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上 帝
奥古斯丁对关于上帝存在的单纯神学思辨并不感兴趣。他关于上帝的哲学反思是他强烈追求智慧和精神之宁静的产物。他那沉溺于感官快乐之中的经历戏剧性地证明了灵魂不可能在肉体的快乐或感觉中找到宁静。同样,在他对知识确定性的追求中,他发现,由事物所构成的世界是充满变化和暂时性的。他还发现,他的心灵是不完满的,因为它有犯错误的可能。与此同时,他有认知某些确定而永恒的真理的经验,他能够把沉思真理的经验和享有快乐和感觉的经验加以比较。在这两种经验中他发现,心灵的活动能够提供更持久程度也更深的宁静。他考虑到了一个技术性问题:有限的人的心灵何以能够获得超出其心灵能力的知识?他得出的结论是:这种知识不可能来自他之外的有限事物,也不能完全由他自己的心灵所产生。因为这种他能够获得的知识是永恒的,因此不能来自他的受限制的或有限的心灵,于是他被引向这样的信念:不变的真理必定在上帝中有其起源。人的知识的某些特征和上帝的属性之间的某种相似性使他得出这个结论,而这两者的相似性就在于它们都是永恒的和真实的。某些永恒真理( some eternal truths )的存在对奥古斯丁来说意味着永恒真理本身( the Eternal Truth )的存在这种永恒真理本身也就是上帝。奥古斯丁就这样通过各种不同层次的个人经验和精神追求,走向了那种等于是对上帝存在之“证明”的东西。
由于上帝是真理,因而在某种意义上,上帝是在我们之中。但是由于上帝是永恒的,他又超越于我们。然而,通过描述的方式,一个人对上帝还能说些什么呢?实际上,和普罗提诺一样,奥古斯丁发现说上帝不是什么比界定他是什么要容易得多。然而,说上帝超越于有限事物毕竟是迈出了最主要的一步。按照《圣经》所说,上帝报给摩西的名,也就是“我是自有永有的”,奥古斯丁对此的解读是:这意味着上帝就是存在自身。而这样的上帝就是最高存在。这和普罗提诺的没有存在的太一不是一回事。相反,“它是某种无与伦比的最好和最崇高地存在的东西”——这句话在几个世纪后影响到安瑟伦,使他提出他的本体论证明。作为最高存在,上帝是完满的存在。这意味着他是自在的、不变的、永恒的存在。因为完满,他也是“单纯的”,无论把何种复多的属性归之于他,结果都是同一的。这也就是说,他的知识、智慧、善和力量全都是一,而且构成他的本质。进而,奥古斯丁还推论说:日常事物所构成的世界反映了上帝的存在和活动。虽然我们看到的事物都会逐渐消亡因而都是可变的,然而只要它们存在,它们就有某种确定的形式,而这种形式本身是永恒的,而且是对上帝的反映。的的确确,奥古斯丁是把上帝视为整个存在之源泉,只要各种事物毕竞还有任何存在的话。
但是,正如奥古斯丁所说,上帝不同于世界上的事物,他“并不存在于空间的区间或范围之中”,同样也“不存在于时间的区间或范围之中”。简言之,奥古斯丁把上帝描述成纯粹的或最高的存在,这就暗示了,在上帝之中既没有从非存在到存在的变化,也没有从存在到非存在的变化。上帝是“自有永有的”。再次提醒一下,这条思想路线的基本力量在于它与解决奥古斯丁关于精神方面的问题有关——虽然奥古斯丁确信这种推理具有充分的哲学上的严密性。作为存在和真理的源泉和纯一的永恒实在,上帝对奥古斯丁来说,现在成了思想和情感两者的正当对象。由于上帝,心灵得到了启迪,意志获得了力量。并且,由于上帝是真理的标准,所有别的知识才是可能的。上帝的本质就是存在,存在也就是活动,活动也就是认知。由于是永恒的和全知的,上帝总是知道在创世过程中对自己加以反映的所有途径。因此,世界得以被形成的各种形式总是作为理想的样本存在于上帝之中所以万物都是上帝永恒思想的有限反映。如果说上帝的思想是“永恒的”,那么当人们说到上帝“预知”将要发生的事时,在我们的语言中就会产生困难。然而对奥古斯丁来说,重要的是世界和上帝是密切相联的,而且世界反映了上帝的永恒思想,虽然上帝并不与世界同一而是超越于世界的。因为存在着上帝和世界之间的这种联系,所以知道了其一,也就在某种程度上知道了其二,这就是为什么奥古斯丁要如此确信:对上帝知之最多的人可以最为深刻地理解世界的真实本性,特别是人的本性和人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