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败垂成
公元1258年,云南、安南平定后,蒙古人获得了西南方的交通要道,元宪宗蒙哥大汗开始了他上任以来对宋朝的第一次重大军事行动。
这次行动是中国历史上在最广阔疆域内同时发动的最大规模的联合作战,战场几乎席卷了整个南中国,进军路线和战场涉及现在的宁夏、甘肃、陕西、四川、重庆、河南、湖南、湖北、江苏、安徽、云南、广西、贵州等省份。总结起来,可以称为三大战场、五大方向。
所谓三大战场,仍然以南北交界的三条通道而言,也就是西面的四川战场、中间的两湖(湖南、湖北)战场,以及东面的江淮战场。但与之前的攻击不同的是,为了进入这三大战场,除了北方的三大方向之外,又增加了两条从南方进攻的方向,这两条新的方向是由于获得了云南才打通的。
具体来说,针对四川战场,有两个方向。北方,蒙哥大汗亲自率领大军从陕西进入汉中地区,再利用汉中通往四川的道路,从北面进攻四川。
同时,在南方,镇守云南的兀良合台也派出人马,从云南经过泸州直趋重庆,与蒙哥大汗在重庆附近会合,扫平四川。之后,两支大军再一起从长江向湖北地区扫荡。
针对两湖战场,也采取两个方向共同攻击。忽必烈和大将张柔率军从北方进攻鄂州(现在的武昌)。南方,则由兀良合台亲自率领人马,带着云南的部队进入广西,再从广西进入湖南,从南方与忽必烈形成合围。
除了这两大战场之外,淮河战场虽然离杭州最近,却仍然是牵制战场,由大将塔察尔率领,进攻方向在荆山,荆山位于现在安徽蚌埠市的怀远县境内,是淮河与数条支流的交汇处。蒙古人不习水战,所以这条线路更多是牵制性的,让南宋不得不分兵防御。
计划已定,就差执行。接下来蒙古人的进攻,让人们不得不佩服他们的军事协调能力。在如此大的区域内,一旦制订了军事协同方案,各方立刻开始了分步实施。
在四川战场,南路军迅速打通了云南东北通道,将前来防卫的三万人击溃之后,夺取了两百多艘船顺金沙江而下,直趋重庆与合州。
与此同时,北方大军也迅速行动,经过汉中地区向四川前进。从汉中进入四川一般有两条道路,第一条是走剑阁的金牛道,这条路主要是前往成都地区;而另一条更少走的被称为米仓道,汉中正南方有一座米仓山,如果翻越了这座山,就进入了四川盆地的东部,古代的人们常常翻越米仓山前往重庆。
蒙哥同时利用这两条道路,与南方军会兵于合州钓鱼城下。只要攻克了这座城,南宋在四川的抵抗就基本瓦解了。
与前几次进攻不同的是,此次蒙古人占领四川不是以扫荡为主,而是要长久占领,并与进攻湖北的军队合力向杭州进军。
蒙古人在四川接近成功时,进攻两湖的部队也取得了重大进展。
在湖南地区,最重要的据点是潭州城,也就是现在的长沙。兀良合台的云南方面军接到的命令就是从云南跃进到湖南,占领潭州。他招募了上万云南蛮人,加上三千骑兵,从云南进入广西,在现在南宁附近的老苍关击溃了宋军六万人。之后乘胜追击,进入桂林,经过现在的怀化地区进入湖南境,直抵潭州城下。在潭州城,他击溃了南宋二十万守军,围城月余,也基本上完成了任务。云南方面军的战绩是:大小打了十三次战役,杀敌四十余万,从来没有败北。
从北面进攻鄂州的忽必烈和张柔方面军在渡过淮河后,也在三个月的时间内扫平了江淮地区,并顺利渡过了长江,将长江南岸的鄂州(现湖北武昌)重重围困。一旦攻克鄂州和潭州,湖南、湖北的两大据点长沙和武汉就都掌握在蒙古人手中了。
如果再与重庆的西路军会合,湖北西部的荆州、襄阳地区也就保不住了。一旦湖南、湖北失守,再加上江苏和安徽的长江北岸地区易手,那么宋朝的江东(江南)部分就很难维持超过一年。
但就在这时,事情却出现了戏剧性的反转。
公元1259年8月,蒙古大汗蒙哥死于钓鱼城下。蒙哥可能死于疾病,但对于汉人来说,他们更愿意认为他是死于汉军的炮火。
大汗的死亡,让几乎没有弱点的蒙古人突然显现出一个最大的弱点:一旦大汗死去,蒙古各路诸侯将会集到漠北的斡难河边举行新的选举。汗王之间的钩心斗角,让所有的人都必须撤军,赶去争夺权位。
忽必烈是蒙哥之后最有权势的汗王,也最有可能继承大汗之位。他试图继续进攻鄂州,为争夺王位留下点儿可以称道的成果,但随着汗位斗争形势的恶化,他不得不与南宋签订合约,赶快北返争夺汗位去了。
南宋在已经接近崩溃时突然间获得了新生。这次撤兵,让赵氏江山又苟延残喘了二十年时光。
中国历史上最具想象力的一次军事行动竟然因为一个人的死亡而以失败告终,不得不说,这就是战争的魅力之一。
不过,蒙古人远征云南并非毫无成果,我们不去总结蒙古人获得了什么,而是看它给中国历史带来了什么。
蒙古人最大的贡献,就是使云南从此彻底并入了中国版图。在蒙古人到来之前,云南与中国的关系是若即若离的,在秦汉时代,云南的部分地区曾经属于中央政府,唐代丧失了大理地区,却还保留着一部分疆土。到了宋代,云南大理虽受册封,但相对独立。是蒙古人的征服行动,让云南永久性地与中国合一了。蒙古人没有征服的越南、泰国、缅甸,则再也没有属于过中国的版图。
蒙古人的另一个贡献出现在忽必烈进军的六百八十一年后,一支衣衫褴褛的部队几乎沿着蒙古人进攻的反向,重走了这条道路,他们就是中国工农红军。在我访问蒙古人遗迹之路上,经常会看到纪念长征的纪念碑。比如,在达拉沟附近,就是举行红军俄界会议的所在。而在丽江蒙古西路军渡江南下处,也是某支红军渡江北上之地。
蒙古人还有一个小贡献,在如今的湖南省桑植县境内,竟然还有一支白族人幸存。云南大理是白族人的故乡,在数千里之外又怎么会有另一支白族人呢?他们的祖先就是跟随兀良合台征战湖南的蛮人士兵。据说,当蒙古人决定撤军时,兀良合台就地解散了云南部队,让他们自行回家。大部分人都归去了,但还有一小部分留在了湖南,在深山里披荆斩棘,开辟了另一片天地。
蒙古人在阿富汗留下了哈扎拉人,在中亚产生了乌兹别克人、哈萨克人,将吉尔吉斯人从蒙古赶到现在的中亚,他们也在云南留下了蒙古族、回族的后代,而给湖南的礼物,就是那一支白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