找来一本尹敏校订过的纬书翻阅,突然发现其中有一句:君无口,为汉辅。

    所谓君无口,恰好是一个“尹”字,如果这句话是真的,就意味着应该请尹敏入阁辅政。光武帝连忙将尹敏叫来询问这是怎么回事。尹敏不慌不忙回答:我见前人伪造图书,也不自量力,伪造一把,万一成了呢? [116]

    光武帝知道尹敏这是在讽刺自己过于相信谶纬,不再重用他,但也没有惩罚他。

    尹敏的命大在于他碰到了性格宽厚的光武帝,如果碰到汉武帝,他肯定会因为欺君之罪而掉脑袋。不过,光武帝之所以宽厚,也反映了另一个现实:东汉时期的学术界已经不再像西汉时那样铁板一块。西汉时,皇帝的权力更加集中,学者的官运掌握在皇帝的手中,没有人敢于反抗,也没有人敢在皇帝面前卖弄学问。董仲舒的天人感应思想深深地根植在每一个人的脑子里,而各个博士点的家法传承又养成了不容怀疑的精神。西汉的学者大都只从师傅手中接受知识,不准许灵活变通,也不准许融入其他家的说法。

    但到了东汉,随着中央集权程度的减弱以及学问的庸俗化,学者为了获得真知灼见,势必要打破家法的束缚,抛弃掉那些成见,开始自我探索。另外,在东汉时期,古文、今文、谶纬之间的斗争也愈演愈烈,即便皇帝也很难摆平各派的偏见。

    以光武帝时期为例,由于王莽大量使用古文经人才,光武帝召回的学者中既有古文经人才,也有今文经人才。光武帝最初的意图是调和今古文经学之争,但由于今文经学者的态度更加强硬,偏见更深,在他们的逼迫下,光武帝不得不取消了古文经学官,只保留了今文经学官,又开始了另一个今文经为主的时期。由于古文经受到排斥,在民间反而形成了欣欣向荣的学术群体,结果,皇帝已经不能独占知识的阐释权了。

    除了今古文经学之外,谶纬也始终如影随形,成了皇家信仰的一部分。谶纬、今文经学、古文经学就在皇帝的面前斗来斗去,让皇帝无所适从。

    东汉皇帝的式微导致学术界进入了一个失控的时期。学者们之间的斗争日益激烈,皇帝试图在其中寻找平衡,采取了和稀泥的态度。但最终,学者的争斗还是超出了政权的容忍程度,发展出了影响政局的大变动。

    光武帝时期大辩论

    公元28年(光武帝建武四年),尚书令韩歆的一份奏章引起了轩然大波,并掀起了今文经学与古文经学最激烈的争斗。 [117]

    这场争斗可以追溯到两年前光武帝对儒家学者的大征召。这场征召中,除了前面提到的尹敏之外,还有几个大学问家,他们是范升、陈元、郑兴、杜林、卫宏、刘昆、桓荣等人。在这七位中,有三位是今文经学家,另外四位是古文经学家。 [118]

    在光武帝的政治图谱中,最初,他希望采取不偏不倚的态度对待今文经学、古文经学和谶纬。西汉时期设立了五经博士点的都是今文经学家,将古文经学家排除在外。光武帝想对这种局面做出平衡,在征召了诸位大家之后,接下来,就是重新设立五经博士的问题。

    这时,尚书令韩歆领会了皇帝的意图,乘机上奏,请求皇帝设立五经博士的同时,注意在今文经学和古文经学之间平衡,为属于古文经学的《费氏易》和《左氏春秋》设立博士点。

    在东汉初期,今文经学继续分裂,较为主流的已经有了十四个分支,分别是:《易》四家,施、孟、梁丘、京氏;《尚书》三家,欧阳、大小夏侯;《诗》三家,齐、鲁、韩;《礼》二家,大小戴;《春秋》二家,严、颜。

    在十四家今文经学之外,再设立《费氏易》和《左氏春秋》两家古文经学,既符合皇帝的和平意图,也是在政治上做出一定的平衡,避免今文经学一家坐大,也防止古文经学由于没有正规途径进入官场而变得极端。

    韩歆的提议让光武帝大喜,但为了向臣下表明他的慎重态度,他下诏请群臣到云台议事,讨论一下可行性。在很多事情上,所谓讨论只不过是橡皮图章,但光武帝没有想到,由于设立新博士点动到了某些人的奶酪,这次议事变成了一次大规模的争吵。而争吵的主角们,就是当初他请过来的诸位大学问家。

    由于王莽时期刘歆强行推广古文经学,与今文经学家们结下了梁子,今文经学家们拿出了视死如归的气魄,坚决抵制古文经学。

    首先跳出来的是范升。范升是光武帝所立的《易经》博士,学的是《梁丘易》。除了《梁丘易》之外,他还看过《论语》和《孝经》,同时还看过道家著作《老子》。作为今文经学博士的他听说皇帝要立古文经学博士,立刻表示反对,他把主要的火力集中在了《左传》上,主要观点是:《左传》不是孔子著作,而是左丘明写的,不是圣人言;《左传》也没有合格的继承人来做研究;先帝们没有设立这个博士点,现在也没有理由设立。

    范升的说法引来了大量的辩驳,韩歆和太中大夫许淑对他进行了诘难。在朝堂上没有吵出结果,范升退下来后愤愤不平,抓起笔来又给皇帝写了信。在信中,他着重强调了三条理由:第一,经学的各个分支太多,《易经》传承中,除了费氏之外,还有高氏,《春秋》传承中,除了《左传》之外,还有驺氏、夹氏,如果将《费氏易》和《左传》立了博士点,那么其他家都会争先恐后前来争取博士点;第二,《左传》和《费氏易》传承关系不明,内容和其他家大都不一致,有违圣人之理;第三,由于刚刚建国,当务之急是打基本功,找到讲《诗》《书》的人,而不是扩大基础,去寻找偏僻的《左传》《费氏易》传人。

    范升还列了《左传》中十四处他认为有违圣人的错误,由于司马迁喜欢引用《左传》,范升连带着把司马迁也批驳了一通,又列了《史记》里三十一处错误。 [119]

    范升的奏章上去后,惹怒了另一位当时的大家陈元。陈元也是光武帝当初征召的文人之一,主修《左传》。他上奏皇帝,批驳范升。他对范升提出的《左传》和《史记》共四十五处错误进行了一一反驳,说明范升只是小题大做,故意挑刺。随后,又继续说,即便先帝没有立,但后来的皇帝是可以立的,比如当初的《谷梁传》也没有立博士点,到了宣帝时期才设立。皇帝应该根据政治需要来设立学官,网罗人才。 [120]

    范升和陈元又你来我往,进行了十数回合的交战,最终,由于光武帝本人对《左传》有好感,决定仍然设立《左传》博士点。

    但随后又发生了问题:在《左传》博士点的四个候选人中,参与辩论的陈元排名第一。为了避嫌,光武帝只好选择了第二位的司隶从事李封来担任《左传》博士。

    但即便如此,今文经学的众多官员仍然感到《左传》博士触动了他们的利益,继续喧哗,试图影响皇帝。

    到最后,光武帝不胜其烦,只好趁李封去世的机会,不再补充新的人选,从而废除了《左传》博士点。

    这次争执以今文经学的胜利而告终,光武帝最终设立了十四个博士点,全部为今文经学。古文经学经过了王莽时期的曙光之后,再次被打入了地下状态。

    然而,今文经学家弹冠相庆时,想不到的是,他们的胜利显得如此短暂。因为从光武帝到后来的皇帝,都已经是在古文经学的熏陶下长大,他们即便无法将古文经学立于学官,却总是在试图将之正常化。

    到了汉章帝时期,古文经学的第二次机会到来了。

    白虎观大和泥

    光武帝去世后,经过明帝较为严厉的统治,今文经学、古文经学、谶纬三派的矛盾被搁置了起来。然而,性格宽厚的章帝继位后,皇帝再次想撮合今文经学、古文经学的分歧,形成经学上的统一。

    章帝本人爱好古文经学,特别是《左传》和《古文尚书》。在当时,研究这两门学问的大家是贾逵。贾逵的父亲直接师从于刘歆,他本人除了熟悉各种古文经学经典之外,对于今文经学经典也有涉猎,可谓最懂两种经典差异的人。

    章帝一继位,就把贾逵召进了北宫白虎观和南宫云台。与光武帝不同,章帝明白如果只是泛泛地说要采纳《左传》,必然引起巨大的反弹。他必须找到《左传》优秀的地方,才能说服群臣它值得设立博士点。章帝命令贾逵总结《左传》和《公羊传》《谷梁传》的区别,特别是《左传》比其他两传更优秀的地方。

    贾逵得到命令后,从《左传》中选取了三十七个地方,这些地方都是强调君臣正义、父子纲纪的。由于东汉最缺乏君臣之间的互相尊重,《左传》显然可以帮助皇帝说话。而与《左传》相比,《公羊传》在这些地方则主要强调权变,对皇权有害,这是皇帝所不需要的。

    除了这些区别之外,贾逵认为,《左传》与《公羊传》其余部分大都相同,相同的比例占到百分之六七十,即便有不同,区别也不大,对整体无害。

    另外,贾逵还指出了一个最重要的意见:东汉的皇帝自认为是火德,色尚赤,是尧的后代,可是,如果采用今文经学中五经的记载,都记载黄帝之后是颛顼,按照五行迭代,传到尧时,不可能是火德。只有《左传》记载黄帝之后是少昊,图谶中将少昊称作帝宣,从这个世系来算,汉才是火德。

    章帝拿到了贾逵的奏章,感到很满意。既然《左传》关系到汉朝的命运,那么应该不会有反对意见了。他赏赐了贾逵,并命令贾逵从《公羊传》的学徒中选取二十位优秀学生教授《左传》。 [121]

    到这时,皇帝还只是命令教授《左传》,没有将它列为博士点。但即便是这样,今文经学家们仍然强烈反对,这次跳出来的带头人是公羊学专家李育。贾逵从《左传》中找了三十七处来证明《左传》比《公羊传》好,李育就找了四十一处证明《左传》比《公羊传》差。 [122]

    双方仍然大打嘴仗。到最后,兰台校书郎杨终上奏,干脆开个会讨论一下 [123] ,章帝无奈,只好下令在北宫白虎观召开一次经学会议。这次会议可以视为一次学者们的“华山论剑”,参加的主体,是各大学派的掌门人和官员。这是继汉宣帝时期召开的石渠阁会议后,第二次由皇帝主持的大会。 [124]

    与基督教召开的公会议相同,这次会议的目的还是辩论谁是真经。不过,由于皇帝持调解态度,会议不会证明谁是伪经,而是如何将各家学派综合起来,形成一套对汉朝皇帝最有利的学说。

    会议的目的主要集中在两个方面:第一,由于汉儒不善于学习,只善于诠释,结果,五经文本原来极为简单,在他们的注释下却变得冗长乏味,有时候经文不过只有区区数万字,而注释却有上百万字,还不准学生随意发挥,学生学习时背得头大。如何化简注释(也就是所谓的章句),成了人们必须考虑的问题。

    第二,各家学派本来都是为皇权服务的,但随着学问传来传去,就产生了许多不利于皇权的因素,各派之间的差异和矛盾也越来越多。如何把各派的经义重新统一起来,产生一个最有利于皇权的正解?

    从这个意义上,白虎观会议又是一场和稀泥的会议,就是要大家放弃分歧,重建共识,服务朝廷。

    与石渠阁会议相比,白虎观会议之所以幸运,在于会议的文集历经沧桑之后竟然保存了下来。在会议过后,皇帝叫人将会议要点记录形成一个统一的说法。这个记录人就是《汉书》的作者班固,他的记载成了一本叫作《白虎通义》(或《白虎通德论》)的书。通过这本书,我们就了解了汉代的“客观真理”。

    与现代包揽一切的各种“客观真理”相同,《白虎通义》上讨论天,下讨论地,中间讨论人,将围绕着政权和社会产生的所有问题都考虑在内,将科学、宗教、哲学都包括其中。

    全书分成四十三个专题 [125] ,可以分为三个方面。

    第一,对于科学和自然的认识。书中讨论了天地、日月、四时都是什么,为什么形成。

    什么是天?汉代君臣认为,天就是居于高处统领天下的有意志的实体,代表着不变,而地则是万物的始祖,代表着变化。

    在宇宙形成学上,如同现在的大爆炸理论一样,汉代也有一套生成论。最早的世界叫“太初”,就好像我们常常谈论的“奇点”,“太初”是没有形体概念的。“太初”又变成“太始”,随后形成了形体,称为“太素”。“太素”虽然有形体,但仍然是混沌一片,看不见、听不见的。之后世界开始分离,精气上升、浊气下降,精气形成日月星辰,而其余的形成五行。五行中生出万物和“情性”,“情性”中又生出“汁中”,“汁中”生出“神明”,“神明”生出“道德”,“道德”又生出“文章”。这样,自然的天地就和人世的道德文章联系在了一起。天地之间的运转(天向左旋转,地向右旋转)则和人世间的君臣、自然界中的阴阳一样,是一组对应的概念。 [126]

    第二,对于人类社会的讨论。书中讨论了人类社会运行的各种事务,如商业、农业、法律、婚嫁、丧事等,这些都是从天地运行中延伸出来的。

    第三,从对于人类社会的讨论又上升到了对于政治的讨论,这就有一套符合君臣礼仪的规则出现。君臣之礼又对应于天地之礼,上升为一种所有人都必须遵守的规则。这些规则,就将人类社会固定住了。当一个人生下来是什么位置,他就必须遵从于这个位置来度过他的一生,因为这是符合天道的。

    在这些礼仪中,“三纲六纪”是主要的道德标准。所谓“三纲”,就是君臣、父子、夫妇;所谓“六纪”,就是诸父、兄弟、族人、诸舅、师长、朋友。 [127] 其中“三纲”效法天地人,也就是君臣关系根据天来设计,父子关系根据地来设计,夫妇关系根据人来设计,而“六纪”则主要根据“六合”,也就是上下东西南北六个方向来设计的。

    “三纲六纪”将中国人装入了一个包罗万象的大盒子,从天地到六合都被牢牢控制。一个人生下来就已经不是为自己生活,而是为了皇帝、父亲、配偶以及各种亲戚而活着,他必须努力劳动来维持这些关系,所谓发明和创造力,都是不需要的。

    即便我们现在已经不再提所谓的汉代的哲学,但是,“三纲六纪”仍然是每个人生活中抛之不去的阴影。君臣父子不再提,却变成了所谓家国情怀继续存在,而夫妇和六纪则变身为各种各样的人情,不断地占用着每一个人的时间。这些事情最终的目的,就是让他放弃自己的创造力和理想,生活在俗事之中无法摆脱。

    从传承上来看,《白虎通德论》是一个综合的产物,这一点上,汉章帝和稀泥的目的达到了,它以今文经学的观点和内容为主,同时吸收了古文经学中的《毛诗》、《周官》(后来的《周礼》)、《逸礼》的部分文字。另外,还引用了大量的谶纬学著作。

    今人在研究哲学时,已经很少提到这本《白虎通德论》,原因在于它很少是原创的,只是各派观点的一个大杂烩,选取了对皇帝最为有利的一方面。但是,它之所以重要,是因为它代表了东汉时期最流行的统治哲学,是东汉社会组织的基础性文献。它是东汉时期的语录,是打开一代王朝思想的钥匙。只有理解了这本书,才真正理解了东汉社会的精神面貌。

    白虎观会议之后,古文经学在统治圈获得了某种程度的承认。但是,如果皇帝想要为古文经学专门设立博士点,仍然困难重重。到最后,皇帝只好做出了妥协,他没有增加古文经学博士点,却以诏书的形式命令各地的高才生必须学习古文经。 [128]

    表面上看,今文经学最在乎的官场之路仍然被今文经学博士们把持,但是博士点的学生们被要求必须在学习今文经的同时,学习一些古文经文献,这是今文经学和古文经学混合的第一步。

    从此以后,今文经学学者们也慢慢地研习古文经,熟悉了古文经的经文。章帝通过努力,终于将两派捏合在了一起,两者开始了从斗争走向融合的道路。

    一个哲学异类的生存方式

    今文经学和古文经学之所以出现如此反复的斗争,其原因在于,他们争夺的是皇家资源。读书人追求的不是学问,而是成为皇帝身边的大臣,或者在各自的地方上当官称雄。他们内部虽然斗争,但随着古文经学的地位上升,又共同反对更加边缘化的人群,防止他们抢了饭碗。

    随着古文经列入官修课程,汉代的官方教育体系也更加成型。除了中央的太学之外,地方上也有各级地方官设立的教育机构。学生们必须首先到州县的教育机构就学,然后才有可能被发现并送往更高的教育机构。

    还有很多人连官方教育机构都进不去,他们就被排斥在了升官道路之外。这些人的学问自成一家,不受经学门派的束缚,甚至想自创门派。

    然而,这些人由于水平有限,又学不会各类学术术语,他们的研究能力和创造力到底有多强,是值得怀疑的。这些人的榜样是一个叫扬雄的人。 [129]

    扬雄是四川人,生活在王莽时代。对于读书人来说,王莽时代是一个好时代,只要肯出卖自己的立场,奉承几句皇帝,不管是今文经学还是古文经学都可以升官发财。扬雄所学的学问大都是自学,没有师承,他也不屑于去学习五经的词句,只是了解大意就足够了。这样的人本来是跳出古文经学和今文经学传统之外的,也只有在王莽时期,才有可能受到不拘一格的任用。

    但扬雄忍住了奉承君主的诱惑,一辈子虽然做过小官,但整体上不得志。他也淡泊名利,对于钱财不在意,而是专注于文字创作。这样的人成为后世的楷模,的确不算过分。

    但是,扬雄既然处于朝廷之外,又没有受到正规经学的腐蚀,是否就可能创造出独立的门派呢?答案却是悲观的。

    实际上,由于受到当时流行观念的影响,扬雄的著述并没有摆脱五经的束缚,反而由于强烈的模仿而显得怪异了。

    在扬雄看来,汉代的儒生是没有创造力的,只是不断地背诵课文,再生搬硬套运用到生活和执政当中,他希望自己摆脱出来,创造出真正的作品和独创的哲学思想。他的作品不是以对某一本书做注释为满足,而是想写出与《论语》《易经》《离骚》等作品同等地位的杰作。这种理想已经超出了汉儒敢于设想的极限。

    但是,扬雄想写出伟大作品的雄心壮志,却是靠模仿来实现的。比如,他认为《论语》是一个伟大的作品,他要写一本超越性的著作,于是,模仿《论语》的格式写出了《法言》一书。但他不明白,当你模仿别人的格式去写作时,就决定了你只是在别人的框架内打转,不可能超越了。

    除了《法言》模仿《论语》之外,他还模仿《易经》写了一本叫《太玄》的著作。

    《易经》以八卦为基础,采取了二进制的方法,产生了两仪、四象、八卦、六十四重卦、三百八十四爻,并以此为基础来进行占卜。《太玄》则模仿性地创造了一个三进制的世界,它的基础符号不是阴和阳,而是“一、二、三”,分别用一长横、两短横和三短横来表示。它的复杂度也是按照三的级数来演化,分成三方、九州、二十七部、八十一首、七百二十九赞。然后再以这些数字为基础进行一定的比附,与天地人相配合,形成了一套新的宇宙论。

    与《易经》的宇宙论一样,《太玄》的宇宙论也是扬雄拍脑袋想出来的,它最初的出发点只是一个头脑游戏,即利用三的级数创造一个图形,再对图形进行一定的解释。至于这些解释是否符合自然规律,则是作者无法考虑的。

    扬雄认为他的体系足以比肩《易经》,但可惜的是,汉代的人们偶尔会赞叹他设计的图形如何精妙 [130] ,但很少有人真的把他当回事儿。

    除了《太玄》和《法言》,扬雄还模仿过别的作品。屈原的《离骚》在当时算是最流行的文学,扬雄又想着去超越,于是模仿《离骚》写了一篇《反离骚》,后来还不过瘾,写了一篇《广骚》,又写了一篇《畔牢愁》。 [131]

    他以为自己写得很好,是反抗当时流行思想的代表,却不知道正是这些模仿,证明了他仍然没有摆脱汉代的流行哲学,只会用与流行哲学类似的语言来说话。这就像当下出现的许多文人一样,一方面批评马克思主义,另一方面由于小时候教育的关系,只会用马克思的语言说话。

    扬雄的遭遇说明,在汉代随着政府将哲学垄断,不管是在朝还是在野,都不由自主地受到影响,无力摆脱从而进行独立的研究。即便到后来,汉代的经学已经变质,甚至腐烂了,人们也无力拯救。直到社会崩溃后,读书人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进阶的可能,才痛定思痛,产生了一批背离经学的思想者,这就到了魏晋时期。

    扬雄当年的大部头到了现代,也几乎被遗忘。但他的另一个成就却越来越多被人提及,那就是对谶纬观念的反叛。

    西汉末期和东汉时期,令学术界最乌烟瘴气的还不是今文经学和古文经学的斗争,而是对谶纬的滥用。谶纬作为一种皇帝提倡的思想,已经变得无可救药,学者们开始了自发的抵抗。

    扬雄不算反对天人合一的代表人物,他有时强调人力决定,有时候又透露出人力无法干预天命的思想。 [132] 但在对待谶纬的态度上,却有着强烈的反对色彩,认为如《黄帝终始》这样的书不仅不是圣人言,反而是伪造的。 [133] 对邹衍这样受到经学家们崇拜的阴阳家,也认为不可信。 [134]

    东汉初年,扬雄对于谶纬的态度被继承了下来,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反对谶纬。其中比较著名的,除了本章开头提到的尹敏之外,还有桓谭、郑兴等人。

    在光武帝时期,由于皇帝喜欢图谶,几乎所有的大臣都言必谶纬,一时间整个朝堂之上弥漫着各种各样的预言和灾祥,桓谭 [135] 和郑兴 [136] 却当着皇帝的面宣称自己不相信。桓谭更是屡次上言,表示谶纬误国,都没有效果。

    从扬雄到桓谭、郑兴等人,对于谶纬的反对之声不绝于耳,但东汉的皇帝们却由于政治的需要,继续推崇谶纬来维持自己的统治。

    这时,就到了王充出世的时候了。

    反对谶纬的机械论者

    光武帝建国后不久,在东南方的会稽郡出生了一位童子,谁也没有想到,他会成为反对谶纬的主将。

    王充出生于贫困人家,年幼失去了父亲。后来他来到京师进入太学机构,师从于当时的大儒班彪,也就是《汉书》的作者班固的父亲。王充在仕途上一直不得志,虽然是太学出身,但脾气倔强,与其他的钻营之徒不合拍,最后退而写书。王充最著名的著作是《论衡》,流传到了今天。

    由于深受唯物主义影响,当今的学者对王充总是持拔高态度,认为他是东汉时期唯物主义的旗手,与唯心主义做斗争。但实际上,王充也许并不符合当下给他贴的那么多标签。

    首先,我们总是把人类哲学史当成唯物主义与唯心主义做斗争的历史,但这是错误的。在历史上,唯物主义只是人类思想中一个很小的分支,几乎所有的民族都是唯心主义的,他们大都相信神灵、灵魂,即便到了现在,相信神、上帝的人也不在少数。

    人类历史上哲学的对立,在不同时候也有不同的主题,有时候表现为唯实论和唯名论的争论,有时候表现为唯理论与经验论的对立。而在中国的汉代,在哲学上则主要是汉儒所代表的宇宙论(强调人依附于天,建立一个试图解释一切的理论体系)与战国哲学强调的心性论(试图弄明白人如何认识世界,但不主张建立包容一切的理论体系)之间的争执,在组织上主要是今文经学、古文经学、谶纬论之间的合纵连横。所谓唯物主义,其实并不在人们争论的焦点之内。

    其次,王充是否是唯物主义者,也是有问题的,他并不完全否认天和命。如果找一个更合理的标签,我们可以将他称作机械的经验论者。

    所谓机械的经验论,是从他的主要观点来看的。他的主要观点是:我只相信我看到的东西,其余的一切都是虚妄的。 [137] 他的出发点是从经验中寻找真相,而绝不是有一个自动站队的唯物主义世界观。

    由于在仕途上郁郁不得志,他对当时的一切流行看法都看不惯,所以针对流行的观点都一一进行批判,写了一本愤世嫉俗的书。由于汉代时谶纬流行,谶纬也就成了王充批判的对象。而现代唯物主义者以破除迷信自居,自然也就把王充划归了同类。

    在哲学上,王充的价值并不大,原因也在于他擅长批判,却极少构建。哲学上最伟大的人物往往是创造型的,他们构建了一套自洽的理论(如柏拉图、笛卡尔、牛顿),或者研究出一种方法(如亚里士多德、培根)。

    王充的批判也大都是从机械经验出发,如果放在现在,他会否定万有引力和电磁波的存在,原因是“我看不到”。

    但在质疑王充唯物主义标签时,不能否定,王充的质疑很多是有道理的。总结起来,他对当时的几个流行观点提出了质疑:

    第一,对汉代的灾异观进行了批判。汉代儒生认为,天人之间是有感应的,所以,人世出了问题,老天爷就会降出灾异来惩罚人类。王充并没有完全否认人类的命运,而是认为老天爷太大了,不可能对人类的事情随时做干预。 [138] 从这个角度出发,他认为所谓的天降灾异都是假的。他对于天的认识,反而更接近道家的天,认为天道自然。

    但在另一方面,由于受汉儒的局限,他对天的认识又停留在董仲舒的意志天上,认为天是一种拥有意志的实体存在。

    除了天之外,他也相信命,认为人的命运是绝对的,人的生死、福祸、贵贱,无不是命造成的。

    更有甚者,他在否定灾异的同时,为了迎合皇帝,又在某些篇中赞扬所谓的瑞符。这些互相矛盾的看法,表明他并没有一个体系,只是想到什么说什么。

    第二,对于鬼神观念的批判。汉代流行厚葬,认为人死后会去往另外的世界,而王充不仅对这种传统不满,同时还否定鬼的存在。 [139] 那么,人死后去了哪儿?王充认为,人是阴阳二气交汇的结果,阴气形成人的形体,阳气形成人的精神。而阴阳二气则弥散在空中,是没有感觉、没有意识的。直到阳气的精神附着在阴气形成的实体上,才有了感觉和意识。当人死后,阴阳二气分离,阳气又回到了空中,感觉和意识也随之消灭。 [140]

    需要说明的是,王充对于阴阳二气的看法同样来自汉儒体系。以阳为天,阴为地,所以阳气代表了天,是人死后精神去往的地方,阴气代表了地,是人死后身体腐朽之地。

    第三,针对汉代神化孔子,将儒家五经奉为神圣的做法,王充也感到不满。他写了《问孔》《刺孟》等篇,认为圣贤也会犯错,不需要将他们无限制拔高。所谓的五经,在王充看来也不是不能更改的圣经,因为在汉儒传播的过程中,不知道错过多少了。 [141] 这个看法又和当年刘歆的看法类似。

    第四,除了上述三点之外,王充还花了大量的篇幅对当时的种种迷信做法进行了驳斥,如神仙方术、占卜忌讳等。

    整体而言,王充的书代表了汉代学者对于汉代思潮中不良观念的较高水平批评,也表明在他的时代,已经有了一个较为清醒的阶层,开始反思当时的各种谶纬观念。并不是王充一个人粉碎了谶纬,而是这个时代已经感觉到了谶纬的荒谬性,这才会出现王充。

    到这时,董仲舒所建立的天人合一体系也进入了垮台的节奏。一方面,它已经成了整个社会观念的基础,但另一方面,人们开始不相信它。这就像进入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苏联社会。共产主义已经成了整个社会构建的基础,但已经没有人相信它,只是缺乏另一种理论来取代它而已。更麻烦的是,虽然人们不再相信共产主义,但由于受教育的关系,所有的人思维方式还是固定不变的,哪怕就是反对,也只会用固定不变的语言去反对,这样的苏联政权不可能不出现问题。

    果然,随着东汉的崩塌,魏晋知识分子抛弃掉汉儒的天人合一之后,建立了另一套玄学体系,希望尽早地摆脱汉代的影响。

    但在汉代哲学崩塌之前,由汉章帝开始的今文经学和古文经学的合并,也即将完成。

    合并时,已临近死亡

    汉章帝要求儒家知识分子也学习古文经学,但没有单独设立古文经学博士点,这导致东汉时期哲学界出现了一种奇怪的特征:今文经学由于把持着通往官场的渠道,输送了大量的官员,但古文经学虽然在野,却逐渐成了哲学的主角。到了东汉后期,今文经学再也出不来大学问家,而古文经学却人才辈出,他们大都不是当权派,却著书立说成为一代宗师。

    这样的格局看上去相安无事,但随着今文经学丧失了研究能力,合并的机会终于来临。

    东汉由于皇权较弱,是一个对知识分子较为优厚的时代。明帝时期,皇帝要亲自到辟雍去尊养三老五更,以示对学问的尊重,并亲自参加讲课,听众如云,《后汉书》中用“亿万”来形容当时的听课人数。对于功臣子孙、大姓都要设立单独的校舍,甚至匈奴都派子孙来学习。 [142]

    学校的规模到了顺帝和质帝时期达到顶峰,皇帝修建了二百四十房、一千八百五十室的大校舍,人数则达到了三万余人,略少于东汉总人口的百分之一。 [143] 青年人已经形成了游学的风气,以上学为借口到京城游荡,建立关系网。 [144]

    但东汉又是一个分层的社会,读书人虽然多,进阶的机会却大都被世家大族把持,许多读书的青年并没有明确的出路,皇帝也没有这么多官位留给他们。结果是,一方面读书人数众多,但另一方面,真正乐于去读书的却是少数,特别是在官方举办的学校之中,混日子的人很多。安帝时期,由于皇帝突然间松懈下来,结果,博士们占据了职位却不讲课,学生们也懒散惯了,学校荒芜成了菜园。 [145] 顺帝虽然增加了人数,却无法让他们更加重视学业,反而成了朝廷的财政负担。

    今文经学走到这一步,与它成为当官的工具有着必然的联系,看上去这可以鼓励人们学习经学,但实际上,随着求学目的的庸俗化,反而产生了大量的学阀,他们的教科书充满了错误,又不允许学生自由发挥,形成了学术僵化。与人们的理解相反,任何与官运挂钩的学术机构到最后都会走到这一步,从汉代的太学,到明清的科举莫不如此。即便到了社会多元化的现代,最热门的考试也不是为了学术,而是最没有学术价值的公务员考试。在大学中,由于行政化的束缚,真正追求学问、产生出有价值研究成果的也是极少数。

    今文经学走向僵化的同时,古文经学获得了官方的认可,却没有参与官位的分配,反而产生了一大批立志于学问的大家。东汉时期,古文经学人才辈出,杜林、郑兴、卫宏、贾逵、许慎、马融、服虔、卢植、郑玄等人相继主导了经学的发展。

    最初,这些大家还以与今文经学辩论为己任,到后来他们已经不再满足于简单的争吵,而是遍读书籍,开创自己的体系去了。

    今文经学由于壁垒森严,一个学者往往只学一本书或者几本书,而古文经学家到了后期几乎要把所有的经典都读一遍,再统统进行注释。

    以古文经学大儒马融为例 [146] ,在他漫长的一生中(他活到八十八岁),仅仅他注释过的书籍就有《孝经》《论语》《诗》《易》《三礼》《尚书》《列女传》《老子》《淮南子》《离骚》,他曾经还想注《左传》,但看到贾逵和郑众的注释后,最终放弃了,只写了一部《三传异同说》。

    由于他的学问扎实,受到世间称赞,他的学生常常有数千人,其影响力已经远超过了那些官方的博士。

    对于整个经学界影响最大的,是一位叫郑玄的经学家。在流传中,由于古文经学和今文经学对于经典的解读并不相同,甚至意思上都会出现巨大的差别,大部分古文经学家在注疏时,会严格地按照古文学派内部流传的解释来注释。但郑玄是一个例外,他不仅精通古文经学,还对今文经学有着透彻的学习,这使得他成了统一古文经学和今文经学的不二人选。

    郑玄年轻时曾经进入太学,学习了《京氏易传》《春秋公羊传》等今文经学著作,以及《三统历》《九章算术》的历数方法。后来,又师从东郡的张恭祖学习了《周官》《礼记》《春秋左氏传》《韩诗》《古文尚书》等古文经著作。

    他把在洛阳所能学到的学问都掌握后,感慨整个中原地区已经没有什么可学的了,又过函谷关前往陕西地区,投在马融门下学习。学成后继续游学,共花了十几年时间在游学上。这与太学生们只守在京师等待升官发财是完全不同的两条路。由于郑玄的学问好,他的弟子有了数千人之多,北海相孔融由于尊敬他,专门在高密县(今高密市)设立了一个乡,叫“郑公乡”。郑玄的名声甚至传到了反叛者的耳中,黄巾贼乱时,郑玄从徐州去往高密,路上遇到了数万人的黄巾军,这些叛乱者不仅不敢动他,还见了他都下拜,纷纷避开他所在的高密县,不打扰他。

    郑玄曾与今文经学唯一还拿得出手的学者何休展开了论战。其原因是何休写了三本反对古文经学的书,分别是《公羊墨守》《左氏膏肓》《谷梁废疾》。郑玄利用何休的章句进行回击,破掉了何休的说法。何休感慨地说:这是在进我的房间,拿我的矛来打我。 [147]

    这也是最后一次今文经学与古文经学的斗争,之后,经学将进入另一个时期。

    虽然与今文经学论战,但郑玄并没有马融等人的门派之见,他的目标是超越今文经学和古文经学的对立,为现存的所有的经典都寻找一个权威的解读。在今文经学和古文经学中,对于同一本书的解读大部分是相同的,不同的部分中,有的今文经学说得对,有的古文经学说得对。但在双方长期的争吵中,由于门派之见,即便知道对方说对了,也不能采纳,只能全盘性地接受某一方的理论。

    郑玄正是将所有各家的观点拿在一起进行比较之后,择善而从形成一个新的版本。 [148] 汉代的大儒并不以著述出名,而是以注释经文为傲,郑玄用一生的工夫将儒家经典的大部分都重新进行了注释,包括《周易》《尚书》《毛诗》《仪礼》《礼记》《论语》《孝经》《尚书大传》《中候》《乾象历》。除了这些注释之外,还写了《天文七政论》《鲁礼祶祫义》《六艺论》《毛诗谱》《驳许慎五经异义》《答临孝存周礼难》等书,加起来一共百余万言。另外,他的学生根据他解读五经时的问答,又依照《论语》的格式整理了八篇《郑志》。

    在对于经典的注释中,郑玄大部分选用古文经学版本为底本,又加入了大量今文经学的研究成果,甚至有的进行对校,或者将两方的说法并行排列。比如,对《诗》的评注,采用了古文版的《毛诗》为底本,但也用了今文经学的齐、鲁、韩三家来进行校正。注《仪礼》则并存今古文经学,按照今文说法记录的,就在注里写出古文经学,按照古文经学的说法,则在注里标出今文经学。注释《论语》,则以鲁论为底本,用齐论和古文经学进行考证。

    在所有这些著作中,整本流传到今天的一共四部,分别是“三礼”(《周礼》《仪礼》《礼记》)的注释,以及《毛诗》的注释。后人总结的儒家经典“十三经” [149] 中,有四部用的就是郑玄的注本。

    郑玄的著作一出,不管是今文学派还是古文学派都被边缘化了。在他之前,每一个博士都有自己的课本。郑玄之后,博士们的书没人看了,不管谁家的弟子只要拥有一套“郑玄全集”,就可以了解整个儒教系统了。可以说,郑玄的课本成了孔子之后又一次统一的教科书。

    随着东汉末年和曹魏初年,郑玄的弟子们在政权中逐渐升任高官,“郑学”也成了一门显学,正式取代了两汉的今文经学。当年横行一时的各大学派逐渐衰亡,被人遗忘,最终失传了。 [150]

    郑玄统一经学本来应该是哲学界的一件大事,但实际上,他的统一又是微不足道的。今文经学和古文经学斗争,为的是进入朝廷,掌握政权,影响社会。在东汉的整个繁荣期内,文人之间的斗争愈演愈烈,不仅没有成为政权的好帮手,还不停地制造麻烦。由于政权机器运行不畅,皇帝不能靠文人治理,逐渐倒向了宦官和外戚,引起了东汉政治的腐败和崩塌。

    直到东汉已经不行了,汉代的经学才归于统一。时局的动荡已经把对社会的控制权从文人转到了武夫手中,依靠学问控制社会的时代结束了。

    所谓儒家弟子们不仅没有为经学统一而欣慰,反而体会到了社会的幻灭。于是,他们不仅把今文经学抛弃了,甚至连儒家的理想都抛弃了。董仲舒创建的今文经学和谶纬两大系统,躲过了文人们的攻击,最终在武夫们的冲击下崩溃了。

    两汉经学刚刚统一,就被抛弃,埋入了坟墓。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叛逆和玩世不恭的哲学嬉皮士时代。

    注解:

    [1]  《史记·儒林列传》:“及高皇帝诛项籍,举兵围鲁,鲁中诸儒尚讲诵习礼乐,弦歌之音不绝,岂非圣人之遗化,好礼乐之国哉?”

    [2]  《史记·刘敬叔孙通列传》:“人臣无将,将即反,罪死无赦,愿陛下急发兵击之。”

    [3]  《史记·刘敬叔孙通列传》:“夫天下合为一家,毁郡县城,铄其兵,示天下不复用。且明主在其上,法令具于下,使人人奉职,四方辐辏,安敢有反者!此特群盗鼠窃狗盗耳,何足置之齿牙间。郡守尉今捕论,何足忧。”

    [4]  见《史记·项羽本纪》。

    [5]  见《史记·高祖本纪》。

    [6]  《史记·刘敬叔孙通列传》:“公所事者且十主,皆面谀以得亲贵。”

    [7]  见《史记·高祖本纪》。

    [8]  《史记·刘敬叔孙通列传》:“夫儒者难与进取,可与守成。”

    [9]  见《史记·韩信卢绾列传》。

    [10]  见《史记·淮阴侯列传》。

    [11]  见《史记·张耳陈余列传》。

    [12]  见《史记·魏豹彭越列传》。

    [13]  见《史记·黥布列传》。

    [14]  《史记·高祖本纪》:“吕后与审食其谋曰:‘诸将与帝为编户民,今北面为臣,此常怏怏,今乃事少主,非尽族是,天下不安。’”

    [15]  《汉书·高帝纪》:“郦商见审食其曰:‘闻帝已崩四日,不发丧,欲诛诸将。诚如此,天下危矣。陈平、灌婴将十万守荥阳,樊哙、周勃将二十万定燕、代,此闻帝崩,诸将皆诛,必连兵还乡,以攻关中。大臣内畔,诸将外反,亡可跷足待也。’”《史记》也有同样记载,但将郦商记为郦将军。

    [16]  见《史记·吕太后本纪》。

    [17]  见《史记·孝文本纪》。

    [18]  见《史记·袁盎晁错列传》。

    [19]  见晁错《论贵粟疏》。

    [20]  见晁错《论守边疏》。

    [21]  见晁错《削藩策》。

    [22]  见《史记·郦生陆贾列传》。

    [23]  见《史记·秦始皇本纪》。

    [24]  见陆贾《新语》。

    [25]  见《史记·屈原贾生列传》。

    [26]  《史记·历书》:“夏正以正月,殷正以十二月,周正以十一月。盖三王之正若循环,穷则反本。天下有道,则不失纪序;无道,则正朔不行于诸侯。”

    [27]  见《汉书·公孙弘卜式兒宽传》。

    [28]  见《汉书·艺文志》。

    [29]  见《汉书·儒林传》。

    [30]  见《史记·平津侯主父列传》。

    [31]  见《史记·游侠列传》。

    [32]  《潜夫论·断讼》:“春秋之义,责知诛率。”

    [33]  《汉书·薛宣传》:“春秋之义,原心定罪。”

    [34]  见《史记·魏其武安侯列传》。

    [35]  见《史记·秦始皇本纪》。

    [36]  《周礼·地官·司徒·保氏》:“养国子以道,乃教之六艺,一曰五礼,二曰六乐,三曰五射,四曰五御,五曰六书,六曰九数。”

    [37]  见《汉书·艺文志》。

    [38]  《春秋公羊传·隐公元年》:“‘元年’者何?君之始年也。‘春’者何?岁之始也。‘王’者孰谓?谓文王也。”

    [39]  《春秋公羊传·隐公元年》:“曷为先言‘王’而后言‘正月’?王正月也。何言乎‘王正月’?大一统也。”

    [40]  《春秋公羊传·哀公十四年》:“春秋何以始乎隐?祖之所逮闻也,所见异辞,所闻异辞,所传闻异辞。何以终乎哀十四年?曰:备矣!君子曷为为春秋?拨乱世,反诸正,莫近诸春秋。则未知其为是与?其诸君子乐道尧舜之道与?未不亦乐乎?尧舜之知君子也?制春秋之义,以俟后圣,以君子之为,亦有乐乎此也。”

    [41]  《春秋繁露·楚庄王》:“春秋分十二世以为三等:有见、有闻、有传闻。有见三世,有闻四世,有传闻五世。故哀、定、昭,君子之所见也,襄、成、文、宣,君子之所闻也,僖、闵、庄、桓、隐,君子之所传闻也。所见六十一年,所闻八十五年,所传闻九十六年。于所见,微其辞,于所闻,痛其祸,于传闻,杀其恩,与情俱也。”

    [42]  何休《春秋公羊经传解诂·隐公元年》:“所见者,谓昭、定、哀,已与父时事也。所闻者,谓文、宣、成、襄,王父时事也;所传闻者,谓隐、桓、庄、闵、僖,高祖曾祖时事也。异辞者,见恩有厚薄,义有深浅,时恩衰义缺,将以理人伦,序人类,因制治乱之法。……于所传闻之世,见治起于衰乱之中,用心尚粗觕,故内其国而外诸夏,先详内而后治外,录大略小,内小恶书,外小恶不书,大国有大夫,小国略称人,内离会书,外离会不书是也。于所闻之世,见治升平,内诸夏而外夷狄,书外离会,小国有大夫,宣十一年‘秋,晋侯会狄于攒函’,襄二十三年‘邾娄劓我来奔’是也。至所见之世,著治大平,夷狄进至于爵,天下远近小大若一,用心尤深而详,故崇仁义,讥二名,晋魏曼多、仲孙何忌是也。所以三世者,礼为父母三年,为祖父母期,为曾祖父母齐衰三月,立爱自亲始,故春秋据哀录隐,上治祖祢。所以二百四十二年者,取法十二公,天数备足,著治法式,又因周道始坏绝于惠、隐之际。主所以卒大夫者,明君当隐痛之也。君敬臣则臣自重,君爱臣则臣自尽。”

    [43]  见《汉书·董仲舒传》。

    [44]  《汉书·艺文志》即反映了刘向的划分。

    [45]  见《论语·先进》。

    [46]  见《论语·述而》。

    [47]  见《春秋繁露·阴阳义》。

    [48]  《春秋繁露·阴阳义》:“天地之常,一阴一阳,阳者,天之德也,阴者,天之刑也,迹阴阳终岁之行,以观天之所亲而任,成天之功,犹谓之空,空者之实也,故清溧之于岁也,若酸咸之于味也,仅有而已矣,圣人之治,亦从而然;天之少阴用于功,太阴用于空,人之少阴用于严,而太阴用于丧,丧亦空,空亦丧也。”

    [49]  《春秋繁露·五行之义》:“天有五行,一曰木,二曰火,三曰土,四曰金,五曰水。木,五行之始也;水,五行之终也;土,五行之中也,此其天次之序也。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此其父子也。木居左,金居右,火居前,水居后,土居中央,此其父子之序,相受而布。是故木受水而火受木,土受火,金受土,水受金也。诸授之者,皆其父也;受之者,皆其子也;常因其父,以使其子,天之道也。是故木已生而火养之,金已死而水藏之,火乐木而养以阳,水克金而丧以阴,土之事火竭其忠。故五行者,乃孝子忠臣之行也。”

    [50]  《春秋繁露·阳尊阴卑》:“是故阳气以正月始出于地,生育长养于上,至其功必成也,而积十月;人亦十月而生,合于天数也。是故天道十月而成,人亦十月而成,合于天道也。”

    [51]  《春秋繁露·官制象天》:“求天数之微,莫若于人,人之身有四肢,每肢有三节,三四十二,十二节相持,而形体立矣。”

    [52]  《春秋繁露·官制象天》:“王者制官:三公、九卿、二十七大夫、八十一元士,凡百二十人,而列臣备矣。吾闻圣王所取,仪金天之大经,三起而成,四转而终,官制亦然者,此其仪与!三人而为一选,仪于三月而为一时也;四选而止,仪于四时而终也。三公者、王之所以自持也,天以三成之,王以三自持,立成数以为植,而四重之,其可以无失矣,备天数以参事,治谨于道之意也,此百二十臣者,皆先王之所与直道而行也。是故天子自参以三公,三公自参以九卿,九卿自参以三大夫,三大夫自参以三士,三人为选者四重,自三之道以治天下,若天之四重,自三之时以终始岁也,一阳而三春,非自三之时与!而天四重之,其数同矣。”

    [53]  《春秋繁露·王道》:“春秋何贵乎元而言之?元者,始也,言本正也;道,王道也;王者,人之始也。王正,则元气和顺,风雨时,景星见,黄龙下;王不正,则上变天,贼气并见。”

    [54]  《春秋繁露·正贯》:“春秋,大义之所本耶。六者之科,六者之旨之谓也。然后援天端,布流物,而贯通其理,则事变散其辞矣。故志得失之所从生,而后差贵贱之所始矣;论罪源深浅定法诛,然后绝属之分别矣;立义定尊卑之序,而后君臣之职明矣;载天下之贤方,表谦义之所在,则见复正焉耳;幽隐不相逾,而近之则密矣,而后万变之应无穷者,故可施其用于人,而不悖其伦矣。”

    [55]  《春秋繁露·三代改制质文》:“王者必受命而后王,王者必改正朔,易服色,制礼乐,一统于天下,所以明易姓非继人,通以己受之于天也。”

    [56]  《汉书·董仲舒传》:“春秋大一统者,天地之常经,古今之通谊也。今师异道,人异论,百家殊方,指意不同,是以上亡以持一统;法制数变,下不知所守。臣愚以为诸不在六艺之科孔子之术者,皆绝其道,勿使并进。邪辟之说灭息,然后统纪可一而法度可明,民知所从矣。”少有的兼容并蓄的作品《淮南子》。

    [57]  见《汉书·翟方进传》。

    [58]  见《汉书·淮南王传》。

    [59]  《淮南子·主术训》:“人主之术,处无为之事,而行不言之教。清静而不动,一度而不摇,因循而任下,责成而不劳。”

    [60]  司马迁的经济思想主要反映在《史记·平准书》中,这一篇章超越了时代,即便在两千年之后的今天看,仍然不落伍,甚至超乎许多当代经济学家之上。

    [61]  关于汉武帝财政改革的情况,可参考本书作者的另一部作品《中央帝国的财政密码》。

    [62]  参考《史记·酷吏列传》,汉代酷吏一半以上产生于汉武帝时期。

    [63]  见《汉书·眭弘传》。

    [64]  见《汉书·盖宽饶传》。

    [65]  《汉书·儒林传》记载的奏章全文如下:“丞相、御史言:制曰‘盖闻导民以礼,风之以乐。婚姻者,居室之大伦也。今礼废乐崩,朕甚愍焉,故详延天下方闻之士,咸登诸朝。其令礼官劝学,讲议洽闻,举遗兴礼,以为天下先。太常议,予博士弟子,崇乡里之化,以厉贤材焉。’谨与太常臧、博士平等议,曰:闻三代之道,乡里有教,夏曰校,殷曰庠,周曰序。其劝善也,显之朝廷;其惩恶也,加之刑罚。故教化之行也,建首善自京师始,繇内及外。今陛下昭至德,开大明,配天地,本人伦,劝学兴礼,崇化厉贤,以风四方,太平之原也。古者政教未洽,不备其礼,请因旧官而兴焉。为博士官置弟子五十人,复其身。太常择民年十八以上仪状端正者,补博士弟子。郡国县官有好文学,敬长上,肃政教,顺乡里,出入不悖,所闻,令相长丞上属所二千石。二千石谨察可者,常与计偕,诣太常,得受业如弟子。一岁皆辄课,能通一艺以上,补文学掌故缺;其高第可以为郎中,太常籍奏。即有秀才异等,辄以名闻。其不事学若下材,及不能通一艺,辄罢之,而请诸能称者。巨谨案诏书律令下者,明天人分际,通古今之谊,文章尔雅,训辞深厚,恩施甚美。小吏浅闻,弗能究宣,亡以明布谕下。以治礼掌故以文学礼义为官,迁留滞。请选择其秩比二百石以上及吏百石通一艺以上补左右内史、太行卒史,比百石以下补郡太守卒史,皆各二人,边郡一人。先用诵多者,不足,择掌故以补中二千石属,文学掌故补郡属,备员。请著功令。它如律令。”

    [66]  见《史记·儒林列传》。

    [67]  《汉书·儒林传》:“昭帝时举贤良文学,增博士弟子员满百人,宣帝未增倍之。元帝好儒,能通一经者皆复。数年,以用度不足,更为设员千人,郡国置五经百石卒史。成帝末,或言孔子布衣养徒三千人,今天子太学弟子少,于是增弟子员三千人。岁余,复如故。平帝时王莽秉政,增元士之子得受业如弟子,勿以为员,岁课甲科四十人为郎中,乙科二十人为太子舍人,丙科四十人补文学掌故云。”

    [68]  见《汉书·儒林传》。

    [69]  小夏侯又分成了五派,分别是郑(宽中)、张(无故)、秦(恭)、假(仓)、李(寻)。

    [70]  见《汉书·张汤传》。

    [71]  见《史记·平准书》。

    [72]  公元前1年,丞相职位改称大司马,本统计也将大司马计算在内。

    [73]  资料采自《汉书·百官公卿表》。

    [74]  见《汉书·王莽传》。

    [75]  《汉书·王莽传》:“圣王之法,臣有大功则生有美号,故周公及身在而托号于周。莽有定国安汉家之大功,宜赐号曰安汉公,益户,畴爵邑,上应古制,下准行事,以顺天心。”

    [76]  《白虎通德论·封禅》:“天下太平,符瑞所以来至者,以为王者承统理,调和阴阳,阴阳和,万物序,休气充塞,故符瑞并臻,皆应德而至。德至天则斗极明,日月光,甘露降;德至地则嘉禾生,蓂荚起,秬鬯出,太平感;德至文表则景星见,五纬顺轨;德至草木朱草生,木连理;德至鸟兽则凤皇翔,鸾鸟舞,麒麟臻,白虎到,狐九尾,白雉降,白鹿见,白鸟下;德至山陵则景云出,芝实茂,陵出异丹,阜出莲莆,山出器车,泽出神鼎;德至渊泉则黄龙见,醴泉通,河出龙图,洛出龟书,江出大贝,海出明珠;德至八方则祥风至,佳气时喜,钟律调,音度施,四夷化,越裳贡。”

    [77]  《汉书·王莽传》:“汉危无嗣,而公定之;四辅之职,三公之任,而公干之;群僚众位,而公宰之;功德茂著,宗庙以安,盖白雉之瑞,周成象焉。故赐嘉号曰安汉公,辅翼于帝,期于致平,毋违朕意。”

    [78]  《春秋纬·演孔图》:“孔子母徵在游于大泽之陂,睡,梦黑帝使请己。己往,梦交。语曰:‘汝乳必于空桑之中。’觉则若感。生丘于空桑之中,故曰玄圣。”

    [79]  《河图稽命征》:“帝刘季,日角载北斗,胸龟背龙,身长七尺八寸,名圣而宽仁,好任主。”

    [80]  《汉书·宣帝纪》:“(三年)诏诸儒讲五经同异,太子太傅萧望之等平奏其议,上亲称制临决焉。乃立梁丘易、大小夏侯尚书、谷梁春秋博士。”

    [81]  出自《石渠礼论》,原书已佚,辑本来自清人马国翰《玉函山房辑佚书》。

    [82]  《汉书·儒林传》:“瑕丘江公,受谷梁春秋及诗于鲁申公,传子至孙为博士。武帝时,江公与董仲舒并。仲舒通五经,能持论,善属文。江公呐于口,上使与仲舒议,不如仲舒。而丞相公孙弘本为公羊学,比辑其议,卒用董生。”

    [83]  《汉书·儒林传》:“于是上因尊公羊家,诏太子受公羊春秋,由是公羊大兴。太子既通,复私问谷梁而善之。”

    [84]  见《汉书·昭帝纪》《汉书·宣帝纪》《汉书·戾太子传》。

    [85]  《汉书·儒林传》:“宣帝即位,闻卫太子好谷梁春秋,以问丞相韦贤、长信少府夏侯胜及侍中乐陵侯史高,皆鲁人也,言谷梁子本鲁学,公羊氏乃齐学也,宜兴谷梁。”

    [86]  《汉书·儒林传》:“刘向以故谏大夫通达待诏,受谷梁,欲令助之。江博士复死,乃征周庆、丁姓待诏保宫,使卒授十人。自元康中始讲,至甘露元年,积十余岁,皆明习。乃召五经名儒太子太傅萧望之等大议殿中,平公羊、谷梁同异,各以经处是非。时公羊博士严彭祖、侍郎申、伊推、宋显,谷梁议郎尹更始、待诏刘向、周庆、丁姓并论。公羊家多不见从,愿请内侍郎许广,使者亦并内谷梁家中郎王亥,各五人,议三十余事。望之等十一人各以经谊对,多从谷梁。由是谷梁之学大盛。庆、姓皆为博士。”

    [87]  《汉书·宣帝纪》:“(甘露二年春正月)诏曰:‘乃者凤皇甘露降集,黄龙登兴,醴泉滂流,枯槁荣茂,神光并见,咸受祯祥。其赦天下。减民算三十。赐诸侯王、丞相、将军、列侯、中二千石金钱各有差。赐民爵一级,女子百户牛酒,鳏寡孤独高年帛。’”

    [88]  见《汉书·艺文志》。

    [89]  见《汉书·张苍传》。

    [90]  《汉书·儒林传》:“汉兴,北平侯张苍及梁大傅贾谊、京兆尹张敞、太中大夫刘公子皆修春秋左氏传。谊为左氏传训故,授赵人贯公,为河间献王博士,子长卿为荡阴令,授清河张禹长子。禹与萧望之同时为御史,数为望之言左氏,望之善之,上书数以称说。后望之为太子太傅,荐禹于宣帝,征禹待诏,未及问,会疾死。授尹更始,更始传子咸及翟方进、胡常。常授黎阳贾护季君,哀帝时待诏为郎,授苍梧陈钦子佚,以左氏授王莽,至将军。而刘歆从尹咸及翟方进受。由是言左氏者本之贾护、刘歆。”

    [91]  《汉书·景十三王传》:“共王初好治宫室,坏孔子旧宅以广其宫,闻钟磬琴瑟之声,遂不敢复坏,于其壁中得古文经传。”

    [92]  另一处记载来自《汉书·艺文志》:“武帝末,鲁共王坏孔子宅,欲以广其宫。而得古文尚书及礼记、论语、孝经凡数十篇,皆古字也。共王往入其宅,闻鼓琴瑟钟磬之音,于是惧,乃止不坏。孔安国者,孔子后也。悉得其书,以考二十九篇,得多十六篇。安国献之。”

    [93]  《汉书·河间献王传》:“河间献王德以孝景前二年立,修学好古,实事求是。从民得善书,必为好写与之,留其真,加金帛赐以招之。繇是四方道术之人不远千里,或有先祖旧书,多奉以奏献王者,故得书多,与汉朝等。是时,淮南王安亦好书,所招致率多浮辩。献王所得书皆古文先秦旧书,周官、尚书、礼、礼记、孟子、老子之属,皆经传说记,七十子之徒所论。”

    [94]  《汉书·艺文志》:“刘向以中古文校欧阳、大小夏侯三家经文,酒诰脱简一,召诰脱简二。率简二十五字者,脱亦二十五字,简二十二字者,脱亦二十二字,文字异者七百有余,脱字数十。”

    [95]  《汉书·艺文志》:“汉兴,鲁高堂生传士礼十七篇。讫孝宣世,后仓最明。戴德、戴圣、庆普皆其弟子,三家立于学官。礼古经者,出于鲁淹中及孔氏,与十七篇文相似,多三十九篇。”

    [96]  本节描述参考了吴雁南等人著作《中国经学史》第二章第一节。

    [97]  这种说法以《尚书·禹贡》为代表:五百里甸服:百里赋纳总,二百里纳铚,三百里纳秸服,四百里粟,五百里米。五百里侯服:百里采,二百里男邦,三百里诸侯。五百里绥服:三百里揆文教,二百里奋武卫。五百里要服:三百里夷,二百里蔡。五百里荒服:三百里蛮,二百里流。

    [98]  这种说法以《周礼·夏官》为代表:乃以九畿之籍,施邦国之政职。方千里曰国畿,其外方五百里曰侯畿,又其外方五百里曰甸畿,又其外方五百里曰男畿,又其外方五百里曰采畿,又其外方五百里曰卫畿,又其外方五百里曰蛮畿,又其外方五百里曰夷畿,又其外方五百里曰镇畿,又其外方五百里曰蕃畿。

    [99]  关于经济政策问题,参考本书作者的另一本书《中央帝国的财政密码》。

    [100]  《汉书·楚元王传》:“元王既至楚,以穆生、白生、申公为中大夫。高后时,浮丘伯在长安,元王遣于郢客与申公俱卒业。文帝时,闻申公为诗最精,以为博士。元王好诗,诸子皆读诗,申公始为诗传,号鲁诗。元王亦次之诗传,号曰元王诗,世或有之。”

    [101]  《洪范五行传论》在《汉书·五行志》中得以大量保留。

    [102]  见《汉书·刘向传》。

    [103]  《汉书·楚元王传附刘歆传》:“及歆校秘书,见古文春秋左氏传,歆大好之。时丞相史尹咸以能治左氏,与歆共校经传。歆略从咸及丞相翟方进受,质问大义。初左氏传多古字古言,学者传训故而已,及歆治左氏,引传文以解经,转相发明,由是章句义理备焉。”

    [104]  刘歆《移书让太常博士》:“往者缀学之士,不思废绝之阙,苟因陋就寡,分文析字,烦言碎辞,学者罢老且不能究其一艺。信口说而背传记,是末师而非往古,至于国家将有大事,若立辟雍、封禅、巡狩之仪,则幽冥而莫知其原。犹欲保残守缺,挟恐见破之私意,而无从善服义之公心。或怀妒嫉,不考情实,雷同相从,随声是非,抑此三学,以尚书为备,谓左氏为不传春秋,岂不哀哉!”

    [105]  《移书让太常博士》全文见《汉书·楚元王传附刘歆传》。

    [106]  《周礼·冬官·考工记》记载明堂为:“周人明堂,度九尺之筵,东西九筵,南北七筵,堂崇一筵。”

    [107]  《礼记·王制》:“大学在郊,天子曰辟雍,诸侯曰泮宫。”

    [108]  张衡《东京赋》:“左制辟雍,又立灵台。”

    [109]  见《汉书·王莽传》。

    [110]  《汉书·王莽传》:“立乐经,益博士员,经各五人。征天下通一艺教授十一人以上,及有逸礼、古书、毛诗、周官、尔雅、天文、图谶、钟律、月令、兵法、史篇文字,通知其意者,皆诣公车。网罗天下异能之士,至者前后千数,皆令记说廷中,将令正乖廖,一异说云。”

    [111]  本表引自任继愈主编的《中国哲学发展史·秦汉卷》的纬书综述一章。

    [112]  《汉书·王莽传》:“讹言黄龙堕死黄山宫中,百姓奔走往观者以万数。莽恶之,捕系问语所从起,不能得。”

    [113]  《后汉书·公孙述列传》:“述亦好为符命鬼神瑞应之事,妄引谶记。以为孔子作春秋,为赤制而断十二公,明汉至平帝十二代,历数尽也,一姓不得再受命。又引录运法曰:‘废昌帝,立公孙。’括地象曰:‘帝轩辕受命,公孙氏握。’援神契曰:‘西太守,乙卯金。’谓西方太守而乙绝卯金也。”

    [114]  见《后汉书·光武帝纪》。

    [115]  《后汉书·儒林列传》:“初,光武迁还洛阳,其经牒秘书载之二千余两,自此以后,参倍于前。及董卓移都之际,吏民扰乱,自辟雍、东观、兰台、石室、宣明、鸿都诸藏典策文章,竞共剖散,其缣帛图书,大则连为帷盖,小乃制为滕囊。及王允所收而西者。裁七十余乘,道路艰远,复弃其半矣。后长安之乱,一时焚荡,莫不泯尽焉。”

    [116]  见《后汉书·尹敏列传》。

    [117]  见《后汉书·儒林列传》。

    [118]  陈元、郑兴治《左传》,杜林治《古文尚书》,卫宏治《毛诗》。

    [119]  见《后汉书·郑范陈贾张列传》。

    [120]  见《后汉书·陈元列传》。

    [121]  见《后汉书·贾逵列传》。

    [122]  见《后汉书·李育列传》。

    [123]  《后汉书·杨终列传》:“终又言:‘宣帝博征群儒,论定五经于石渠阁。方今天下少事,学者得成其业,而章句之徒,破坏大体。宜如石渠故事,永为后世则。’于是诏诸儒于白虎观论考同异焉。”

    [124]  《后汉书·肃宗孝章帝纪》:“于是下太常,将、大夫、博士、议郎、郎官及诸生、诸儒会白虎观,讲议五经同异,使五官中郎将魏应承制问,侍中淳于恭奏,帝亲称制临决,如孝宣甘露石渠故事,作白虎议奏。”

    [125]  分别是:爵、号、谥、五祀、社稷、礼乐、封公侯、京师、五行、三军、诛伐、谏诤、乡射、致仕、辟雍、灾变、耕桑、封禅、巡狩、考黜、王者不臣、蓍龟、圣人、八风、商贾、瑞贽、三正、三教、三纲六纪、情性、寿命、宗族、姓名、天地、日月、四时、衣裳、五刑、五经、嫁娶、绋冕、丧服、崩薨。

    [126]  《白虎通德论·天地》:“天者何也?天之为言镇也,居高理下,为人镇也。地者,易也。言养万物怀任,交易变化也。始起之天,始起先有太初,后有太始,形兆既成,名曰太素。混沌相连,视之不见,听之不闻,然后剖判清浊。既分,精出曜布,度物施生。精者为三光,号者为五行。行生情,情生汁中,汁中生神明,神明生道德,道德生文章。故乾凿度云:‘太初者,气之始也。太始者,形兆之始也;太素者,质之始也。阳唱阴和,男行女随也。’天道所以左旋、地道右周何?以为天地动而不别,行而不离。所以左旋、右周者,犹君臣、阴阳相对之义。”

    [127]  《白虎通德论·三纲六纪》:“三纲者何谓也?谓君臣、父子、夫妇也。六纪者,谓诸父、兄弟、族人、诸舅、师长、朋友也。故君为臣纲,夫为妻纲。又曰:‘敬诸父兄,六纪道行,诸舅有义,族人有序,昆弟有亲,师长有尊,朋友有旧。’何谓纲纪?纲者,张也;纪者,理也。大者为纲,小者为纪,所以张理上下,整齐人道也。人皆怀五常之性,有亲爱之心,是以纲纪为化,若罗纲之有纪纲而万目张也。诗云:‘勉勉我王,纲纪四方。’君臣,父子,夫妇,六人也,所以称三纲何?一阴一阳谓之道。阳得阴而成,阴得阳而序,刚柔相配,故六人为三纲。三纲法天、地、人,六纪法六合。君臣法天,取象日月屈信归功天也。父子法地,取象五行转相生也。夫妇法人,取象人合阴阳有施化端也。六纪者为三纲之纪者也。师长君臣之纪也,以其皆成己也;诸父兄弟父子之纪也,以其有亲恩连也;诸舅朋友夫妇之纪也,以其皆有同志为纪助也。”

    [128]  《后汉书·肃宗孝章帝纪》:“(建初八年冬十二月)诏曰:‘五经剖判,去圣弥远,章句遗辞,乖疑难正,恐先师微言将遂废绝,非所以重稽古,求道真也。其令群儒选高才生,受学左氏、谷梁春秋,古文尚书,毛诗,以扶微学,广异义焉。’”

    [129]  见《汉书·扬雄传》。

    [130]  比如《后汉书·张衡列传》:“常耽好玄经,谓崔瑷曰:‘吾观太玄,方知子云妙极道数。’”

    [131]  《汉书·扬雄传》:“实好古而乐道,其意欲求文章成名于后世,以为经莫大于易,故作太玄;传莫大于论语,作法言;史篇莫善于仓颉,作训纂;箴莫善于虞箴,作州箴;赋莫深于离骚,反而广之;辞莫丽于相如,作四赋;皆斟酌其本,相与放依而驰骋云。”

    [132]  《法言·问明》:“或问命,曰:命者,天之命也,非人为也。人为不为命。请问人为?曰:可以存亡,可以死生,非命也。命不可避也。”

    [133]  《法言·重黎》:“或问黄帝终始。曰:‘托也。昔者姒氏治水土而巫步多禹;扁鹊,卢人也,而医多卢。夫欲仇伪者必假真。禹乎卢乎!终始乎!’”

    [134]  《法言·五百》:“邹衍迂而不信。”

    [135]  《后汉书·桓谭冯衍列传》:“其后有诏会议灵台所处,帝谓谭曰:‘吾欲以谶决之,何如?’谭默然良久,曰:‘臣不读谶。’帝问其故,谭复极言谶之非经。帝大怒曰:‘桓谭非圣无法!将下斩之。’谭叩头流血,良久乃得解。”

    [136]  《后汉书·郑兴列传》:“帝尝问兴郊祀事,曰:‘吾欲以谶断之,何如?’兴对曰:‘臣不为谶。’帝怒曰:‘卿之不为谶,非之邪?’兴惶恐曰:‘臣于书有所未学,而无所非也。’帝意乃解。兴数言政事,依经守义,文章温雅,然以不善谶故不能任。”

    [137]  《论衡·佚文》:“论衡篇以十数,亦一言也,曰:‘疾虚妄。’”

    [138]  《论衡·变动》:“夫天能动物,物焉能动天?何则?人物系于天,天为人物主也。”“故人生天地之间,犹蚤虱之在衣裳之内,蝼蚁之在穴隙之中。蚤虱蝼蚁为逆顺横从,能令衣裳穴隙之间气变动乎?蚤虱蝼蚁不能,而独谓人能,不达物器之理也。”

    [139]  《论衡·论死》:“人死血脉竭,竭而精气灭,灭而形体朽,朽而成灰土,何用为鬼?”

    [140]  《论衡·论死》:“人未生,在元气之中,既死,复归元气。元气荒忽,人气在其中。人未生,无所知,其死,归无知之本。”《论衡·订鬼》:“人之所以生者,阴阳气也。阴气主为骨肉,阳气主为精神。”

    [141]  《论衡·正说》:“儒者说五经多失其实。前儒不见本末,空生虚说,后儒信前师之言,随旧述故,滑习辞语,苟名一师之学,趋为师教授,及时蚤仕,汲汲竞进,不暇留精用心,考实根核。故虚说传而不绝,实事没而不见,五经并失其实。”

    [142]  《后汉书·儒林列传》:“明帝即位,亲行其礼。天子始冠通天,衣日月,备法物之驾,盛清道之仪,坐明堂而朝群后,登灵台以望云物,袒割辟雍之上,尊养三老五更。飨射礼毕,帝正坐自讲,诸儒执经问难于前,冠带缙绅之人,圜桥门而观听者盖亿万计。其后复为功臣子孙、四姓末属别立校舍,搜选高能以受其业,自期门羽林之士,悉令通孝经章句,匈奴亦遣子入学。济济乎,洋洋乎,盛于永平矣!”

    [143]  《后汉书·儒林列传》:“顺帝感翟酺之言,乃更修黉宇,凡所结构二百四十房,千八百五十室。……本初元年,梁太后诏曰:‘大将军下至六百石,悉遣子就学,每岁辄于乡射月一飨会之,以此为常。’自是游学增盛,至三万余生。”东汉总人口根据《后汉书·郡国志》:“至于孝顺,凡郡、国百五,县、邑、道、侯国千一百八十,民户九百六十九万八千六百三十,口四千九百一十五万二百二十。”

    [144]  《后汉书·儒林列传》:“自光武中年以后,干戈稍戢,专事经学,自是其风世笃焉。其服儒衣,称先王,游庠序,聚横塾者,盖布之于邦域矣。若乃经生所处,不远万里之路,精庐暂建,赢粮动有千百,其耆名高义开门受徒者,编牒不下万人,皆专相传祖,莫或讹杂。至有分争王庭,树朋私里,繁其章条,穿求崖穴,以合一家之说。”

    [145]  《后汉书·儒林列传》:“自安帝览政,薄于艺文,博士倚席不讲,朋徒相视怠散,学舍颓敝,鞠为园蔬,牧儿荛竖,至于薪刈其下。”

    [146]  见《后汉书·马融列传》。

    [147]  《后汉书·郑玄列传》:“休见而叹曰:‘康成入吾室,操吾矛,以伐我乎!’”

    [148]  《后汉书·郑玄列传》:“自秦焚六经,圣文埃灭。汉兴,诸儒颇修艺文;及东京,学者亦各名家。而守文之徒,滞固所禀,异端纷纭,互相诡激。遂令经有数家,家有数说,章句多者或乃百余万言,学徒劳而少功,后生疑而莫正。郑玄括囊大典,网罗众家,删裁繁诬,刊改漏失,自是学者略知所归。”

    [149]  包括《周易》《尚书》《毛诗》《周礼》《仪礼》《礼记》《春秋左氏传》《春秋公羊传》《春秋谷梁传》《论语》《孝经》《尔雅》《孟子》。

    [150]  皮锡瑞《经学历史·经学中衰时代》:“于是郑易注行而施、孟、梁丘、京之易不行矣;郑书注行而欧阳、大小夏侯之书不行矣;郑诗笺行而鲁、齐、韩之诗不行矣;郑礼注行而大小戴之礼不行矣;郑论语注行,而齐、鲁论语不行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