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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伦!”丽姿喊道,“你没事吧?”
“嗯。”艾伦说,“假如一个人觉得自己是个十足的蠢货,还能觉得自己没事的话,那我想我是没事。”
“你不会相信的。”斯塔克和气地说。他指指从丽姿的内裤里搜出的剪刀。剪刀被他放在双人床一侧的床头柜上,这样双胞胎就够不到了。“剪开她腿上的胶带,艾伦警官。不用管她手腕上的胶带,看上去她几乎已经挣脱出来了。也许应该叫你艾伦长官?”
“艾伦治安官。”他说,同时想:他知道这点。他认识我——卡索县治安官艾伦·庞波——因为赛德认识我。但即使他占了上风,他也不会泄露他所知道的一切。他像黄鼠狼一样狡猾。
他第二次感到自己死到临头了,心里一阵凄凉。他试着回忆麻雀,因为他认为麻雀是这场噩梦中斯塔克唯一不熟悉的东西。然后他又认真考虑了一下。这家伙太精明了。如果他让自己抱有希望,那么斯塔克就会从他的眼睛里看出来……并猜测它的含义。
艾伦拿起剪刀,剪断了丽姿·波蒙特腿上的胶带,这时她已经挣脱出一只手,开始解她手腕上的胶带。
“你要伤害我吗?”她担心地问,举起双手,仿佛手腕上被胶带弄出的红印能说服他不要那么做。
“不。”他微微一笑,说,“你那么做很自然,我不能怪你,不是吗,亲爱的贝丝?”
她厌恶而惊恐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去抱孩子了。她问斯塔克她是否能把他们带到厨房,给他们吃点东西。一路上他们都在睡觉,直到斯塔克把偷来的沃尔沃停在休息区,现在他们很活跃,互相打闹得很欢。
“当然可以。”斯塔克说。他似乎心情很好……但他的一只手一直握着枪,眼睛不停地在丽姿和艾伦间扫来扫去。“为什么我们不一起出去呢?我要和县治安官谈谈。”
他们一起来到厨房,丽姿开始为双胞胎备餐。她做这些的时候,艾伦在一旁照看双胞胎。他们是非常可爱的孩子——像两只小兔子一样可爱,看着他们让艾伦想起了自己和安妮年轻的时候,那时托比还在穿尿布,离托德出生还有好几年,现在托比已经是高三的学生了。
双胞胎高兴地爬来爬去,艾伦不时必须调整他们的爬行方向,以免他们拉倒椅子或头撞到厨房里的桌子腿上。
艾伦照看孩子时,斯塔克在一旁跟他说话。
“你认为我会杀了你。”他说,“无须否认这点,县治安官。我能从你的眼睛里看出来,我很熟悉这种眼神。我可以撒谎说这不是真的,但我认为你不会相信。你自己对于这种情况有一定的经验,不是吗?”
“我想是的。”艾伦说,“但这种事有点……嗯,有点超出正常警务的范畴。”
斯塔克仰天大笑起来。双胞胎循声望去,也跟着笑起来。艾伦瞥了丽姿一眼,看到她脸上写满了恐惧与仇恨。除此之外,她的表情里还蕴含了些别的什么,不是吗?是的。艾伦认为那是妒忌。他无端怀疑是否还有其他什么事情是乔治·斯塔克不知道的。他怀疑斯塔克是否意识到这个女人对他而言可能是非常危险的。
“你说得对!”斯塔克说,依然咯咯地笑着。然后他变得严肃起来。他凑近艾伦,艾伦能闻到他腐烂肌肉所散发出的类似干酪的气味。“但不一定非要这样,县治安官。你的确不太可能活着离开这儿,我可以坦率地跟你承认,但机会还是有的。我在这儿有事要做。写一点东西。赛德将会帮助我——他会起到促进作用,你可以这么说。我认为我们大概会整晚工作,他和我,但等到明天早晨太阳升起来时,我应该基本搞定一切了。”
“他想要赛德教他如何独立写作。”丽姿在厨房里说。“他说他们会合作写一本书。”
“不太对。”斯塔克说。他瞥了她一眼,和气的脸上掠过一丝怒容。“是他欠我的,你知道的。或许在我出现之前,他知道怎么写作,但我才是教他写出那些人们想要看的东西的人。如果写出来的东西没人要看,那又有什么用呢?”
“不——你不会理解的,不是吗?”丽姿问。
“我想从他那儿得到的是一种‘移注’作用。”斯塔克告诉艾伦,“我的某种腺体……似乎停止分泌了。暂时停止分泌了。我认为赛德知道如何让它重新工作。他应该知道,因为他从他自己身上克隆出了我,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的话。我猜想你们可以说,我的大部分才能都是由他创造出来的。”
哦,不,我的朋友,艾伦想。不是这样的。你或许不知道,但情况并非如此。这事是你俩一起干的,你们两个共同做的,因为你一直就在那儿。而且你非常坚持不懈。在你出生前,赛德就试图结果你,但没能办到。然后,十一年后,普瑞查德医生也试了一下,做成了,但只是暂时性的。最后,赛德把你请了回来。他这么做了,但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因为他不了解你。普瑞查德从没告诉过他。于是你来了,不是吗?你是他死去兄弟的鬼魂……但你们的关系又不完全是这样的。
艾伦一把抓住温迪,她在壁炉边,差点仰面摔进木柴箱子里。
斯塔克看着威廉和温迪,然后目光又落回到艾伦身上。“赛德和我一直都是双胞胎,你知道的。当然,我是在第一对双胞胎夭折后才出现的,那对双胞胎本来应该是这两个孩子的哥哥或姐姐。你可以把这称为某种超验的平衡行为。”
“我称之为疯狂。”艾伦说。
斯塔克笑了。“事实上,我也这么认为。但它真的发生了。文字变成了活生生的人,你可以这么说。它是怎么发生的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我就在这里。”
你错了,艾伦想。它是如何发生的现在可能非常重要。即使对你而言不重要,对我们而言却非常重要……因为这可能是唯一能救我们的途径。
“一旦事情进展到一定的程度,我就能自己创作。”斯塔克继续说道,“我写作上有困难,这其实并不令人感到惊讶,不是吗?创造一个人的自我……需要耗费大量的精力。你总不会认为这是天天会发生的平常事吧?”
“天理难容。”丽姿说。
这就像当头一棒。斯塔克猛地把头转向她,动作快得犹如一条准备攻击的蛇,这一次他脸上的恼怒显然不是只有一点点了。“我认为你或许最好闭上你的臭嘴,贝丝。”他轻轻地说,“免得给自己不会说话的他或她造成麻烦。”
丽姿低头看看炉子上的锅。艾伦觉得她脸色变白了。
“把他们抱过来,艾伦,可以吗?”她平静地问,“饭做好了。”
她把温迪抱到腿上喂饭,艾伦抱着威廉。他一边喂着胖胖的小家伙,一边吃惊地发现自己的喂饭技术恢复得如此之快。把调羹往嘴里一塞,倾斜一下,拿出来时轻快地从下巴往下嘴唇一抹,尽量防止汤汁和口水流出来。威廉不停伸手要抓调羹,显然是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足可以独立使用调羹吃饭。艾伦轻轻地拦住他,小家伙很快就静下来认真吃饭了。
“事实是我可以利用你。”斯塔克对他说。他靠在橱柜上,心不在焉地用枪的瞄准器上下摩擦着夹棉背心的前襟,发出一种刺耳的声音。“是州警察打电话给你,要你来这儿彻底检查一下吗?这是你来这儿的原因吗?”
艾伦考虑了一下是否要说谎,然后决定还是说真话比较保险,主要是因为他相信这个男人——如果他真是人的话——身体里自带着一个非常灵敏的测谎仪。
“不完全是这样的。”他说,接着跟斯塔克讲了胡子马丁的电话。
不等他讲完,斯塔克就点点头。“我觉得我看到那栋农舍的窗户亮了一下。”他说,然后又咯咯地笑。他似乎恢复了好心情。“哎,呀!乡下人难免有点好管闲事,不是吗,艾伦治安官?他们没什么好做的,不管闲事才奇怪呢!那么你挂了电话后做了什么?”
艾伦也告诉了他,现在他不说谎,因为他认为斯塔克知道他做了什么——他独自一人在这里的简单事实已经大致回答了他的问题。艾伦觉得斯塔克其实只是想知道,他是否会蠢得试图撒谎。
他说完后,斯塔克说:“好,很好。这增加了你多活一天的机会,艾伦治安官。现在你听我说,我要告诉你一喂完孩子后,我们到底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