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贵族

［在欧洲］人们相信贵族，纵然有人鄙视它，有人憎恨它，还有人是为了从它那里得到好处或是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而在俄罗斯这些都不存在，这里根本不相信贵族。

——普希金 ㊟ 【А. С. Пушкин, Полное собрание сочинений в десяти томах, М.-Л., 1949, VII, стр. 539–40.】

在西方，社会制约政府（事实上，这种制约作用确实是奏效的）的工具是贵族和资产阶级，这是两个分别掌握着土地和金钱的社会群体。这两个群体的作用在一些西方国家是协调一致的，而在另一些国家则是相离相悖的；两者时而一个引领潮流，另一个尾随其后。本书的下一章以中产阶级为主题，将阐释为何它对俄国政治进程几乎没有影响。即便不做细致的分析，也能轻易明了，在俄罗斯这么一个流通货币很少和没有商业信贷的农业国家，在19世纪60年代之前资产阶级就其自身属性来说不可能有太大的影响力。如果要去制约君主体制，那么这个任务只能由拥有土地的贵族阶层去完成。至18世纪末，俄国贵族阶层拥有全国绝大部分生产性财富，同时，皇权要依靠他们来管理国家、守卫疆土。毫无疑问，贵族是俄国最有实力、最富有、最受法律保护以及受教育程度最高和最具政治意识的阶层。

然而，无论贵族阶层的潜力有多大，其实际上的政治成就却着实可怜。偶尔表现出来的抗命行为，要么毫不坚决，要么就是因为管理不善所致，或者两者兼而有之。在任何情况下，贵族这一阶层所涉及的都仅仅是极少数非常富有的大都市精英，地方的普通民众不信任这些大都市精英，也拒绝追随他们。大部分时间，俄国的贵族都在做着上层要求他们做的事情。他们从彼得三世和叶卡捷琳娜二世那里获得的个人自由曾经巩固其经济和社会特权，而不是获取政治权利。对于18世纪时来自皇权的慷慨赏赐，贵族阶层没有将这些财富积累起来，而是瓜分和挥霍掉了。最后，无论贵族为政治生活做出何种贡献，他们都不是作为一个代表特定利益的社会经济群体，而是作为一个超阶级的群体，为了争取他们想象中的普遍福祉而斗争：即不是作为贵族群体，而是作为知识分子群体。

与西方相比，俄国上层阶级何以在政治方面表现得如此无力？19世纪的历史学家赫列布尼克夫成为探究这一疑问的先行者之一。他的研究是以“西方上层社会的权力来源于两个基础：地方政府的控制与大量的土地财富”为出发点的。这种情况在一些国家，例如英国，是非常有效的，贵族将两种权力结合起来，以行政管理者和财产所有者的双重身份主导着农村。赫列布尼克夫指出，俄国贵族的行政管理权与经济权都太小而不足以与君主专制抗衡。 ㊟ 【Н. Хлебников, О влиянии общества на организацию государства в царский период русской истории, СПб., 1869, стр. 13.】 这种构思对于研究俄国贵族的政治观念与政治活动设置了一个非常方便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