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电击一头大象
1904年2月10日—美国纽约,科尼岛。
托尼走出职工宿舍,安静地把身后的门关好。这是个寒冷的夜晚。一阵风从东边吹来,带来海洋的气息。他点燃了一支烟,用力吸了一大口。
他的视线越过马路投向游乐场。在夏季,那里灯火通明,闪耀着成千上万只新安装的电灯的光芒。但现在,淡季时,那里几乎是全暗的。在游乐场上空,布满繁星。突然,托尼紧张了起来。他的身体前倾,双眼紧盯着黑暗中的什么东西。
“我的老天。”他喃喃道。他更仔细地看向那里,双眼恐惧地大睁着,然后呐喊起来:“它回来了!它回来了!”
房门被打开,一个深色头发的人伸出头来。“嘿,托尼。你喊什么呢?”
“它回来了。托普茜回来了!”
深色头发的人,吉米,走出房门,后面跟着马可。
“你在说什么呀?托普茜是谁?”
“去年电死的那头大象!它回来了。”托尼指向马路尽头,他的声音略带歇斯底里,“你没看到它吗?它就在那儿。”
吉米和马可沿马路方向看去。吉米耸了耸肩。“我什么也没看到。”
托尼面色苍白,手臂颤抖着。“我们电死了它!我们做了可怕的事。它现在回来报仇了。”他喘息着,紧闭双唇,眼珠向后翻,瘫倒在地上。
“托尼,你还好吗?”吉米冲到托尼身边,抬头看马可,“快跑,叫人来帮忙!”
但是马可紧盯着道路的前方,脸上显出恐惧的神情。“我也看到它了,吉米。”他的声音很轻,几乎如同耳语,“太吓人了。它的鼻子向外喷出火花。它的双眼……就像燃烧的木炭一样。”
“你也疯了吗?”
“它的皮肤上布满火焰。太可怕了。它真的很生气。它想要报复……等等……它在消失。它消失了。我看不到它了。”
“你们俩到底怎么了?”
马可将一只手指放在嘴唇上。“嘘!听。你能听到它吗?”
“我没看到也没听到任何东西。”吉米爆发了,但是随后就停了下来。他确实听到了什么。他摇了摇头,似乎想让自己听得更清楚一些。肯定是他的意识造成的错觉,他想。可能只不过是几个街区外海浪拍打海岸的声音。但是某一时刻,仅仅一瞬间,他发誓自己听到了远处一只大象愤怒的嘶叫声,忽高忽低地响彻在夜风中。
1875年,大象托普茜由马戏团老板亚当•弗瑞堡从印度进口,作为一名非自愿“移民”抵达了美国。走下船时,它已八岁,但弗瑞堡仍然拿它当小象来宣传,让它站在“朱诺 华丽的移动宫殿”—一个高三十英尺的房子上游行通过城市的主干道。马戏团老板的竞争对手P.T.巴纳姆说,托普茜并非小象,只不过是一只年轻的亚洲象罢了。这个物种比非洲象个头小。然而这种差别观众却看不出来,对观众而言,所有大象都差不多。
很快,托普茜的体形大到连最轻信的观众也不会相信这是一头小象了,因此它也不再享有主角的地位,成了又一只表演杂技的普通的马戏团大象。观众最喜欢的一个节目是托普茜和它的同伴们表演的方阵舞,这是一种由四对表演者上演的成方阵队形的舞蹈。驯养员会大喊:“右边的男士,带你们的舞伴旋转。”于是大象们就会缓缓地迈出舞步。托普茜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以爱捣蛋而出名了。在表演过程中,它经常会淘气地用象鼻去甩打别的象的臀部,喷它们一身木屑。这种捣蛋的习惯给它带来了糟糕的结果。一次它的胡闹把弗瑞堡气坏了,他用棍子从它背后揍它。这一棍打断了托普茜的尾巴,此后它有了“断尾巴”的绰号。
马戏团的生活对大象来说十分艰苦。它们被关在小笼子里,一次接一次地运往市镇,路上还必须忍受尖叫的人群和虐待它们的驯养员。经年累月的折磨使年岁渐长的托普茜脾气变得很坏。1900年的一天,它情绪失控,杀死了两个驯养员。一个人在德克萨斯州韦科市被托普茜踩死,另一人在德克萨斯州巴黎市被它压死在身下。
杀了两个人给托普茜落下了坏名声,但是大象是马戏团的很大一笔投资,因此它被留了下来—直到1902年,它又杀了人。另一位驯养员乔赛亚•布朗特过来向它道早安。它的回应却是用象鼻把他举到半空,甩向地面,然后跪在了他的身上,压碎了他的肋骨。一开始人们不清楚为什么托普茜会攻击他,但它的其他驯养员后来发现它鼻子尖上有烧灼的痕迹,怀疑布朗特拿烟头烫伤过它。
托普茜被卖给了科尼岛月亮公园游乐园的所有者。在那里它被安排做搬运建筑材料的工作。与它相伴的是它多年的驯养员弗雷德里克•奥尔特,又名怀迪。它几乎只肯听他的话,但他的存在,事后看来,并非什么稳定因素。因为怀迪是个一喝酒就发疯的人。现在的他正走在自我毁灭的路上,而且他还决定拽着托普茜一起毁灭。1902年11月,警察因虐待动物传讯了他,因为他用一根长柄叉戳刺托普茜,令它眼睛周围受伤。一个月之后,12月5日,他领着托普茜在科尼岛上到处横冲直撞。
怀迪在头顶挥舞着一根长柄叉,大喊大叫地骑着托普茜沿着瑟夫大道向前冲,一群惊恐的居民保持着安全距离在他们身后跟随。最后它停在了海门高级社区门口,拒绝前进。随后一位警官用枪指着怀迪,带他进了警察局。但当这个醉醺醺的驯养员被带进办公室时,托普茜跟了进去,还将前门合页撞断了,把它六吨的身体整个挤进了门框中。
警察们惊恐地四散开来,这时托普茜大声地嘶叫起来。房间的大梁不祥地咯吱咯吱响起来。
怀迪以受到警告而结束了这次冒险,作为交换,他领托普茜回到象舍,并承诺在未来注意自己的行为。但是几周后,他又故态复萌,从象舍放出托普茜,领它瞄准一群意大利工人,然后告诉它“教训他们”。工人们恐慌地四散逃窜。
月亮公园的所有者决定辞退怀迪,但是怀迪不在,托普茜就成了累赘。没有动物园愿意要它,也没有其他的驯养员能控制得了它。看起来除了杀了它别无选择。然而更具讽刺意味的是,正是这个决定,使托普茜被写进了历史书,进入了一个更大的故事中—两位产业巨人正在进行较量,他们争论着应该以哪种方式输电供整个美国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