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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号公路离胡子马丁的农场大约半英里处有一个休息区。艾伦拐了进去,一半是因为预感,一半是因为突发奇想。预感的部分很简单:不管他们开的是不是黑色的托罗纳多,他们都不是从拉德洛坐着神奇的飞毯来到这里的。他们一定是开车来的。这意味着某个地方一定有一辆被丢弃的车。他正在追捕的男人用完霍默·葛玛奇的小卡车后,就把它扔在了一个路边的停车场里,一名罪犯做过一次的事,他就会做第二次。
在拐弯处停着三辆车:一辆运啤酒的车,一辆新的福特护卫者和一辆风尘仆仆的沃尔沃。
他从巡逻车上下来时,一位身穿绿色工作服的男人从厕所走出来,朝啤酒车的驾驶室走去。他身材矮小,黑头发,窄肩膀。乔治·斯塔克不在这儿。
“长官好。”他说着冲艾伦敬了个礼。艾伦冲他点点头,朝三位坐在野餐桌旁的老妇人走去,她们正一边喝着保温瓶里的咖啡,一边聊天。
“你好,长官。”她们中的一个说,“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吗?”她眼中一闪而过的焦虑神色仿佛在问,我们做错什么了吗?
“我只是想知道停在那儿的福特和沃尔沃是不是你们的车子。”艾伦说。
“福特是我的。”第二个老妇说,“我们是开那辆车来的。我不知道沃尔沃是谁的。是车的注册贴签过期了吗?这事应该由我的儿子负责,但他是那么健忘!他今年四十三岁了,但我还是不得不提醒他——”
“车子的注册贴签没问题,夫人。”艾伦说着露出一个“警察是你的朋友”的职业微笑。“你们中没人碰巧看见那辆沃尔沃开进来,是吗?”
她们摇摇头。
“在过去的几分钟里,你们看到什么像车主的人吗?”
“没有。”第三位老妇说。她用小沙鼠般的明亮眼睛看着他。“你在找什么吗,长官?”
“你说什么,夫人?”
“我是说,追捕一名罪犯。”
“哦。”艾伦说。他感到一瞬间的不真实。他到底在这里干什么?他到底为什么想到这里来呢?“没有,夫人。我只是喜欢沃尔沃汽车。”天哪,这听上去真是一个智慧的回答。它听上去真是……太他妈的……智慧了。
“哦。”第一位老妇说,“嗯,我们没有看到任何人。你想要喝一杯咖啡吗,长官?我想我们正好还剩一杯。”
“不了,谢谢。”艾伦说,“祝你们度过愉快的一天。”
“你也是,长官。”她们三人几乎异口同声地说。这让艾伦感觉更加不真实了。
他走回到沃尔沃旁边,拉了拉驾驶室的门。门开了。车内像阁楼一样热烘烘的,说明它停在这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向后座望去,看到座位底下有一个盒子,比思味特[101]的包装稍大一点。他俯身从前后排座位间把它捡了起来。
包装上写着“纸手帕”。他觉得仿佛有人往他胃里投了一只保龄球。
这什么也说明不了,常规和理智的声音立刻说道。至少,不一定说明什么。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到了孩子。但是,艾伦,当你在路边的小吃摊买炸鸡时,他们也会给你这种东西,看在上帝的分上。
不过……
艾伦把纸手帕塞进他制服上衣的一只口袋里,从车里走出来。他正要关门,却又探进身去。他想看看仪表盘下面,但站着不太看得清楚。他必须跪下来。
有人朝他的胃里又扔了一只保龄球。他发出一个沉闷的声音——就像被人猛击了一样。
点火线垂在那里,铜芯裸露着,稍微有点弯曲。这种弯曲,艾伦知道,是因为它们被人缠在一起过。沃尔沃被人没用钥匙发动过,而且那人干得很熟练。停车时,司机又把点火线拉开,熄灭了引擎。
那么这是真的……至少,一部分是真的。大问题是有多真。他开始感觉自己像一个逐渐靠近一堵致命悬崖的人。
他走回自己的巡逻车边,坐进车里,发动引擎,从架子上取下麦克风。
什么是真的?常规和理智的声音轻轻地问。上帝,这是一个令人抓狂的声音。有人在波蒙特的湖边别墅里?是的——这可能是真的。有个叫乔治·斯塔克的人把那辆黑色的托罗纳多开出了胡子马丁的谷仓?还有呢,艾伦。
两个念头几乎同时闪现在他的脑子里。第一个念头是,如果他照哈里森跟他说的那样,联系牛津的州警察局的亨利·佩顿,他可能就永远也不会搞清楚这一切。赛德·波蒙特的消夏别墅所在的湖畔路是一条死路。州警察会叫他不要单独接近那栋房子——当他们怀疑绑架了丽姿和双胞胎的人至少犯下了十几起谋杀案时,他不应该单枪匹马地去。他们会要他堵住路,但不要进一步行动,等他们派出一队巡逻车,或许还有一架直升机,就艾伦所知,他们还有驱逐舰和战斗机。
第二个念头是关于斯塔克的。
他们没有考虑过斯塔克;他们甚至不知道有斯塔克这么个人。
但如果斯塔克是真的呢?
如果是这样的情况,那么艾伦认为派一队对湖畔路不熟悉的州警察去那儿,就像是把人送进绞肉机一样。
他把对讲机放回到机座上。他要去,他要一个人去。这也许是错的,很可能是错的,但这是他要做的事情。他可以容忍自己的愚蠢;天知道他以前也干过蠢事。他不能忍受的是在没弄清楚情况前,他通过无线电寻求增援,这可能会导致一个女人和两个婴儿丧命。
艾伦开出休息区,朝湖畔路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