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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艾伦·庞波所见,湖畔路上完全没人……至少,就他敢于开车深入的这段路上不见一个人影。他已经开到了沿路的第六条车道。他认为他至少还可以安全地再开远一点——波蒙特家与这儿隔着两座小山,在那边不可能听到他的汽车引擎声——但还是保险点好。他开到一栋A字形木屋前,把车停在一棵松针落了一地的老松树下,熄灭引擎,走下车。这栋木屋属于威廉姆斯家,他们来自马萨诸塞州的林恩[104],是这里的夏季居民。

他抬头,看到了麻雀。

它们站在威廉姆斯家房子的屋顶上。它们站在房子周围树的高枝上。它们停在湖边的岩石上;它们在威廉姆斯家的码头上挤来挤去争地方——它们的数目太多了,多得让他看不到码头上的木头。成百上千只的麻雀。

而且它们完全不出声,只是用它们黑色的小眼睛注视着他。

“上帝啊。”他轻轻地说。

蟋蟀在威廉姆斯家地基旁的高草丛中唱歌,湖水轻柔地拍打着他们家码头的永久性部分,一架飞机嗡嗡地向西开往新罕布什尔。除此之外,周遭一片寂静。湖上连一艘摩托艇刺耳的引擎声都没有。

只有那些鸟。

所有那些鸟。

艾伦感到毛骨悚然。他在春秋天见过成群的麻雀,有时一次可以看到一两百只,但他这辈子从没见过这样的景象。

它们是为赛德而来……还是为斯塔克而来?

他又回头看看对讲机,考虑他到底是否应该呼叫支援。这实在是太怪异了,太难以控制了。

如果它们一下全都飞起来,会怎么样?如果他在这里,如果他像赛德说的那样敏锐,他会听到的,毫无疑问。他会清楚地听到。

他开始迈步。麻雀们没有动……但出现了一群新麻雀,它们停在树上。现在他的周围到处都是麻雀,它们注视着他,犹如无情的陪审团在审视一名谋杀犯。只有身后湖畔路边的树林里还没有麻雀。

他决定从那条路返回。

一个沮丧的念头毫无征兆地闪进他的脑海——这可能是他职业生涯中最大的错误。

我只是去侦察一下地形,他想。如果鸟儿们不飞起来——它们似乎也不想这么做——我应该就不会有事。我可以沿着这条车道走,穿过湖畔路,从树林走到波蒙特家。如果托罗纳多在那儿,我就会看到它。如果我看到它,我就可能看到他。如果我看到了他,那么至少我会知道自己在对付谁。我会知道那是赛德……还是别人。

还有另一个念头。这个念头,艾伦几乎都不敢去想,因为思考它可能会破坏他的运气。如果他真看到了黑色托罗纳多的主人,他可能还有机会。他可能可以击倒这个杂种,就地解决一切。如果最终是这种情况的话,他会因为违反州警察局的具体指令而受到重罚……但丽姿和孩子们会安然无恙,现在他只关心这点。

更多的麻雀无声地落下。它们铺满了威廉姆斯家整条车道的沥青路面。一只麻雀落在离艾伦的靴子不到五英尺的地方。他冲它做了一个踢的动作,做完立刻就后悔了,他以为这会把这只鸟——连同与它一起的数目庞大的群鸟——立刻赶到天上去。

但这只麻雀只是小跳了一下。仅此而已。

另一只麻雀落在艾伦的肩膀上。他不敢相信,但它就在那儿。他挥手赶它,它又跳到他的手上。它低下嘴,仿佛是要啄他的手掌……接着却停住了。艾伦的心怦怦直跳,他把手放低。麻雀跳走了,它拍了一下翅膀,和同伴一起落在车道上。它用明亮的眼睛毫无目的地盯着他。

艾伦咽了一下口水。喉咙里咯噔响了一声。“你们是什么东西?”他咕哝道,“你们他妈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麻雀们只是盯着他看。现在卡索湖这边他所能看到的每一棵松树和枫树上都停满了麻雀。他听到一根树枝在重压下的断裂声。

它们的骨头是空心的,他想。它们轻得几乎没有分量。要多少只麻雀才能像这样压断一根树枝啊?

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艾伦打开挂在屁股上的点三八口径手枪的枪套,离开这些麻雀,往后走上威廉姆斯家倾斜的车道。湖畔路只是一条泥路,车辙印间长着一排青草,他走到那里时汗流满面,衬衫湿漉漉地粘在背上。他放眼望去,看到走过的路上满是麻雀——它们站在他的车顶、发动机罩、行李箱和警灯上——但这里却一只麻雀也没有。

它们好像不愿走得太近……至少现在不愿意,他想。仿佛那里是它们的舞台。

他躲在一片漆树丛后面,希望这能为他提供一点遮蔽,湖畔路的两边,看不到一个人——只有麻雀,它们全停在威廉姆斯家A字形房子所在的斜坡上。除了蟋蟀的叫声和绕着他的脸飞的蚊子的嗡嗡声,周围一片寂静。

很好。

艾伦弓着背、低着头,像一名身处敌区的士兵一样跑过小路,跳过另一头杂草乱石丛生的沟渠,消失在树林中。一旦置身于掩护之下,他便尽快悄悄地朝波蒙特的消夏别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