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减速实验
疼痛研究者并没有垄断整个受虐式的自我实验领域。科学的其他领域当然也为自我惩罚提供了机会。事实上,一个最有名的对身体极为残酷的系列自我实验,发生在空军医学领域。一位美国航空军医约翰•保罗•斯塔普博士在自己身上做实验,试图发现一名飞行员的身体到底能承受多少虐待。
1946年,斯塔普第一次为科学承受痛苦。当时他三十六岁,自愿参加一项高海拔生存实验。实验涉及了在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情况下,乘飞机升上海拔四万六千英尺的高空,以确定他的血液中是否会形成致命的气泡。他活了下来。然后在1951年,他又参加了烈风实验,乘一架喷气战斗机以时速五百七十英里,在顶罩打开的情况下飞行。实验目的是弄清一名飞行员在被强风压在飞机上无法动弹之前,能够承受的最大风力。这一次,他同样没有受严重的伤,而且他身体承受的打击比起他在接下来的这项著名的自我实验—人类减速计划中所遭受的一切来说,可谓黯然失色。
二战后,美国空军需要知道,飞行员能否从超音速喷气式飞机中弹射出来,不会因为从音速迅速减速到几乎静止的冲击,而遭遇必然的死亡。这一转变会令飞行员承受超过四十或五十克的力(一克相当于地表重力,四十克就像七千磅重的大象压在你身上)。很多医生认为十八克是人类身体能够承受的最大限度,但是没人确信这一点。斯塔普站了出来,自愿查明真相。
在美国新墨西哥州的霍洛曼空军基地,斯塔普设计了一架火箭推进的滑车,以七百五十英里的时速冲下一条三千五百英尺长的轨道。在轨道末端,挖出了一个水池,这会令滑车突然间停下来,它将在一秒内从每小时七百五十英里减速到零。早先的无人测试结果并不好。一开始滑车会脱轨。后来,减速的力量使假人冲破束带,在空中弹射了七百英尺。接下来还有可怕的灾祸,研究者不小心让一只黑猩猩承受了二百七十克的骤停,它瞬间转变成了在荒漠中飞溅开来的肉泥。但是当斯塔普感觉这些麻烦都处理好了之后,他决定该轮到自己上场了。
1947年,作为滑车骑行的首秀,斯塔普以每小时九十英里的缓慢速度开始。第二天,他加速到了每小时二百英里。一如既往地,他不断地申请更多的实验,提高时速、探索人类忍耐的极限……在过去的七年时间里,他乘坐滑车二十九次。在1954年12月10日是他最后一次乘滑车,那一天,九支火箭把他推到了每小时六百三十二英里,比四十五口径的子弹还要快。他的速度超过了一架从头顶上飞过的喷气式飞机。当滑车冲进水里时,斯塔普承受了破纪录的46.2克的力量,几乎相当于四吨重量狠狠地压向他。
每次斯塔普乘坐滑车,减速的力量都冲击着他的身体。斯塔普反复经历昏迷、脑震荡、剧烈头痛、肋骨骨折、肩膀脱臼、各处骨折,但他仍然继续申请参加更多实验。有一次,他逞能地在等待医护人员到来时,自己固定了骨折的手腕。
最危险的是他的眼睛。急剧的减速造成血液在他的双眼中以很大的压力堆积,令毛细血管爆裂,很可能也撕裂了视网膜。更令人不安的是,当一个人的身体如此急剧地停下来时,人的眼球真的有可能会继续向前—迸出头骨飞向前去。在斯塔普的最后一次火箭滑车滑行过程中,这件事差一点就发生了。他写道:“感觉好像我的双眼在被拽出我的头一样……我用手指抬起我的眼睑,但我什么也看不见。”他害怕自己已经永远地失明了,但幸运的是他的视力在接下来的几天里缓慢地恢复了。然而,他余生一直都在遭受着各种视力问题的困扰。
尽管斯塔普承受了巨大的痛苦,但他证明了人类身体可以承受的G力 远高于以往人们相信的数字。他怀疑上限比他经历的46.2克还要高得多。这一信息揭示,冲击死亡通常由不充分的安全装备造成,而不是冲击本身。其结果是,空军对喷气战斗机的设计做了大量的改进,包括更强力的安全带和强化的驾驶舱。在斯塔普后来的人生中,他热情地宣传汽车安全,他的倡议为那些强制汽车中安装安全带的法律做出了贡献。尽管让自己的身体遭受了那么多虐待,斯塔普还是活到了八十九岁高龄。