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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德慢慢放下手。他用眼角的余光可以看到丽姿的双手在胸前紧握成球状,突然他想对这个警察大发雷霆,此人被欣然请进他的家里,接着却拒绝与他握手。这个警察的薪水里至少有一小部分来自波蒙特一家在罗克堡交纳的房产税。这个警察吓到了丽姿。这个警察也吓到了他。
“很好。”赛德平静地说,“如果你不愿和我握手,那么你或许愿意告诉我为什么你来这儿。”
与那两个州警察不同,艾伦·庞波没有穿雨衣,而是穿了一件长度只到腰的防水夹克。他将手伸进裤子后袋,掏出一张卡片,开始念上面的字。赛德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正在听某个版本的“米兰达警告”[45]。
“正如你所言,我的名字是艾伦·庞波,波蒙特先生。我是缅因州卡索县的治安官。我来这儿是因为我必须就一桩凶案对你进行讯问。我将在位于奥罗诺[46]的州警察局对你提问。你有权保持沉默——”
“噢,上帝啊,这算什么?”丽姿问,赛德听到自己用比丽姿更高的声音说:“等等,稍等一下,见鬼。”他本打算大吼出这句话,可即使他的脑子指挥他将嗓门提到最高,他竭尽全力却只迸出一句温和的抗议,庞波轻易就压过了他。
“——你也有权请律师。如果你请不起律师,我们将为你指定一名律师。”
他把卡片重新放回裤子后袋。
“赛德?”丽姿像被响雷吓到的小孩一样紧紧靠着他。她的一双大眼睛迷惑地盯着庞波。她还不时瞥一眼那两个州警察,他们壮得足以充当职业橄榄球队里的防守队员,不过他们基本是看庞波的眼色行事。
“我不会跟你去任何地方。”赛德说。他的声音发抖,忽高忽低,像处在变声期的少年。他依然试图显得愤怒一点。“我不信你可以强迫我那么做。”
一个警察清清喉咙,说:“另一个选择是我们回去拿逮捕令,波蒙特先生。根据我们所掌握的信息,那会是很容易的。”
警察看看庞波。
“说得明白一点吧,庞波长官本来是要我们带一张过来的。他强烈主张那么做,我猜他本来会如愿,如果你不是……一个公众人物的话。”
庞波一脸厌恶,可能是因为这点事实,也可能是因为警察将它告诉了赛德,十有八九是两者兼而有之。
警察看到庞波的表情,抖抖他的湿鞋子,仿佛有点尴尬,不过他还是继续往下说:“考虑到目前的情况,我觉得让你知道这点也无妨。”他询问地看看他的搭档,后者点点头。庞波继续摆出厌恶的表情,而且显得很生气。赛德想,他看上去好像他想用指甲把我撕开,用我的肠子包住我的脑袋。
“这听上去非常专业。”赛德说。他感觉轻松了一点,发现自己至少缓过气来了,声音也恢复平静了。他想要生气,因为生气可以减轻恐惧,可他依然只觉得迷惑,仿佛被人在暗中抡了一拳。“问题是我压根就不知道这该死的情况是什么。”
“假如我们也这样认为,我们就不会来这儿了,波蒙特先生。”庞波说。他脸上厌恶的表情终于触动了赛德的神经:赛德突然被激怒了。
“我不在乎你们怎么认为!”赛德说,“我跟你说过我知道你是谁,庞波长官。我和我的妻子从一九七三年起就在罗克堡拥有一栋消夏别墅——远早于你听说这个地方。我不知道你在这儿干什么,这儿离你的辖区有一百六十多英里,我也不明白你为什么像看砸在新车上的一坨鸟屎那样看我,但我可以告诉你,在我搞清楚之前,我是不会跟你去任何地方的。如果你要去取逮捕令,你尽管去取吧。但我希望你明白如果你那样做,我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因为我什么都没干。这真他妈的过分。简直……他妈的……太没天理了!”
现在他的嗓门拔到了最高,两个州警察看起来都有点惭愧。庞波则没有。他继续以那种让人不安的神情盯着赛德。
在另一个房间,双胞胎中的一个开始哭。
“哦,上帝。”丽姿抱怨道,“这算什么?倒是告诉我们啊!”
“去照顾孩子们,宝贝。”赛德说,并继续与庞波对视。
“可——”
“快去吧。”他说,这时两个孩子都在哭了。“会没事的。”
她最后颤抖地看了他一眼,目光说,你保证吗?然后她去了起居室。
“我们想就霍默·葛玛奇的谋杀案问你几个问题。”第二个州警察说。
赛德将紧盯着庞波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转向州警察。“谁?”
“霍默·葛玛奇。”庞波重复道,“你要跟我们说这个名字对你而言毫无意义吗,波蒙特先生?”
“当然不是。”赛德惊讶地说,“我们在镇上时,霍默替我们倒垃圾,整修房子各处的小问题。他在韩国失去了一只胳膊。他们颁发给他银星勋章[47]——”
“是铜星勋章。”庞波冷冷地说。
“霍默死了?谁杀了他?”
此时,两个州警察惊讶地看看彼此。除了悲伤,惊讶可能是最难装得像的人类情绪。
第一个州警察以一种出奇温和的声音回答:“我们有充分的理由相信是你杀了他,波蒙特先生。这就是我们来这儿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