尴尬处境与双重制约
弗朗西斯是一个法共知识分子的儿子。年轻时他就决心“站在被统治者一边”。他的职场经历开始于巴黎市郊的棚户区,在那里他一直做基层辅导员,从未中断过这个工作。特别是自从开始照料瘾君子以来,他付出的代价很大,工作起来不分白天黑夜。
20世纪60年代,他是毛主义积极分子,曾经在反对审判左翼领袖的游行示威中被抓进监狱。他认为自己是在“街头”成长起来的,“当然也读过一点书”,后来一边工作,一边接受过辅导员培训。
巴黎市郊的一个镇政府为了打击吸毒活动而聘用了他。他办起了一个“毒品讯息与援助服务站”。可是,他并不满足于静等年轻人上门显示与毒品决裂的意愿,而是屡次亲历亲行,前往跟医生、辅导员和心理专家晤谈。在吸毒者最难过的日子里,他陪伴他们,获得了他们的信任,尤其是当他们表示要给自己“来一针”以及表达临终遗愿的时刻。对于无论那种令人惊讶的乖顺和“舒服一下”的愿望,还是他们的癫狂行为,他都表示理解……他们需要时,他会从药剂师那里给他们弄来替代药物。为了帮助他们免遭逮捕甚至坐牢的厄运,他会去派出所把他们找回来,为他们假造工资单据,在他“很熟悉的”法官和律师那里,不断为他们提供援助。由于他随时能够为吸毒者提供帮助,他跟他们很亲近,而且毅然决然地站在他们一边;他打破规章制度,毫不犹豫地为他们“造假”。他坚决反对“学究说辞”,他认为那会使吸毒者“有话说不出”。他反对官僚体制的治疗计划,认为通过内容重复、时间分散的面谈来预测吸毒者是否诚心戒毒,结果一定会“妨碍戒毒的决心”。他从经验得知,吸毒者“一旦提出戒毒的要求”就不能拖延,“必须马上予以回应”,并且为此建立了一个十分简单的程序:取得巴黎一家大医院——他妻子在那里当护士——的住院部主任的合作,从而能够随时给准备戒毒者安排单人房间。一俟治疗结束,戒毒者便可以跟一个“接待家庭”一起生活,然后开始找工作。
他的服务无人能够取代,所以在某种意义上,他在为一个体制“打先锋”,可是这个体制总是否定他,似乎他成了吸毒者的代言人,一个“不三不四的家伙,没日没夜地在街头和酒吧里游荡”。他感到自己好像夹在这种体制的好意和恶意之间。有一位青年代表声援勒庞领导的国民阵线的地方党部,遭到他的公开揭露,从而引发危机,他为此遭到解雇。这件事既说明他的两难处境,也说明交给他的使命的模糊性:“市政府无法容忍的是,我在搞一些反权力的组织。”在某种意义上,他将身为“基层辅导员”的权力运用于街头。虽然他不断提醒当政者,实际上他帮助疏导的基层权力正是“基层官僚体制”的触角,可是他仍然被怀疑有动员群众的能力。
随着个人生活不断遇到各种制约,尴尬的处境引起的苦恼也日益强烈。他从事的是一种年青一代基层教育工作者避之唯恐不及的“苦行当”,“他们宁愿泡在有游戏机、桌上足球等等的青少年俱乐部里”,“总之是消费场所,喝酒,可是得付钱。玩耍也得付钱”。“你要是去教育职业介绍所(CREAI),总是能看到招聘基层辅导员的广告……只有我这样的疯子才会应聘!”他四十岁了,看起来却像五十岁。虽然看上去身体健康,烟民的洪亮嗓音也加强了这个印象,可是他似乎很疲惫,累坏了。他试图改换门庭,转入一个比较平静的部门“家教辅助”。他的家庭,特别是三个孩子(最小的才四岁),占去了他的大部分时间。夜晚时分,如果他想“喘口气”,他总要按照“老习惯”去看望吸毒者,去“跟他们凑热闹”(这次访谈的前一天,他凌晨两点才睡觉)。他认为,一个辅导员必须“陪伴在侧”,因为“当吸毒者认定我在我所代表的体制之外时,他们会对我产生感情,我们之间会形成一种制度化程序以外的关系。只有从这个时候起,我的工作才能奏效”。而且,也只有这样,瘾君子才“能够正视自己,用不着低眉顺眼”。
一位基层辅导员
采访者:皮埃尔·布尔迪厄、加布里埃拉·巴拉兹
弗朗西斯:(……)市长聘用我的那阵子,我管着一个游艺室,年轻人来打打乒乓球啥的。那一阵,蒙巴那斯区出了一件年轻人偷入空房的事,他们聚在里头吸大麻,政府很长时间不去管。因为奥利温施坦[1]发表过声明,年轻人也听见了。这么说,大麻没什么大不了的,跟喝一杯酒一样,于是,他们就兴高采烈地跑到那儿去。他们后来改用针筒注射,这也很自然。于是,我们这一片郊区就出现了一个传播毒品的大网络……其实,如果用戒毒机构的办法,如果把他们送到医生那儿或者戒毒机构去,那就得先谈好多次话,然后才能开始治疗。当一个吸毒成瘾者提出戒毒要求的时候,你的行动得快。哪怕他依旧离不开毒品,你也得马上开始,马上[语气加重]……就在他们提出戒毒要求的当下,你应该马上回应,哎,不能为了弄清楚他心理上是不是真的准备好了,再等上十年八年的。那可能要了一个孩子的命啊。为这个,我有幸结识了一所大医院的一位教授,他在他那个部门给我开了一个房间,正巧我太太也在那个部门当护士。他们时不时来我家吃饭,所以认识我太太。另外还有一个安全问题。我叫来街区医生、镇上的社会服务处工作人员——他们不把我当成吸毒成瘾者,而是当成他们的代表对待,而且认为我是……事情就卡在这儿:制度不觉得我是他们的一员,而是一个不清不楚的人,就因为……我日夜都泡在街头和酒吧里……镇长采取的措施好是好,可问题是,镇上的机构一般不把我看成自己人……我成了一个能够发言的吸毒成瘾者,一个实际上有发言权的瘾君子,有那么一点点权力……这个小人物他们不敢太反对,因为背后有镇长撑腰,反正……总之,上级权力部门知道这一点。
他们妨碍戒毒的决心
——您刚才说,对于那些吸毒成瘾者,行动必须迅速……体制给他们什么建议?非得等那么久吗?
[…………]
弗朗西斯:有毒品讯息与援助服务站等等。有一套完整的程序,[放慢语速以强调用词]来确定他是不是真有决心……(……)可是这就给戒毒的决心设立了障碍。有时候,他们并没有真的下决心摆脱毒品,只想跑到医院去住一个礼拜(哪怕是因为干了什么坏事之类……)。这个倒不是问题,既然这是他们想要的,只要有床位,他们就会去。过后,从头再来。有的人进过十次戒毒病房!到了第十一次却管用了,于是开始找工作,好,这就行了……可是,如果你用他们根本听不懂的学究说辞,使他们有话说不出——法院要求他们定期去听这个,那么……这就是指令性疗法的原理……[略显踌躇]当你强制一个人做事,这个人又有抗拒心理的时候……那么好,他就会退缩,因为……因为他没有别的办法。可是,实际上,在他内心里,这么做改变不了任何东西。可是如果他自己提出要求,不管什么理由,那么,从这一刻起……唔,还有,我日日夜夜都在市里[叹气],经常夜里三点电话铃响起,要么某个人进了派出所,必须把他捞出来,要么就是三点钟他感觉不好,摔倒在门槛上,必须给他打一针镇静剂……
[…………]
——您的工资是从市政府领取吗?
弗朗西斯:是的,领市里的工资。那个时期,毒瘾啊,大麻啊,我来后两三个礼拜都来了。毒品就是那个时期兴起来的,也真巧。我呢[犹豫],那时心里对有毒瘾的人有点发怵。我觉得,吸毒成瘾的人都因为缺少意志力等等吧……这个人……后来呢[两手画出一个大圈,笑起来,略显犹豫],一切都得清理,我帮了他们,帮那些年轻人对付他们惹上的所有官司。我一直跟南戴尔区法院打交道。一来二去,两三年以后,我就能够跟法官在庭审之前见面,决定怎么办,判决是事先决定的。关进监狱的人不多,因为……[犹豫]两三年以后,法院通过那位法官认可了一个办法,这个办法既然法官都承认了,我就用它……
——他赞成您的行动……
弗朗西斯:正是如此。我们之间建立了对话。好了,那是一种围绕着年轻人的共谋、同情、欢聚……于是有了一个重要的过渡。[休息片刻]其实,我没有从市政府得到什么支持,可是[犹豫]我通过权力结构建立起一些关系,最终使自己获得了承认,在年轻人中间树立了一个稳重可靠的形象。整个信任感都是凭这个可靠的形象才形成的[语速变快]。这倒不是说,他们之间一点纠纷也没有……正像他们说的,我跟他们还是有疙瘩。只要我不赞成,就会发生冲突,顶撞起来……
——两边必定都信任您,天天如此真不容易做到……
弗朗西斯:确实不容易。不过,毕竟这样过了十年呀[笑][沉默]!
你上法庭的时候,我也会在场
——那些年轻人呢,他们现在都在外头漂着吧?
弗朗西斯:都在外头漂着,他们都……
——他们还来看您吗?
弗朗西斯:有的还来,有的打打电话,有的写写信,还有的去了外省,还有的结了婚的……他们也都是艾滋病毒携带者,也就是HIV阳性。日子怎么过呀……不过,这是没办法的事,我也帮不上忙……唔……我能试着做的,是从社会生活方面告诉他们痊愈的可能性,虽然有那么多冲突。我想起一个人,叫莫莫,他现在是货运司机,他有HIV,可是目前没怎么恶化,挺高兴的……我还想到另一个人,现在在法国南方,结了婚,有了孩子……孩子们没有HIV……从社会交往来说,我倒是挺成功的。
[…………]
晚上回家晚了的时候——今天早晨两点才到家[叹息]——有一个老习惯,不禁想过去跟他们凑热闹,嘿,还在搞呢,用针筒。有意思的是看着他们给自己注射,因为从这种癫狂举动里可以看出真正的焦虑感,名副其实的焦虑、幻觉、欲望,所有这些都会有所表现,都会冒出来。再有,对于一个基层辅导员来说,能够在这种时候和他们同在,分享他们的癫狂举动……这是一种强有力的关系——我当然不赞成,可是……你还在给自己扎针的阶段,我呢,不说不行,可是等到你想停手的那一天,我就会……跟你在一起。你上法庭的时候,我也会在那儿,去试试……调和调和。我做过几次伪证了……反正法官明白,那都是一些伪证。
——事关什么,一些小事吗?
弗朗西斯:都是小事,小偷小摸什么的,为的是能买两三剂毒品……一剂卖个好价钱,就能再买一剂半的药量。
——您提到了他们的心愿、欲望。他们说了什么,比方说?
弗朗西斯:他们也表达过沮丧。这个我还没说呢。而且,除了一个人是例外,我们毕竟在跟一些很穷的人打交道,这些人的欲望无非是,比方说,为自己盖一个窝。这很重要。有件事他们反复提出,就是央求我帮他们弄到一间公寓房,一个房间。人人都想要。
——他们住在哪儿,跟父母在一起吗?
弗朗西斯:大多数住在父母家里,要是被父母赶了出来,就住在地窖里。
——是廉租房吗?
弗朗西斯:对,是廉租房,如今被拆毁的房子,因为原地要盖漂亮的写字楼。我听市长说过:“反正这批人得搬到50公里以外去。”……我觉得这很成问题,可是……
——您提到“一个窝”,别的他们还想要什么,女伴?
弗朗西斯:他们盼望有一个窝、一份工作和养育子女(……)[我似乎听到的是“子女—家庭—祖国”[2]][笑]。
——真的吗?通常不这么说,他们……?
弗朗西斯:那些去了外省的,他们都干了什么?他们住到接待家庭里,上医院接受戒毒治疗。我那时跟一个接待家庭的组织有工作联系。我开车送他们去火车站。他们连回家看看的时间也没有,就这样到了接待家庭里,住下了。往往是跟接待家庭的阶段结束了,他们仍然住着不走,因为实际上他们找到了一个自己的家的替身。留下不走,然后找一份工作,找个女伴,找到一间公寓,把驾照考下来,他们想买辆车。经历过地狱一般的日子以后,他们建立了自己的小天地,小康日子,很理想……
——这些人都辍过学吗?
弗朗西斯:多数人是这样。最好的也只学到初中最后一年,过渡的年级。
——他们怎么看学校?
弗朗西斯:他们是被学校除名的,都在补习班里,那不就等于被除名了嘛。既然在学校里就被排除在外,所以除名以后,他们就有一种身为异类的心理。他们没办法找工作,因为是被除名的。他们就寻求帮助,寻求施舍。这种事我从来不干。我设法让别人有钱,有吃的,我……可那是在具体事情上,目的也明确……
——他们一定对您多有期待吧?
弗朗西斯:是的。总之,他们在接待家庭落脚以后,就要求我把他们找到的天地建立起来。
——其实您能做的,只是倾听他们的声音,保护他们……
弗朗西斯:所以,我做的事也包括创办一些组织。我从省政府搞到一笔资助,创办了一个协会,建立起工作机构,我们还买了两辆卡车。有个家伙是钣金工,所以我们就买了一些工具……他是修理车身的,有工具,现在他开了一家车身修理铺。我们从事搬运、销售、给公寓涂漆。嘿,这些事都干得不错!后来,我自己创办了一家救护车公司,跟一个坐过十年牢的家伙一道……这件事至今开销还不小,不过也算不了什么[笑]。我们还租了块地方,当然是破破烂烂的,因为我们没要粉刷一新的。那是个地窖,还能用,我叫我管的那伙年轻人抬担架,用省政府的资助付他们工钱。后来他们竟然偷汽车,还把医院的门岗给砸坏了[笑]。丑闻一桩啊!那个家伙没有驾照,救护车是同伴借给他开的。那好……医院的针筒都不见了[叹息],其他东西也都不见了……哎……
——这就有点冒险了……[笑]
弗朗西斯:可我担待得起!担待得起就是了。见法官的时候,我让他帮我摆平这件事,不然可就……幸亏我有点办法……我没法一下子改变他们,对吧?我把工作交给一个人,可是他不会一夜之间就变成小绵羊,对吧?所以说,我需要一个过渡阶段。他想要针筒就去偷,这说明他还没有摆脱毒瘾。这说明,你让他住进那间医院,就让他进了他能偷东西的地方。再说,护士就是他很熟悉的辅导员的老婆。我们得改改他的形象。情况往往如此。
——要费很长时间吗?
弗朗西斯:您听好。我现在还负责有毒瘾的人,我想,再过不久我就不干了,可是我还干着呢,再干三年吧。三年还是更久,这个我没把握,反正可以选择就是了。他们戒了毒以后,入住接待家庭,然后开始再就业。你看,这个过程一共得三年。十年里我做的就是这个事。
[…………]
权力部门容忍不了
——在各类商家那里,您都有不少支持者,您还创办了一个救护车公司……
弗朗西斯:我搭起了一个非营利组织,虽说我有资助。那可不是市政府的,而是在我弗朗西斯名下的非营利组织。市政府帮助我搞到了资助,还允许我利用工作时间弄这个救护车公司。不过,从来没有政府部门掺和这个事(而且市里的中介协会也是天主教徒创办的,跟市政府没关系)。这倒是很有意思:总是小小的下级权力给上级权力部门添砖加瓦,因此市政府把它收回去了,市长出于政治考虑收回去了……一切权力机关都以小小的下级权力为基础,小小的下级权力依靠它们才能运转,才能显示重要性。如果没给我时间,我本来搞不成这些救护车,搞不成这个非营利组织。他们给了我时间。
——他们也许帮助您准备了文件,才能取得……
弗朗西斯:什么帮助也没有。我有个伙伴是律师。市政府无法容忍的是,我在搞一些反权力的组织。我就是一个反权力的因素。只要不给权力当局惹麻烦,一个组织就行得通。可是自从那次跟勒庞联盟分裂以后——那次我搞了一份报纸,只是一张油印稿而已,我把它们分送所有的市长助理等等——这个反权力就闹大了,权力就不能容忍了,关系就破裂了。
——一边是国家,连同她的触角乡镇政府,至少不支持您;另一边是跟您有联系的一大批人,医疗部门啊,律师啊,法院啊……再加上雇主们……
弗朗西斯:药剂师们也在内……跟他们联系是为了说服他们,我熟悉的某某人……
——那是为什么呢?他们开药,提供针筒吗?
弗朗西斯:对。我有时候去药房,跟他说,给我一盒镇静剂吧,因为我需要,有一个小伙子正缺这个。他先给我,过后我把药方带过去。
——这样您每次都能节省一点时间?
弗朗西斯:是的[沉默]。我[犹豫]……市政府权力机关对我确实不满,可是没办法取代我,代行我做的事,它没这个能力,这就成全了我。再说,我也办起了……实际上,我还跟一位律师有工作关系,也就是说,另外还有别的政治力量存在。我跟两位医生也有工作关系,其实跟其中一位合作得多,可是另一位是经过法院认证的,那位认证官就住在市里,我们彼此很熟。这个城市的所有社会工作者,纵然不是在所有问题上意见一致,我们还是在一起工作的,这就形成了一套能够运作的机制,可以使……再说,市长也不管那么多。[沉默]其实,障碍来自大老板下边的各个衙门。
——小头目们?
弗朗西斯:管事的小头目们。不过,如果问题太多,我就要求跟市长面谈,或者给他写个条子,准让那些小头目栽跟头。
[…………]
我亮出专业执照
——你的工作很繁重吧?
弗朗西斯:要看情况。如果某个时刻我在某个地点,正赶上,比方说,一个警方行动,我就亮出专业执照,说:“来吧……”可是如果他们抓了人,我就得给共和国检察官打电话——其实是打给他的代理人——告诉他,这事我得去派出所干预,开始讨价还价。或者,如果是某个家伙难受得厉害,我就得去陪陪他,不能撒手不管……
——把他送到医生那儿去吗?
弗朗西斯:要是他进入了糊涂状态,这个时候他就需要说话。他需要对别人胡言乱语,冲着一个人,这个人就得耐心听他絮叨,因为伙伴们不会听他絮叨的。这是确认过程的一部分。他们很清楚,我过的不是他们那种日子。可是,要让他们承认我能帮他们,他们就得首先确认我是谁,是个什么人。当吸毒者认定我在我所代表的体制之外时,他们会对我产生感情,我们之间会形成一种制度化程序以外的关系。只有从这个时候起,我的工作才能奏效。
1992年10月
注释
[1]克洛德·奥利温施坦(Claude Olievenstein,1933—2008),擅长治疗毒瘾的法国心理医生。——译者注
[2]“子女—家庭—祖国”是二战期间法国维希政府标榜的口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