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神经症的原子山羊
1946年6月30日—马绍尔群岛,比基尼环礁。
一名水手蹲下身来,挠挠山羊的头。“嘿,伙计,我该走了”。
山羊没有注意到男人的存在。它直愣愣地盯着前方,嘴里啃着草,双眼中透着一股躁狂的劲儿。
山羊站在一艘战舰的前甲板上,身体两侧几根直立的金属杠限制了它的移动范围,脖子上戴的项圈将它跟金属杠锁在了一起。山羊的前方放着一桶水,一大捆草料放在它很容易够到的位置。还有几只山羊被以同样的方式锁着,以同样的热情大嚼着草料。
水手继续说:“是的,我知道你很忙。我只想说照顾好你自己。”
“嘿,乔!”一个声音从船尾响起,“快点来!”
“我这就来!”他喊了一声。
水手站起身。“不管怎么说,伙计们。享用你们的草吧。希望我很快就能再见到你们”。他再一次拍拍山羊的脑袋,然后冲向船尾,从视线中消失了。对他的离开无动于衷的山羊继续忙活的嚼着草。
十分钟后,一条巡逻船从战舰一侧脱离开,引擎有力地噼啪作响。但是随着巡逻船与战舰之间的距离拉远,噪声越来越轻,直到最后,响声也听不到了。热带湿润的空气笼罩着尤为安静的战舰。此时唯一的声响是海浪的拍打声,以及不间断的嘎巴嘎巴的咀嚼声。
一阵温暖的轻风拂过水面。越过船头,可以看到整支舰队的战船或远或近地停着—有几艘停在附近,但大多数聚集在两英里远的地方。小型巡逻船零星散落在水面上,在战舰之间忙碌地穿梭着。
时间流逝。太阳西沉,落在了地平线上,在海面投下长长的影子。小船离开大船出发,大船安静地漂在水上,随着海浪摆荡着。山羊下巴的肌肉收缩着,牙齿将草料磨成草浆。
太阳在火红色天幕中落下。群星在上方显现,在赤道的天空中闪烁着。山羊在金属杠之间跪下身,睡了个小觉,但是太阳从东方一升起来,它们即刻醒来,又重新干起了活儿—嚼了又嚼,嚼个没完。
太阳变得更耀眼了,赶跑了早晨的凉爽。
在上空,一架飞机划过天空。机身倾斜着,向着远处的地平线加速飞去。山羊们对此完全毫无留意。
突然间,一阵明亮的光闪过。在数英里之外的战舰群上空,一个巨大的能量球爆炸开来。它越变越大,大得不可思议,吞噬了好几艘船。随后,眨眼间,它转变成了紫色的烟柱,升起数英里高。山羊们无视了这件事,毕竟还有草要嚼。
一阵冲击波快速穿过水面冲向舰船,船下面的海水变得漆黑一片。一秒之内,冲击波撞上了舰船。一声巨响,仿佛空气也被震碎了一样。战舰的金属舰身因为压力而轰响着。一股炙热的风呼啸过甲板。浪花和船体残骸飞得到处都是。随着剧烈震动的船体,山羊们调节着身体平衡,随后,以钢铁般的、毫不动摇的决心,它们低下头来,又啃了一口草。
世界上第一颗原子弹的爆炸发生在1945年7月16日的清晨,在美国新墨西哥州荒漠的上空。科学家和军官们从十英里外观看了整个过程,爆炸的那一瞬比白天的太阳还要耀眼,照亮了周围的群山,一朵七英里高的蘑菇云在空中升起。
第二和第三颗原子弹在不到一个月后,就从日本的广岛和长崎爆炸。街道上正在奔忙于日常生活的男人、女人和孩子们抬头看着空中出现三架美国飞机。他们对它并无感想,因为美国空军数月来已经小规模地出动了许多次,通常只是散发一些传单而已。但是这一天,这些飞机却装载着致命的武器前来。首先,出现了一瞬耀眼得无法言喻的闪光。短暂的瞬间之后,两座古老的城市顷刻被火焰吞没。
在接下来的数周乃至数月里,世界各地的人们都在拼命了解这种力量使人恐惧的原子弹,可能造成的影响。新闻报纸充斥着紧急的问题。原子弹的存在对国际关系意味着什么?有哪个国家能挑战美国的统治地位吗?美国会分享原子能的秘密吗?针对这一武器,有任何可能的防御措施吗?这些问题吸引了公众的关注,但是在聚光灯以外的学术世界里,一些科学家沉思着一个更为古怪的问题。他们想知道,原子弹对那些患神经症的山羊会有什么心理上的影响?在1946年7月1日,世界上第四颗原子弹在南太平洋的比基尼环礁上方爆炸,为这个问题提供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