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拿露西怎么办呢?

    当莫里斯写完了他的书时,露西已经十岁。大多数孩子到了那个年龄,都在期待着去上中学。但是露西和其他孩子不一样,莫里斯承认它未来的确定性。露西被家庭养育的时间比其他任何一只黑猩猩都久,但莫里斯和珍担心,如果露西比他们活得还久该怎么办。所以,给它安排一个更长久稳定的家看起来合情合理。

    同样重要的是,两个家长终于对这种努力感到疲倦了。莫里斯丢了工作,他的婚姻出现了危机,和露西一起生活对这两个不幸事件的发展都起了很大作用。莫里斯和珍都渴望“正常的生活”,但是唯一实现这一心愿的方法是让露西离开。可问题在于,让它去哪里呢?

    每天晚上坐在厨房桌边,这对夫妇都会心情沉重地调查可能的选项。他们应该把它送到一家动物园吗?把它捐给一家研究中心?或者找到一家愿意接受它的私人猿猴养殖园?所有这些选项听起来都像是把他们的宝贝女儿送进监狱。甚至更糟的是,在这个监狱里,它认不出跟自己同一个物种的其他囚犯。毕竟,露西仍然从未遇到过另一只黑猩猩。但随后,第四个选项进入了视野。

    在一个非洲国家冈比亚,一座实验性质的黑猩猩康复中心最近刚刚开张,在那里圈养的黑猩猩会被教授生存技能,随后被放归自然。这是这类项目的第一例,它的概念即刻引起了特默林一家的兴趣。他们想象露西自由地生活在丛林中,按照黑猩猩应有的方式生活。他们冲动地做了决定:露西将前往非洲。

    露西确实不会被关起来,但他们这样做是在给露西自由的机会呢,还是把它遗弃在了丛林呢?围绕着这一问题仍然充满了争议。露西完全被驯化了,以至于在它心里搜寻食物意味着扫荡冰箱。它不会比娇生惯养的十几岁城市少女更适应野外的生活。

    然而,行程已经安排好了。一开始被“人性化”的露西,现在要被“去人性化”了。于是一个新的篇章在它的生命中开始了。

    1977年9月,特默林一家和露西抵达了冈比亚的阿布科自然保护区。他们在热浪中汗流浃背,不断驱赶着苍蝇。一名年轻的研究生贾妮斯•卡特陪伴着他们,卡特此前一直在做露西的房间清理员,负责铲除粪便、擦洗地板等工作。特默林一家聘请她一起前来协助露西过渡到新的生活。他们的计划是花三周和露西在一起,帮它在新家安定下来,然后离开。

    特默林一家按计划离开了非洲,但是轮到卡特离开时,她犹豫了。她看着露西,它在短短的时间里,变成了一只凄惨而紧张的动物—恐惧、困惑,又想家。露西想要返回它原来的生活。它不明白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而卡特意识到如果她离开,露西多半会很快死去。所以卡特做了一个决定,一个改变她一生的决定。她决定留下帮助露西。

    卡特搬进了自然保护区的一间树屋,在那里她为了教露西如何做一只黑猩猩,勤勉地研读关于灵长类动物行为的书籍—它们吃什么,在哪里睡觉,如何养育幼崽。同时,露西留在受保护的围场里,它在那里闷闷不乐,尽一切可能避开其他黑猩猩,认为它们是奇怪的、令人不愉快的动物。它仍然坚守着自己很快会被带回家的希望。

    关于卡特的流言传开了,说她耳根软,没法拒绝悲伤的人。很快出现在附近市镇的每一只黑猩猩孤儿都被交给了她。在很短的时间里,她已经需要照顾包括露西在内的九只黑猩猩了。

    卡特在自然保护区住了十八个月,才最终决定是时候离开了。她害怕如果自己待的时间更久,会很快需要照顾这片地区的每一只流浪黑猩猩。但同时,卡特也得出结论,露西需要更彻底地与人类文明断开联系,因为在受保护的环境里,露西几乎没有什么进步。是时候让露西进入到丛林中了,在那里环境会强迫它表现得更像一只黑猩猩。于是卡特将她照顾的九只黑猩猩装进了一辆路虎汽车,他们一起出发,穿过数英里尘土飞扬的土路。这一群奇怪的黑猩猩,由一个白人女性带领,最终抵达了狒狒岛—冈比亚河中间的一块满是苍蝇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