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蒙古大汗的宫廷圈奴(公元1206—公元1368年)

    蒙古早期,展现了中国宗教宽容的最后版本。在哈拉和林蒙哥汗的宫廷内,基督教、伊斯兰教、道教、佛教和谐共存,它们都在争取蒙古人的皈依,但蒙古人却保持了世俗化的特征,将所有宗教都圈养起来,却并不受任何宗教的支配。

    在蒙古宫廷,发生了最早的东西方宗教的大辩论,西欧的天主教教士与穆斯林、道教教徒举行了教义辩论,最终却握手言欢。

    蒙古人时期最激烈的辩论仍然是佛道大辩论,争论的焦点仍然是老子化胡说。辩论多以道士的失败而告终。

    随着统一蒙古帝国的分裂,不同部分的蒙古人也皈依了不同的宗教,元朝蒙古人变成了藏传佛教徒,而西方蒙古人皈依了伊斯兰教。基督教争取蒙古人的目标遭到了挫败。

    “蒙哥大汗要受洗皈依基督了!”一位景教修士得意地告诉传教士威廉·鲁不鲁乞(Guillaume de Rubruquis)。

    蒙哥大汗是蒙古人的第四任大汗,位于成吉思汗、窝阔台、贵由之后,他是元世祖忽必烈的哥哥,在他死后,忽必烈才登上了大汗的位置。

    传教士鲁不鲁乞是法国国王圣路易(St.Louis,Louis IX of France)向蒙古人宫廷派来的使节团成员。他从拜占庭帝国的君士坦丁堡坐船出发,纵穿黑海,在北岸的克里米亚半岛登陆,之后改走陆路,从俄罗斯大草原越过亚欧边界,进入蒙古人的地界。

    他们先见到了一位当地的蒙古人首领,又见到了金帐汗国首领拔都汗(术赤的儿子,术赤是成吉思汗的大儿子)的儿子撒儿塔。撒儿塔把他们送到了拔都那儿去。拔都再次把他们送往了蒙古帝国首都哈拉和林(位于现在蒙古国境内)大汗蒙哥的营帐。

    鲁不鲁乞所记载的蒙古之行 [67] ,应该成为中世纪纪实文学的经典,这个人的笔触非常冷静,描写细致,甚至带着点现代史学的味道。他不仅记录史实,还记录蒙古的社会、风土、人情、宗教。我们通过它对蒙哥时期蒙古的了解可能比其他任何的来源都多得多。

    蒙哥汗坐在一张床上,穿着一件皮衣,皮上有斑点且有光泽,像是海豹的皮。他的鼻子扁平,中等身材,约有四十五岁。一个年轻的妻子坐在他身旁。一个很丑陋的,已长大成人的名叫昔里纳(Cirina)的女儿,同几个小孩一起坐在他们后面的一张床上。

    蒙哥汗像是一个遥远的乡下人,可就是这个处于荒山野岭的乡下人,却成了半个世界的主宰。

    而令鲁不鲁乞最吃惊的是,他发现蒙古人的周围并不缺乏宗教人士。他本以为蒙古人是落后、孤陋寡闻的野蛮人,却发现在哈拉和林,各个宗教的传教士都在围绕着蒙哥大汗嗡嗡叫。

    这里有穆斯林,也有中国的道士,甚至有不少的基督徒。这些基督徒也分成了好几类,人数最多的是景教徒。景教是基督教的一个异端派别,相信耶稣有独立的人性和神性,而正统的基督徒却否认耶稣有独立的人性。景教徒在逃离了迫害之后,在中亚发展成一支独立的派别,又被蒙古人的近亲克烈人、汪古人所尊奉,最终传给了蒙古人。

    除了景教徒之外,这里甚至还有原汁原味的基督徒,来自德国、法国,由于各种原因出现在了蒙古的草原之上。当然还有俄罗斯的正教徒,他们来自金帐汗国的领地。

    但在蒙古宫廷真正形成气候的,只有景教(也算是基督教)、伊斯兰教和道教三大派别。鲁不鲁乞发现,这三大派别处于一种复杂的关系之中,它们互相配合着共同从蒙古人手中捞取好处,又互相排挤对方,希望多占一些利益。

    虽然三大宗教围绕在蒙古人周围,但鲁不鲁乞发现,蒙哥汗真正信奉的,却仍然是蒙古人的萨满教。以传教为己任的鲁不鲁乞感到有些失望。

    但就在这时,一位景教修士却跑过来神秘兮兮地告诉鲁不鲁乞:蒙哥大汗就要信基督了,他第二天就要受洗。

    在西方,受洗是一个很大的事情,意味着一个人终生皈依基督,而一个大汗(世界上最辽阔疆域的主宰)受洗,意味着整个国家都皈依了基督教。当鲁不鲁乞听说蒙哥大汗受洗时,大吃一惊,他请求第二天与景教修士一起去,作为目击者,纪念这个历史性的时刻。

    但第二天,修士并没有来叫鲁不鲁乞,反而是蒙哥大汗专门叫人来请他。鲁不鲁乞向大汗的营帐走去时,正好看到那位景教修士和几位教士离开,修士拿着十字架,其余的人拿着香炉和福音书,看来,他们已经给蒙哥施洗完了。

    但就在这时,几位伊斯兰教士突然出现在了蒙哥的帐外,他们也是来给大汗施洗的。于是,伊斯兰教士又把景教修士的仪式做了一遍。

    当穆斯林离开后,几个和尚突然来到了现场,他们也带着法器前来,进入大帐舞弄了半天才结束。

    鲁不鲁乞惊讶地望着这一切,终于弄明白了,基督徒的施洗仪式在蒙古人眼中根本不算什么。蒙哥大汗在所有的节日里都会举行这样的仪式,把大家拉来当点缀,图个吉祥乐呵。在他看来,基督教、伊斯兰教、佛教、道教都是差不多的东西,都可以用来为蒙古人祝福,不偏不倚,全部利用。这些人的施洗和萨满教的驱魔仪式一样,都是在祝福他健康长寿,除此之外没别的用处。

    当鲁不鲁乞再见到那位景教修士时,修士仍然坚持蒙哥大汗只相信基督教。鲁不鲁乞想拆穿他的谎言,但景教修士坚决不承认。

    从法国派来的教士鲁不鲁乞和蒙古人在一起厮混了好几个月,他在这里观察到了世界上少有的奇景,这里是世界各大宗教的会集地,当其他地方的宗教派别在流血厮杀时,这里的宗教却在和平共处。在他的笔下,也详细地记录了一件件有关信仰和哲学的大事。而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发生在蒙古人宫廷中的宗教大辩论。

    有趣的是,这些辩论不仅被法国人记录了下来,甚至被中国人也记录了下来,于是,我们现在的人们能够详细地了解蒙古人宫廷之上的辩论是什么样的。这的确是一次次思想的巨大碰撞。

    蒙古人的宫廷辩论主要集中在公元1254年(蒙哥四年)到公元1258年(蒙哥八年)之间,发生的原因是,各方面都在争取蒙古人的皈依,希望掌握这个征服者部族的思想,从而控制他们的行动。参加辩论的人包括了道教徒、穆斯林、基督徒和佛教徒,记录者主要是佛教徒和基督徒。

    这样的辩论,也表明了蒙古人统治这个特殊时期内,虽然他们允许汉族区域使用儒教进行统治,但实际上蒙古人更尊重的,还是儒教之外的其他宗教。从这里也可以理解为什么元朝这么晚才开始科举制度,因为蒙古人信奉了佛教(喇嘛教),对于儒教本来就是轻视的。

    法国人记录的大辩论

    公元1254年,首先发生的是基督教、伊斯兰教和偶像教的大辩论。这三个教派都在争取蒙古人的皈依。其中偶像教可能包括了道教和佛教,由于鲁不鲁乞将它们看作错误的宗教,不加区分,没有注意到佛教和道教之间也有着根本的冲突。

    鲁不鲁乞在哈拉和林时突然得到了消息,说蒙哥大汗要举行一场宗教大辩论,题目是:谁的宗教是正确的?

    鲁不鲁乞这样记载蒙哥的话:“你们都在这里——基督教徒、萨拉森人(穆斯林)和偶像教徒——你们之中每一个人都宣称,他的教规是最好的,他的文献——他的书籍——是最正确的。”因此大汗希望这些人在一起辩论,每个人都把他的辩词写下来,以便蒙哥能知道谁赢了,谁说的是真理。

    作为客人的鲁不鲁乞也获准参加,他和景教徒一起组成了基督教阵营,面对的对手是穆斯林和偶像教徒。他立刻跃跃欲试进行了充分的准备。

    为了各个击破,他专门制定了辩论技巧,决定先击破偶像教阵营。之所以这么选择,是因为伊斯兰教和基督教一样,也支持只有一个主宰,在这一点上,他可以和穆斯林取得共识,共同击败宣称有很多神的偶像教徒。一旦击破了偶像教徒,基督徒再和穆斯林决裂,争论有关穆罕默德到底是不是先知的问题。

    为了准备更充分,鲁不鲁乞甚至专门扮演起偶像教徒,先和景教徒辩论,寻找偶像教的弱点。同时,他们还规定了出场次序,由鲁不鲁乞首先发动攻击,万一鲁不鲁乞失败,也不至于引起整个阵营的崩溃,而景教徒还可以继续发动进攻。

    辩论的日子终于到了,蒙哥汗派出了三名书记做仲裁人,这三人分别属于基督教、伊斯兰教和偶像教,表明仲裁是公平的。

    鲁不鲁乞首先出来,望着对面一片偶像教徒,偶像教徒阵营里推出了一个中国人。中国人试图从“开天辟地”和“灵魂归宿”这两个话题来辩论,可是鲁不鲁乞却认为,应该从“上帝(神)的唯一性”这个话题来谈。最终裁判同意先谈上帝。

    到底先谈什么,也反映了不同信仰的关注点不同,偶像教徒往往最重视的是灵魂的转移,甚至专门带了一个据说有三岁,却已经投胎三次的小孩子做表演。鲁不鲁乞却认为,基督徒和偶像教徒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基督徒只相信一个神,偶像教徒却相信很多神。

    在辩论上帝问题时,偶像教徒果然又谈到世界上有许多的神,一个最大的,下面有许多次级的,以此类推,除了天上有神之外,地上也有神。

    而鲁不鲁乞坚持世界上只有一个神,这个神是全能的、善的。

    但最后,却发现仍然是鸡同鸭讲,双方都不能理解对方为什么这么想。他们对神的定义都是不一样的。基督教的神更加思辨,也更加抽象,包含在整个宇宙之中,无所不在,无所不能。可是偶像教神的形象却是具体的,每一个神都和人一样有七情六欲,也有无数的缺点。他们不理解,既然世界上只有一个神,他又怎么管得了这么大的世界,毕竟,神出现在这里,就不可能同时出现在那里。而对基督徒来说,神却是抽象的,可以同时存在于所有的地方。

    由于不能理解对方对神的定义,这次辩论显得驴唇不对马嘴,不会有结果。但鲁不鲁乞却从气势上压倒了对方,在他看来,自己是胜利了。

    偶像教徒们闭嘴退出了,按照策略,基督徒接下来要和穆斯林决裂,争论穆罕默德是不是先知。但就在景教徒气势汹汹想上场时,穆斯林却聪明地推脱了,说他们赞成一神论,基督徒不管说什么,他们都没有意见。

    就这样,辩论稀里糊涂结束了。

    鲁不鲁乞从欧洲过来,习惯于你死我活的辩论,却不知道这里的宗教人士也和蒙哥大汗一样,学会了和平共处。他们并不想争个你死我活,只愿意一起从蒙古人身上捞取好处,又何必争个你死我活呢?

    当然,蒙哥汗虽然尊重各种信仰,心中却有着自己的归属,那就是本民族的宗教:萨满。在一次谈话时,他告诉传教士:蒙古人只相信一个上帝(腾格里)。 [68] 这表明蒙古人到这时还没有选定任何的外来宗教做皈依。

    在送鲁不鲁乞回欧洲时,蒙哥汗写了信给法兰西国王,其中强调了西方必须归顺东方,否则上帝(腾格里)将会派蒙古人去惩罚他们。当然,他已经开始准备所谓的惩罚,一次新的西征——旭烈兀西征,这次西征打掉了穆斯林的哈萨辛派,更直接毁灭了巴格达的哈里发。但最终,旭烈兀创建的波斯汗国信奉了伊斯兰教。鲁不鲁乞经过的金帐汗国也信奉了伊斯兰教。

    不过,蒙古本部和中国的元朝却向着另外的方向发展,信奉了喇嘛教。不管是蒙古人的哪一支,都没有信奉基督教。

    鲁不鲁乞经历的大辩论,是蒙古历史上对信仰最宽容的时刻。但蒙古人的宽容到了汉地却逐渐行不通了,汉地的佛教和道教的争斗与邀宠,让他们有些茫然。

    第一次佛道大辩论

    就在鲁不鲁乞大辩论发生的第二年,蒙哥大汗的宫廷内又发生了第二场辩论。这场辩论的主角已经换成了中国的道教和佛教。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在成吉思汗时期,曾经从内地招过去一个老道士丘处机,成吉思汗向他询问长生不老的方法。丘处机属于道教的一个新的支派——全真教。全真教在金朝时由王喆(王重阳)在陕西创建,后来他到山东招了七个徒弟,其中之一是丘处机。丘处机善写炼丹和延长寿命的顺口溜,让人误以为他会长生不老之术 [69] 。他的名声越来越大,传到了成吉思汗耳中,成吉思汗就派人把他找去。

    丘处机从山东经过蒙古,一直到了中亚才见到了成吉思汗,在蒙古大汗面前,他只好说实话:“有卫生之道而无长生之药。”成吉思汗听后,觉得他没用,就把他送回了山东。 [70]

    这次见蒙古大汗却给全真教带来了极大的好处,这个教派借着“注意力经济”迅速火了起来,成了中原道教的霸主,甚至逐渐开始侵袭佛教的地盘。

    在和佛教的斗争中,这个教派拆佛寺、改佛像,将佛教逐渐排挤,吸引了大众的注意力。除了武力打击之外,全真教再次祭起了心理战术的大旗,又找到了《老子化胡经》和《老子八十一化图》,宣称老子创立了佛教,甚至老子(或者他的徒弟尹喜)就是佛陀。

    当佛教和道教发生了严重的对立之后,佛教徒想到了当时的中原霸主蒙古人,向蒙古人申冤寻求公道。

    与蒙古人联系的僧人是少林寺长老福裕,他托人找到了蒙哥的弟弟阿里不哥,向阿里不哥叙述全真教欺负佛教的情况。阿里不哥汇报给了蒙哥,将全真教掌门人李志常、长老福裕等人带到了首都哈拉和林,在万安阁举行了一次辩论。参加的人除了佛道两派,还有丞相钵刺海、翻译合剌合孙、学士安藏,以及其他的亲王贵戚。 [71]

    双方争论的焦点主要有两处:第一,福裕整理了道教打砸抢占的500余处佛教地点,请求蒙古人做主,要求道教归还;第二,要求证伪《老子化胡经》。

    福裕提出,《老子化胡经》说老子生于五运之前,也就是天地之先,可是根据《史记》,老子和孔子都出生在周代衰落之后。甚至他举出了一首唐诗,这首诗也说老子生于战国时期 [72] 。最后他反问:如果老子是大贤,应该辅佐国君安定百姓,可为什么他放弃中原的混乱不管,反而跑到西方去了呢?

    蒙古人最后支持了福裕的提法,要求道教徒归还部分寺院,弥补损失,同时烧毁《老子化胡经》。

    这一次辩论是对全真教发展的一次重大打击,掌门人李志常从此信心全无,第二年就去世了。

    但佛道争论并没有就此结束。第一次辩论地点在蒙哥汗的宫廷哈拉和林,由于路途遥远,去的人不多,且辩论没有充分展开,影响力有限。而归还寺庙、烧毁经版的做法更是引起了普遍的敌视,最终,蒙古人认定,必须让佛道两派再来一次更加正规的辩论,从理论上解决《老子化胡经》的问题,才能够解开佛道矛盾。

    三年后,矛盾激化了,蒙哥大汗要求弟弟忽必烈在后来成为元上都的开平府,再举行一次规模宏大的辩论会。

    被剃头的道士

    根据记载,双方都派出了精锐部队参与辩论。参与的外国人有:那摩国师、八思巴国师、西蕃国师、河西国僧、外五路僧、大理国僧,这些人都来自蒙古人的疆域,但已经属于汉地之外的区域。汉地僧人则有三百余名参与。

    而道士方面则有道士张真人、蛮子(元代的第四等人南人)王先生、道录樊志应、道判魏志阳、讲师周志立等二百余人。

    中立方,作为证人和裁判的也有两百余人,有蒙古人的丞相、达鲁花赤等高官,也有忽必烈的谋臣、汉儒代表姚枢、窦默等。

    这一次辩论最大的看点,是佛道双方的一次对赌活动。对赌的起因是这样的。忽必烈问双方,如果输了有什么惩罚?道教一方没有想到这个问题,不敢明着回答,僧人一方倒是干脆,说按照西方的惯例,输掉的砍头谢罪。忽必烈最后定规矩:不需要砍头,如果佛教输掉,就让僧人蓄发戴帽;如果道士输掉,就剃头当和尚。参加这次对赌的各有十七名代表,这份代表的名单一直保留到了今天。

    表10 佛道对赌名单 [73]

    佛教 道教
    燕京:圆福寺长老从超、奉福寺长老德亨、药师院长老从伦、法宝寺长老圆胤、资圣寺统摄至温、大明府长老明津 蓟州:甘泉山长老本琏、上方长老道云 滦州:开觉寺长老祥迈 北京:传教寺讲主了询 大名府:法华寺讲主庆规、龙门县杭讲主行育 大都:延寿寺讲主道寿、仰山寺律主相睿、资福寺讲主善朗 绛州:唯识讲主祖圭、蜀川讲主元一 大都天长观:道录樊志应、道判魏志阳、提点霍志融、讲师周志立、讲师周志全、讲师张志柔、讲师李志和、讲师卫志益、讲师张志真、讲师申志贞、讲师郭择善、待诏马志宁 真定府神霄宫:讲师赵志修 西京开元观:讲师张志明 平阳路玄都观:讲师李志全 代阳胜宁观:讲师石永玉 抚州龙兴观:观主于志申

    辩论开始后,佛教选择进攻,问道: 《化胡经》真的是老子说的?

    道士回答: 是老子说的。

    和尚们开始设疑: 如果是老子说的,那么和尚剃发受戒的规矩也应该是老子定的,你也应该知道这些步骤,不妨说一说。

    道士回答: 剃发是你们的屁事,老子不管。

    和尚反驳说: 受戒这种小事你都不知道,《老子化胡经》明显就是假的。

    接着双方又争论佛是什么。道士回答佛是好人,后来又说佛就是觉悟,觉天觉地觉阴觉阳觉仁觉义觉知觉信,无所不觉,这就是佛的真义。

    和尚立刻反驳: 你的这种对佛的定义,无非是拿对孔子的定义来套佛,可你们为什么不把孔子当作佛呢?

    说到这里,圆福寺长老还和儒士姚枢开起了玩笑,问他道士对佛的定义是不是和儒教差不多,姚枢说是。圆福寺长老说看来道士不光偷佛经,还偷你们儒教,你们要小心看好不要让道士当面偷了。

    接下来到了呈现证据的时候,道士们把《老子化胡经》和《史记》一起呈给了忽必烈,作为老子是佛陀的证据。 [74]

    忽必烈对于《史记》印象深刻,问道士这是什么。道士回答,这是汉地有名的皇帝的书,集成起来作为古今凭证。

    这句话惹恼了忽必烈,忽必烈随即问除了汉地之外,其他地方是不是也有皇帝?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继续问:其他地方皇帝的话是不是也管用?道士只好回答管用。忽必烈反问:为什么其他地方的皇帝都没有记载老子的事情呢?

    就在道士们沉默之时,那摩国师忍不住骂了一句:这般驴马之人百事不晓!

    那摩国师过后,到了吐蕃人八思巴国师出场,他问: 老子留下的根本经叫什么?回答是:《道德经》。

    八思巴继续提问: 《道德经》上有说化胡的事情吗?

    回答是: 没有。

    那么什么上有说?

    回答: 汉地的《史记》上有说。

    八思巴立即举出“西天的《史记》”,频婆娑罗王的记载,说佛是天上天下、十方世界都没有第二个,又怎么能是老子化的呢?

    道士对于频婆娑罗的来头不知道,不能反驳,吃了大亏。最终皇帝发现道士们已经无力辩驳,作为裁判的姚枢也乘机宣布佛教获胜。

    从辩论的过程来看,道教的失败是注定的。此时的蒙古人从见识上来说,已经远远地超过了固守中原的道士们。蒙古人去过中亚、俄罗斯和欧洲的边境,在他们的眼里,世界要大得多,中国的汉地只是世界的一角,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他们接触到的学问也是世界性的,知道除了中国之外,还有其他伟大的皇帝和国王,也知道中国人的学问是有限的,在工程、数学、财务方面都存在着巨大的缺陷,并不把中国文化过分看重。

    但对于中国的道士来说,汉地就是世界的中心,他们所学到的那些学问,只是古代的经验而已,却并不知道蒙古铁蹄下的世界已经骤然扩大,而蒙古人宫廷之中,也聚集了全世界的学者。当把汉地特别是道教的那点小学问放在世界学者们的聚光镜下时,那点知识就显得可怜而微不足道了。

    不管是八思巴还是那摩国师,他们显然了解蒙古人的看法,所以,更容易用世界性的知识来驳斥道士,他们的辩论完全是站在不同层次上的辩论,道士们在防守时,都无法判断对方会从何处攻击。

    佛道辩论的另一方面在于:历史上中国学术一直缺乏成熟的辩论技巧,而佛教专门为辩论准备的因明学却异常发达。道士们开个道场,制个符箓是可以的,但如果上升到思辨层次,则变得极其幼稚,没有章法,这样的失败也就不可避免了。

    道教失败后,蒙古人下令:第一,归还道教霸占的佛寺数百所。第二,烧毁以《老子化胡经》为首的道经经版。由于经文的雕刻都是雕版的,一旦雕版被毁,很难重新制作。第三,十七位道士被迫剃度,当了和尚。

    为了防止这十七位新和尚重新变成道士,忽必烈下令将他们分别安插到寺庙之中,并记入佛籍,时时刻刻看守他们防止开溜。这大概是世界上最不快乐的一批僧人。

    蒙古人时期的这三次辩论,虽然表面上看只是蒙古人选择信仰时的争执,实际上却给所谓的中国本土思想敲了警钟。

    不管是参与争论的道教,还是没有参与争论的儒教,这些中国本土思想大都是以组织化的方式存在的,即只允许你相信,不许不信,更不许质疑。它们的存在基础是制定教条让人遵守,而无法通过有效的论证和逻辑进行证明。

    到了蒙古人时期,不管是西方的基督教还是伊斯兰教,还有非本土化的佛教体系,都已经逐渐从信仰时期过渡到了思辨时期,一条理论之所以被相信,是要经过逻辑检验的。这是为什么道教的理论在佛教的攻击下变得体无完肤。

    另外,中国思想缺乏抽象的能力,使得它无法跟上世界的脚步,去理解更加思辨的概念。我们所说的宋儒理学被认为是中国思辨的高峰之一,但理学中的概念如果放在西方经院哲学体系之中,却早已经被讨论了千百遍。

    缺乏思辨能力和怀疑精神,只是一味地从思想和行动上对人进行束缚,这种方法使得中国虽然在表面上仍然繁荣,却已经埋下了衰落的种子。

    元代是中国历史上最后一个三教并存的时期,它在政府组织上尽量遵循儒教,那是为了便于管理汉人。但元代的统治者却选择了更加思辨的藏传佛教体系,他们甚至没有选择汉传佛教,实际上,汉传佛教经过唐代的发展已经逐渐放弃了思辨和逻辑,变得和儒教、道教一样更讲究束缚了。

    蒙古人之所以这么选择,和他们接触过基督教、伊斯兰教和佛教有关,在接触这三种宗教之后,很难说中国的思想体系还有多少吸引人之处,蒙古人上层的选择也就不难理解了。

    蒙古人之后,明代作为汉传思想的直接继承人,成了最保守最落后的思想代表。清代虽然统治者采纳了藏传佛教,但和元代一样,为了便于管理,仍然使用儒教原则来治理社会。明清的选择,也注定了中国思想无法走出束缚的怪圈,进入另一个思辨的体系之中。

    中国原创思想的落后性从元代开始已经有所表现,并注定了最终的结局,只是,当时的人谁也没有想到,也没有在意…

    注解:

    [1]  见《宋史·王安石传》。

    [2]  《临川先生文集·卷六九·取材》:“所谓文吏者,不徒苟尚文辞而已,必也通古今,习礼法,天文人事,政教更张,然后施之职事,则以详平政体,有大议论,使以古今参之是也。所谓诸生者,不独取训习句读而已,必也习典礼,明制度,臣主威仪,时政沿袭,然后施之职事,则以缘饰治道,有大议论,则以经术断之是也。以今准古,今之进士,古之文吏也;今之经学,古之儒生也。然其策进士,则但以章句声病,苟尚文辞,类皆小能者为之;策经学者,徒以记问为能,不责大义,类皆蒙鄙者能之。”

    [3]  《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百二十·神宗熙宁四年》:“明经及诸科欲行废罢,取元解明经人数增解进士,及更俟一次科场,不许诸科新人应举,渐令改习进士。仍于京东、陕西、河东、河北、京西五路先置学官,使之教导。其礼部所增进士奏名,止取五路进士充数,所贵合格者多,可以诱诸科向习进士。今定贡举新制,进士罢诗赋、帖经、墨义,各占治诗、书、易、周礼、礼记一经,兼以论语、孟子。每试四场,初本经,次兼经并大义十道,务通义理,不须尽用注疏。次论一首,次时务策三道,礼部五道。”

    [4]  见《宋史·范仲淹传》《宋史·富弼传》。

    [5]  《资治通鉴》由保守派领军人物司马光领衔,《新唐书》由保守派大将欧阳修领衔,《新五代史》则是欧阳修的私撰史书。

    [6]  见《宋史·夏国传》。

    [7]  见《宋史·仁宗纪》《宋史·富弼传》《宋史·食货志下一(会计)》。

    [8]  见《范文正奏议·答手诏条陈十事》。

    [9]  具体内容参见本书作者的《中央帝国的财政密码》第九章。

    [10]  《宋史·范仲淹传》:“而仲淹以天下为己任,裁削幸滥,考核官吏,日夜谋虑兴致太平。然更张无渐,规摹阔大,论者以为不可行。及按察使出,多所举劾,人心不悦。自任子之恩薄,磨勘之法密,侥幸者不便,于是谤毁稍行,而朋党之论浸闻上矣。”

    [11]  《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三十七》:“前代帝王昏弱,天下十分财赋,未有一分入于王室。唐德宗在梁、洋,公私窘乏,韩滉专制镇海,积聚财货,德宗遣其子皋往求,得百万斛以救艰危,即当时朝廷事势可见矣。朕今收拾天下遗利,以瞻军国,以济穷困,若豪民猾户,望吾毫发之惠不可得也。”

    [12]  《宋史·欧阳修传》:“修在兵府,与曾公亮考天下兵数及三路屯戍多少、地理远近,更为图籍。凡边防久缺屯戍者,必加搜补。其在政府,与韩琦同心辅政。凡兵民、官吏、财利之要,中书所当知者,集为总目,遇事不复求之有司。”

    [13]  《宋史·食货志下一》:“国用不足,在用度大奢,赏赐不节,宗室繁多,官职冗滥,军旅不精。必须陛下与两府大臣及三司官吏,深思救弊之术,磨以岁月,庶几有效,非愚臣一朝一夕所能裁减。”

    [14]  《宋史·王安石传》:“于是上万言书,以为:今天下之财力日以困穷,风俗日以衰坏,患在不知法度,不法先王之政故也。法先王之政者,法其意而已。法其意,则吾所改易更革,不至乎倾骇天下之耳目,嚣天下之口,而固已合先王之政矣。因天下之力以生天下之财,取天下之财以供天下之费,自古治世,未尝以财不足为公患也,患在治财无其道尔。”

    [15]  具体内容参见本书作者所写的《中央帝国的财政密码》。

    [16]  司马光是公元1019年生人,王安石是公元1021年生人,苏轼是公元1037年生人。

    [17]  见《宋史·苏轼传》。

    [18]  《上清储祥宫碑》:“臣谨按道家者流,本出于黄帝、老子。其道以清净无为为宗,以虚明应物为用,以慈俭不争为行,合于周易‘何思何虑’、论语‘仁者静寿’之说,如是而已。自秦、汉以来,始用方士言,乃有飞仙,变化之术,黄庭、大洞之法,太上、天真、术公金母之号,延康、赤明、龙汉、开皇之纪,天皇、太一、紫微、北极之祀,下至于丹乐奇技,符箓小数,皆归于道家,学者不能必其有无。然臣尝窃论之。黄帝、老子之道,本也。方士之言,末也。修其本而末自应。故仁义不施,则韶濩之乐,不能以降天神。忠信不立。则射乡之札,不能以致刑措。汉兴,盖公治黄老,而曹参师其言,以谓治道贵清静,而民自定。以此为政,天下歌之曰:‘萧何为法,顜若画一。曹参代之,守而勿失。载其清静,民以宁壹。’其后文景之治,大率依本黄、老,清心省事,薄敛缓狱,不言兵而天下富。”

    [19]  《南华长老题名记》:“宰官行世间法,沙门行出世间法,世间即出世间,等无有二。”

    [20]  《龙川集·卷一·上孝宗皇帝第一书》:“今世之儒士,自以为得正心诚意之学者,皆风痹不知痛痒之人也,举一世安于君父之仇,而方低头拱手以谈性命,不知何者谓之性命乎!”

    [21]  《龙川集·卷二十·又甲辰答书》:“口诵墨翟之言,身从杨朱之道,外有子贡之形,内居原宪之实。”

    [22]  见《宋史·叶适传》。

    [23]  《欧阳文忠公集·卷一百八·论雕印文字劄子》:“臣伏见朝廷累有指挥禁止雕印文字,非不严切,而近日雕版尤多,盖为不曾条约书铺贩卖之人。臣窃见京城近有雕印文集二十卷,名为宋文者,多是当今议论时政之言。其篇首是富弼往年让官表,其间陈北虏事宜甚多,详其语言,不可流布。而雕印之人不知事体,窃恐流布渐广,传入虏中,大于朝廷不便。乃更有其余文字,非后学所须,或不足为人师法者,并在编集,有误学徒。臣今欲乞明降指挥下开封府,访求板本焚毁,及止绝书铺,今后如有不经官司详定,妄行雕印文集,并不得货卖。许书铺及诸色人陈告,支与赏钱贰百贯文,以犯事人家财充。其雕版及货卖之人并行严断,所贵可以止绝者。今取进止。”

    [24]  见《宋史·富弼传》。

    [25]  见《宋史·欧阳修传》。

    [26]  见《栾城集·卷四二·北使还论北边事札子五道》。

    [27]  见《宋史·徽宗纪》。

    [28]  见《宋史·欧阳修传》。

    [29]  《朋党论》:“臣闻朋党之说自古有之,惟幸人君辨其君子、小人而已。大凡君子与君子以同道为朋,小人与小人以同利为朋,此自然之理也。然臣谓小人无朋,惟君子则有之,其故何哉。小人所好者,禄利也,所贪者,财货也。当其同利之时,暂相党引以为朋者,伪也,及其见利而争先,或利尽而交疏,则反相贼害,虽其兄弟亲戚不能相保。故臣谓小人无朋,其暂为朋者,伪也。君子则不然,所守者道义,所行者忠信,所惜者名节,以之修身则同道而相益,以之事国则同心而共济,终始如一,此君子之朋也。故为人君者,但当退小人之伪朋,用君子之真朋,则天下治矣。”

    [30]  《宋史纪事本末·庆历党议》:“范仲淹亦谓韩琦曰:为此鬼怪辈坏事也!”

    [31]  见《宋史纪事本末·庆历党议》。

    [32]  《徂徕集·去二画本纪》:“有老子生焉,然后仁义废而礼乐坏,有佛氏出焉,然后三纲弃而五常乱。呜呼,老与佛,贼圣人之道者也,悖中国之治者也。”

    [33]  见《徂徕集·尊韩》。

    [34]  见《徂徕集·与士建中秀才书》。

    [35]  《太极图说》全文:“无极而太极。太极动而生阳,动极而静,静而生阴,静极复动。一动一静,互为其根。分阴分阳,两仪立焉。阳变阴合,而生水火木金土。五气顺布,四时行焉。五行一阴阳也,阴阳一太极也,太极本无极也。五行之生也,各一其性。无极之真,二五之精,妙合而凝。乾道成男,坤道成女。二气交感,化生万物。万物生生而变化无穷焉。唯人也得其秀而最灵。形既生矣,神发知矣。五性感动而善恶分,万事出矣。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而主静,立人极焉。故圣人‘与天地合其德,日月合其明,四时合其序,鬼神合其吉凶’,君子修之吉,小人悖之凶。故曰:‘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又曰:‘原始反终,故知死生之说。’大哉易也,斯其至矣!”

    [36]  邵雍著作《皇极经世》,所谓皇,指的是“至大”;所谓极,指的是“至中”;所谓经,指的是“至正”;所谓世,指的是“至变”。

    [37]  《西铭》全文:“乾称父,坤称母;予兹藐焉,乃混然中处。故天地之塞,吾其体;天地之帅,吾其性。民,吾同胞;物,吾与也。大君者,吾父母宗子;其大臣,宗子之家相也。尊高年,所以长其长;慈孤弱,所以幼其幼;圣,其合德;贤,其秀也。凡天下疲癃、残疾、茕独、鳏寡,皆吾兄弟之颠连而无告者也。于时保之,子之翼也;乐且不忧,纯乎孝者也。违曰悖德,害仁曰贼,济恶者不才,其践形,惟肖者也。知化则善述其事,穷神则善继其志。不愧屋漏为无忝,存心养性为匪懈。恶旨酒,崇伯子之顾养;育英才,颍封人之锡类。不弛劳而厎豫,舜其功也;无所逃而待烹,申生其恭也。体其受而归全者,参乎!勇于从而顺令者,伯奇也。富贵福泽,将厚吾之生也;贫贱忧戚,庸玉汝于成也。存吾顺事,没吾宁也。”

    [38]  《宋史·程颢传》:“其弟颐序之曰:‘周公没,圣人之道不行;孟轲死,圣人之学不传。道不行,百世无善治;学不传,千载无真儒。无善治,士犹得以明夫善治之道,以淑诸人,以传诸后;无真儒,则贸贸焉莫知所之,人欲肆而天理灭矣。先生生于千四百年之后,得不传之学于遗经,以兴起斯文为己任,辨异端,辟邪说,使圣人之道焕然复明于世,盖自孟子之后,一人而已。然学者于道不知所向,则孰知斯人之为功;不知所至,则孰知斯名之称情也哉。’”

    [39]  《宋史纪事本末·洛蜀党议》:“颐在经筵,多用古礼,苏轼谓其不近人情,深嫉之,每加玩侮。方司马光之卒也,百官方有庆礼,事毕欲往吊,颐不可,曰:子于是日哭则不歌。或曰:不言歌则不哭。轼曰:此枉死市叔孙通制此礼也!二人遂成嫌隙。”

    [40]  《建炎以来朝野杂记·甲集·赵元镇用伊川门人》:“赵元镇初相,喜用程伊川门下士,当时轻薄者遂有伊川三魂之目,谓元镇为尊魂;王侍郎居正为强魂,以其多忿也;谓杨龟山为还魂,以其身死而道犹行也。”

    [41]  《宋史纪事本末·道学崇诎》:“(宋高宗绍兴六年十二月,左司谏陈)公辅上疏言:今世取程颐之说,谓之伊川之学,相率从之,倡为大言,谓:尧、舜、文、武之道,传之仲尼,仲尼传之孟轲,孟轲传之颐,颐死遂无传焉。狂言怪语,淫说鄙论,曰:此伊川之文也。幅巾大袖,高视阔步,曰:此伊川之行也。师伊川之文,行伊川之行,则为贤士大夫,舍此者非也。诚恐士习从此大坏,乞禁止之。”

    [42]  《宋史·孝宗纪》:“五年春正月辛丑,侍御史谢廓然乞戒有司毋以程颐、王安石之说取士,从之。”

    [43]  《宋史纪事本末·道学崇诎》:“臣窃谓天下之士所学于圣人之道未尝不同,既同矣,而谓已之学独异于人,是必假其名以济其伪者也。邪正之辨,诚与伪而已矣。表里相副,是之谓诚。言行相违,是之谓伪。臣伏见近世士大夫有所谓道学者,其说以谨独为能,以践履为高,以正心诚意、克己复礼为事。若此之类,皆学者所共学也,而其徒乃谓已独能之。夷考其所为,则又大不然,不几于假其名以济其伪者耶。”

    [44]  《宋史·李道传传》:“迁秘书郎、著作佐郎,见帝首言:‘忧危之言不闻于朝廷,非治世之象。今民力未裕,民心未固,财用未阜,储蓄未丰,边备未修,将帅未择,风俗未能知义而不偷,人才未能汇进而不乏。而八者之中,复以人才为要。至于人才盛衰,系学术之明晦,今学禁虽除,而未尝明示天下以除之之意。愿下明诏,崇尚正学,取朱熹论语、孟子集注、中庸大学章句、或问四书,颁之太学,仍请以周敦颐、邵雍、程颢、程颐、张载五人从祀孔子庙。’”

    [45]  见《宋史·魏了翁传》。

    [46]  见《宋史·朱熹传》。

    [47]  《宋史·理宗纪》:“(淳祐元年春正月)甲辰,诏:‘朕惟孔子之道,自孟轲后不得其传,至我朝周敦颐、张载、程颢、程颐,真见实践,深探圣域,千载绝学,始有指归。中兴以来,又得朱熹精思明辨,表里浑融,使大学、论、孟、中庸之书,本末洞彻,孔子之道,益以大明于世。朕每观五臣论著,启沃良多,今视学有日,其令学官列诸从祀,以示崇奖之意。’寻以王安石谓‘天命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为万世罪人,岂宜从祀孔子庙庭,黜之。丙午,封周敦颐为汝南伯,张载郿伯,程颢河南伯,程颐伊阳伯。”

    [48]  宋代文庙制度参考《宋史·礼志·文宣王庙》。

    [49]  见《元史·祭祀五》。

    [50]  见本书作者所写的《中央帝国的财政密码》一书。

    [51]  《辽史·义宗倍传》:“时太祖问侍臣曰:‘受命之君,当事天敬神。有大功德者,朕欲祀之,何先?’皆以佛对。太祖曰:‘佛非中国教。’倍曰:‘孔子大圣,万世所尊,宜先。’太祖大悦,即建孔子庙,诏皇太子春秋释奠。”

    [52]  《金史·选举志》:“辽起唐季,颇用唐进士法取人,然仕于其国者,考其致身之所自,进士才十之二三耳。”

    [53]  本书所谈的金国考试制度参见《金史·选举志》。

    [54]  本表根据《金史·选举志》制成。

    [55]  《金史·熙宗纪》:“(天眷三年)十一月癸丑,以孔子四十九代孙璠袭封衍圣公。”

    [56]  《金史·熙宗纪》:“(二月)戊子,上亲祭孔子庙,北面再拜。退谓侍臣曰:‘朕幼年游佚,不知志学,岁月逾迈,深以为悔。孔子虽无位,其道可尊,使万世景仰。大凡为善,不可不勉。’自是颇读尚书、论语及五代、辽史诸书,或以夜继焉。”

    [57]  《元史·耶律楚材传》:“楚材曰:‘陛下将南伐,军需宜有所资,诚均定中原地税、商税、盐、酒、铁冶、山泽之利,岁可得银五十万两、帛八万匹、粟四十余万石,足以供给,何谓无补哉?’帝曰:‘卿试为朕行之。’乃奏立燕京等十路征收课税使,凡长贰悉用士人,如陈时可、赵昉等,皆宽厚长者,极天下之选,参佐皆用省部旧人。”

    [58]  《元史·太宗纪》:“始立中书省,改侍从官名。以耶律楚材为中书令,粘合重山为左丞相,镇海为右丞相。”

    [59]  《元史·太宗纪》:“八年丙申春正月,诸王各治具来会宴。万安宫落成。诏印造交钞行之。”

    [60]  《元史·太宗纪》:“秋八月,命术虎乃、刘中试诸路儒士,中选者除本贯议事官,得四千三十人。”

    [61]  《元史·耶律楚材传》:“富人刘忽笃马、涉猎发丁、刘廷玉等以银一百四十万两扑买天下课税,楚材曰:‘此贪利之徒,罔上虐下,为害甚大。’奏罢之。……自庚寅定课税格,至甲午平河南,岁有增羡,至戊戌,课银增至一百一十万两。译史安天合者,谄事镇海,首引奥都剌合蛮扑买课税,又增至二百二十万两。楚材极力辨谏,至声色俱厉,言与涕俱。帝曰:‘尔欲搏斗耶?’又曰:‘尔欲为百姓哭耶?姑令试行之。’楚材力不能止,乃叹息曰:‘民之困穷,将自此始矣!’”

    [62]  见《元史·选举志》仁宗皇庆三年十一月诏。

    [63]  《孟子·离娄下》:“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64]  《明史·钱唐传》:“帝尝览孟子,至‘草芥’‘寇仇’语,谓非臣子所宜言,议罢其配享,诏有谏者以大不敬论。唐抗疏入谏曰:‘臣为孟轲死,死有余荣。’时廷臣无不为唐危。帝鉴其诚恳,不之罪。孟子配享亦旋复。然卒命儒臣修孟子节文云。”

    [65]  见《明史·选举志》。

    [66]  《明史·解缙传》:“陛下若喜其便于检阅,则愿集一二志士儒英,臣请得执笔随其后,上溯唐、虞、夏、商、周、孔,下及关、闽、濂、洛。根实精明,随事类别,勒成一经,上接经史,岂非太平制作之一端欤?”

    [67]  鲁不鲁乞的观察参见他的回忆录《鲁不鲁乞东行记》。

    [68]  《鲁不鲁乞东行记》:我们蒙古人相信只有一个上帝(腾格里),在他保佑下我们生活,在他保佑下我们死亡,对于他我们怀着一颗正直的心。但是,正如上帝赐给手以不同的手指一样,同样地,他也赐给人们以不同的方式……上帝赐给你们《圣经》,你们并不遵守它们。另一方面,他赐给我们占卜者(萨满),我们按照他们告诉我们的行事,平平安安地过日子。

    [69]  现从《丘处机集》中摘两首:(其一)还丹要妙筑基先,筑得基牢寿命延。延寿须饮延命酒,饮将一得返童颜。(其二)月在当头星在天,阴阳妙处岂言传。人将纸上寻文字,看尽丹经也罔然。

    [70]  见《长春真人西游记》。

    [71]  以下叙述内容参见《大元至元辩伪录·卷三》。

    [72]  唐代胡曾《咏史诗·流沙》:“七雄戈戟乱如麻,四海无人得坐家。老氏却思天竺住,便将徐甲去流沙。”

    [73]  本表采自《大元至元辩伪录·卷四》。

    [74]  《史记·老子韩非列传》中的内容,被当作了老子西去化胡的证据:“老子修道德,其学以自隐无名为务。居周久之,见周之衰,乃遂去。至关,关令尹喜曰:‘子将隐矣,强为我著书。’于是老子乃著书上下篇,言道德之意五千余言而去,莫知其所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