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俄罗斯人的商业天分

俄国无论在哪一个时代，其国民都有着相当强烈的从事贸易与制造活动的偏好；的确，土地的贫瘠迫使他们变成了商人。千万不要被一些统计数据所误导，说在旧制度下的俄国，几乎全部的人口都是由贵族与农民构成的。旧俄国对社会群体的分类本质上是具有法律依据的，旨在将那些缴纳税款的人口与提供全职服务的人口区分开来，同时将这两类人与既不缴税也不服差役的神职人员区分开，这种分类不是要从经济的角度对职业进行定义。实际上，一直以来俄国从事商贸与制造业的人口所占比例远比官方普查数据要大得多。俄国在其国家形成的过程中（16世纪—18世纪），兼职或全职从事非农业性活动的人口比例要比任何其他欧洲国家都高，这种说法很可能是真实的。来到莫斯科的西方旅行家们往往会惊异于这里的市民所办的实业。一位瑞典商业代表约翰·德·罗德斯在1653年时谈到，在俄罗斯“每一个人，无论地位高低，都在经商……毫无疑问，该国在这方面的热情几乎超过了其他任何国家……” ㊟ 【Б. Г. Курц, Состояние России в 1650–1655 гг. по донесениям Родеса, M., 1914, стр. 148.】 20年后，一位德国访客约翰·科尔伯格观察到了类似的现象：没人比俄国人更加适合做生意，因为他们的热情，他们的地理位置以及他们非常适度的个人需求。他相信，终有一天俄罗斯会变成一个伟大的商业国家。 ㊟ 【Б. Г. Курц, Сочинение Кильбургера о русской торговле в царствование Алексея Михайловича. Киев, 1915, стр. 87–8.】 令外国人印象深刻的是，在西方，经商被认为是低于贵族尊严的职业，相比之下，在俄国则没有人蔑视经商。“所有的波雅尔无一例外，到处都在从事着商贸活动，即便是大公委派的驻外大使也是如此。”另一位17世纪的旅行家如此写道，“他们毫不避讳地进行着买卖和易货交易” ㊟ 【‘Путешествие в Московню Барона Августина Майерсберга’, Чтения в Императорском Обществе Истории и Древностей Российских, кн. 3, 1873, ч. 4. стр. 92.】 。

如此密集的贸易活动与俄国的工业发展水平很不相称。但是即便如此，也不至于像通常人们所认为的那样微不足道。在18世纪，乌拉尔地区的铸造工厂，其产品主要供应英国市场，冶铁量为欧洲之最。棉纺织业是俄国最先实现机械化生产的行业，在19世纪50年代，俄国生产的纱线比德国更多。在整个18世纪—19世纪，俄国的家庭手工业非常兴盛，其企业主与美洲白手起家的创业者没有太大的分别。1890年掀起的重工业浪潮推动了俄国各个工业门类的迅猛发展，达到了一个后来再也未能超越的速度。得益于此，到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夕，俄国的工业生产已居世界第五位。

这些例子并非有意暗示旧制度下的俄国在任何时期都是一个在商业或制造业方面具有优势的国家。直至20世纪中叶，农业一直都是俄罗斯国民经济的基础，也是其财富的主要来源。即便是在工业生产的总指标有了惊人的增长之后，非农行业的人均收入仍然较低。但从表面上来看，似乎可以肯定的是：一个在1913年工业产值仅落后于美国、德国、英国和法国的国家，确实拥有了足够的经济基础适于某种中产阶级，也许它不是特别有活力，但应该能够被感知到一定的分量。实际上，俄国的商业和工业财富是从17世纪到20世纪初积累起来的。有趣的是，为什么这些财富越来越少而不是越来越多；为什么富有的商人和制造业者没能建立起资产阶级王朝；最重要的是，为什么俄国的金钱没有培育出政治上的抱负。这些问题的答案最好是从俄国企业所处的政治环境中去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