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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确定他们会就此事谈谈。他们怎么能回避它呢?但他们却没有谈。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们只是坐在那儿,越过他们杯子的边缘,互相望着对方,等待艾伦的回电。时间过得很慢,仿佛永无止境,赛德逐渐开始觉得他们不谈论这件事情是对的——至少在庞波回电话告诉他们米里亚姆是死是活之前,还是不要谈比较好。
他一边吮着茶,一边看她双手捧杯将茶送进嘴里,他想,假设我们一天晚上坐在这儿,手里拿着书(外人看来,我们像是在读书,我们或许也是在看书,但我们真正在做的是品味犹如某种美酒佳酿的寂静,只有孩子很小的父母才能如此品味它,因为他们极少拥有寂静),再假设,我们这么做的时候,一颗陨星撞穿屋顶,冒着烟、闪着光地落在起居室的地板上。我们中的一人是否会跑进厨房,在水桶里装满水,在陨星点燃地毯前把水浇在地上,然后就继续看书呢?不会——我们会谈论它。我们不得不谈论。就像我们不得不谈论现在的事情一样。
或许在艾伦回电后他们会开始谈论它。或许他们甚至会通过他来谈论,艾伦提问,赛德回答,丽姿则在一旁仔细地聆听。没错——他们自己的谈话可能就会以那样的方式开始。因为在赛德看来,艾伦就像是一种催化剂。赛德奇怪地觉得艾伦是引发这件事的人,即使县治安官只不过是对斯塔克已经犯下的事做出反应而已。
在此期间,他们坐着等待。
他感觉到一股冲动,想要再试试拨打米里亚姆的电话,但他不敢——艾伦此刻可能正在回电过来,那他就会发现波蒙特的电话是忙音。他发现自己又在漫无目的地希望他们有第二条电话线路。唔,仅仅是希望而已,他想。
理智告诉他斯塔克不可能像人体内古怪的毒瘤那样在外面四处乱逛杀人。正如奥立弗·高德史密斯的《屈身求爱》一书中的乡巴佬常说的那样,那是完全不可能的,迪格瑞。
然而,他是那样的人。赛德知道他是的,丽姿也清楚这点。他不知道当他告诉艾伦时,艾伦是否也能明白。你认为艾伦不会懂;你觉得他只会叫来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因为乔治·斯塔克不是真人,亚历克西斯·马辛也不是,他们只是虚构小说中的虚构人物。他俩都没存在过,与乔治·艾略特、马克·吐温、刘易斯·卡罗尔或艾德加·鲍克斯一样。笔名只是一种更高级的虚构人物形式。
可是,赛德觉得很难相信艾伦·庞波会不信,即使他开始不愿相信。赛德自己也不愿相信,但他发现自己身不由己。请原谅这样的说法,但这确实看起来是可能的。
“他为什么不打电话来?”丽姿不安地问。
“才过了五分钟,宝贝。”
“快十分钟了。”
他抑制住了想要呵斥她的冲动——这不是电视游戏节目中的加分赛,艾伦不会因为在九点前打来电话而得到额外的分数和值钱的奖品。
斯塔克是不存在的,他脑子里的一部分仍在坚持这一点。这个声音合乎理性,却出奇的无力,仿佛是在背诵这句话而非真的确信,就像受过训练的鹦鹉不断重复一句话一样。但这是真的,不是吗?难道他应该相信斯塔克像恐怖片中的怪物一样从坟墓中爬出来了吗?那不过是一个巧妙的把戏,因为这个人——或者说是非人的东西——从来都没有被埋葬过,他的墓碑只是一块竖在一片空墓地表面的纸型碑石,与他的其他部分一样,也是虚构出来的—— 无论如何,我要说的最后一点……或者说是一方面……你想怎么叫它都可以。我怀疑它甚至都不能算是此案的一部分,不过调查一下总不会有错。你的鞋码是多少,波蒙特先生?
赛德缩在他的椅子上,尽管有很多烦心事,但他还是快要瞌睡了。现在他猛地坐起来,动作突然得差点打翻他的茶。脚印。庞波提过有关—— 那些是什么脚印?
无关紧要。我们甚至没有照片。我们几乎已经掌握了关于此案的一切……
“赛德?怎么啦?”丽姿问。
什么脚印?在哪里发现的?在罗克堡,当然,否则艾伦不会知道。是在故乡墓园发现它们的吗?那个神经衰弱的女摄影师就是在那儿给他和丽姿拍了那些他们觉得非常有趣的照片。
“不是一个很好的人。”他咕哝道。
“赛德?”
这时电话响了,他俩都打翻了各自的茶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