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西北争夺战(公元982—公元1085年)
保存至今的好水川战场上依然尸骨凌乱,诉说着当年宋夏百年战争的残酷。
北宋在与西夏边境一共设置了六个(行政区划)路,六个路中,一共形成了四条进攻线路,其中鄜延路和泾原路境内的两条进攻线是最常用的。
宋仁宗时期的宋夏战争,均以北宋惨败收场。其中发生在泾原路的一系列惨败让皇帝痛定思痛,决定改革。但只坚持了一年改革就不了了之,停战后,皇帝和大臣又都回到了原来的轨道上。
宋夏战争还导致了一种新型货币盐钞的产生,由于政府总是缺钱,只好以政府垄断的盐为信用,设计了复杂的机制发行纸质凭证。盐钞在北宋曾经作为纸币使用,到末年却由于政府发行过量而沦为废纸。
宋神宗时期最大的一次对夏协同战有过成功的可能性,一共动用了五路大军,沿着宋、夏四条交通道(前两路共用东部通道)发起进攻。却由于宋军内部复杂的人事关系而拖延、失败。
与西夏的战争消耗了北宋大量的财政,却总是徒劳无功。西夏对于北宋的拖累远超辽国。
清晨,士兵们正在做饭。他们在一个红色小山岗的侧面支了灶。灶火上,陶罐里正冒着热气,小米粥的香味引得人食欲大开。
就在这时,四周突然响起了号角,西夏人如同水泼一般从小山的背后冒出来,借着地形优势从高处冲下。正在做饭的士兵们手忙脚乱地寻找着武器,面对凶恶的敌人,准备不足的他们经历了一场大屠杀。
很快,宋军士兵就溃散了。他们的尸骨七零八落地散布在这座小山周围。陶罐里还在冒着热气,灶火还没有完全熄灭,只是,再也没有人回来享用了。
由于地理位置偏僻,这个战场很久都没人收拾,那个陶罐就一直放在那里,直到里面的粥都干了。尸骨和陶罐被埋在地下破成了碎片,干了的粥继续碳化。
直到九百七十四年后,我来到了古战场,发现了那个破碎的陶罐。在碎片内部,有一些非常轻的黑色物质,经过仔细辨认,能确定那就是当年没有喝完的粥。在陶罐旁还散落着许多尸骨的碎片,它们属于那些死去的宋军战士。
公元2015年,我前往固原去寻找一个新发现的宋夏战争古战场,虽然经过了一千年,北宋将士的尸骨仍然历历在目。
从甘肃省东南的平凉到宁夏回族自治区的固原,有一条从关中通往西北的大动脉。从平凉向西,就进入了充满黄土台地和沟壑的六盘山区。泾河通过一个叫作弹筝峡的峡谷奔流而下,先是向南,遇到六盘山后改为向东经过平凉。
在秦代,这里有著名的关中四塞之一——萧关。
秦代萧关的具体位置已不可考,但大致位置就在弹筝峡形成的河谷某地,现代人在泾河拐弯的附近修筑了一个类似于关口的建筑,算是一种纪念。
过了这个现代人修建的萧关,有一座秦汉时期著名的朝那古城,如果继续向前,则是现代的固原城。固原曾经是秦代的边关,著名的秦长城就在这里通过,至今仍然保留着其庞大的身影。
从固原坐车向西到达西吉县,这个县和北方的海原,加上固原,在现代被称为“西海固地区”。由于雨水稀少,是著名的贫困区,进入了联合国名册。对于古迹,雨水稀少反而是一种幸运,正因为这样,固原地区才保留了如此众多的古迹。
西吉县向南,一条叫作葫芦河的河谷经过一个小镇——兴隆镇。新发现的古战场在距离镇政府南方两公里的张家堡子。葫芦河与一条支流(名叫好水川)在这里相遇,两水交叉处的旁边有一座红色的小山,被当地人称为红岗。
红岗在近一千年前曾经目睹了一场大屠杀。当年,西夏王元昊把指挥中心设在了红岗之上,宋军从好水川谷地西行,在进入葫芦河谷之前,与西夏人遭遇,大败。
这场战役之后,红岗再次变成了一座无人过问的荒山。甚至人们都不知道当年战场的具体位置。直到现代人发现了大量的枯骨,才意识到这就是当年好水川战场的所在。
如今,在一面现代人掘土产生的断崖上,能看到大量的白色人骨,头盖骨、股骨、脊椎骨散乱地丢弃在地上。在战场所在的地层上,随眼可见大量的陶器和瓷器的残片,或许当年的宿营地就设在这里。
那个破碎的陶罐就是在这里发现的。本章开头的战斗场景来自我的想象,历史记住的只是:宋军全军覆没。没有人关心他们在死前到底经历了什么。
我把陶罐残片、黑色物质以及将士的尸骨搜集起来,拍了照片,用土简单埋葬,纪念这些死于近一千年前的戍边战士。
在好水川战场北方数十公里,还有另一处宋代的遗迹——黄铎堡。在北宋时期,它叫平夏城,是当时的边关要地之一。在平夏城遗址附近曾经出土过西夏士兵的尸骨,与几十公里外的宋军尸骨一并诉说着战争的残酷。
除了好水川和平夏城,北宋著名的定川寨之战也发生在附近某地,但现代人已经不知道定川寨的具体位置了。
这些当年的古战场,只是一场百年战争的一部分。西夏作为北宋最难对付的敌人,从建国开始就与北宋纠缠厮杀,直到北宋灭亡,才因为双方不接壤了,不得不落幕。
西夏战争是陕甘宁地区近代之前最后一次影响全局的战争。北宋时期,随着中国经济的转移,陕西、甘肃已经落后成为华北和江南的附属品,但小小的西夏却依靠着凶猛的战斗精神和对于战略的精准把握,硬是成了北宋(在女真人出现之前)最难缠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